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17 10:24:11阿盛

【文友新作】從前從前,金龜子繞圈圈…… — 薛好薰


下班後,見到家中陽台紗窗上掛黏著金龜子,地上及盆栽也有。便找了玻璃罐,一一鑷進罐中,數算後竟有七隻。

乍看以為是暗古銅色,於陽光下仔細審視,才見紫褐色的豔光閃閃發亮,又摻雜小白點,有別於以往所見的綠金龜。回想幾個月前,客廳地板上出現幾隻雞母蟲,背部一拱一拱地爬行,猜想是來自移入室內的腎蕨花盆,遂將牠們移送至室外的花台。該不是仍有幼蟲隱藏在盆中,而今才羽化出土?

我根據牠們的體色特徵上網查詢,才知是紫豔白點花金龜,此外,還有東方白點、藍豔白點、銅點等等,原來,過去出現在我童年的金龜子,種類是如此單一。

於是開了窗,將罐裝金龜子全倒在花台上。有幾隻一落地便忙不迭飛走了,有的則六腳朝天,便索性裝死,僵直著。我耐心等待,過了好一會,才見牠們揮動細足,費勁掙扎。我一一幫忙翻身後,牠們彷彿不明白先前為何要掙扎般,呆了片刻,然後,終於意識到已獲自由,毫不猶豫飛去。

原以為送走了所有金龜子,不料接連著幾日,花盆像魔術師的高帽子源源抓出鴿子般,每天又冒出三兩隻,先後加起來約有十三、十四隻。想像若全部集中在玻璃罐中,也許像一顆顆兒時吃的金柑糖,誘人地發光。但我終究沒有收集金柑(龜)糖,還是逐日開窗放飛。

這些金龜子應該是幸福的吧。如今的兒童有太多動漫,英雄、變身、機器人、武器、打鬥、飛行、爆破……商人又推出周邊玩具配備可以戲耍,影像中的聲光刺激已充盈孩子的感官和想像,一隻活生生的平凡金龜子,不是孩子的選項。

想起童年時,小孩每每抓住綠金龜後,便用縫衣線綁住後足,金龜子總是企圖掙脫,奮力拍翅,高頻的嗡嗡聲不斷縈迴,兜頭罩下。奈何線的另一端捏在頑童手中,只能徒勞地繞圈圈。

後來,金龜子都去了哪裡?年代湮遠,我已不復記憶。或許,玩弄的人總是比被玩弄者忘性重。有次讀到連明偉寫小時候玩金龜子,因為被金龜子留在手掌的一灘褐色屎尿所惱怒,便連續丟擲,直到牠斷後足。後來,他站在金龜子前,不自覺地伸出腳掌時,看見金綠外殼反照出一副蠻橫面容。

這該是那個年代的集體記憶與容貌吧。自己不記得的,總有人幫你記得。

自由副刊2023.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