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9-07 11:18:32Avon

一個紅包袋

近來友人想聽我說故事,嗯~待我想想,我得到文庫裡去找找。
有啦!這是我在花蓮教書時的故事。客倌看完,記得打賞ㄟ!

放暑假了,學校空空蕩蕩的,導師室剩我一個人,因為我在等一個家長。

約好是下午兩點,但兩點二十幾分了,還沒看見人,於是打電話問了安,他說爺爺十二點多就出門,先要去花蓮市找朋友,然後順道過來學校。我來回到校門口,看是否有公車經過,好攙扶一個八十幾歲的老人家。

但天氣實在太熱了,我看不到人,就走進辦公室等,一會兒,一個老人家出現在走廊上,一看便認出爺爺,一邊喊著于爺爺,一邊小跑步到他身邊,請他進到辦公室坐。

安的爺爺右手拄著柺杖,左手提了三盒的曾記麻糬,心想,他遲到,原來是去買麻糬。他老人家堅持要我收下禮物,我若辭謝,必定讓主人覺得自己送的禮輕,讓主人覺得難堪,更何況一個老人家頂著三十五、六度的高溫,大中午的去排隊買麻糬,這種誠意,不得不收下,但若多收,就顯得收禮者的貪,下次送禮者反而會越送越貴重,而讓送禮者傷腦筋,所以兼顧情誼與禮貌,我雙手從袋中捧出最上面的一盒。

剎時才發現,第二盒上有一個紅包袋,當我張口瞪大眼時,于爺爺順勢把紅包袋放到我的掌心!我趕緊把紅包袋塞回他手上,告訴他說「不、不、不,我不收這東西的!」他非常懊惱,甚至有點慍怒操著山東口音說:「嗨,謝老師你怎麼這樣!我只是謝謝你!」「我知道你的心意,所以我收了你送的麻糬,可是錢,我不收、不該收、不能收、也不會收。」

于爺爺送紅包的舊習,讓我想起以前父親為了阿媽手術,深夜要送紅包給開刀的主治醫生,紅包就好像仙丹妙藥,送了,生病中的阿媽的魂,就有機會多找回一條,無助的家屬,就多一條希望;為了讓哥哥能考上高中,父母親深夜要送紅包到北市數學名師的家中,請他惠賜他們學校的模擬卷,讓哥哥做練習,紅包就好像成了光宗耀祖的通行證,送了,準備考試中的哥哥,就多一分練習,全家光耀門眉的機會,就更上一層;為了讓家裡賣雜糧的生意不再被警察無故的找碴,收銀的抽屜裡無時無刻擺著數個紅包袋,等待警察「臨檢」,紅包就好像警察的安慰劑,送了,警察找碴的癮就得以消解,警察口中的「死老百姓」才得以活過來,活下去。

但這些都已經過去了,阿媽並沒有因為紅包而長命百歲,哥哥反而是因為作文考了六十幾的高分上了建中,而老雜糧行也因為父親做生意實在,立足於台北雜糧界將近三十餘年。所以紅包對我而言,是個舊時代為了表示尊敬、感謝、祈求、或者驅趕黑白兩道的一種文化,而送紅包本身並不會對事情的本身發生任何加持的效果,即便有,都只是一時的假象而已。

所以我理解于爺爺的心,但我不收錢。因為把學生教好本來就是老師應盡的責任,決不是為了名、為了利。于爺爺不懂我讀書人的堅持與想法,還再與我嘔氣,再一次的把錢塞到我手中,這時我真的有點憋不住了,顧不及長幼,說了重話:「爺爺,我知道您的心意,否則你犯不著大熱天中午去排隊買麻糬,所以我收了您的一盒麻糬,但你送我錢,我會覺得人格受到羞辱,爺爺您也是讀書人,你能體會我的心情的。」這時爺爺恍然大悟,緩緩的道出「謝老師,我知道了!對不起!您這一個舉動,讓我的腦筋又多了好些想法!」07/10/2003

PS:這孩子是我第二年在花蓮教書的學生,目前已經在國立陽明大學了。
2008/8/26 am 0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