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兩件內疚的事，都跟錢有關。

小學上勞作課，要交材料費。我那時當排長，負責收我們這一排的錢。有許多人已經繳錢給我，也有幾個老是忘記，所以錢一直沒有收齊。錢沒有收齊，任務就沒有完成，任務沒有完成，就不好交給老師。奇怪的是，老師也沒有向我催討。時日一久，大家都忘了，直到學期結束，都沒有人再提到這件事。我保有這些錢像保有燙手山芋，既不敢上繳，又無法退還，更不能私吞。最後，我將錢丟到我家某個櫥櫃裡的隱密角落，任它自生自滅。這樣我既沒有侵佔，也不必看見它數落我的罪行。

多年後大掃除，家人清理櫥櫃時，發現一些銅板，隨口說了句：「誰把錢丟在這裡？」我在旁邊看到也聽到了，自然是沒有答腔，心卻痛了一下，深覺赧然，彷彿看到多年前湮滅的罪證重新出土。

第二件是幾年前，我答應幫一家出版社寫書，因為是老同事，彼此信任，他們預付我部分稿費。我的個性喜歡拖延，寫了許久沒有完成。後來出版社倒閉，我既沒有交稿，已收的稿費也無處奉還。

這兩件事我一直耿耿於懷。即使我的債主不知道或不記得我欠他，我的良心也會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