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7-03 13:54:34小彥

西施病心

  《莊子‧天運》中有這麼一段文字:

  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醜人,見而美之,歸亦捧心而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見之,堅閉門而不出;貧人見之,挈其妻子而去之走。彼知矉美,而不知矉之所以美(註一)。


  讀了之後引發我的一些感想。


  我曾經很羨慕別人如行雲流水般的文筆、細膩的筆觸,那些詞藻文句恐怕是我這輩子不可能學會的。我也羨慕過他人縝密的思路、深度的思考,並且能發而為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我想那恐怕也是我這輩子難以企及的。雖然,我也曾經試著模仿比較文學性的筆調,試著閱讀柔性的文章,但我發現那與我的本性相違,寫不出來,或者即便寫出來也不忍卒睹,其間的矛盾有時真是令我感到痛苦。就「西施病心」這段文字看來,其實,醜人本也可以醜得很美,但她忘了自己本有的人格或外貌特質,只是一味羨慕、模仿、外求,是以只「知矉美,而不知矉之所以美」。再說,西施病心之美,就讓美如其自身的呈現吧!醜人要做的大概就是享受「賞心悅目」的愉悅感吧!他人文章筆觸之細膩、文采之粲然可觀、文筆之流暢,或許我也就去體會或感受在閱讀時所帶來的感動吧!何必要勉強自己呢?

  此外,由「西施病心」也讓我反思「從師問學」時的一些經驗。無論老師的成就多高,學術的感染力有多強,理論的締造功力有多深厚,這些東西並不是學生能夠完全模仿者,而且,學生要學的應該也不是這些。學生可以去學習的,應該是老師如何思考?老師為何這麼思考?否則,若學生沒有像老師一樣的資質天賦,卻只是學些皮相,操弄一些連自己也搞不清的術語,我想,這才是真的有愧師門(註二)。之所以如此反思,是因為我也曾經被老師的思路與話語系統牽著走,彼時並沒有很明顯地察覺裡頭的彆扭,而雖然不敢說現在已經完全脫離,但比起以前,應該是好得多了。畢竟,老師是老師,我是我,我沒有老師的天賦、能力與人格特質,我還是走我自己的路吧!

註一:引文摘自王先謙《莊子集解》,頁83。三民書局印行,1992。

註二:哲學家Gadamer在《哲學生涯》(”philosophische Lehrjahre”)一書中這麼評論彼時大學生們觀察模仿Heidegger的一言一行:「當學生發出海德格式深渾德語的聲音時,想必會使有的教授想起阿里斯托芬喜劇裡蘇格拉底和詭辯學家們培養出來的阿提卡青年是如何的恣意放肆」,見該書中譯本頁204,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這是個有趣的觀察,或許也是一個普世皆然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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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3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