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讀著殷海光的書，其中一篇談到他的翻譯理念。他主張專門的學問必須用專門的語法表達。用沿習而成的語法，無法表達與沿習相異的專門學問。下面一句話要用引號抄錄：「可是，在我們這個文章國裡，這種特殊語法往往被認為生硬或不流利。」

這多少解釋了我心目中許多「劣譯」形成的原因。可以與此相對照的，是余光中的話：「這些哲學家或倫理學家終日學究天人，卻忘記了把彫蟲末技的散文寫通。」

我曾在報上看過一篇書評，是評一本翻譯書。評者說本書顯然經「高手」潤飾過，應該如何如何的，結果譯成如何如何，文字是簡潔了，卻把原文的意思削減了。我心中暗想這真是學者的迂見，依我這翻譯工作者看來，英文裡那些迂曲冗贅的廢話本來就該刪去。

顯然哲學家與文學家大有歧見，思想工作者與文字工作者所重大不相同。

殷海光的文字其實很清暢，只是談到翻譯時，突然便祕起來，以致於出現這樣的句子：「雖則我曾努力地企圖免除我底翻譯發生與像我對於現在國內大多數關於邏輯書的譯述的不滿意的結果相同的結果，但是終於沒有稱心地達到這個目的。」恕我魯鈍，我實在看不出來，表達這麼平常的意思，為何需要用這麼特殊的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