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22 20:57:54阿盛

【文友新作】這個夜晚很莫名 — 施昭如



攝影 / 楊碩人


     夜裡夢見曾和你在白日裡放風箏的場景,鷹型風箏它遠遠盤旋在燦亮的天空裡,展翅迎風越飛越高。那種感覺我想起了在遠方的你。醒來,卻知道我們不會再見面了。起身,我走近窗台邊,夜沉寂靜,暈黃的月色與巷內朦朧的路燈,彼此交錯柔融地譜出紅的、黃的、暖的、冷的光線映入我眼簾。同時照出了你的模糊身影。我想念你,在這春寒料峭的三月。夜,闃黑涼意重,我的身子不禁打起寒噤。隨手添件外衣披上身,卻不知怎麼了,好似聞到衣服上有你的味道。這個夜晚很莫名,我很想念你。

 是那夜的雪,氣象局報導著百年難得一見平地也下著雪的那年那夜。突如接到你的訊息說想見見老朋友,在這之前我們已失聯多年。實因一封電子信件讓你、我再度聯絡上(你說我們有緣)。之後你來電,當接起電話那端傳來的一聲「喂」,著實令我呆愣住,我倆間本隨著物換斗轉星移該是陌生的。然而隨著孰悉的聲音,一下子喚起所有對你的感覺。我微微顫抖難掩內心的激動,不知怎麼來形容「感覺」的微妙,它看不見、觸不著、聞不到,神出鬼沒,無蹤無影,是無法解釋的。當它悄然地乍現時卻能打破時空、距離、歲月等的藩籬,一如我就是喜歡你,愛上你的無解。聽著你傳來的話語彷似正在我身邊對我呢喃著;「等等,我們一起吃飯、看電影喔。」如同交往時的互動。

 而我始終對你有氣、有怨、有恨。氣,當年的你重朋友,常說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的話;怨,你人緣好、多情、花心;恨,自己執著、深情。至今我仍記憶猶存你最後一次對我說:「我們之間的琴弦已斷,緣盡了。」然後你轉身離去。在這之後,你知道嗎?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與時間,很努力地舔舐撫平你留下的傷口。你就像放了一把無情的火狠狠地將我傷的千瘡百孔又燒得面目全非,我勉強平息靜待時間讓傷口結痂,痂掉了,久了疤痕的顏色淡了,不仔細是看不到疤痕的。可是我自己摸得到,烙在我心底深處一個深沉的印記。

 電話這端的我想表現出不在乎的語氣,來遮掩我的悸動。明明知道事過境遷,為何還會掛念。「情」這字真的沒有道理也沒有所謂投資報酬率可言,只好違背著自己的心意對你說:感謝你的離去,我過得很好喔。然而事實也是如此。時今我倆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片天空。

 初始的情感不斷拉拔撕扯著我的理智,其實我想告訴你,我常夢見你。曾多麼渴望每次夢裡的相聚能成真,但當你真的要出現時,我懦弱、怯步了。於是我支吾、沉默著,最後我掛上電話,關機。

 憶起認識你的那年我十九歲,是多麼青澀的年紀啊。而相處的二年時光與闊別這二十多年來似乎顯得微不足道,但有時剎那便是永遠。我們之間誰欠了誰,誰辜負了誰,誰又愛誰較多,是是非非的情感已隨遠颺歌曲的旋律飄散而去。我倆心底都明白,不管過往、以後變得如何,至始至終都無法抹滅的一個事實-「最初的總是最美。」現今我已能體會到緣生緣滅自有時,不完美有時也是一種美的真諦。

 此刻黑夜將盡,寒意濃。我看著夜離去前灑在窗台上的露水,平息了我心頭一切的喧嘩,我靜心等待破曉曙光的降臨。深知追憶舊事已徒然,曾經我倆相濡以沫的過往現今該是要相忘於江湖。

中華副刊2018.0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