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1-07 13:41:11舞影

[西行]敦煌,夢開始的地方

1、
  15歲以前,我最渴望去兩個地方,一個是大理,一個是敦煌。都是源於別人的遊記,從此陌生而迷朦的未知裏,存在了這樣兩個名字。它們是別人不能提的地方,一提起,就會瞬間緊張起來,象只準備出獵的猛獸,因爲喜歡,光是名字,便有一種心悸。

  也是小時候,讀過一句話:人生最的滿足,就是實現了童年的夢想。我童年最大的夢想是做個飛檐走壁的女俠,看盡人世滄桑,管盡天下不平事。時間的磨盤一轉,我迅速長大,成爲一個長相柔弱、力氣極小的妞兒,我的力氣只夠背著旅行包,走到我想去並有條件去的地方。

  行走,是一件特別幸福的事情,如果你是真的喜歡。喜歡有時候是比愛還難的事,愛可以天生,即使你不喜歡你的兄弟姐妹,你亦可能去愛他,但喜歡卻未必,以“喜歡”爲前提的“愛”則更加難得。

2、
  大理的夢在一年前已經結束,今天,當我走在玉門關的戈壁上時,當我在魔鬼城的烈日下奔跑時,當我站在鳴沙山的山脊上俯視月牙泉時,當我仰視莫高窟流麗的壁畫時,我終於看到我的雙手,穿越時空,觸摸了歷史,也觸摸了我兒時的夢想。

  每個旅行地都經歷過無數人的膜拜、撫摸,甚至踐踏,但如同一千個觀衆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們給予它們的、它們給予我們的,都會不一樣,一個人不可能同時穿過同一條河流,更何況在旅行裏,我們加入了太多屬於自己的感受。敦煌,給我的,是格外的欣喜和沈默。

3、
  玉門關和魔鬼城在距離敦煌市100公里以外的地方,我們駛過遼遠的無人的戈壁,心靈在無垠的天地裏一點點擴大,一點點豐盈。  

  玉門關只剩下一個空城,在沒有邊界的戈壁裏顯得更加微渺,盛名之下,永遠難以擺脫被觀瞻的命運。玉門關四周被一圈欄杆圍住,我和小遇都忍不住偷偷翻進欄杆,去看了那淒涼的四壁。出來的時候,居然都被駱駝刺紮了,這時候才知道駱駝真是了不起,居然能夠吃這種植物卻不被紮破舌頭和胃。存在就是合理,只是這個時節的駱駝實在不美,都在脫毛,身體局部裸露著,可憐地用光屁股面對觀衆。

  觀衆是我們四個:妞妞、小遇、蘿蔔和糖糖。小遇是我的同伴之一,認識了好幾年的朋友;蘿蔔是我8歲就認識的發小;糖糖是最後一刻被我從常州拉來的遊伴,雖然以前也在同一論壇勾搭過,但並爲見過面。小遇和蘿蔔是男的,我和糖糖是妞。鑒於此,我們4個唯一的共同點是:都做過或做著房地産。這個發現讓我們覺得世界有時候很小。

4、
  到魔鬼城是正午,陽光最炙熱刺眼的時刻。聽說這裏的夜有嗚咽的聲音,象魔鬼,所以叫魔鬼城。我喜歡這個名字,有詭異的神秘的味道,可即使有時間和機會,我想我也沒有勇氣去嘗試在夜裏呆在這裏。我怕蟑螂、怕鬼,怕一切可怕的事物,只有真正需要時,我才會成爲獅子。

  魔鬼城的石頭巨大連綿,好象神靈或鬼怪把玩的玩具,它們製造現場的時候輕鬆無比,我們在後來的某個時刻讚歎。我喜歡那個獅身人面,因爲宏偉大氣,在紅色石城裏,在湛藍的天空下,氣勢非凡。

  我們回去的時候,太陽還沒有落,這裏的太陽落山很晚,同我習慣了的北京不一樣。

5、
  去鳴沙山是次日清晨,那時的沙子還不熱,我脫了鞋,赤腳走在細細的沙上,向上走其實並不輕鬆,走一步退半步。路過一個動物的屍體,在沙中露出一點枯骨,我拍了照,沒有拾起來。

  我收藏過一張卡片,是沙漠的景象,細紗在陽光下的陰影和脈絡,那個情景讓我渴望不已。所以我從北到南、再從南到北的年輕生命裏,捨棄了很多東西,居然一直沒有丟掉那張小小的卡片。大概有種夢是寄存的心裏的,當遇到合適的情境,它就會“嗖”地一下躥出來,絢爛綻放。

  我和蘿蔔先登上了頂,小遇的相機包又大又重,和糖糖走在後面。山脊如刀,齊齊整整。極細的沙在陽光下隨風飄灑,輕如煙霧。

  山頂的月牙泉是完整的月牙狀,可是並不美,小小的泉更象某個私人莊園的人工湖,除了它經典的月牙型。這裏,是我們已經缺失並繼續缺失的寶貝。這種缺失無處不在,我們已經來不及心痛。

  (正巧一個中學在這裏組織了集體活動,先是文藝匯演,然後是登山。他們的表情裏更多的是青春歲月自然洋溢的輕鬆快樂,不象我們有種實現夢想的激動。大概美麗是可以習慣的,同愛與關懷一樣。)

6、
  最好的總是最後才出現,如莫高窟。492個石窟只給遊客開放了8個。即便如此,殘缺的壁畫,世界上最高的室內佛,瑰麗的圖案,還是讓我産生了巨大的對中國文化的震撼。被外國人盜走及自然損耗的部分沒有補上,今人在做的是盡可能讓其完整,因爲歷史文化的不可再生。

  不可再生的還有生命,莫高窟的佛像和壁畫卻不這麽認爲,他們說生命輪回,永不停息,他們提醒我們歷史上曾經有過那樣的璀璨。

  我們這一代的成長中,總是聽風是風,聽雨是雨。我們只在書本上見過裙袂飛揚的飛天,怒睜雙目的金剛,我們很難有機會即時體驗並瞭解更多——這是我們曾經的遺憾,也是今天行走在歷史中的幸福。
  
7、  
  離開時又是傍晚,太陽依然閃耀,並不覺得疲憊,可能因爲心裏充滿喜悅。
  
  這裏有我人生最初的夢想,也許你不喜歡,但畢竟我們走著不一樣的路,你是你,我是我,我的感受只與我自己有關。

  路上,我的心裏一直在歌唱,是一首老歌:

  請爲我唱一首出塞曲
  用那遺忘了的古老言語
  請用美麗的顫音輕輕呼喚
  我心中的大好河山
  那只有長城外才有的清香
  誰說出塞歌的調子太悲涼
  如果你不愛聽
  那是因爲歌中沒有你的渴望

  有時候,感受不需要認同。如同我今天的快樂。僅僅因爲這裏有我的渴望。

  未必會再回來,我們的經歷常常也不可再生,我們總以爲我們有機會再次到來,說的時候無限真誠,現實卻未必如此。可是那有什麽關係,一切都不重要,反正從今天起,我童年的夢想可以在陽光下伸展,我的生命裏,又增添了一個千山萬水的回憶。

  它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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