2006-07-23 13:09:44圓恩

母語傷痕─老 ㄕㄨ好!

照片為 天蛾幼蟲

小時候六歲以前,我在雲林長大。台語是我習以為常表達喜、怒、哀、樂的媒介,周圍所有的人也都是講台語,那是自自然然的、與生俱來的語言。後來搬到了台北,一開始住在大龍峒,就讀大龍國小。第一天上課時,班長喊口令:「起立,立正,敬禮!」當全班都高聲的喊著:「老師好!」時,在一片稚嫩、標準的國語聲中,只有我一人異軍突起的高拔:「老ㄕㄨ好!」──全班都在笑我。於是害羞、沒有自信的我,心裡受了傷,也因為並沒有人告訴我說台語並沒有不對,也沒有人安撫我,於是我下定決心再也不說台語了。

台語漸漸被我遺忘,隨著一年一年的回返鄉間,我卻一年又一年的與台語疏離、陌生,變得只會聽少許的台語詞彙,而有著一口很標準的國語。人家聽了我的口音都會說「妳是外省人,還是客家人?」對於源出本省的我,只能尷尬的試圖用國語解釋。

現在工作地方有棵植物叫做「小蘖」,它本來是綠色的,但後來卻被改良成紫色。只是它身體裡頭“綠色”的慾望還是很強烈,種了一段時間後,慢慢的,它變得有綠有紫。解說牌上說這叫做「返祖現象」。我像這就類似於後來我大學時,選讀「台灣文學系」的原因之一。而後我做著解說的工作,才發現,台灣大部份的人,還是習慣聽、講台語。常常我用著不輪轉的台語解說時,會有人跟我說:「小姐,你講國語好了,你講的台語腔怪怪的,聽了實在很痛苦。」這樣的狀況常常發生,通常這時候,我就會告訴他們我小時候的故事。然後我還是繼續用著我並不輪轉的台語,或是半國語、半台語的解說著。有時候參加活動的學員,也會好心的糾正我,或是教我該怎麼講,雖然說台語的舌頭還是會打結,卻慢慢有著進步。

你真的很難相信,小時候講得溜得不得了的母語,竟可以經過近二十年的壓抑和生疏,而遺忘至此,撿不回來似的。不過現下另一令人無所適從的景況竟是,當我在台上用台語,或國台語交雜解說時,會有小朋友用著茫然的眼神望著我,完全聽不懂我在說啥,因為他們聽不懂台語!當一種語言必須在課堂上,特別開課教授,就像有某種動物需要特闢保留區予以保留時,就表示,情況很危急了。在面對一大群人,我常常必須依情況選擇要用何種語言解說,但不論我選了哪一種,都有一部分人被剝奪、忽略了聽的權利。語言代表生命,在這樣紛雜的語言環境裡,值得安慰的是,其代表的也是這島嶼強烈、旺盛的生命力吧!

雖然童年的事件給我造成了語言上不可彌補的傷痕,卻也成了再出發的力量。在不斷的練習下,相信有一天,我的台語會像小時候一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