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過世，帶給我們家人巨大的創痛。我們急忙調適，言語之間總是小心謹慎，儘量不要引起家人的哀傷。刻意迴避此一話題，反而造成隔閡。我突然發現，我們三兄妹與母親之間客氣得奇怪了。

幸虧有真情流露的姪子姪女，作大人療傷的好榜樣，我們才逐漸學會如何處理哀悼這個話題。

喪事辦完後幾天，我問跟著父母回台奔喪的八歲姪女敬翎：「你想不想爺爺？」

她點點頭，表情嚴肅。

過了一會兒，敬翎問我：「姑姑，你有沒有見過爺爺的爸爸媽媽？」

「沒有。他們都在姑姑出生以前就上天堂了。」

這時敬翎突然很開心的對我說：「姑姑，不要難過：現在爺爺有他的爸爸媽媽照顧他了唷。」

我一聽愕然：這八歲的敬翎居然可以開示大人了。

不謹如此上六歲的敬翔不讓姊姊專美於前，也常在我們不經意的時候就鑲我們窩心呢！

由於兄妹三人皆在美國，我們擔心母親一人在台會觸景傷情，遂把她接來。到哥哥在佛羅里達的住處之後，不知是水土不服，還是舊疾復發，母親感染了結膜炎。哥哥遂帶敬翔陪母親前往就診。

在掛號的地方，活潑的敬翔突然成了沒嘴的葫蘆，一聲不吭的趴在椅子上。母親以為他不舒服，便問：「敬翔，怎麼啦？」

這時敬翔理直氣壯的大聲回答：「我想爺爺嘛。」

原來父親生前也曾在美國掛急診。小像伙大約印象深刻，突然全記起來了。

敬翔不僅覺得懷念是理所當然，本應昭告天下，更懂得及早把關心掛在嘴上，讓大人好生感動。

有一天晚上，敬翔突然問母親：「奶奶，你很老了嗎？」

母親點頭。

敬翔這才切入正題：「那麼，你也會死嗎？」

母親輕描淡寫的回答．「人老了就會死。」

敬翔急忙宣佈自己的心願：「不要，你不要死。我長大要當醫生，幫你看病。全家人來找我看病都不收錢。」

無論他長大是否真的能當醫生，我們全家人都會記得他六歲的時候，用甜蜜的話語減輕了我們思念父親的傷痛。而另一方面，我想父親若地下有知，也會跟著含笑九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