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故事　第三輯

　　　◎十一、金魚

　　　　　　　　　　　　　　　　　⊕潘文良

　　　⊕１

　　阿文家旁，有條溪澗——小時候，流水潺潺不斷，可謂是溪，不過如今，已經變成「溝」了。
　　阿文小時候，每天清晨，總是跑到溪澗裡，蹲在突出的石頭上——棒賽。
（棒賽‥這裡說的，可不是「棒球賽」，而是「放屎」。台語「棒賽」跟「放屎」同音，故常以「棒賽」，喻為「放屎」。）
　　溪澗的水，映景如畫、清澈見底，可見魚蝦嬉戲其中。
　　阿文總是拿根竹枝，去撥弄、挑逗，那些魚蝦玩；或是用竹枝，在水面上「畫畫」，或掃、或點、或描……畫的是幅「水花漣漪圖」，只有阿文能看得懂、能欣賞到——阿文就這麼一邊大、一邊玩，一大，總是半個小時、一小時。
　　爸爸說‥「放屎呣著去屎礐仔放，呣則有肥好沃菜。」　（大便要到厠所去大，才有肥好澆菜。）
　　媽媽總是笑罵阿文道‥「親像龜𫝛款！行路也慢、放屎也慢……」
　　爸爸、媽媽不知道‥那是阿文的一「大」享受呢！　（𫝛款‥相同、一樣。）
　
　　　　有天清晨——
　　阿文沿著溪裡的石頭，跳到較上游，一個較大的水池去「大」——
　　池畔有幾個大石頭，坡上有一棵大榕樹，不知是誰，把樹影畫在水裡，水兒潺潺的流動著，像幾千百隻手，推得樹影又搖又晃、又擺又盪，好像一只搖籃似的；小蝦子、小魚兒、小螃蟹，都在搖籃裡玩耍；偶爾，有幾朵雲飄來，小魚、小蝦們，就好高興的，乘著雲兒飄走……
　　阿文看得心想‥〔我也好想躺在雲上……躺在雲上，會是怎樣的感覺呢？〕　阿文眼角一閃，忽然看到——
　　兩條巴掌大的「金魚」（金色的魚，簡稱「金魚」，可不是水簇箱裡的金魚），從溪旁的石洞中，游了出來——
　　兩條金魚，游啊游的，游到池中央的水底，停了會兒——
　　其中一條，便張開嘴巴，許久不閉，肚子竟然漸漸地，脹了起來，一下子，脹得像個排球似的，接著，頭一倒，尾一翹（頭朝下來尾朝上），排球大的肚子，剎那間，消縮了下去，水底的細砂小石，隨而揚起……
另一條金魚，便迅速地，把揚起的吵石，給吃了下去。
原來‥前一條金魚，張著嘴巴，是在「吸水」，吸了一肚子水，再利用水，來沖起水底的砂石。
而另一條金魚，再把揚起的砂石吃掉。
就那麼一次又一次的合作，那條「吃砂」的金魚，肚子漸漸地，脹了起來……
直到脹成了個排球，方才又搖又晃、又浮又沉、又翻又滾——游回洞去。
而那條「吹砂」的金魚，則是在一旁「護衛」，當「吃砂」的金魚，快要沉到水底時，牠就用頭，把牠給頂到水中間，如是，一同游回洞裡去。
　　過了許久，兩條金條，又「癟癟的」游了出來，一條吹砂、一條吃砂。
　　阿文看得真是「驚喜」，於是每天，都到大水池那裡去「大」——等著看金魚吃砂。
　　阿文發現‥
　　金魚們，所吃的砂，是有所選擇的，都是一些「金砂」（金色的砂，簡稱「金砂」，可不是金砂江裡的金砂）。
　　阿文心裡，不禁叫問道‥〔實在真奇怪！天下也有「吃砂」的魚嗎？真不曉得‥牠們吃那些金砂，是要幹什麼？吃了那麼多砂，肚子怎麼都不會痛呢？〕
　

　　　⊕２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了……
　　阿文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等金魚們，游回石洞之後，便趕緊脫了個精光禿肚（要是弄濕了衣褲，回家一定會被媽媽罵‥又跑去玩水）——撲通！一聲，跳入水中，游向石洞——阿文看看洞口太小了，也鑽不進去，只得試著想把石頭掰開，沒想到‥只是稍一用力，兩個差不多一噸重的大石頭，阿文輕而易舉地，就給掰開了，樂得不禁舉著雙臂，搖著手肘（像健美先生那樣），看著臂肌，覺得自己像是個「大力士」。阿文「自得意滿」了一番之後，待得渾水澄清時，低頭一看——
　　大石頭後面，竟然呈現一條隧道，直通地裡。
　　阿文猶豫了一下，便抬起頭來，面對太陽，吸了一大口氣，脹得「胸滿腹足」之後，兩眼一閉，潛入水裡，游進隧道——
　　阿文也不知「沉」了多久——碰！的一聲，頭不知道撞著了什麼，還好是在水裡，也不怎麼痛，睜眼一看——原來是到「底」了。
　　阿文翻身站起，定神看去，不禁張大嘴巴‥「哇……」了一聲，只見——
　　裡面居然是個「水底世界」——有座金光閃閃、富麗堂皇、燦爛輝煌的城堡，呈現在眼前。
　　阿文不由得‥雙腳一踢，兩手一撥——游向城堡；忽然看到——
　　那兩條金魚，在一個城郭旁。
　　阿文趕緊閃到（另一個）城郭旁，探出頭偷看——
　　原來‥金魚是在「粉刷」城郭——那條吃砂的金魚，把吃下的金砂，一點一點的吐了出來，黏在牆上；另一條金魚，就用尾巴，拍拍打打的，把它「抹平」——這麼一來，城郭就越加「耀眼莊嚴、雄偉壯觀」了。
　　吃砂的金魚，吐了許久，肚子終於扁了。
　　金魚們，突然歡呼地叫道‥「嘔唔……嘔唔……嘔唔……終於建好嘍！終於建好嘍……」兩條金魚，一面喊著、一面游進城去了。
　　阿文也跟著，偷偷的游了進去。
　　兩條金魚，游進一座宮殿。
　　宮殿門口，有兩隻「鐵甲將軍」（螃蟹）守著，不時揮動大鉗，「橫」過來，又「橫」過去的走著。
　　阿文沒敢過去，只好游到宮殿後邊，發現一口小窗子，於是，游了過去，探頭往裡面一看——
　　呵！那真是個「富麗堂皇、美侖美奐」的宮殿——金鑾座上，坐著一條老塗虱，有兩尺多長，喙鬚有三尺多長，全身烏漆嘛黑像木炭，醜得要命。
　　阿文心裡不禁懷疑地問道‥〔那「老傢伙」，怎麼會做大王呢？〕
　　金鑾座的左邊，「站著」一隻烏龜。
　　阿文看了，想起從收音機裡，聽到的〈龜臣相〉。
　　金鑾座下，左邊一列，排著鮕鮘、鰗鰡、狗甘仔、鯉魚、鯽仔魚……（還有一些，阿文不認識的魚。）右邊一列，排著水蝦、螃蟹、水剪仔、田蛤仔、水蛇…… 「左文右武」，擺得有模有樣、威風十足。（水剪仔‥大田鱉。形似蠍子。）
　　兩條金魚，游啊游的，游到金鑾座下——搖了搖頭、擺了擺尾，然後，說道‥「報告大王！我們的城堡，事至今日，終於完工了。」
　　塗虱大王‥「哈哈哈哈……哈！」的笑道‥「很好很好！今後，我們就不必到外頭去了，免得那些小鬼頭，天天來煩我們……你們下去休息吧！這幾個月來，真是辛苦你們了。」
　　兩條金魚，叩了叩頭，游了出去。
　　塗虱大王看看左右，等了會兒，便喊道‥「有事來奏，無事退朝！」
　　大家都叫道‥「無事！無事！」
　　塗虱大王聽了，便起身往內宮游去。
　　大家便叫道‥「恭送大王！」
　　阿文看得不禁叫道‥「哈哈哈……這嗎真好耍！」阿文這麼一嚷嚷——
　　宮裡突然騷動了起來，亂成一片——
　　這裡喊道‥「哇……不得了啦……有奸細進來啦！」
　　那裡也喊道‥「奸細！奸細！快跑啊……」
　　…………
　　那些魚兒，還真是沒用，嚇得到處躲，有的躲到柱子後面、有的躲到樑上去當「君子」（「樑上君子」，小偷也）；有的跑得相撞，撞得頭昏腦脹——昏倒在地上……
　　阿文看得忍不住地‥「哈哈哈哈……」的放聲大笑了起來。
　　蝦兵蟹將們，卻喊道‥「集合！集合……抓奸細啊！集合……」
　　那群蝦兵蟹將，一下子，全湧到宮外，「張鉗舞腳」的，衝向阿文……
　　阿文這會兒，才知道‥原來自己就是「奸細」，嚇得手忙腳亂地，游向城外，想要逃跑——
　　蝦兵蟹將，一窩蜂似的，隨後追著，一面追，還一面喊道‥「抓起來！抓起來……把他抓起來……就是他！就是他……常常抓我們弟兄的，就是他……快快快！抓起來……」
　　阿文叫道‥「哇哇哇哇……不是我不是我……是潘文章他們……還有潘福田、阿屏、菜脯、芋冰、烏鶖他們……不是我啦！」阿文又驚又急的叫道‥「不是我啦！我又沒有抓你們……你們不要抓我啦！」
　　蝦兵蟹將們，沒多久，就追上了阿文——打圈圈，把阿文給團團圍住。
　　毛蟹大將吼道‥「哼！還不是你，你們還不都是一夥的，上次，釣走我們塗虱太子的，不就是你嗎？哼！抓起來，替太子報仇！」毛蟹大將，大鉗一揮——
　　所有的蝦子、螃蟹，都湧向阿文——
　　阿文嚇得大喊‥「慢著！那是牠……那是牠……誰叫牠貪吃……活該！怎麼能怪我們？再說，那是阿章釣的，我又沒釣魚（沒釣到魚）……」
　　毛蟹大將叫道‥「哼！廢話少說！我們就是要抓你，來報仇雪恨，哼！誰叫你‥『天堂有路不會走，地獄無門偏進來。』今天就叫你『來得去不得』，哈哈哈哈！兄弟們——上！」毛蟹大將叫著，大鉗一揮——
　　水蝦、螃蟹和水蛇、水剪仔，便衝向阿文——有的揪阿文的耳朵、有的夾阿文的腳趾、有的扯頭髮、有的拉手指、有的咬屁股、有的擰鼻子……甚至還抓阿文的寶貝、搔阿文的胳臂窩兒——
　　阿文被整得又痛、又癢、又哭、又笑的，真是難過得生不如死……阿文只覺得‥好像被幾千百隻蜜蜂，叮住身體似的，只得又甩、又抓、又揮、又撥……拳打腳踢的，「舞」了一大陣。
　　結果，當然如俗話所謂‥
　　　　雙拳難抵四手、猛虎難敵群猴。
真是‥
　　　　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何只四手，一隻螃蟹，就有八隻腳呢！）
　
　　阿文真是‥倒了八輩子楣，也沒辦法，只好「棄鬥投降」（放棄抵抗，舉手投降），擺平了——任由牠們。
　　牠們便像一群螞蟻似的，抬起阿文，游向宮殿……
　　阿文這下子，可覺得舒服得很，輕飄飄的，心想‥〔躺在雲上，一定就是這種感受吧!?〕
　　一群蝦蟹，七手八腳的，把阿文抬進金鑾殿，往水底一丟——
　　阿文輕飄飄的，坐落到地上——還好是在水裡，不然，可會被「炸」得屁股，裂成兩片呢！
　　塗虱大王，又重新升殿，威風十足的，坐在金鑾座上；左文右武，排列齊整。
　　「龜臣相」這時，方才緩緩的爬了出來——（真是大牌！）
　　毛蟹大將，雙鉗一碰，鞠了個躬（結果翻了個跟斗），叫道‥「報告大王！我們把這個壞孩子抓來了，請問大王‥如何處置？」
　　阿文心想‥〔這下我完蛋了……一定被牠們一人……嘔！一魚咬一口——萬口分屍……這下怎麼辦呢？〕
　　塗虱大王（用胸鰭）捻著喙鬚，想了老半天，也沒話說，只得轉頭，去看龜臣相——
　　龜臣相明白意思，便說道‥「大王！不如……先把他給押下去關起來，咱們來個——放長線釣大……放長線釣大……」
　　阿文心裡叫道‥〔釣大「魚」啦！釣什麼!?〕阿文聽得真是想笑。
　　（原來‥牠們有一大群魚，塗虱大王也是魚，所以一龜臣相不敢說「釣大『魚』」，結果‥在那裡釣半天，也釣不出個什麼。）
　　塗虱大王叫問道‥「釣什麼？」
　　龜臣相道‥「釣……沒有啦！反正‥就是先把他關起來，引誘他們的同黨來救他，咱們再將他們，一網打盡！大王！您意下如何？」龜臣相說著，又借塗虱大王的耳朵，「一入七出」（細語聲）了一陣，不知說些什麼，一邊說，一邊還比手劃腳呢！
　　阿文看龜臣相那副樣子，一臉狡奸巨猾相，真是‥一見就討厭，再見更傷心，三見就嘔吐……阿文心想‥〔這烏龜會駝背，一定是（前輩子）壞事做多了，滿肚子，鬼主意，弄得背都駝了……嘿嘿！滿肚子，鬼主意，應該是「膨肚」才對，跟「駝背」有什麼關係呢？……「膨肚烏龜」……〕阿文想著「膨肚烏龜」的模樣，不禁‥「哼哼哼哼……哼！」的暗暗偷笑了起來。
　　塗虱大王邊聽邊點頭，邊點頭邊笑，邊笑邊冒泡……（真是好玩！）好會兒，捻了捻喙鬚，笑道‥「哈哈哈哈！我也是這麼想，正合我意……來啊！把他押下去——關起來！」
　　於是‥阿文便被蝦兵蟹將，給抬進大牢裡——關了起來。
　　毛蟹大將，派了兩隻大鉗蝦，看守阿文——呼嚕嚕地，「指示」了一陣，然後，七手八腳的走了。
　　阿文跟牠們打了半天架，一時覺得很累，靠到牆上，一下子，就睡得不醒人事了……
　

　　　⊕３

　　阿文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是趴在椅條上，不知怎麼睡著了。
　　阿文坐起身來，看了看四周‥「奇怪？我怎麼會在家裡……我不是被關在……『水牢』裡面嗎？剛才，是不是在作夢啊？」阿文搔了搔頭，實在搞不懂，到底是夢，還是真……
　　家裡只剩阿文，阿文覺得無聊，心想‥〔還是找阿章他們去吧！〕阿文於是一口氣，跑到阿章家，叫道‥「梅嬸婆仔！阿章仔咧！阿章仔有佇咧否？」
　　梅嬸婆叫道‥「阿章仔，透早著呣知走去佗位啊！半工攏無看著人。」
　　阿文‥「嘔！」了一聲，聽說阿章不在，調頭就跑；又去找阿坤，阿坤也不在，又去找菜脯，菜脯也不在——
　　阿文心想‥〔奇怪！怎麼都不在？對了！去看看阿田在不在？〕阿文於是又往山上衝——（阿田家，比阿文家還高呢！）
　　阿文一口氣，跑到山腰的池塘邊，只見——
　　阿章、阿田……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走了過來——有的拿魚竿、有的拿魚罩、有的拿魚簍、有的兩手空空……一群人，嘻嘻哈哈、又叫又鬧的。
　　阿坤看到阿文，便叫問道‥「阿文！你早上跑哪去了，怎麼不在家？」
　　阿文也不回答，叫問道‥「嘿！恁是要去釣魚哩？」　（恁‥你們。）
　　阿章叫道‥「廢話！無㐾摕釣竿，是要創啥麼？」
　　阿田叫問道‥「你要去無？」
　　阿文搖頭叫道‥「我則呣去咧！我告訴你們，你們最好不要去！」
　　菜脯問道‥「為什麼？」
　　阿文答道‥「那個龜臣相吼……不知道給塗虱大王，出了什麼鬼主意……反正，就是要抓我們啦！」
　　阿章叫道‥「你講啥麼龜、啥麼塗虱？咧佗位？𢵰伊掠來去『㶩補』——𣍐䆀嘔！」
　　阿文搖頭叫道‥「牠們要抓我們，你還想抓牠們呢！龜臣相那老賊頭……厲害得很，你們最好小心點！」
　　阿坤叫問道‥「你在講啥麼，聽攏無！什麼龜臣相、什麼塗虱大王……什麼要來抓我們？」
　　阿文叫道‥「著是早上，我去溪仔……著看著二尾金魚咧食砂……食飽著泅入去石洞內底……啊我就跟他們下去……掰開大石頭，游進隧道……看到一座水底城堡……後來，我被抓了；龜臣相就講什麼‥『放長線釣大……一網打盡』……噯呀！就是要抓你們，就對了啦！」
　　阿章叫道‥「你咧講啥麼？是呣是咧講故事？」
　　阿田叫道‥「阿文就是喜歡‥『胡編瞎扯』說故事……」
　　阿文不禁叫道‥「噯呀……我呣管恁啊啦！反正‥我已經『敬告』你們了，你們不聽，到時候，別怪我就好。」阿文說著，也不再理他們。
　　…………
　　大夥說說鬧鬧，沒多久，也就走到（阿文大Ｘ的）大水池了。
　　阿章舉著釣竿，爬到橫在水面上的榕樹枝椏，坐穩之後，便把魚鉤，盪回岸邊，要阿坤裝蚯蚓，等阿坤裝好了，就把它放到水裡，接著，一手由懷中，掏出漫畫書來看……
　　阿文暗叫道‥「呵！可真會享受，一面看漫畫、一面釣魚……」阿文看阿章他們，很「認真」的在釣魚，心想‥〔等一下，龜臣相，不知道會……變什麼把戲？〕
　　阿田和菜脯，跑到下一個水池，去抓蝦子……
　　阿文看了半天——
　　阿章連一條魚也沒釣到，漫畫書，倒看完了三本。
　　阿田他們，搞得褲子都濕了，連一隻小蝦米，也沒抓到。
　　阿章叫道‥「奇怪！怎麼半天，都沒釣到？連餌都不來吃……」
　　阿田叫道‥「我找半天，連蝦影都沒看到……」
　　菜脯叫道‥「今天真奇怪……」
　　阿文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不禁笑道‥「牠們都在城堡裡嘛！怎麼抓得到牠們？」阿文一念心起，目光一移‥「耶！那兩個大石頭，不是被我掰開了嗎？怎麼又好好的？」
　　阿章叫道‥「就是說嘛！哪有可能，那麼大的石頭，你怎麼可能掰得開？」阿章坐在樹枝上，悠哉悠哉的，一隻腳，在那裡盪來盪去，笑道‥「說得好像大力士一樣，真正是‥臭𡀽！」
　　阿文叫道‥「真的啦！」
　　阿章搖了搖頭，叫道‥「我看你是頭殼有問題嘔！若呣是頭殼歹去，著是‥你咧作夢！」
　　阿文張大嘴巴，想要辯駁，卻也懶得說，一時覺得無聊，也沒啥好講的，心想 ‥〔他們不信也罷！唉……我還是回家去好了！〕阿文轉身就走，回到家裡，不知怎麼搞的，覺得好睏，於是‥便趴到椅條上……竟然糊里糊塗地，又睡著了。
　

　　　⊕４

　　阿文也不知睡了多久，方才醒來，卻發現‥自己是靠在「水牢」裡的牆上……
　　阿文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搖了搖頭，叫道‥「奇怪！剛才……我是不是在……作夢？……阿章他們，都不聽我的勸告……耶……奇怪！」阿文還真是搞不懂‥〔怎麼一下在家裡、一下又在水牢裡？到底是夢，還是真的呢？」
　　一隻大鉗蝦，打開牢門，叫問道‥「你醒啦！」
　　另一隻大鉗蝦，跟著進到牢裡，叫道‥「走吧！我們大王，要見你。」
　　阿文‥「嘔！」了一聲，只好跟著牠們走了，心想‥〔怎麼不抬我了呢？讓我……乘著雲……多舒服啊!?〕阿文一進金鑾殿，就看到——
　　塗虱大王，在那裡撚喙鬚。
　　龜臣相，還是「駝」著背，站在一旁……
　　塗虱大王，才要開口——
　　外頭突然吼了起來……
　　兩隻沙蟹，邊跑邊叫道‥「大王！不好啦！不好啦！」兩隻沙蟹，七手八腳、跌跌撞撞的，爬了進來，急急忙忙的叫道‥「報報報報……報告大王！那群壞孩子來嘍！」
　　塗虱大王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來得好！來得好！大家照我的計劃行事！」塗虱大王叫著，便開始指揮起來——
　　一群螃蟹、一群蝦子、一群魚……游過來、跑過去、橫過來、直過去……也不知道在忙什麼，救火也不是那種忙樣，亂七八糟的，叫人看得眼花撩亂，最後，竟然跑得乾乾淨淨的。
　　一下子，金鑾殿裡，變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的，只剩下阿文一個。
　　阿文不禁叫問道‥「奇怪……怎麼都『不理』我了呢？怎麼大家，都不管我了呢？」阿文這下子，落得兩手空空……一身輕風……倒也輕鬆，不禁叫道‥「哇！真無聊……對了！參觀參觀，牠們的宮殿也好……」
　　牠們的宮殿，建得還真不錯，又堅固、又寬敞……
　　阿文心想‥〔如果這是我的家，不知道‥會有多好……〕阿文時游時走的，「參觀」了一下，發現‥
　　牠們的門，都沒有門板，窗子也沒有窗扇，連上樓都沒造樓梯，真是好玩。（原來‥牠們都是魚，開門、開窗，多不方便啊！而且‥在水裡，上樓游上去就好，哪用得著樓梯啊？）
　　城裡的每個房間，都種植了很多水草，各式各樣的，而且，五顏六色，好不漂亮，大大小小的房間，成千上萬的，都是一個樣。
　　阿文看得興趣乏乏，正想游出城去，忽然聽到樓頂上，傳來一陣陣談話聲……阿文於是便閃閃躲躲的，靠了過去，探頭一看——
喝！原來是那兩條金魚，在分……金塊。
　　兩隻金魚，在那裡——你一塊呀！我一塊；我一塊呀！你一塊——的分著。
　　有隻金魚說‥「我的五十一塊，你的幾塊？」
　　另一隻金魚叫道‥「我的四十九塊……不對不對！又分錯了，重來重來……」
　　結果‥牠們又把金塊，推到石桌中央，又在那裡——你一塊呀！我一塊……的分著。
　　結果‥那兩條金魚，竟然分了七、八次，也沒分平均。
　　阿文看得實在忍不住，雙腳一踢——便游了過去，叫罵道‥「噯呀！你們真是笨！人家我還沒上學的時候，我就會算術了；阿章（大我一歲）的數學，都要我幫他做呢！分這個，這麼簡單，你們也不會——讓我來替你們分好了！」
　　一條金魚叫道‥「好啊！好啊！那最好了，我們兩個，分了大半天，都還分不清楚……分得頭都大了……那麻煩你，幫我們分好了！」
　　阿文便將金塊，撥到石桌中間，然後叫道‥「哪！你們看著啊！我分給你們看——你一塊！他一塊！你一塊！他一塊……這樣分，太慢了，你兩塊！他兩塊……你兩塊！他兩塊……這樣也太慢了，你五塊——他，五塊！你——五塊！他——五……塊！我也五塊……」阿文一下子，就把金塊給分光了，笑道‥「你數數看，你有幾塊？」阿文又向另一隻金魚說‥「你也數數看！」
　　兩條金魚，便數了起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
　　一隻金魚叫道‥「二十五塊。」
　　阿文問另一隻金魚道‥「那你的幾塊？」
　　另一隻金魚叫道‥「我的也是二十五塊。」
　　阿文叫道‥「你們都是二十五塊，看吧！這樣不是分平了嗎？」
　　金魚叫道‥「對對對！真公平！還是你們人聰明！謝謝你替我們解決‥這個傷腦筋的問題！」
　　阿文偷笑道‥「哪裡！哪裡！不用客氣……嘿！你們這裡，有沒有袋子啊？　麻煩給我一個好不好？」
　　金魚聽了，問道‥「袋子，什麼是袋子？袋子是什麼？」
　　另一隻金魚，也學著問道‥「什麼是袋子？袋子是什麼？」
　　阿文搔頭叫道‥「袋子……袋子……袋子，就是裝這個的啦！」阿文指著自己分得的金塊，叫道‥「裝東西的……就是袋子啦……不裝起來，我怎麼把它帶回家？有沒有啊？」
　　金魚點了點頭說‥「嘔！裝東西的叫‥袋子嘔……我們這裡，沒有袋子耶！怎麼辦？」
　　另一隻金魚，突然叫道‥「耶！哥哥！你看你看！他的怎麼好像比我們多？」
　　金魚哥哥看了一下，叫道‥「嘿！這樣不公平咧！你分的那麼多，我們的怎麼這樣少？」
　　阿文叫道‥「這……〔完了！〕噯呀！你們真笨嘔！我這個是‥兩人份的；你們那個是一人份的，你看——」阿文趕緊把‥「自己的金塊」，分成了兩堆，叫道‥「你們數數看——」
　　兩條金魚，於是便各數一堆，數了好會兒——
　　金魚哥哥叫道‥「這堆是二十五塊，弟弟！你那堆是多少？」
　　金魚弟弟叫道‥「這堆也是二十五塊，跟我們的一樣多嘛！」
　　金魚哥哥叫道‥「這樣很公平嘛！都是二十五塊！」
　　金魚弟弟叫道‥「你們人，都是這麼聰明嗎？」
　　阿文笑道‥「哪裡哪裡……嘿嘿！」阿文不禁小聲地叫道‥「是你們太笨了！哼哼！兩條笨蛋魚……沒有袋子，怎麼辦呢？」阿文想了想，叫道‥「啊！有了！嘿！你們兩個，可不可以‥借我一下啊？」
　　金魚哥哥叫問道‥「我們兩個借你？」
　　金魚弟弟叫問道‥「借你什麼？」
　　阿文叫道‥「你們的肚子，不是可以脹得像排球那麼大嗎？現在，你們先把它（金塊），吃進肚子裡，幫我載到岸邊，我再去拿袋子來裝，你們說‥這樣可不可以啊？」
　　兩條金魚，竟然很樂意地，點頭叫道‥「可以！可以！這個沒問題！」兩條金魚，於是便把阿文分得的黃金，全給「吃」了。
　　阿文可真是擔心，擔心牠們，會把金塊給「吃了」，不還呢！阿文心想‥〔哼！要是敢給我「吃了」，不還給我……我就抓你們烤來——吃了！哼！〕
　　兩條金魚的肚子，一下子，都脹成了排球，圓不溜丟的，真是好玩得可愛。
　　阿文叫道‥「走吧！」阿文叫著，便帶頭游了出去——
　　兩條金魚——咿咿呀呀的，游得慢吞吞，叫蝸牛來跟牠們賽跑，蝸牛來回跑十趟，都可以贏牠們呢！
　　阿文可等不及呢！乾脆抓住金魚的尾巴，一手提著一隻，往前游去，一念心起，不禁叫道‥「喂！金魚兄弟啊！你們可別把嘴巴張開，否則‥金塊，要是掉了一塊，我就把你們，抓去給阿章他們烤……」
　　兩隻金魚，還真閉的上嘴巴，結果‥沒兩分鐘，原本金黃色的身體，一下子，就退成了銀白色……（魚沒張開嘴巴，怎麼能呼吸呢？）
　　兩隻金魚，同時‥「哇……」的叫了出來，結果‥把金塊——噗噗噗噗……的，像砲彈似的，吐了出去——
　　阿文看牠們的身體，又變成了金黃色，趕緊叫道‥「喂喂喂！你們快去給我把金塊撿回來，不然的話……」阿文叫著，把手一鬆——
　　兩隻金魚，趕緊衝下去——嘟嘟嘟嘟嘟……的，一口氣把「吐出去的金塊」，一一的接住，竟然一塊也沒「漏接」，一會兒，肚子又脹成了個排球，這才緩緩的游向阿文。
　　阿文看了，搔了搔頭，不好意思地叫道‥「嘿嘿……剛才真是對不起！忘了你們是魚……叫你們『閉嘴』，真是對不起！」
　　金魚哥哥叫道‥「沒關係啦！我們也忘了自己是魚，所以‥才會糊里糊塗的閉嘴嘛！」
　　阿文聽了，不禁暗暗偷笑，又覺得太沒禮貌了，趕緊裝著說‥「哇！想不到‥你們的『功夫』，還可真厲害啊……接得一個都沒漏掉。」
　　金魚弟弟叫道‥「哪裡！哪裡！謝謝你的誇獎！」
　　金魚哥哥卻「不客氣」的叫道‥「那不過是我們的‥雕蟲小技罷了！」
　　兩隻金魚說著，又‥「嘿咻！嘿喲！」的游了過來。
　　阿文不禁叫道‥「噯！真是慢吞吞的！」阿文看得難過，乾脆靠過去，一手抱一隻，把兩隻金魚，像球似的，夾在腋下，用腳打水，游進隧道——
　

　　　⊕５

　　阿文才游到洞口，就聽到一片吵鬧聲，放眼望去——亂七八糟的，看得阿文眼都花了。
　　龜臣相在那裡叫道‥「加油！加油……嘿！大家還不快來幫忙!?」
　　龜臣相一說完，螃蟹、青蛙、蝦子、魚……統統圍了上去……
　　阿文覺得有趣，轉頭朝在一旁的塗虱大王問道‥「嘿！你們是不是在舉行——拔河比賽啊？跟誰比啊？」
　　塗虱大王，也不理阿文，使盡力氣的，在那裡拉著。
　　阿文看牠們「拔河」，也真是有趣——
　　起先，是一條鯉魚咬住……（不知道咬住什麼。）然後，是十幾條魚，依次含著前一條魚的尾巴，一大串的，在那裡拉拉扯扯的。
　　另一串，是鮕鮘當前，塗虱大王在最後。
　　另一串，是蝦子，後一隻蝦子，夾住前一隻蝦子的尾巴，在那裡努力的拉著。
　　還有一隊是青蛙，後一隻青蛙，用前腳抱著前一隻青蛙的後腿，在那裡使勁的拉著。
　　另一隊是螃蟹，則是鉗牽著鉗，在那裡拚命的拉著。
　　還有一隊水蛇，則是後一條蛇，用身子捲住前一條蛇的尾巴，在那裡用力的拉著……
　　龜臣相則是在一旁，游來游去，為牠們加油、打氣。
　　阿文不禁叫問道‥「你們在拉什麼啊？」阿文游近一看——
　　原來‥牠們是在拉一條「尼龍線」。
　　阿文順著線，游到洞口，把頭抬出水面，放眼望去‥「喝！原來是阿章在釣魚嘔……」阿文心裡叫道‥〔耶……那剛才，我在水牢裡睡著了……那個夢，會不會是……真的？這可真把我給搞糊塗了……到底我是趴在椅條上，睡覺在作夢，還是靠在水牢的牆壁上，睡覺在作夢？〕阿文想了想，抬頭只見——
　　阿章站在榕樹的枝椏上，在那裡，拉得臉紅脖子粗、咿呀咿呀亂亂叫，身子前倒後仰、搖搖擺擺的，真叫人擔心，他會「栽」下樹來……
　　阿文不禁叫道‥「哼！栽下來最好！誰叫你不相信我的話？偏偏要來釣魚……哼！栽下來，活該！栽到水裡來餵魚……活該！」阿文叫著，潛進水裡，回頭對塗虱大王叫道‥「嘿！你們要不要我幫忙啊？我很有力氣嘔！我是個大力士咧！需不需要我幫忙呢？」
　　塗虱大王這才鬆口，叫道‥「好啊！好啊！快來幫忙，這最好不過了，快來幫忙！」
　　阿文叫道‥「好！看我的——」阿文游上前去，一手拉著釣魚線，叫道‥「你們都讓開，讓我來就好……你們好笨嘔！不會把線，繞到大石頭上，這樣，他就拉不去了嘛！」
　　塗虱大王點頭叫道‥「有理！有理！」
　　大家於是便把魚線放開，鬆了口氣，霎那間——
　　水裡像盆沸騰的水，又像是剛打開的汽水，不停的「冒泡」……
　　阿文把魚線，給繞到大石頭上，再到洞口去看阿章——阿章拉得嘴都歪了，眉頭擠在一起、脹紅著臉……（阿章一定以為‥釣到一條特大號的魚。）
　　有條魚，叫問道‥「請問大王！下一步怎麼辦？」
　　塗虱大王，又在那裡撚喙鬚，回頭看龜臣相——
　　龜臣相笑道‥「把魚線——咖嚓！剪斷！」
　　塗虱大王‥「哈哈哈哈！」的笑道‥「對對對！我就是這麼想，正合我意，把魚線——剪斷！」塗虱大王，側頭向一旁的螃蟹，叫道‥「你上！」
　　螃蟹一聽，叫道‥「是！」叫著，便伸出大鉗，敬了個禮，然後，游了過去，只見魚線，被拉得緊緊的，直如弓弦，螃蟹大鉗一剪——咖啦！一聲，魚線就被剪斷了。
　　阿文趕緊探頭去看，只聽到——
　　阿章‥「啊……」的一聲，身子失去平衡，栽了下來——噗通！一聲，摔到水裡——阿章在水裡，手忙腳亂的掙扎著，也不知喝了幾口水，嗆得‥「啊哈！啊哈！」的直叫。
　　阿文心想‥〔奇怪！阿章不是會「游泳」嗎？怎麼會這樣？好像不會游泳似的……〕
　　阿坤嚇得在岸上直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阿田跟菜脯，趕緊扔了蝦罩、鐵罐，跑了上來，一邊叫問道‥「什麼事啊？」
　　阿坤叫道‥「阿章……快淹死了……」
　　阿文一聽，大事不妙，趕緊潛進水中——唰！的一下，游到阿章身旁，把阿章給救上岸去，想必差那麼一點，阿章就要去找閻羅王報到了。阿文看阿章，那副狼狽模樣，真是又好笑、又可憐‥「哎……」的歎了口氣，叫道‥「活該！誰叫你不聽我的話……」
　　有人叫著‥「潘文章！」
　　阿文聽到有人在叫阿章，一念心起，暗吃一驚‥「啊……」了一聲，抬頭一看——
　　原來是阿田他們，正往這裡跑過來。
　　阿文趕緊跳進水裡，游進洞去，心裡叫道‥〔真糗！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看到？〕
　　阿田到了，急忙叫問道‥「阿章！你有要緊無？」
　　阿章叫道‥「啊哈！啊哈……嘔……我的天啊！差一點點就沒命了……耶……奇怪！剛才是誰，把我救起來的？」阿章說著，看了看四周‥「奇怪……怎麼不見了？」
　　菜脯叫道‥「我看起來，好像是……阿文……好像是他，救你上來的。」
　　阿田叫道‥「我只看到，有一個‥沒穿衣服，還光著屁股的人，把你背上來而已！搞不好，是『河童』喔！」
　　阿章叫道‥「呸！河童都嘛是在害人的，還會救人啊？」
　　阿坤叫道‥「我看……也好像阿文。」
　　阿章叫問道‥「人呢？」
　　阿田叫道‥「跳進水裡去了。」
　　大家聽了，都往洞裡看——
　　阿文趕緊潛進水裡，往隧道裡竄——忽然，眼前一個黑影，迎面而來。阿文閃避不及——碰！的一聲，撞個正著‥「啊喲……我的媽呀！誰呀？」阿文一手撫著頭，定神一看——原來是‥龜臣相那個「老傢伙」。阿文一時氣得，還真想給龜臣相兩拳呢！（只是‥打牠的話，牠有殼保護，也不會痛，反而自己的拳頭會痛，所以‥還是別「自討苦吃」的好！）
　　龜臣相被阿文，撞了個團團轉——咕嚕咕嚕的，又翻又滾地——叩！的一聲，撞上了石頭，才停了下來。（還好，是在水裡，要不然的話，烏龜殼就要「炸碎」了。）
　　龜臣相翻了個身，向阿文游了過來，一邊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小兄弟！你有沒有怎樣？」
　　阿文聽得不禁叫道‥「耶？〔怎麼口氣都不一樣了？〕」阿文連忙叫道‥「沒要緊啦！沒要緊啦！你有沒有怎樣？」
　　龜臣相叫道‥「還好！還好！」
　　塗虱大王，這時，也帶了群魚蝦，游了過來——
　　阿文一看，趕緊轉身想跑——
　　塗虱大王——唰！的一下，游到阿文面前‥「哈哈哈哈！」的笑了一陣說‥「小兄弟！謝謝你！謝謝你幫忙啊！我們終於‥給那群壞孩子，一次教訓了……」
　　阿文抓了抓頭，不好意思地叫道‥「哪裡！哪裡……誰叫他們不聽我的話，哼！活該！」
　　塗虱大王叫道‥「請你參加我們的『慶功宴』吧！」
　　龜臣相叫道‥「走吧！走吧！」
　　阿文呶著嘴‥「嗯……」了一陣，想了一下，叫道‥「好吧！」
　　塗虱大王聽了，胸鰭一揮——
　　那群魚蝦，便游了過來，把阿文給「扛」了起來——
　　阿文於是便又「躺在雲上」，讓牠們給抬進宮殿裡……
　

　　　⊕６

　　大家一看到阿文，都鼓掌呼叫的，歡迎阿文「蒞臨」。
　　青蛙打著肚子，最大聲了‥「咚咚咚咚……」跟打鼓似的，真是‥吵死了。
　　塗虱大王，「中氣十足」的吼道‥「安靜……安靜……」土風大王等大家靜了下來，又接著說‥「今天，很高興！這位小兄弟，到我們的水底世界來，還幫我們，教訓那群壞孩子，我們要感謝他……」塗虱大王，說了一大串之後，轉頭向阿文說‥「小兄弟！麻煩你回去轉告他們‥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否則……我們就不客氣了……」塗虱大王，又說了一大串，然後，向宮內喊道‥「來啊！上菜……」
　　宮內這時候，大群青蛙、螃蟹，抬著「一葉葉」用荷葉蓋著的「菜」，依次的走了出來，放到塗虱大王、龜臣相和阿文，以及那些‥蝦兵蟹將、魚官蛙民……面前的石桌上——
　　塗虱大王等大家都坐定之後，清了清喉頭說‥「嗯！嗯！現在，開始用餐！」叫著，側頭跟阿文叫說‥「請慢用！等會兒，還有精采的表演嘔！」
　　阿文點了點頭說‥「謝謝啊！」
　　大家一時間，都‥「嘔！嘔……」的歡呼了起來……
　　有的掀開荷葉，就開始動口——吃。
　　阿文看牠們‥那副狼吞虎嚥的樣子，真像是幾百年，沒吃東西的餓鬼，好笑得很，吃得尾巴都翹起來了。阿文忙了半天，肚子也餓了，低頭掀開荷葉‥「哇……怎麼都是……（蚯蚓、蟲子、水藻、死蒼蠅……）媽呀！我不吃這些東西啦！」
　　塗虱大王聽了，瞪大眼睛，懷疑地看著阿文，叫問道‥「你不吃這些東西，那你吃什麼？我們都是吃『這個』，長大的呀！」
　　阿文拍了下額頭，叫道‥「嘔！天啊……我是人，又不是魚，魚才吃蚯蚓、毛毛蟲啊！」
　　塗虱大王點了點頭，叫道‥「啊！你是人，不吃這些嘔……那你吃什麼啊？我叫牠們去準備。」
　　阿文一邊‥「嗯……嗯……嗯……」一邊用食指，摳了摳嘴唇，叫道‥「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烤蝦』！」
　　塗虱大王叫問道‥「什麼是『烤蝦』？」
　　阿文指著蝦子，叫道‥「就是……把牠們抓來——烤給我吃！」
　　所有的蝦子一聽——馬上「倒彈」，溜得一隻也不剩。
　　塗虱大王捻了半天喙鬚，方才「明白」的大喊‥「不行！不行！牠們是我們的子民，怎麼可以給你吃？」
　　阿文叫道‥「嗯……不能吃烤蝦，那就吃烤……」阿文眼睛滴溜溜的，向大家看了一遍——
　　結果‥溜的溜、跑的跑，一下子，「逃」得不剩半隻。
　　阿文回頭看龜臣相——
　　龜臣相竟然也拔腿就跑——還溜得比誰都快呢！簡直破了‥「烏龜賽跑的世界記錄」呢！
　　阿文又看塗虱大王——
　　塗虱大王叫道‥「嘿嘿！別打我的主意！」塗虱大王說著，尾巴一掃——溜進內宮去了。
　　阿文叫道‥「哇哇……怎麼了嘛？開玩笑都不行……跑得沒半隻……呼唔……真無聊！」阿文看了看，空空蕩蕩的宮殿，不禁嘆道‥「噯……又只剩下我一個人……真無聊！還是回家去吧！」阿文雙手一撥、兩腳一踢——游出宮殿，突然想起「金塊」‥「耶？那兩條金魚，是跑到哪裡去了啊？」阿文於是便又游回頂樓，結果‥又看到——
　　那兩條金魚，在那裡分金塊‥「你一塊呀！我一塊……這樣太慢了，你兩塊 呀！我兩塊……這樣太慢了，你五塊呀！我五塊……」
　　金魚哥哥分了半天，叫道‥「弟弟！數一數，你的有幾塊？」
　　金魚弟弟數道‥「一，二，三，四…………」金魚弟弟數了數，叫道‥「我的五十塊，你的有幾塊？」
　　金魚哥哥數了數說‥「我的也是五十塊，耶？真奇怪！怎麼我們剛剛，分的是二十五塊，怎麼現在分五十塊……怎麼會這麼奇怪？」
　　金魚弟弟叫道‥「對啊！真是好奇怪嘔！」
　　阿文忍不住的靠上前去，叫道‥「噯呀！你們別傷腦筋了，乾脆！統統給我算了，反正‥這些金塊，你們又不能吃……吃了也沒營養，對你們，實在沒什麼用處，整天在這裡數、在這裡分，多無聊啊！倒不如給我，我帶回去，可好用得很呢！可以吃蚵仔麵線、臭豆腐……買新衣服、蓋房子……買腳踏車、電視機……還可以給廟口，那個阿伯仔幾塊，他很可憐呢！在當乞丐……給他幾塊，他就不用當乞丐了。」
　　金魚弟弟叫問道‥「什麼是乞丐？」
　　阿文答道‥「乞丐就是……噯呀！乞丐就是乞丐嘛！乞丐很可憐啊！都沒有東西吃……」
　　金魚哥哥叫問道‥「那個乞丐，會吃金塊嗎？」
　　阿文叫道‥「金塊不能吃的啦！」
　　金魚哥哥又問道‥「要不然，你給他金塊幹什麼？金塊又不能吃！」
　　阿文不禁‥「噯呀……」一聲，拍了拍額頭，叫道‥「金子不能吃，可是‥金子可以買食物啊！」
　　金魚弟弟問道‥「什麼是『買』食物？」
　　阿文叫道‥「買……就是……」阿文這下可給難倒了，搔了半天的頭，方道‥「買就是『換』啦！想要吃什麼，就可以用金子，去跟人家換食物啊！」
　　金魚哥哥問道‥「可是……人家把食物換成金子，又有什麼用？金子又不能吃，把能吃的食物，換成不能吃的金子……好笨嘔！」
　　金魚弟弟叫道‥「對呀！對呀！好笨嘔！」
　　阿文叫道‥「可是‥金子雖不能吃，但是‥金子，還可以換衣服來穿嘛！」
　　金魚哥哥又問道‥「什麼是『衣服』、什麼是『穿』啊？」
　　金魚弟弟也跟著問道‥「衣服是什麼啊？」
　　阿文叫道‥「衣服就是……」阿文看看自己，一身光溜溜的，怎麼跟牠們解釋「穿衣服」呢？「噯呀！像剛剛那群……壞孩子身上穿的，就是『衣服』啦！你們有沒有看到呢？」
　　金魚哥哥叫道‥「嘔……我曉得了，那就叫衣服啊！可是……」
　　阿文問道‥「可是什麼？」
　　金魚哥哥叫問道‥「可是‥這個金子，好像又不能『穿』……不能當衣服穿，那人家把能穿的衣服，換成不能穿的金子，又有什麼用？　好笨嘔！」
　　金魚弟弟叫道‥「對呀！對呀！好笨嘔！」
　　阿文拍了下額頭，叫道‥「噯呀！我的媽喲！」阿文搖了搖頭，叫道‥「金子不能穿，可是‥金子，還能買房子來住啊！」
　　金魚弟弟搶著問道‥「什麼是『房子』，什麼是『住』啊？」
　　阿文沒好氣的叫道‥「房子，就像你們的宮殿啦！你們在宮殿裡，就叫作『豬』……嘔！對不起！就叫作『住』……懂不懂？」
　　金魚弟弟點頭叫道‥「嘔！我懂！我懂！」
　　金魚哥哥又問道‥「可是‥這個金子，這麼小，又不能住，人家把能住的房子，換成不能住的金子，有什麼用呢？好笨嘔！」
　　金魚弟弟叫道‥「對呀！對呀！好笨嘔！」
　　阿文聽得氣呼呼地叫道‥「好了好了！不要問了，好煩嘔！我告訴你們‥金子最沒用，既不能吃，也不能穿，還不能住，也不能……騎著金子，當（腳踏）車開……可是‥這最沒用的金子，卻也最有用，因為‥金子，可以買食物來吃、買衣服來穿、買房子來住、買腳踏車來騎……這樣，你們懂不懂？」
　　金魚哥哥叫道‥「嘔……好複雜嘔！你們人類……像我們可好得很，要吃到水藻裡去找，也不用穿什麼衣服；要住的話，自己蓋就好，也不用什麼車……」
　　阿文叫道‥「是啊！是啊！你們都不用買食物、買衣服、買房子、買車子……所以‥你們要這些金子，也沒有用，還不如給我，拿回去用……」
　　金魚弟弟叫道‥「可是‥這些金塊，金金亮亮的，很漂亮啊！我們都喜歡，所以才收集來呀！」
　　阿文叫道‥「可是‥它害你們，在這裡數了半天、分了半天、煩了半天，也不能出去玩……你們累不累啊？你們知不知道‥像你們這樣子，叫什麼嗎？」
　　金魚哥哥問道‥「叫什麼？」
　　阿文問道‥「叫『守財奴』啦！」
　　金魚弟弟問道‥「守財奴是什麼？」
　　阿文氣道‥「守財奴就是……像你們這樣子啦！每天守在裡看金子、數金子、分金子……而不會『善用』這些金子，這就是‥守財奴！」
　　金魚弟弟叫道‥「我突然覺得好辛苦嘔！天天數這些、分這些……也不能出去玩，真是好辛苦嘔！」
　　金魚哥哥也叫道‥「嗯！對對對！乾脆！我們都不要好了——統統給他，這樣，就不必傷腦筋了。」
　　金魚弟弟叫道‥「好啊！好啊！」
　　阿文聽了，真是高興極了，趕緊把金子，全都「掃」了過來‥「〔可是‥沒東西裝……〕嘿！能不能麻煩你們，再借我一下，好不好？」
　　金魚哥哥跟金魚弟弟，一同叫道‥「這個沒問題！」
　　兩條金魚，很快的，又把金塊給吞光了。
　　阿文抱著兩條金魚，游出城去，游過隧道，浮出水面——
阿文一浮出水面，就聽到——
　　大家在喊‥「阿文啊……阿文啊……你是咧佗位？緊出來嘔……恁阿母，咧𢭻你嘔……」　（阿文啊……阿文啊……你是在哪裡？快出來嘔……你媽媽，在找你嘔……）
　　阿文叫道‥「嘿……我佇遮啦！」阿文叫著，爬到岸上，把兩手舉得高高的，叫道‥「你們看——我有兩……（阿文抬頭一看——手裡的金魚，忽然變成，兩個金袋子……）你們看——我有兩袋金塊耶！」
　　大家一下子，都圍了過來——
　　這個問道‥「什麼金塊？」
　　那個叫道‥「讓我看看！」
　　阿文樂得放下手來，然後，往袋子裡，掏出一塊（金子），舉到面前，叫道‥「你們看——哇……怎麼變成石頭？」
　　阿章叫道‥「啥麼金塊嘛！騙人！」
　　阿田叫道‥「金塊在哪裡？」
　　阿坤叫道‥「你裝石頭，幹什麼？」
　　阿文皺著眉頭，叫道‥「耶？奇怪！」阿文把整個袋子，都倒了出來，竟然全是石頭，又把另一袋倒出來——還是石頭，不禁叫道‥「奇怪！怎麼會這樣？明是金塊，怎麼會變成石頭？」
　　菜脯突然指著阿文，叫道‥「嘿！阿文！你哪會褪光光——無穿『三角褲』？」（三角褲‥台語「三角褲」與「衫佮褲」音近。）
　　阿文‥「啊……」（真不好意思！）了一聲，嚇得（羞得）趕緊化作一陣風兒似的，匆匆地，往家裡跑……阿文回到了家裡，還聽到‥
　　大夥‥「哈哈哈哈……」的笑個不停。
　　阿文不禁叫道‥「哼！笑啥麼笑，有啥麼好笑!?」阿文一時老羞成怒，氣得用力把門一關——
　　門——碰！的一聲巨響……房子好像被震垮了。
　　阿文竟被嚇醒了——剎那之間，什麼‥金魚、金塊……全都付諸一空！
　
　　　　　　　　　　　　　　　　　　　　　　2002.06.20.四　三校
　　　　　　　　　　　　　　　　　　　　　　2020.08.26.三　修校
　

■臺語註解
【放屎】ㄅㄤˋ　ㄙㄞˋ　pang3~2 sai2　⊕拉屎、大便。
【屎礐】ㄙㄞ　ㄏㄚ'ㆶ　sai2~1 hak8　⊕茅坑、廁所。
【則有】ㄐㄧㄚˋ　ㄨ├　tsiah4~2 u7　⊕才有。
【沃菜】ㄚ'ㆶ　ㄘㄞ└　ak4~8 tshai3　⊕澆菜。給菜澆水。
【𫝛款】ㄒㄧㄤ└　ㄎㄨㄢˋ　siang7~3 khuan2　⊕相同、一樣、同樣。
【金魚】ㄍㄧㆬ├　ㄏㄧˊ(漳)∥ㄍㄧㆬ├　ㄏㄨˊ(泉)
　　　　kim1~7 hi5(漳)∥kim1~7 hu5(泉)
　①魚名。硬骨魚綱鯉目鯉科。為鯽魚變種，由鯽魚經不斷人工選種、配種與淘汰而成。體形略呈圓球狀、凸眼，鱗片有金光，身體顏色鮮豔，以紅的爲多，也有黑、藍、紅白花的，鰭大，尾作三分或四分，飼養在魚池或缸中，是著名的觀賞魚。因金魚富文彩，故也稱為「文魚」。
【塗虱】ㄊㆦ├　ㄙㄚㆵ　thoo5~7 sat4
　⊕魚名。小鯰魚。身體表面多黏液，無鱗，背鰭大且長，背部蒼黑色，腹面白色，頭扁口闊，上下頷有四根鬚，尾圓而短，不分叉，為溫水性魚類。因雌魚成長速度，較雄魚快，體型也較大，肉質鮮美，故具有養殖價值。俗也寫作「土虱、塗殺」。
【喙鬚】ㄘㄨㄧˋ　ㄑㄧㄨ　tshui3~2 tshiu1　⊕鬍鬚。
【鮕鮘】ㄍㆦ├　ㄉㄞ　koo1~7 tai1
　⊕臺灣鱧魚、七星鱧。魚名。性兇猛且好吃，為肉食性魚類，是一種生命力很強的淡水魚。
【鰗鰡】ㄏㆦ├　ㄌㄧㄨ　hoo5~7 liu1
　⊕泥鰍。溫帶淡水魚類。體形圓長，腹部扁平，背部蒼黑色，腹部淡褐色或灰黃色，用腸管吸氣，肛門排氣。全身無鱗片，黏滑難捉。
【狗甘仔】ㄍㄠ　ㄍㆰ├　ㄚˋ　kau2~1 kam1~7 a2
　⊕小鯔鰕虎、蝦虎魚。淡水魚類。屬鱸魚的一種，活動於淺水岩石間，因體輕，魚腹有吸盤可吸附在石頭上，以避免被激流沖走。俗名‥狗甘仔、苦甘仔、甘仔魚、成魚僅五、六公分左右。
【水剪仔】ㄗㄨㄧ　ㄐㄧㄢ　ㄚˋ　tsui2~1 tsian2~1 a2
　⊕大田鱉。形似蠍子。
【膨肚】ㄆㆲˋ　ㄉㆦ├　phong3~2 too7　⊕肚子鼓脹、大肚子。
【㶩補】ㄉㄧㆬ└　ㄅㆦˋ　tim7~3 poo2
　⊕燉補。將補身的藥材、食物等加水用慢火煮到爛熟。
【𣍐䆀】ㆠㆤ└　ㆠㄞˋ(漳)∥ㆠㄨㆤ└　ㆠㄞˋ(泉)
　　　　be7~3 bai2(漳)∥bue7~3 bai2(泉)
　⊕不錯、不壞、不差勁。
【是呣是】ㄒㄧ└　ㆬ└　ㄒㄧ├　si7~3 m7~3 si7
　①是不是。　②對不對。
【臭𡀽】ㄘㄠˋ　ㄍㄞ└　tshau3~2 kai3
　⊕吹牛、胡扯。又叫「臭誕」。
【褪光光】ㄊㄨㆪˋ　ㄍㆭ├　ㄍㆭ(漳)∥ㄊㆭˋ　ㄍㆭ├　ㄍㆭ(泉)
　　　　　thuinn3~2 kng1~7 kng1(漳)∥thng3~2 kng1~7 kng1(泉)
　⊕脫光光、脫得精光。
【三角褲】ㄙㆩ├　ㄍㄚ'ㆶ　ㄎㆦ└　　sann1~7 kak4~8 khoo3
　⊕內褲。
【衫佮褲】ㄙㆩ├　ㄍㄚˋ　ㄎㆦ└　　sann1~7 kah4~2 khoo3
　⊕衣服與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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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整修，首舖於「新聞台」。
◎潘文良《金魚》。2020.08.26.三　00:2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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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佈告於臉書。2020.08.26.三　00: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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