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0-12 11:16:21圓恩

So what?

051011 禮拜二 天氣晴

早上,飛鼠池畔旁的一棵馬告〈山胡椒樹〉下,通常都會跟朝陽預留一處陰影,於是我可以靜靜的坐在陰影下,望著對岸樹葉投影在黑色塑膠池緣的斑駁詩句。傍著後頭環控溫室,風扇轟隆響動所吹出的人造風,攪動著一旁成排水杉和箭竹被呵癢般的輕晃。秋蟬還在聲嘶力竭的嚷著「好熱!好熱!」,牠們和秋天簽的約,不知道將持續到什麼時候?某一天,牠們就會突然靜默。

人工有時也可以自然。池畔的水塔旁,還延伸出一隻水管,日夜不停的噴竄著一道水柱,不知有何用處?我並不在意,只在意著它的不停。濺開的漣漪,擴散而出的生氣。盤古蟾蜍,住在池裡頭的那些老是趴在池畔,露出半顆腦袋,四肢攀扶著池緣,在做著日光浴。而太早吃了早餐的我,則通常在這,用餅乾填塞這段時間露出空隙的胃。一邊聆聽、蒐集著自己。原來,紅色蜻蜓也喜歡飛鼠池,牠們並不只住在小虎隊的歌曲裡頭。這也是曙鳳蝶的季節,好久不見的迎春花,又綻開了鮮顏。

接近正在盛放,發散著「腳臭」氣味的「黃花三七」。一群必須憑藉其增進男性魅力的雄蝶,紛紛驚動飛起,陽光照在翅翼上的鱗粉,閃著嶙峋艷紫,這輩子,曾幾番為了如許美麗的景象,怔忡,茫惑。在心裡納納的唸著:「別急,別慌,我並不會傷害你們。」但只要我有細微的挪移,牠們也就毫不猶豫的立時併起。是呀!牠們永遠都不該學會的,或許就是相信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敎會牠們,面對任何善意或惡意的舉止,都視之危險信號。這的確是最安全的信仰,在這個所謂人類的世界。

中午同桌吃飯的原住民同事們,指著其中一位大哥說,這幾天有個登山客約五十年次在大禹嶺附近墜崖,死掉了。是大哥去背出來的。大哥說他大概摔了一百多公尺,最後落在一塊板岩上,臨死前,他在板岩上用石頭寫下他女友的名字……。想像著他當時的心情,大概是無助又絕望的悲愁吧!大哥說他的靈魂會在那繞上一個多月,才會離開。繞著什麼呢?臨死前的絕望?那怎麼還有許多靈魂還在那裡一直繞一直繞,一直繞,不走呢?

巴度養的公雞,某天以為來照管的巴度要傷害小雞,就惡狠狠的朝只穿著拖鞋的巴度腳上一踢。巴度痛得馬上賞了公雞一巴掌,誰知下手太重,公雞就這樣死了。他不敢吃牠,把牠擺在一旁。後來去到埔里想給剩下的一群母雞找個老公,卻遍尋不著。同事說,這隻公雞實在太白目了,不知道誰才是老大。所以最近的清晨,不再有公雞渥渥啼鳴了。

同事顏彤今天又覺得我昨晚不在家。中午他很緊張的問LULU,昨晚是否在家。他以為我們兩個都不在,但卻有一些聲響。我告訴他我五點多就在房間裡了,還用吹風機吹頭髮;看VCD音量開到最大聲;睡覺前放的唱片,開得太大聲,忍受了半張專輯才爬起來換過唱片,把音量轉小……。當時心裡還想,隔壁的顏彤不知要覺得多吵了。但他居然完全沒聽到,而又以為我不在家。我放的睡前音樂,居然隔了一間房間的LULU都能聽見,他卻聽不見,真是怪哉。他要我改天都做點聲響提醒他,在家。

午后,飛鼠池畔,起了霧。陽光一陣一陣的,來去。溫室的風扇已靜止,只餘下水柱濺灑的響動。我坐在池旁,凝神,發著呆。這是工作前的某種神聖儀式。水聲之外,忽聞「ㄍㄨㄛㄍㄨㄛㄍㄨㄛ」的聲響,那些老愛隔著固定間距,趴在池旁做日光浴的盤古蟾蜍們,看來是激情難耐,而抱錯了公蛙。於是甚至連求偶期也不鳴叫的公蛙,隨即百般厭惡的發聲提醒同伴:「ㄟ,你抱錯人嘍!」然後牠們又沒事般的隔上好大一段距離的做著日光浴,近旁飄浮著幾隻死去腫脹的蛙屍,呈大字型仰躺,生死相伴,並不干戈。釋放叫聲斷續躍出水面,像是還來不及冒出頭的水泡,就嘎然破滅,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讀了些書,改變了一些觀念,而發現我們的視界總是太小。或許曾經以為的千真萬確,據理力爭的一些東西,都是錯的。不免開始懷疑著,什麼才是真正的「真理」。許多東西,不會等到所有人終於了解其珍貴及重要之無可取代性,才選擇消失。它們通常是被迫的。你卻永遠不知道,不心疼,不感傷,連它是否存在,都置若罔聞。有什麼東西,住在我心裡很久了,它只有一個朦朧大概的形貌,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想要告訴我些什麼,但某個最重要的東西,卻一直引導著我向它邁進,無所怨悔。

在蘭蕨園拔草,間或和同事閒聊,這個下午就和霧雨一起滴盡了。期待著下班,和惠娟、麗雯一起下山學畫。今晚石鈴姊請我們到布爾喬亞吃晚餐,她和我們分享她的年齡對於工作、未來的想法,的確是我們這個年紀不太會去想到的。她還問我──燒掉的書,覺得很可惜的是哪幾本?──想不起來。他們只會突然現蹤,換來我一聲嘆息,該會慢慢想起吧!

今晚我和惠娟用壓克力顏料畫陸蓮,麗雯則畫靜物素描。壓克力顏料和水彩感覺相像,卻很容易乾,於是可以重複疊,彷彿都不太害怕會畫錯。而且不似水彩難於控制水分。畫起來頗有成就感。我不太會畫陸蓮仿然玫瑰般的花瓣,石鈴姊幫我撇了幾筆,花又活過來了。邊畫邊閒聊,她提到我常常會感受到的那股──有一種自前世累積的深沉孤單。這樣的形容真好。而她說年紀到了,就不再會輕易被那股感覺攫獲,很多事,都是要等──年紀到了。回到梅峰,十一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