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6-19 02:26:58阿文

◎三八阿花傳

■童年故事

   ◎二、三八阿花傳

                ⊕潘文良 撰

  台語俗話說‥「來豬貧、來狗富、來貓起大茨。」
  這是說‥「自己跑來的豬,會使人貧窮;自己跑來的狗,會使人富有;自己跑來的貓,可以使人蓋大房子。」 (茨‥房屋。俗作「厝」字為誤。)
  〈三八阿花〉,就是一隻自己跑來的貓——不過‥說牠是「不請自來」,也許不太恰當,因為‥牠有一半,是被「誘拐」來的。
  那時候,家裡沒有養什麼狗呀貓的,於是‥鼠輩橫行、往來無忌,一到夜晚,屋子裡,就變成牠們的運動場;光天化日之下,都敢出來偷油盜米;夜黑風高,更是翻天覆地……甭說室無完器、椸無好衣,就是光聽牠們,「吱吱喳喳」的,搞得人晚上睡不著覺,就夠令人火冒三丈了。
  雖然‥有耗仔剪(夾)、老鼠籠,但也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即使裝上一百個,恐怕都不能達到「殺雞儆猴」的效果,是好的方法,那就是‥養一隻「貓」,若有隻貓在,管牠是「千軍萬鼠」,也不用擔心;若有貓在,包管天下太平。
  於是‥阿爸、阿母,四處找尋,看人家有沒有小貓……平時一大堆,要時卻沒有——竟是‥一貓難求。
  要貓之切,可想而知。
  就在這個時候,〈三八阿花〉出現了。
  …………
 
  那天,是個「拜拜」的日子——
  阿爸出門去做事了。
  阿母自己一個人,忙得不亦樂乎。
  阿文(因為才四、五歲而已)只有張著兩只眼睛,「看」的分,只見——
  阿母忙來忙去的,廳裡拜完了,又抬了張桌子,到埕中間拜「好兄弟」(孤魂野鬼),頓時間,雞鴨魚肉、糖餅水果,變魔術似的——排了滿桌。阿母看阿文沒事幹,便拿了根竹子給阿文,跟阿文說道‥「呣𢓶予雞呀鴨仔過來,若是過來,著用竹仔趕走!」 (呣𢓶‥不要、不能。)
  阿文很高興,自己有了「任務」,拿著竹子,站在桌前「守衛」——眼觀四方、耳聽八面,一看到有雞鴨鵝靠近,遠遠的,阿文就跑過去——揮動「寶劍」,趕走牠們,使得那群雞鴨鵝,望之莫及,只有流口水的份。阿文站了許久,忽然發現‥屋角那邊,出現了一隻小花貓……
  小花貓正「貓視眈眈」的看著……桌上,不知在動什麼歪腦筋。
  阿文心想‥〔哪來的小花貓啊?好可愛嘔!〕阿文於是便拖著竹子,走了過去。
  小花貓——唰!的一下,迅速地,溜下崁去了。
  阿文走到崁邊,早已不見小花貓的蹤影,到處看了看,也沒找到,只好再回去「站衛兵」。
  誰知道‥那群雞,竟趁機跑了過來,昂著頭,正要啄食椅條上的那鍋米——
  阿文氣得遠遠地‥「珠……」的大叫一聲,將竹子射了過去——
  大公雞嚇得‥「格……格……格……」的亂叫。
  等阿文趕到桌前,雞群早溜到柚子樹下去了。
  阿文這才得意地,拾起竹子——繼續執行任務。阿文心中,卻難忘‥那隻可愛的小花貓,不時回頭去看屋角,希望牠再出現。
  小花貓,果然沒多久,又跑到屋角那兒伏著,張大眼睛,瞪著桌上,不知在打什麼歪主意呢!
  阿文對著小花貓‥「貓咪!喵咪!」的叫著。
  小花貓卻一臉警戒的看著阿文。
 
  阿文才上前走了兩步——
  小花貓轉身,就溜了。
  阿文趕緊跑到崁邊,東瞧瞧、西望望,心裡叫問道‥〔跑到哪裡去了? 這麼會溜!〕
  那群雞,實在太可惡了,趁著阿文不在,又跑來偷吃米,竟然跳到椅條上,大口的啄米。
  阿文氣得‥「哇……哇……」的大叫,舉著「寶劍」,追了過去——亂揮亂砍,「舞」了一大陣,趕得雞群四分五裂——到處逃跑。阿文心猶未甘,氣得把那隻帶頭禍首的大公雞,趕得十萬八千里……
  大公雞嚇得鑽進了稻田中去了。
  阿文這才得意洋洋的,揮著「寶劍」回來,但見——
  阿母站在桌前,叫問道‥「哇……魚仔哪會無去?」阿母手中拿著銀紙,一臉疑惑的,看著阿文。
  阿文躋起腳尖,望著桌上的空盤子——空空無也!心想‥〔魚呢?奇怪?〕(魚竟然‥不翼而飛、無足而逃……死了都還會跑。)阿文一臉不好意思的看著阿母……看來看去,看丟了魚,「衛兵失職」……真是‥罪該萬X。
  阿母又叫問道‥「魚咧?」
  阿文靈光一閃,心想‥〔啊!我想著啦!一定是那隻貓咪做的好事……貓咪呀貓咪——可惡的貓咪!〕阿文剛才為了趕雞,結果「顧此失彼」了……
  阿母笑問道‥「魚是呣是你偷食去的?」 (呣是‥不是。)
  阿文指著角角,叫道‥「貓咪!」
  阿母叫問道‥「貓咪?佇佗位?」 (貓咪? 在哪裡?)
  阿文便拖著竹子,跑到崁邊,指著崁下,放眼望去,但見——
  小花貓,和一隻大花貓,在榕樹下,大啖其魚呢!小花貓發覺阿文出現,咬起魚尾,拖著就跑;大花貓也跟著跑,腳一跛一跛的……
  阿文心想‥〔想必大花貓,一定是小花貓的媽媽,牠媽媽腳受傷了,小花貓,就偷魚給牠吃……〕
  阿母看了,也只好「一笑置之」了。
 
      *      *      *      *
 
  往後的日子裡——
  小花貓便常到阿文家「光顧」,一不注意,馬上丟了豬肉、少了魚……可愛的小花貓,竟然幹起「獨行大盜」來了——大白天裡,登堂入室,通行無阻,如入無人之境……(白天,爸媽都去做事了,只剩阿文在家,牠才沒有把阿文放在眼裡呢!)功夫還真了得,關著的菜櫥門,牠都會把它推開呢!
  阿文對小花貓,倒是一見就喜歡,常常故意放個魚頭、放塊肉的——等牠「光臨」,聽到廚房有「起叩」的聲響,就知道牠來了;阿文便偷偷的摸去看牠,可是‥再小心,還是會被牠發現。
  小花貓發現阿文,就會停止一切動作,即使是嘴裡咬著一塊肉,牠也會轉過頭來,瞪著兩只發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阿文。
  阿文也毫不客氣的看著小花貓——大眼瞪小眼的,瞪成鬥雞眼。
  小花貓瞪了片刻之後,方才會縱身一跳——溜出窗外去。
  阿文要是想上前去抓小花貓——
  小花貓就會很快的‥逃之夭夭、溜之大吉。
  阿爸得知有這麼隻貓咪,很是歡喜,真是‥「到處尋牠千百度——倒是自己找上門」,算是有緣吧!阿爸於是‥便開始著手,要「認養」小花貓——每到市埸去,便撿些魚頭回來,為小花貓,準備一餐魚拌飯。
 
  日子一久——
  小花貓倒也不再「行竊」了,每到吃飯時間,牠就會出現在門檻前,等待人家扔些骨頭、魚刺什麼的給牠。小花貓一有東西,牠咬著就會往外跑,也許是不好意思,也許是咬去分牠媽媽吃吧!? 吃完了,就又跑回檻前等待。
  雖然是每天「見面」,不過彼此,卻還是很「陌生」,牠對人還是很有「警戒心」,人一靠近牠,牠馬上調頭就跑,跑得像被狗追似的——說牠是「作賊心虛」吧!作賊心虛,又怎敢「面對現實」(給人家看)? 想必是太「害臊」了吧!?
 
  有天晚上——
  阿文吃飽飯後,就自己跑出去「散步」,「飯後百步走,健康活到老」嘛!回來時,便看見——
  小花貓伏在檻前。
  阿文便躡手躡腳的,爬上石階去……
  小花貓也許看得正「津津有味」,阿文站在牠背後好會兒了,牠還沒發現。
  阿文於是‥張開十指(說時遲,那時快,一把抓去,抓個正著。
  小花貓‥「喵……」的一聲,使了個「貓爪功」,往阿文的手臂一抓——
  阿文的手臂上,馬上浮現三條血紅的……痕跡。阿文哪裡捨得?緊緊的把小花貓,抱在懷裡,任牠三頭六臂、拚命掙扎,就是不放手。
  阿爸看得哈哈大笑,馬上去拿了個雞籠——把小花貓給關了進去。
  …………
  小花貓可憐地‥「喵……喵……」的「哭」了好久好久。
  阿文半夜醒來,忽然聽到外面,也有貓在叫,好像阿母在找自己時一樣,叫得好急、好切……聽起來,怪令人難過的。阿文於是便偷偷的溜下床去,摸到客廳,打開籠子,抱出小花貓……
  小花貓竟乖乖的伏著,再也不像先前那樣,「刺耙耙」了。
  阿文抱著牠,真是歡喜,打開大門,走到屋外,只見——
  明月高懸、星光點點、蛙鼓蟲鳴、夜風輕拂……
  阿文心裡叫道‥〔好美的夜啊!〕
 
  大花貓一看到阿文,馬上調頭跑了。
  阿文將小花貓放到地上——
  小花貓轉身就跑,跑了一段,忽然又停了下來,回頭看阿文,看了一會兒,便一骨碌的,溜下崁去了。
  阿文以為‥小花貓,再也不會來了,沒想到‥
  第二天——
  小花貓還是來了‥而且,比以前更「大膽」,竟敢走到桌下來撿魚骨頭……
  第三天——
  小花貓居然「搬進來」住了。
  那晚——
  阿文家,過了個「平安夜」——
  老鼠都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
  阿文由於「太安靜」了,一時竟還覺得不習慣呢!
  小花貓漸漸地,也就成了家裡的一分子——成了阿文的「玩具」。
  阿文高興時,便抱著小花貓去「散步」;生氣時,便踢牠一腳、揍牠一拳。
  小花貓也只有「自認倒楣」,馴服得像隻綿羊似的。
  (怎麼‥「野貓」跟「家貓」,差那麼多呀? 三八阿花道‥「唉……在人屋簷下,怎敢不低頭? 所謂‥『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有什麼辦法呢?」)
 
      *      *      *      *
 
  家裡有隻貓,真好!老鼠再也不敢那麼「囂張」,公然的開「老鼠會」。不過‥〈阿花〉(那時候,是叫牠〈阿花〉)實在還是太小了點,四、五隻老鼠加起來,怕都比牠還重呢!
  老鼠竟然是‥「欺善怕惡——欺負弱小」……頭幾天,還會「怕」,後來,看阿花還小——好欺負,於是‥阿花吃飯時,就有那麼三、五隻老鼠,跑出來,和牠「搶飯碗」,老是把阿花,嚇得退到牆角,眼睜睜的,看著牠們吃……後來,只要老鼠出現,阿花就會自動「讓位」,真是——可憐嘔!(三八阿花道‥「沒辦法!小貓都有『懼鼠症』嘛!」)」)
  阿花的媽媽,倒是常常來「探望」阿花,常來給阿文家「守夜」——
  阿文就時常在夜裡醒來,偷偷的去看‥「貓抓老鼠」呢!
  聽說‥貓如果全身是黑色的,短尾而白腳蹄,這種貓,抓老鼠的功夫,可真是頂尖高手,只要往老鼠那麼一瞪‥「喵……」的一聲,老鼠就會自己,從樑上跳(掉)下來呢!
  阿花的媽媽,也是隻花貓,功夫倒沒那麼「厲害」。
  阿文就是看不到那種「功夫」,每次,總是看到——
  阿花的媽媽,要是發現老鼠,就會遠遠的伏著,張大眼睛,注視著老鼠,一動也不動,突然就會半伏半爬的,向前跑一段,再停下來伏著,觀察一下老鼠的情形——抓一隻老鼠,總要費上十幾二十分鐘,甚至更久,不過‥牠倒是「百抓百到(中)」,從來就沒看牠「失手」過;抓到老鼠,總是先把老鼠給「玩弄」一番,玩夠了,就會「喵喵喵喵」的叫,喚來阿花,一同分享。
 
      *      *      *      *
 
  真希望‥阿花能快點長大——養一隻小貓咪,真是夠令人頭痛的。
  沒想到‥阿花跟人「混」熟了,「狐狸尾巴」就露了出來,什麼花招都有,成天頑皮搗蛋,沒有一刻安寧的。 (阿文都得「甘拜下風」呢! 除了牠睡了的時候——嘔!阿花睡覺還會翻來滾去的,好幾回,都睡得從椅子上,摔下去呢!)
  阿花一早起來,就會開始在練「貓爪功」——抓抓抓抓……抓抓抓抓,抓得一根柱子,傷痕纍纍的。練完貓爪功,再練「壁貓功」——先跑到遠處,再朝柱子跑去,到了柱子前一公尺處,便縱身一跳——爬爬爬……爬爬爬,爬上柱子,停了許久,再翻身跳下,要是覺得爬不夠高,牠就會「再試一次」,走得遠些,再往柱子跑去……直到爬上柱子頂,牠才甘心(滿意)。再來就練「跳蚤功」——跳跳跳跳……跳跳跳跳,一會兒跳到椅子上、一會兒跳到桌上、一會兒跳到佛龕上、一會兒跳上天花板……跳來跳去~跳東跳西~跳上跳下…… (阿文看得眼球都要跳出來了呢!)
  阿文看阿花的身手矯捷靈敏,功夫如是了得,看得「心癢癢」的,又羨慕、又嫉妒……又不服,真想也變成一隻貓,先跟牠「討教討教」——再跟牠「較量較量」呢!
  阿文每次在玩小皮球,阿花就跑來跟阿文「踢足球」,把小皮球踢來踢去、碰來碰去,害得阿文,追著牠跑來跑去,越是理牠,牠就越是「故意」,好不容易,追上了,氣起來,想給牠一腳,牠就‥「喵喵喵喵」的叫著溜了。
  阿文在玩紙飛機,牠的眼睛,就瞪著紙飛機,轉來轉去;飛機一落地,牠就跑過去——嘴巴一咬、腳爪一抓,一架紙飛機,就「爆銷」(報銷)了;有時,飛機還沒降落,牠就一躍而上——凌空「劫機」,真是……可惡極了。
  鄰家的阿姨,有晚來找媽媽聊天,一面打著毛線,後來,到院子去乘涼,把毛線放在椅條上,沒帶出去……
  阿花看到那個圓圓的毛線團,哪有不玩的道理? 一下子,便把毛線團,踢到地上,趕一趟來~趕一趟去的…… 牠一定覺得很奇怪‥〔這個「球」,怎麼越踢越小?〕 最後把毛線團搞散了,結果‥竟被「毛線」,纏得動彈不了,只好‥「喵……喵……喵……」的叫著求救。
  大家看了,真是又好笑、又好氣。
  阿姨看毛線,亂得不可收拾,只好犧牲一捲毛線,拿剪刀開開,把阿花救了出來。
  阿花卻連「謝」也不謝一聲(也許怕挨罵),回頭就趕緊「逃之夭夭」,結果‥還摔了一跤呢!
  大家看得‥「哈哈哈哈……」的直笑呢!
  阿花要是看到麻雀,飛到庭前來撿食,就想練習「捉雀功」——看牠躡手躡腳的,半伏半跑地,靠近麻雀。
  麻雀總是等到阿花撲過去時,才一起——噗……的一聲,一起飛上枝頭,一面還‥「吱吱嘰嘰!嘰嘰喳喳……」的嘲笑阿花。
  阿花氣得暴跳如「蝦」——唰唰唰唰的,運用「貓爪功」,爬上樹去追麻雀。
  麻雀便又「吱吱喳喳」的大笑一陣,然後,拍拍翅膀——飛了。
  阿花被麻雀「放鴿子」——趴在樹上‥「望鳥興嘆」,喵喵喵喵的——仰天長嘯。(真是笨得可……愛(可憐)嘔!)
 
  阿文有一回,在院子裡玩沙,搬開一片破瓦——
  一隻青蛙,忽然跳了出來。
  阿花看到了,馬上撲到青蛙面前——
  青蛙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阿花聞了聞,「伸手」想抓——
  青蛙趕緊跳開,想逃跑——跳跳跳……跳跳跳,跳了一段。
  阿花又跑上前去,把青蛙給擋住。
  青蛙只好向右跳開,跳了一段,又被阿花擋住了……青蛙到處跳了一大片,到處都被阿花擋住,(青蛙一定很奇怪‥〔怎麼到處都有阿花呢?〕)好容易,跳到溪邊~縱身一躍——跳進水裡……
  阿花竟然也笨得跟著青蛙,跳了下去——(真是‥不知死活嘔!)
  阿文只聽到‥「噗通」一聲,趕緊跑過去…… (說貓「怕水」倒是真的,說貓不會游泳,那就錯了。)只見——
  阿花劈哩啪啦的,用「貓爬式」,游上了岸……像隻落水狗、落湯雞似的,可憐兮兮的。
 
  這〈阿花小俠〉,來到阿文家,不到個把月,也就「犯案纍纍」了‥打破花瓶兩只、撞掉香爐一次、打翻熱水瓶一次;杯盤鍋豌,弄破不知多少;把阿文的球,踢到崁下;把一隻小雞,追落溝裡;腳沒洗,就踩到棉被上……罪行可真是不勝枚舉、難以指數。
  阿文看得不禁於心叫道‥〔唉……阿花!阿花!真是隻「不良少貓」嘔!幹了那麼多「好事」,竟然連一隻老鼠,都沒抓過……〕
  阿爸說‥「那是『正常現象』,一隻小貓,如果不這樣(頑皮搗蛋),那就是不健康。」
  大家只好對阿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張一隻耳、閉一隻耳」——視若無睹、有聽沒到……任牠頑皮搗蛋、胡作非為了……只有期待阿花‥趕快——長大!
 
      *      *      *      *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了……
  阿花不知不覺的,也就長大了。阿花長大了,果然不再那麼調皮搗蛋,而變成一隻溫馴可愛的貓——儀靜體閑、容從意在,走路是走路、跑跳是跑跳,不像以前,那樣活潑好動(「浮躁」還差不多),時而走上幽徑散步、時而爬上屋頂曬太陽…… 去到人家的腳邊,不再是抓鞋帶、扒人家的腳,而是輕輕的,舔幾下人的腳,或是用身體,擦擦人的小腿,親善而嬌柔……宛若一個「窈窕淑女」。
(呵呵!真是‥「女大十八變」啊!)
 
  有天——
  阿文和鄰家的〈噢妹〉,還有〈大姐姐〉,在田野裡拔了一把野花‥鹹酸草花(酢醬草花)、蓮蕉花、蒲公英花、野菜花……黃的、白的、紅的……一大堆花。
  噢妹摘了朵杜鵑花,插在長髮上,高興的問道‥「漂不漂亮?」
  大姐姐笑道‥「三八阿花!」
  噢妹叫道‥「三八阿花……一朵花!」噢妹叫著,就在草地上,跳起舞來了,好像是隻翩翩的蝴蝶一樣。
  大姐姐便用鹹酸草花,編了個大花環,給噢妹載在頭上,又編了個小小小的野菜花環,給噢妹載在手上——把噢妹裝扮得像個小公主似的,好可愛好可愛。
  噢妹樂得又「飛」了出去,舞了半天,才回來呢!
  後來——
  〈阿花〉小姐來了——踩著不急不徐的步子,輕盈婀娜的身姿……叫誰看了都喜歡。
  大姐姐忙用鹹酸草花,編了個小花環,給阿花載上~舉著阿花,問道‥「漂不漂亮?」
  阿文看得指著阿花‥「哈哈哈……哈!」的笑道‥「三八阿花!」
  噢妹(還是)叫道‥「三八阿花……一朵花!」
  阿花氣得將頭一甩——把花環給甩得老遠。
  阿文和噢妹、大姐姐,三個人看得‥「哈哈哈哈……」的大笑不止。
  阿花也聽得‥「喵喵喵喵……」的笑著呢!
  從此以後——
  阿文就叫牠‥「三八阿花!」
  「三八阿花!三八阿花!」——蠻順口、蠻好聽的嘛!
 
      *      *      *      *
 
  有天晚上——
  後茨的人,突然跑來告了〈三八阿花〉一狀,說什麼‥牠去她們家偷吃魚……
  阿母說‥「敢會!? 攏有飼牠咧!」 (‥我們。 攏有‥都有。)
  是嘛!怎麼可能? 三八阿花,自從被「收養」以後,牠就不再當「小偷」了,況且‥阿文每餐都有給牠吃——
  阿爸說‥「貓只要餵早上跟中午,晚上不要餵,讓牠去咬老鼠……」
  可是‥三八阿花,大概有「懼鼠症」,不咬老鼠。(有晚,看到牠捉了隻老鼠,玩一玩之後,竟然給牠「放生」(被跑)了。)
  阿文連晚上都餵牠呢!
  人家說‥「饑寒起盜心。」 三八阿花吃得飽飽的,幹嘛起「盜心」呢?
(每次,牠還「為鼠常留飯」呢!)
  鄰人後來還說‥「三八阿花,去偷抓了她們的小雞、咬走了魚乾。」更嚴重的是‥「嚇死」了她父親,心愛的畫眉鳥…… 把三八阿花,給罵得狗血淋頭,一無是處、一文不值……
  …………
  不到一個月,三八阿花,就變成了,村子裡的「風雲貓物」,連〈蜚嬸婆、大姐姐、阿田〉……差不多‥全村的人,都說有一隻「花貓」,去他家「光顧」。
  呵!三八阿花!三八阿花!什麼時候,又開始為非作歹、偷魚摸肉? 變成這麼一隻‥惡名昭彰、百指所指的壞貓……惹得怨聲載道,到處要打要殺的?呵呵!可憐!可憐!竟然跟(過街)老鼠一樣……同病相憐……
  阿文是「絕對」不相信的——心想‥〔想必一定有另一隻花貓,「冒充」三八阿花,到處行兇幹壞,連累了牠……而可憐的三八阿花,被人「誤認」了,背了個「大黑鍋」…… 耶……會不會是三八阿花的媽媽?〕
  可是‥三八阿花的媽媽,早就「魂歸西天」了,上次,牠媽媽死在溪裡,還是阿文發現的,牠的肚子,脹得跟球一樣大。
  阿爸說‥「那是吃了人家毒死的老鼠,要去喝水,才會『淹死』的。」阿爸還說什麼‥「死貓吊樹頭、死狗放水流」,便用繩子套住牠的脖子,去樹林裡,吊在相思樹頭上呢!
  阿文看了難過,還偷偷的帶著「溝耙仔」,去把牠埋到土裡,讓牠「入土為安」呢! (溝耙仔‥一種桃形的鋤土工具,礦坑中常用。)
  人家說‥「貓有九條命。」 難道‥三八阿花的媽媽,又復活了不成?
  阿文為了洗刷三八阿花的冤情,不得不把牠關起來,看看到底是哪隻貓在作怪(作壞)。
  可憐的三八阿花,整天在籠子裡,走來走去,喵喵喵喵的哭泣,活動的空間,一下子,變成只有咫尺的天地,叫人看了也難過。
  阿文後來,只好用一條長繩子,把牠綁住,讓牠可以在客廳裡活動、玩耍。
  哪知道‥三八阿花竟然「想不開」,差點就吊掛在牆上「自殺」了——綁著繩子,實在是不方便,三八阿花走來走去、跳來跳去,繩子就纏來纏去,最後總是「不夠長」,也不知道‥牠是怎麼搞的,竟然掛到牆上的釘子去了,搞得上下兩難,在那裡張牙舞爪、喵噢亂叫的「求救」。
  阿文要不是及時看到——三八阿花,可能就去找牠媽媽了。
(三八阿花,大概是想說‥「我要以『死』,證明我是『清白』的……」)
  阿文只好再把牠關進籠子裡,「有空」時,就綁條繩子,帶牠去散步——有人在關狗、綁狗,哪有人在關貓、綁貓、蹓貓的? (鄉下的貓,「自由」得很,可不像城裡的「寵物貓」啊!)
  三八阿花,被關在籠子裡,總是擺著一副「臭臉」……
  阿文也只好嘆道‥「呵呵!可憐的三八阿花呀!妳就認了吧!等他們抓到了罪魁禍首,到時候,就還妳自由!」
 
  哪知道‥這一陣子,三八阿花,「情竇」初開,正在談戀愛,把牠關在籠子裡,到了晚上,就「喵喵喵喵」的,一直叫著要出去,在籠子裡,走來走去,想跑去約會。
  可是‥哪能放牠出去呢? 結果‥引來一群「瘋貓」,一到晚上,屋前、屋後、屋頂、屋角……廚房、大廳,到處都是貓‥「喵嘔!喵嘔!喵嘔……喵嘔!」的叫聲,彼落此起——連綿不絕,聲音難聽至極;為三八阿花「爭風吃醋」而打架的,更是通宵達旦,時有所聞。
  媽咪呀!吵得阿文家,整夜都不得安寧——屋頂都要飛了。
  阿文家,以前是「鼠滿為患」,沒想到,現在竟然是「為貓而煩」……阿文氣得三更半夜,舉著竹劍出去——大展武藝,把牠們嚇得四處逃竄,一會兒功夫,跑得清潔溜溜——把「寧靜」還給黑夜……
  誰知道‥「天大、地大——愛情更大;愛情的力量,比天還大」。沒多久,牠們一隻隻地,又「不約而同——殊途同歸」的來了……真是「不勝其煩——防不勝防」啊!
  阿文總算是「聰明」了點,第二天,便跑去跟大姐姐,要了五個鈴鐺,請大姐姐把鈴鐺串起來,回去綁在三八阿花的脖子上——放牠出去……(結果‥三八阿花,一去好幾天,都沒回來。阿文還以為牠「離家出走」了呢!)阿文樂得跑去跟鄰人、跟蜚嬸婆……跟大家說‥「若是暗時,有聽著『噹噹嚷嚷』的聲音,著是三八阿花……若是按爾,著𢵰牠拍死……無要緊;若是無,著呣是三八阿花……」 (若是晚上,有聽到「噹噹嚷嚷」的聲音,就,是三八阿花……若是這樣,就把牠打死……沒關係;若是沒,就不是三八阿花……)
阿文也沒辦法,再掩護牠了——請牠來,是要牠「抓小偷」(老鼠)的,可不是‥請牠來「監守自盜——當小偷」的,如果,牠真是如人所說的那樣子,那被人打死了……活該!阿文心裡,也只能祈求道‥〔唉……希望呣是三八阿花仔!〕
 
  過了幾天——
  三八阿花‥「平安無事」的回來了——可見‥一定不是牠……
  沒多久,終於真相大白了‥鄰人抓到一隻「特大號」的花貓,跟三八阿花一樣的花色,只不過‥牠是隻公的。
  鄰人說‥是在三八阿花,跟牠「幽會」時抓到的,他們晚上,「看到」沒有鈴鐺聲的花貓,就知道‥不是三八阿花了。後來,看到三八阿花跟牠幽會,就趁機拿網魚罩,把牠給抓了起來……
  哈哈!想不到‥三八阿花,還會用「美貓計」,騙那隻「賊貓」上當呢!
  不過‥說來,這都是阿文的「功勞」!看到三八阿花,脖子上的鈴鐺,阿文就樂得很。
   (三八阿花,想是會叫道‥「你們好可惡!破壞我們的『好事』……」)
  阿文後來,也沒把鈴鐺給解掉。
  三八阿花如此一來,也就更別想抓到老鼠了。
  阿文還真不知道‥三八阿花,是喜還是氣呢!
 
      *      *      *      *
 
  不知過了多久——
  三八阿花,居然「大腹便便」的,出現在阿文面前……
  阿文有天發現‥三八阿花的「肚子」不見了…… 晚上,就聽到閣樓上,有小貓咪的叫聲。 阿文爬上去一看——發現舊衣服堆裡,有三隻好小好小的貓咪,眼睛都還沒睜開呢!
  媽媽說‥「呣好定定去看貓咪啦!」 (不要常常去看貓咪啦!)
  可是‥阿文閑著無聊嘛!每天都要爬上去,看那麼個八、九、十次才甘心……
  後來,三八阿花果然叼著小貓「換窩」,換到阿爸房間的天花板上。
  阿文這下子,也就沒法去「拜訪」牠們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了……
  三隻小貓,出現在大廳上。一黃、一白、一隻花,成天追逐嬉戲、翻滾打鬧、活潑好動——頑皮搗蛋,更甚(三八阿花小時候)而有餘呢! 有三隻小貓在,家裡真是‥「熱鬧非常」啊!
  個把月後,三隻小貓「斷奶」了。
  阿爸竟然說‥要把牠們帶去丟了……
  阿文儘管捨不得……一千、一萬個不願意,可是‥也沒辦法。
  阿爸說‥「只要有一隻貓就夠了,那麼多隻貓——養不了。」
  阿文為了不讓牠們流落街頭——成為野貓,只好挨家挨戶去「推銷」‥「有沒有人,要小貓的呀?」
  呵呵!「要貓」不容易,「給貓」更是不容易,人家不是不想養,就是不必養,村子裡,多數人家都有貓,才沒有人家,願意養兩隻貓的呢!
  阿文後來,跟阿土伯說‥「你家的貓是公的,而且‥穀倉又很大……要兩隻貓來顧才夠!」
  阿土伯聽了,笑了笑,就要了那隻黃的了。
  礦坑的頭家(老闆)〈濟伯仔〉,也要了那隻花的——
  阿文跟他說‥「事務所也有老鼠,有老鼠,就要有貓來對付……」
  濟伯仔,也就笑著收了。
  小白貓給了大姐姐——牠是最幸運的了。
  大姐姐給牠取了個名字叫‥〈小雪球〉,常常給牠洗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阿文看得「喜新厭舊」,都不大理三八阿花,整天跑去跟噢妹,帶著小雪球去玩……
  三隻小貓,總算是各有其主、各有所歸,阿文也就「放心」了。
  倒是三八阿花,「傷心」了好幾天,每到吃飯時,就到處喵喵叫,找不到牠的三隻小貓。
 
      *      *      *      *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了……
  阿文也背起書包——上學去了,也不知過了幾天……也不知過了幾年……
  當阿文再「注意」到三八阿花時,牠已經是隻‥老態龍鍾、弱不禁風……風燭殘年的貓了……
  三八阿花,竟然整天伏在灶旁睡覺,弄得灰頭土臉的,毛色黯然,失去了往昔的光彩色澤……給牠魚拌飯,牠也吃不下幾口,竟然在抓那些‥蟑螂、青蛙、四腳蛇……蚱蜢吃……
  阿文看了,都「不認識」牠了‥〔牠是三八阿花嗎? 這隻又老又病……禿頭脫毛,走路走得搖搖擺擺,站都站不穩的貓,會是以前那隻‥活潑搗蛋——惹人厭嫌……溫馴美麗——令人愛憐的‥「三八阿花」嗎?〕阿文看得又可憐、又悲哀、又感嘆、又難過……可憐三八阿花,又老老又病;悲哀三八阿花,沒人喜歡,惹人厭嫌……感嘆自己的無情無義;難過自己無能為力(心有思而力難為),無法挽救‥即將老死的三八阿花。
  阿母說‥「襤爛貓,死鳥鼠;睏灶孔,著要死。」 (懶惰又骯髒的貓,連死老鼠都咬不到;常常睡在灶洞裡頭,那就是快要死了。)
  果然沒多久——
  阿文便在崁下,發現——
  三八阿花的屍體……冰冷冷、硬幫幫的……寧靜而安詳的伏著。
  阿文竟然一點傷心也沒有,反而為牠高興……
  阿文便在相思樹下,牠媽媽的身旁,挖了個坑,把牠給埋了,給牠唸了幾聲「阿彌陀佛」,助牠往生…… 還立了個墓碑,寫著‥
    愛貓 三八阿花之墓
           阿文 立
       XX年XX月XX日
 
      *      *      *      *
 
  三八阿花走了……而牠,還是留下一隻花貓……也真是奇怪!每次,牠生小貓時,總有一隻是母花貓。
  阿文後來想到了,所謂‥「貓有九條命」,或許是指「生命的延續」吧?因為‥當看到這隻小花貓時,就會想到三八阿花、想到三八阿花的媽媽……看到這隻小花貓,就如同看到三八阿花——等於看到三八阿花……三八阿花,豈不是又「復活」了嗎?
  阿母有天,突然指著小花貓,笑問道‥「啊呰隻貓,你怎會無給號名?」 (啊這隻貓,你怎麼沒給牠取名字?)
  阿文想了想,說‥「著叫牠‥〈三八阿花〉好啊!」
  …………
  阿文有空的話,就再來說說,這隻〈三八阿花.二世〉的故事吧!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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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整修,重舖於「新聞台」。
◎潘文良《三八阿花傳》。2020.06.19.五 02:2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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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佈告於臉書。。2020.06.19.五 02: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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