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新作】一個人的週日 — 阿尚
在台北的週日,若沒有逃回南部的打算,我多半會安排一兩個行程,讓自己有個正當理由離開租屋處,避免整日待在房間被滿屋子的寂寞給淹沒。
出了門後的我像個逐伴而行的游牧民族,穿梭在城市裡的不同地方,早上在健身房跟朋友健身,中午在捷運站附近找個人多的連鎖餐廳吃飯,下午又急急忙忙打開電子地圖尋覓可久坐又有美麗窗景的咖啡廳,當作下一個棲息地。在咖啡廳裡我會打開筆電,準備週一上班的事宜,又或者翻翻書,讓自己進入作者的世界裡。時常,咖啡店裡人們的談話聲、笑聲交織成一面歡快的音網,我偶爾會抓住其中一兩條有趣的聲線偷聽,也許是男女感情問題、婆媳之爭、又或者是工作上的對話,那時候,我把自己放到他們的故事中,不再是一個人。
等到五六點,咖啡廳已經準備打烊,我收拾東西離開,在這下午與晚上中間的時間裂縫,對我來說是最難熬的時刻,天色逐漸昏暗,陽光帶來的活力漸漸消逝,我忽然有種不曉得該何去何從的感覺,不想這麼快回到只有一個人的租屋處,但也不想再找一個新地點花錢落腳。
我在街上閒逛,腦中的畫面是一片灰色的屏幕,還帶著些許擾人的靜電音,內心的動力機制被降到最低,什麼都不想做,也不知道要做什麼。隨著離租屋處越近,無事想做以及獨處的焦慮的情緒持續躁動著,我彷彿能感受到心臟因這情緒而有點不規則的震動,原先已經開始稍微好些的偏頭痛,此時也隨著我的呼吸又在左後腦勺隱隱的抽痛著。我不時地看著手機上的社交程式,期待那小小的圖示右上角能夠出現紅色的圈圈,那表示有新的未讀訊息讓我可以回復,這能讓我的焦慮稍稍的舒緩,也降低我的不安,但效果無法持久,當紅圈圈消失,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時,頭又開始痛了。
在回住處之前,我會去逛夜市或商店,或許是我認為,購物是另一種舒緩寂寞的方法,用擁有來對抗虛無,逛逛超市,逛逛文具店,讓時間以及注意力在這些購物行程中消耗掉,當信用卡在結帳人員手上刷下去的那一刻,像是被注射了嗎啡的絕症病人般,痛苦暫時獲得舒緩。吃也是另一種解決辦法,把食物塞進胃袋裡,讓自己撐飽,增加在這世界上的重量,也增加存在的體積,以免自己輕得像是要飄到太空中一樣。
往往,我總是在外面逛到夜色佈滿城市,逛完所有可以逛的地方,身體開始覺得疲憊,同時感受到體內也儲存了足夠的熱鬧氛圍時,才緩步走回租屋處,寂寞還是存在的,但已經是周日的尾聲,我趕緊打開網路的電影頻道,讓自己跳入另一個故事當中,結束這一個人的週日。
中華副刊2024.0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