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6-20 09:43:49阿盛
【文友新作】茶葉 — 馨梅
媽媽在電話中預告我，要當面跟我說件事，我立刻下去大廳等，看著她遠遠走過來，覺得她的步伐有點緩慢，但應該就是如常的速度吧，我想。比較明顯不一樣的是媽媽右手扶著左手臂走過來。
媽媽走到我身旁，先遞給我一斤茶葉，要我試試這款高山茶，她定期會幫我與哥哥買茶葉，我掏出錢時她又再塞回我手裡，說錢夠用。
近看我才發現媽媽左邊套著簡易型手臂吊帶，她才開始說昨天坐張阿姨摩托車去喝咖啡，但左轉時被騎車速度極快的年輕人撞上，張阿姨腳趾頭骨折，立刻送急診開刀，媽媽摔倒在地上時，車身壓到她左側胸口，結果左鎖骨中段斷裂，也必須要開刀。
我一時急到大聲問媽媽，為何不立刻告訴我們，就馬上手術，卻今天還去買茶葉？但媽媽擔心當時已經傍晚，她不希望我們急急忙忙趕到醫院，尤其哥哥現在視力比較不好，不能讓他趕著開車來容易出事。「你們倆茶葉應該也快喝完，我開刀後會有一陣子不方便去茶行，今天就趕緊先去買。」媽媽說。
媽媽說話時，右手一直撐住左手，音量也有點小，我必須靠近她才聽得清楚。問她痛不痛，她說還好，但我不小心轉身碰到她左手臂，她馬上往後一步，眉頭都皺起來，因為左手臂只要移動，就會拉扯到鎖骨附近的肌肉，媽媽一直認為止痛藥傷胃，常叮囑我們盡量別吃，她今天已經吃了四顆普拿疼。
我邀媽媽上樓一起吃晚飯，她猶豫了一下才答應，叮嚀不要告訴孩子，以免嚇到他們。在電梯中要我幫她把吊帶先拿下來，她收到包包裡。因為左手一使力就會疼痛，我把飯加到雞湯中，她慢慢地以右手使用湯匙舀入口中，孩子面露疑惑，似乎正想開口問外婆，被我立刻催促他們趕快吃完去準備段考而打斷。
隔天門診後媽媽終於同意住院開刀，但平白多痛了一天。手術當天早上八點工作人員就來病房將媽媽推到準備室，護理師確認她的身分，並與我們再次確認自費項目，一是鈦合金鋼板，二是補充骨質的骨粉，預估七至八萬元。媽媽躺在旁邊又對著哥哥說不必這些自費項目，用健保給付的鋼板就好，她話還沒說完，哥哥已經簽完自費同意書；她又再問我醫療險有無給付，我告訴她我很有錢，媽媽微笑看著我，就被推進手術室。
約兩個小時後，醫生出來向我們說明手術已順利完成，鋼板架到鎖骨斷裂處，所以媽媽的疼痛感會大幅降低，骨質疏鬆部位已填入骨粉，醫生秀出開刀處縫合後的照片，縫得很整齊，像隻蜈蚣，但我一想到就不舒服。
晚餐我買媽媽喜歡的木須炒麵和鱸魚湯，她能夠吃下如常的分量；飯後幫媽媽擦澡、洗臉，才發現我小時候仰望一百六十八公分、五十四公斤標準模特兒身材的媽媽，已經縮水了好幾公分，身形也消瘦許多。她回到病床上坐臥，戴上老花眼鏡滑手機讀訊息，我問她明天早上想吃什麼，她笑笑地點了星巴克的牛肉可頌與中熱拿，這是媽媽最愛的早餐組合。
福報副刊2023.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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