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1-26 08:25:57圓恩

【書摘28】真實故事《阿拉斯加之死》-2

第九章 追尋美與孤寂 艾佛芮特 去春陽散步一景

「至於我該何時往訪文明,我想不會太快。我還沒有厭倦荒野;反而更享受它的美,以及目前所過的流浪生活。我喜愛鞍座勝過電車;喜愛滿天星斗勝過屋頂;喜愛朝向未知、幽僻難行的小徑,勝過平坦的公路;喜愛曠野中深沉的寧靜,勝過在都市生活中形成的不滿之心。你會責怪我待在這個我有歸屬感,且和週遭世界合而為一的地方嗎?我的確想念聰穎的夥伴,但很少人能分享對我意義如此重大的事物,因此我學會了自制。我的周遭充滿了美,這就夠了……。甚至由你的輕描淡寫,我都知道我受不了你不得不忍受的單調生活。我覺得自己無法安定下來,因為我已經知道太多人生的奧妙,而曾經滄海難為水。〈──艾佛芮特寫的最後一封信,收信人是他哥哥華爾道 日期是一九三四年十一月十一日。」這段話真是令我萬分同意。

「艾佛芮特追尋的是美,他以非常浪漫的方式來詮釋美。若不是他對美一心一意的奉獻中,有某種莊嚴的成分,我們也許會笑她對美崇拜過度。將美學當作客廳中的情感不僅可笑,而且褻瀆;但若將美當成生活的一種方式,往往成為一種尊嚴。如果我們嘲笑艾佛芮特,那麼我們也該嘲笑約翰‧謬爾,因為他倆除了年齡之外,並無差別。〈──史泰格納《摩門鄉》〉」

「十八歲的他,夢見自己穿過叢林,攀過岩壁,流浪過世上浪漫的荒地。只要是心裡還記得少年時代活力的人,沒有人會忘卻這些夢想。但艾佛芮特的特別之處在於:他真的出發去實現他的夢想,而不是只在文明的、裝飾性的遊樂園中度過兩週的假,而是在自然奇境中度過數月、數年……。他刻意懲罰自己的身體、考驗自己的耐心、測試自己的毅力。他故意前往印地安人和前輩警告他不要去的小徑。他爬上懸崖,不只一次讓自己懸在岩錐和邊緣之間。」

「自上次寫信給你後,我在原野中有了一些美妙的經歷,它們強烈而難以抗拒。但另一方面,我總有被擊垮的感覺;而我正需要這種感覺來維持生命。」

「我最近越來越想永遠作曠野裡孤獨的流浪者。天知道這些小徑多麼吸引我;筆墨無法形容它令人難以抗拒的誘惑。終究只有寂靜的小徑最美…..而我永不停止地流浪。當死亡來臨時,我要找最荒涼、最孤寂、最杳無人跡的地點。」

「曠野的美已成為我的一部份,我覺得離人生更遙遠……我在這裡結交了一些好朋友,然而並沒有人真正了解我為什麼在這裡、我在做什麼。我不知道有誰能真正了解這些;畢竟我已經孤獨太久了。我一直不喜歡一般人所過的人生,總希望能活得更豐富,更多彩多姿。」

「在今年的漂泊中,我擁有比以往更多、更激烈的冒險歷程。而我見到的是多麼壯觀的曠野啊──未開化、廣闊的荒原景致,受侵蝕而消失的台地,由沙漠銀朱色沙堆中冒出的藍色山脈,底部寬僅五呎、深達數百呎的峽谷,由無名峽谷傾盆而下的豪雨,數百間已荒廢百年的懸崖居民房屋。」

「我們喜愛友情,但我們也無法忍受長時間一直和人們在一起。因此我們讓自己失蹤,回來一段時間,接著再次失蹤。」

「我體力充沛,卻有激動熱切的心,想追求更多、更真切的事物;我的心總是不斷找尋真實,彷彿永無滿足之時……你立刻可以知道我做的是什麼──登山。──艾德華茲《一名男子的來信》」

「因為事隔久遠,我現在不太記得首次登山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但記得獨自一邊攀爬一邊顫抖〈我隱約記得自己曾獨自外出過夜〉,接著沿樹木半掩的崎嶇山脊穩穩地向上攀爬,山上野獸出沒。最後,我完全迷失在高空氣流和雲霧之中,似乎越過了一條把泥土堆成的山丘和山岳區隔開來的假想界限,見識了地表的莊嚴與崇高。把山峰和塵世區隔的,是這片處女地的莊嚴和壯麗。你永遠無法熟悉這樣的景象,一旦步入其間,你就進入忘我之境。你認得路,但卻在裸露無路可走的岩石之間,感到迷惘和震撼,彷彿它由空氣和雲凝結而成。那座崎嶇、多霧的山峰,隱藏在雲端,遠比噴火的火山口還要令人敬畏、令人驚奇。──梭羅《日記》」

「艾德華茲將登山視為一種『輕度精神病』傾向,他並不是為運動而爬山,而是為了從束縛他生活的內在折磨中,尋找避難所。」

「我很驚訝離開的舉動這麼容易,而且感覺多麼舒服。世界突然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可能。」

「然而因為孤獨,即使最普通的事物,對我而言似乎都充滿了意義。」

「但隨著你越爬越高,習慣了危險,習慣了與命運擦身而過,你會越來越相信自己的手腳和頭腦,並學會信任自己的自制力。」

「直到試過了,我們才知道心中有多少控制不了的慾望,激勵自己越過冰河和急流,攀上危險的高峰;讓理智僅可能地阻止我們罷。──謬爾《加州的山岳》」

「他發怒是因為他在愛你的時候,你卻毫不覺察。──巴斯利姆《亡父》」

「山巒不能承擔夢想──當你年輕時,很容易相信所有你想要的就是你該得到的。……我以為攀登S山能夠改變我的生活,當然,最後什麼也沒有改變。但這次經歷讓我了解山巒並不能承擔夢想。」

「我期望能夠擁有原始生活的簡約樸實、純真感受和種種優點;除去一切文明的矯飾習性、偏見和瑕疵……在西部曠野的孤寂和壯麗之中,更真切地了解人性以及人心的傾向。最好是雪季,讓我能體驗吃苦帶來的樂趣和危險帶來的新奇。──伊凡斯《一八一八年冬春,徒步走過西部各地四千哩的旅行》」

「對厭煩人類和工作的人而言,曠野充滿了吸引力,它不只讓人逃開社會,而且對於浪漫主義者而言,更是以宗教儀式試煉性靈的絕佳舞台。曠野的孤寂和完全的自由,創造了完美的環境,容許憂鬱,亦或狂喜。──納許《曠野與美國心靈》」

「厭惡以動物為食,並非出自於經驗,而是一種本能。許多時候,刻苦、簡樸的生活似乎更美,儘管我並未這麼做,但我所經歷的一切,卻足以讓自己感到愉快。我相信,每個曾經熱切想讓自己的心智維持在最佳狀態的人,都會特別不願以動物為食,也不願吃得太多…..。要吃得如此簡單、潔淨而不致阻礙心智能力,並不容易。不過,我想,當餵養我們的身體時,也應同時餵養我們的心智,身與心應同坐在一張餐桌上。我們或許已這麼做了,吃水果並不會讓我們因食慾而感到羞人,也不會阻斷最具價值的精神追尋;不過,如果你在盤中放了多餘的加味料,卻會讓一切前功盡棄。」

「用心的生活:對生活的本質有著警醒的關注,並持續注意周遭的環境及與其相關的事物,例如,工作、任務、書及任何需要有效專注的東西〈環境本身沒有價值,而是人如何和環境建立關係,才有價值。所有真正的意義存在於個人與現象之間的關係,也就是存在於它對你的意義。〉」

「他說人生中唯一確定的快樂,是為他人而活,他說對了……。我已經經歷了很多,現在我覺得自己已經找到幸福所需要的東西。在鄉野間安靜而隱密的生活,對善良而不習慣接受他人恩惠的人們有所助益;做些可能有益的事,然後休息、自然、書本、音樂、對鄰人的愛──這是我關於幸福的理想。再來,最重要的,你得找個伴,也許還要孩子──一個男人還能期待什麼更多的東西呢?」

「為什麼有些人因為他死在這裡,就這麼強烈地輕視他。……人們覺得這不只是愚蠢,甚至是更嚴重的罪行──自大。」

「危險是一種誘惑──年輕人受到長輩覺得魯莽的目標吸引,是稀鬆平常的事。追尋危險的行為在我們和其他文化中,都是成長儀式的一部份。危險已經成為一種誘惑;這是為什麼許多青少年開車太快、飲酒過多、嗑藥過量,也是為什麼各國這麼容易就召募到年輕人上戰場的主要原因。我們可以說,年輕時的大膽行為,其實在進化上是適應力的表現,是隱藏在基因之中的行為。當然,並不只是年輕人會受到冒險志業的吸引。」

「克里斯深入曠野,並不是為了詳細思考大自然或世界的一切,而是為了探索他自己靈魂的原鄉。…..他的生命充滿了意義和目的,但他過度扭曲了生存的意義。」

「沒錯,他失敗了,但我佩服的是他嘗試去做的事。像他那樣月復一月、完完全全地生活在曠野之中,實在無法想像它的困難。我做不到,而且我打賭,那些說克里斯無能的人也沒有幾人能做到。……我覺得我情不自禁地認同這個人,我實在不願承認,但要是時光倒流,處在這種險境中的可能是我。……而我也相信許多阿拉斯加人出到此地時,和克里斯也有許多相似之處,包括很多批評他的人在內。也許這就是為什麼他們對克里斯這麼嚴苛的緣故,『因為克里斯也許讓他們想起了從前的自己。』──以上的話提醒了我們這些因成年後種種瑣事而心不在焉的人,想喚回我們曾被年輕的熱情和渴望強烈衝擊的記憶。……上一代的人不明白青春期靈魂的飛翔。」

「什麼是歷史?它是人類數世紀以來對死亡之迷有系統的探索,對征服死亡的期待;它是人們發現對數學的無限大和電磁波的原因,也是人們譜寫交響曲的理由。如今,如果沒有充分信心,你不可能朝這個方向前進;你無法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有這樣的發現,而做好這種準備的基本要素,可以在《福音書》中找到。它們是什麼?首先,愛你的鄰人,這是活力的極致型態。一旦它填滿人心,就會滿溢出來,自行消耗。其次是現代人的兩個基本理想──自由的人格和奉獻的人生,缺少它們令人害怕。──帕斯特納克《齊瓦哥醫生》」

「哦,有時候我們多麼希望能夠逃離人類無意義的雄辯,擺脫所有高尚的言語,躲在沉默的大自然中,或是躲在無言的長期辛勤工作、美好的睡眠、真正的音樂
、或因情感無法言語的人類領悟之下……只有和身邊人們過相同的生活,能夠毫無波折地相處,才是真正的生活;而未與人分享的快樂,不是快樂,快樂只有在分享時才真實。」

「死亡是凶猛的野雲雀;然而,數世紀以來,超脫於肉身境界的死亡之行,主要為了擺脫怯懦。山岳是靜寂的石頭,人們讚美或痛恨它們的高度,以及它們無禮的沉寂,山岳並不因此軟化或苦惱為有一些已逝者的思想能有同樣的平靜。」

「然而,最後哀傷的記憶依舊徘徊不去,且如浮霧般不時飄過,阻絕了陽光,澆熄了快樂時光的回憶。曾經擁有筆墨難以形容的快樂,也有教人不忍追憶的悲傷;我心中千頭萬緒,只能說:聽憑你的意願向上攀爬,但僅記,如果不夠謹慎,勇氣和力量就一無用處。一失足成千古恨,切勿魯莽行事,務必三思而後行;開始行動時,先想想可能的結局。──溫普《攀登阿爾卑斯山》」

「我們在時間的琴聲中入睡,在上帝的沉默中醒來──如果我們曾醒過。然後,當我們醒來面對永恆的時間深岸,當炫目的黑暗掩蓋了時光的遠坡,這正是拋卻一切的時機──例如我們的理智和意志;然後,該是我們為回家而努力的時候。除了思想,除了心思堅定轉動、心靈緩慢學習該去哪裡、該愛誰之外,沒有其他事物。其餘都只是流長斐短,以及留待他日的故事。──迪勒《堅定的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