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3-26 01:01:06伽藍

好人不設防_第一章1(言情)

「沒搞錯吧?」賈任毅惡狠狠地捶打方向盤,惹得喇叭發出刺耳的聲音,英俊的臉龐因憤怒扭曲。

他的賓士卡在愈深處愈狹長的窄巷中,進退不得,別說下車,連車門都打不開。

一番咒罵後,他撥打手機給報路的朋友,等電話那頭接起來,他立即囉囉嗦嗦地抱怨道:「你怎麼不說巷子窄到不能開車進來,我車卡住了,什麼,忘記了!要我下車用走的,我車門都打不開怎麼走?六點半前趕不到就來不及!你為什麼不早說?又忘記!嗄!你老婆在叫你,喂喂……」

他瞪著被掛斷的手機,氣得七竅生煙,嚴重懷疑這個報路的朋友根本想整他,八成是眼紅他娶到京澄廣告行銷公司董座的女兒,當上總經理。

不過千金小姐真的挺難伺候,老把自己當公主,稍不順她心意就冷嘲熱諷,又愛比較,像前陣子,嫌他送的生日禮物鑽石太小,很沒面子,昨天又抱怨朋友的老公廚藝好會親自下廚,非要他今天也弄出一桌珍饌,否則就要鬧到丈母娘那去。

這可不得了,近來丈母娘對他的工作表現頗有微詞,是禁不住他妻子挑撥的,無論如何他都要備好一桌菜討好她,麻煩的是附近有名的飯店餐館妻子全吃過,他買來充數還不立刻被揭穿,這才跟朋友探聽有沒有外人不清楚,老饕卻熟門熟路的店,沒想到現下會狼狽地動彈不得。

看看時間,要命的已經過六點,離他妻子到家的時間不足一小時,他還得趕回去佈置一番,沒時間耗在這,索性橫了心,硬是把車倒退開出去,車體烤漆被水泥牆刮得一塌糊塗,還撞破幾盆盆栽,幸虧後視鏡他有先見之明早收起來,要不然折斷也不稀奇。

車刮花了,去保養廠弄弄就是,讓妻子發火丟了自己的總理經職位,可就萬劫不復。

他退到能開車門的地步,再把車往旁邊一滑,也管不到會不會擋著路,火燒屁股地跳出賓士,用跑百米的速度衝向朋友介紹的那家店。

六點十三分,不吉利的烏鴉盤旋在天空啞啞叫,尚餘悶熱的秋風刮過遠方的枯樹陣陣吹來,只剩一排房子的死胡同,殘破的店面衰敗地立在眼前。

「金鋼……『五金行』?」賈任毅驚愕地瞪大眼睛,嘴巴甚至忘了闔起來,好半刻後,他才仰天爆出狂吼,「胡嵐理,你這王八蛋!」

哪來的餐廳?這窄到見鬼的巷子只有間破五金行,還破到徹底,遮雨棚都塌了一半,兩層樓的水泥房更是要倒不倒,配上現在陰陰暗暗的天色,以及一盞要亮不亮閃爍的路燈,活脫脫像間鬼屋。

他射出鄙夷的目光,陡然覺得不對,鬼屋裡頭不只有燈火通明,似乎還有人影搖動,挺熱鬧似的。他搓搓眼看個仔細,屋裡確實有不少人,寫著「金鋼五金行」的招牌更是藏有令人吐血的玄機。

他再度忍不住發出憤怒的吼叫。

頂上招牌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產品,五個大字都是用藍色油漆漆出的,沒有燈管加持,在幽暗的夜晚,恐怕只有媽袓身邊的千里眼,才能一眼看出「五金行」三個大字被劃上叉叉,並在旁邊的空白處補上豆大的「餐廳」兩字,成了「金鋼餐廳」。

店面不裝潢就算了,連招牌都省,簡直簡陋到一個極致,令他不禁質疑這裡真的有胡嵐理口中形容的,連飯店名廚都做不出的中華料理嗎?

好在裡頭客人看來很多,讓他放心不少,趕忙進去點菜外帶回家交差。

餐館比他的臥房還小,擺設在他看來根本是寒酸,除了靠近門邊類似吧枱的長桌,就僅有四張小圓桌與袖珍的廚房,客人幾乎都是一家子來的,要不就是同事朋友,情侶大部份相互挨坐著長桌,倒是濃郁的菜香四溢,讓飢腸轆轆的他不由自主嚥了口口水。

「不好意思,先生,我們目前客滿了。」紮著捲馬尾的年輕女孩,端著托盤小跑步到他面前。

賈任毅裝模作樣地整平耍帥用,完全不合時節的風衣外套,額角流下幾滴汗,「我外帶。」

這聲不大不小的音量卻讓全餐館都安靜下來。

賈任毅被四面八方射來的目光刺得渾身不自在,連眼前的女服務生都用怪異的眼神打量他。

「哇!很久沒聽到這樣的要求了。」女服務生嘖嘖有聲,「先生,你是有人介紹來的沒錯吧?」從他們開業至今,除了開頭一對在巷子裡轉不出去的老夫妻,從問路變成老主顧外,之後十成十都是熟客帶生客,自己摸進這破弄巷的還沒有。

「那當然。」依他的品味,哪會來這種粗鄙簡陋的地方用餐,「我趕時間,快幫我配個六菜一湯。」他焦躁地看了手錶,六點二十分了,沒時間繼續瞎耗。

「真怪,對方沒告訴你,我們餐廳從不給人外帶的嗎?」也不許打包,吃完才淮走,還得留下評論菜色心得一篇,以供廚師參考,但至目前為止,她還沒見哪位客人挑剔口味,滿意的分數皆留下破表的評價。

賈任毅頓時像被人從頭上敲了一記,頭昏眼花、眼冒金星,稍一怔後,隨即想通他是讓胡嵐理給唬爛了,雖然恨不得立即去處死胡嵐理,但還得趕回家覆妻命,便暫時記下這筆帳。

「懂不懂顧客至上?費用我可以多加,立刻幫我處理。」他從名牌皮夾挑出信用卡,扔到長桌旁的收銀機上。

「本店不收信用卡。」女服務生的額際微微浮出青筋,但還是盡力保持笑容。

他們餐廳一向高貴不貴,走超水準的精緻美食珍饌、平民百姓的訂價,刷什麼卡啊!

賈任毅還來不及抱怨抗議,一名廚師打扮的女子從廚房走出來,長相甜美可人,口氣和表情卻兇狠像黑道大姐。

「叫他滾。」手上還端著兩盤色澤繽紛的菜餚,精緻的擺盤不像中華料理。

「先生,你還是趕快出去吧。」女服務生接過餐盤,迅速擺上點菜的客人桌上。

「什麼爛店!叫你們老闆出來。」賈任毅暴跳如雷叫囂著,氣到忘了自己壓根沒時間繼續爭論。

「我就是。」女主廚蠻不在乎地瞥了眼過去,又朝女服務生交代:「沒食材了,別再收客人。」

倏地有人推開店門,一顆小腦袋先探進來。

「氣氛怎麼怪怪的?」她低聲在嘴邊呢喃,靈秀的眼珠溜溜轉了一圈餐館。

跟在她後頭的是位英俊挺拔的男子,露出淺淺的笑容,望著嬌小玲瓏的她問:「怎麼怪了?」他在她背後拉上門。

「大家都好安靜。」金鋼餐廳向來都是吵吵鬧鬧,很歡樂才對。

不過話一說完,原本注意力放在女服務生大戰奧客戲碼的饕客,立刻轉移目光,大方招呼他們。

「你們今天很早喔!」熟客們對他們都不陌生,不過在看見自己的女友或老婆臉上難掩的喜色與瞳孔內的愛心閃光時,心裡都忍不住打翻十幾罈醋,酸得緊。

他們只是頭禿了點,肚子大了點,皮相差了點,腿又短了點,除去這些,他們也是帥哥一枚啊!

「來得正好,剛好有新菜色讓你們試。」女主廚一見他們就兩眼放光,逕自回廚房重起爐灶。

女服務生開心地招呼他們,視線少不了多黏在嚴崇信身上幾秒,誰讓這兩位平常極少在打烊前出現。

「喂!我先來的,憑什麼先招呼後到的,還說沒食材?」賈任毅跳出來擋住走道,他吃不著,也不讓別人吃。

看見背對他的賈任毅轉過來的剎那,淵芮海立時煞住腳步往回跑,卻驚慌失措地撞進嚴崇信懷裡,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從鬆脫的髮束中掉出。

「好痛!」她撞到鼻子了啦!

「我也是。」嚴崇信悶哼了聲。

「老闆,對不起、對不起。」她捂著鼻子,死命鞠躬道歉。

「好像……」聲音抑著痛苦似的,「肋骨斷了。」

「咦||」她驚嚇的圓睜雙眸,聲音拔高八度,扯著喉嚨道:「不會吧!叫……叫救護……」

「開玩笑的,怎麼可能。」他將食指印上她的唇,好笑地揚揚嘴角。

等她反應過來,急忙推開他的手,捏著快噴血的鼻子,直退一大步。

老闆雖然是大好人,私下又是和她相偕用餐的朋友,偏偏這個親暱過頭的壞毛病,時常令她無所適從。

「忽然回頭,想去哪?」嚴崇信彎腰替她撿起髮束,那是他在她正式上班的前一天送她的。

「沒有啊!」她胡亂揮著手。

讓老闆一鬧,她反倒鎮定不少。也對,她變了這麼多,賈任毅不可能還認得她,即使在當時,他恐怕也沒有真正的認真看過她的臉,何況現在?

「你們在後面慢慢排隊吧,等本總經理點完菜,才輪得到你們。」賈任毅很堅持地卡在中間,不讓過就是不讓過,一邊覺得似乎聽過眼前這個女人的聲音?

女服務生大有吐血之感。

奧客果然都姓盧,名叫小小,也不看人家是特例,大廚的專門試菜員,愛幾點上門都可以。

她迅雷不及掩耳地反折賈任毅的雙手,將他一路拖出去。在大廚身邊久了,連她都不知不覺變得武功高強。

「放手,王八蛋!給我放手。」賈任毅殺豬似的叫喊登時又吸引全店目光。

「客人,我真的是為你好。」等下她家大廚出來,相信這位客人不想用飛得出去都不成,「兩位不好意思,借過一下。」她親切地朝試菜二人組說道。

淵芮海在賈任毅經過身旁時,下意識地避開視線,不想和那雙眼睛對上,雖然只是略微低首,還是讓敏銳的嚴崇信察覺到。

他卻不動聲色,就像他知道她剛才是想逃一樣,只是默默看在眼裡,如果不是對方親口說出來,那就什麼意義都沒有。

這也是為什麼他從來不主動調查她的背景一樣。

賈任毅的咒罵隨著他被扔出門口逐漸消音,女服務生神清氣爽地回頭招呼客人,店內又恢復原有的笑鬧聲。

嚴崇信他們就坐在預留的座位,長桌的最左端。

「該換新的了。」他把彈性疲乏的髮束還給淵芮海。

「這還可以用。」她把鬆弛的髮束綁回馬尾上,怎樣都捨不得扔掉生平頭一回收到的東西。

他只是由著她,順道接過女服務生端來的枸杞菊花茶,為她倒了一杯。

「老闆,謝謝。」她把冰涼的手貼緊溫熱的杯子,心頭也跟著染上一層溫暖。

她喜歡現在這個樣子,有個大好人老闆坐在旁邊,還有一大群吵鬧的客人,匯聚在這家有著古怪主廚與親切女服務生的餐廳內,在擁擠狹小的空間醞釀出她渴求不來的溫馨。

離開家之後,她竟然才有家的感覺。

「芹拌酸蝦,大廚說這冷盤和你們要試的新主菜最搭。」女服務生笑著為他們張羅碗筷,順道把主廚說的話重複一遍。

淵芮海喜孜孜地嚐了口,幸福的感覺都寫在臉上。

「無論吃幾次都覺得超美味的,老闆,你快吃啊!」聽說老闆忙著開會沒吃午餐,應該比她更餓。

「不知道新菜色是什麼?」嚴崇信動起筷子,和她有一搭沒一搭聊起來。

「反正鐵定都是極品美味。」她舔舔嘴唇,忽然覷了他一眼,卻被他抓個正著。

「怎麼?」

她有些尷尬地別開目光,躊躇了會,道:「我只是在想,好險有這家餐廳,不然我和老闆也不會變成飯友。」

「也是,誰叫妳的廚藝『精湛』到令我五體投地。」他尤其強調「精湛」兩字。

「老闆……」她盯著他卻不講下文。

「想說什麼?」他直迎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子。

「其實你……」她頓了會,猶豫要不要問出口,可是這個疑問她著實憋了許久。

「呃?」

「其實你……廚藝跟我一樣吧?」她試探性地問卻幾乎是肯定。

沉默半晌,「不,我還沒辦法燒掉半間廚房。」

「……對不起。」她羞愧地低下頭。

「別放在心上。」他拍拍她的背,在她感激地抬頭仰望他時,又補了句:「妳只剩下一百四十七萬二仟元就清償了。」

直到現在想起來,他都還是想笑。

那愚蠢的相遇方式。

關於色魔與餓死鬼?

關於他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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