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孩子上學後的空檔

在附近的傳統市場走走逛逛變成了習慣

實在是喜歡沉浸在那乾淨明亮現代化超市所缺乏的

小販高聲吆喝與婆婆媽媽討價還價

以及人群摩肩接踵交織而成的嘈雜而有趣的氛圍

常常走著走著

耳畔便不自覺的響起一串稚嫩清脆的話語

"ㄨㄟˇㄨㄟˊ要喝筍子湯嘛~"

小女兒時而委屈 時而理直氣壯

時而帶點任性嬌憨的要求

總驅使著我在滿架的蔬果魚肉中

努力搜尋筍子那不怎麼起眼的蹤影

(註: ㄨㄟˇㄨㄟˊ是瑜瑜還不會用第一人稱時對她自己的稱呼

至於為什麼是ㄨㄟˇㄨㄟˊ大家也都一頭霧水

我猜想可能是ㄩˇㄩˊ和ㄇㄟˇㄇㄟˊ的混音版吧)

筍子湯頭號粉絲ㄨㄟˇㄨㄟ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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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對筍子湯的最初印象

約莫是在大學畢業之後

常偕男友在永康街的一家小吃店用餐

坐下後迅速熟練的填妥菜單

滷肉飯 燙青菜 油豆腐 海帶滷蛋

筍絲或白菜魯 肝連或嘴邊肉 

隨即食物豐盛的擺滿了一整桌

倆人便不顧形象的涎著臉大快朵頤起來

尤其是餐後的一碗清甜無比的竹筍湯

頗能安慰一周來馬不停蹄日夜辛勤地工作

卻只能以菜色千篇一律令人倒胃口的外賣便當

匆匆果腹的無限委屈

於是每逢休假日

在這一家小吃店約會用餐

便成了一種有默契的固定的甜蜜儀式

直到有一天竹筍湯忽然在菜單上消失了

我急切地向正在盛飯夾菜舀湯收碗

招呼客人忙得不可開交的老闆詢問

才知道原來冬天不是竹筍的季節

悵然若失的喝著另一種全然不知滋味的湯

心中懷念著竹筍湯的美好

一向怕熱的我初次期待著下一個夏季快快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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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結了婚也離開台北

有了親自下廚房 洗手作羹湯的機會

因而經常上菜市場採買

對於各種蔬果時令從全然無知到逐漸有了初步概念

在盛夏之時

菜場地攤隨處可見堆疊如山的筍子

賣筍的歐巴桑總是昂起那黝黑風霜的臉龐

很自信地對我說

這可是今天清晨才從山上挖來的"就青ㄟ啦!"

是呀

瞧那身型小巧可愛的綠竹筍

層層棕灰帶些斑點的外衣上還沾著點點朝露和泥土呢

我彎下身去

挑了幾隻筍尖彎曲 切面鮮嫩的秤重

一斤數十元的價錢算是十分親切的

請菜販幫忙剝去外殼便趕緊拎著回家

(惦著婆婆媽媽的千叮萬囑的 竹筍一定要當日處理才不會老化

若要放隔夜必須帶殼煮過再冷藏保存)

非常容易料理

則是竹筍另一個可愛之處

即使不慎選到質地老 纖維粗的

只要耐心多烹煮一會兒

仍可將之煮軟並去除苦澀

雖然筍子拿來涼拌 清炒 紅燒 煮湯

炊飯 入菜都十分適宜

但由於那小吃店的竹筍湯在腦海中留下的美妙滋味

一直令我念念不忘

因此筍子煮湯便成了我唯一的料理方式

我偏愛將筍子切成薄片

先將數根小肋骨川燙去血水

再與筍片一同放進注滿的冷水小鍋中煮至沸騰

接下來以文火慢慢燉煮約一小時後

掀開蓋子

原本一鍋平淡無味的清水

施了神奇魔術般的

變成飄散出陣陣濃郁香氣的乳白色湯頭

擱些鹽巴調味及一小瓢鰹魚粉提鮮

迫不及待的趁熱乘起一小碗品嚐

湯汁香醇鮮甜 清爽開胃

筍片軟而不爛 還保有些許清脆的口感

站在小小的廚房裡

想像著晚餐時刻一家人享受著這鍋美味

(尤其是愛喝筍子湯的ㄨㄟˇㄨㄟˊ

更是捧場的一碗接一碗)

並對我的精湛廚藝讚不絕口時

頓時有種薰陶陶的感覺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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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慢慢發現

原來在美麗的寶島

竹筍種類繁多

天天都有新鮮筍子吃的

只是冬筍產量稀少

價錢令人咋舌

據說比肉類還昂貴呢

過年回南部娘家時

媽媽貼心的準備了

加了排骨 蹄筋 蛤蜊 青蒜 花枝丸與大量冬筍

豪華奢侈的大鍋熱湯替大家暖胃

多層次的豐富滋味

與我喜愛的純粹原味大相逕庭

但竟是一樣美味好吃

當假期結束回北部之後

意外的發現媽媽在我已經擁擠不堪的行李中

塞下一大包沉甸甸的食物(真是女兒賊~)

打開來除了一些青蔬 糙米片 堅果粉之外

竟還有數十隻個頭嬌小玲瓏的冬筍

可以煮上好幾鍋湯

讓酷愛筍子的我們吃得過癮

媽媽就是這樣

自己生活簡樸

對孩子卻是極盡慷慨之能事

她鮮少說什麼親暱的話語

卻毫無保留的將她的愛包裹在一道道美味佳餚裡

餵養我們

看我們吃得開心 健康就是她最大的安慰與喜悅

想到這兒

心中的感動又是無法言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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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悠悠的十年歲月中

當初愛喝筍湯作夢的女孩已退去青澀且嫁為人婦

昔日血氣方剛的小夥子男友也一肩扛起一家之主的重責大任

婚後陸續來報到的兩個孩子

則宛若剛出土的春筍般不斷的蛻變成長

準備長成一株昂然挺拔的青竹

我漸漸地領會到世事多變 與人生無常

有時不免唏噓感慨 惶惑不安

但最近發現

當食物包裹著綿密情感與層層記憶時

最是能給我無比的溫暖與力量

我也願意接續母親的使命

微笑地為家人烹煮著一鍋又一鍋美好的筍子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