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出版社創立同年，我開始正式從事寫作。當時，中華日報屬大報，全台發行，蔡文甫先生任中華副刊主編，選用文章相當嚴謹，藝文界都知曉。而九歌選書同樣有著蔡氏作風，以文學作品為主，網羅老中青作家。可以這麼說，九歌一開始即被讀者作者視為金招牌。

這塊金招牌，四十年來一直光亮。客觀地看，最大原因在於主事者「敬業」，彼敬其業所以人敬其行，出版社敬業就是尊重讀者，讀者當然會投桃報李。九歌另一好口碑是信任作者，信任作者料是緣於衡文自信，所以，許多作家都樂意將作品交付，檢視九歌出版的文學書，應能發現，與之合作的作者為數甚多，老少皆有，風格不一，這說明了出版社的包容力，也證明了確實得到作者們的信任。

我喜歡九歌是有條件的，條件如上所述。即使我不曾在九歌出版作品集，同樣會如此明說。

長期以來，我與各家出版社合作都很愉快，九歌是其一。開始使用電腦之前，通常，我會打電話給蔡先生，簡單說明並提請，他的話比我更簡單：「稿子寄過來，寄過來」，連發語詞語尾詞也沒有。我寄出稿件，之後，收到合約，之後，自校清樣，之後，一箱成書寄來了，隨即收到版稅支票，其間彼此「沉默是金」。總編輯陳素芳也是這般作風，碰面時，我概略講講，她明快回應，接著，與編輯用電子信聯絡三幾次，書印好了。我在九歌出版五本散文集兩本長篇小說，粗估，雙方商量這七本書的過程，說話總和不超過一百句，包括電子信在內。九歌委我主編《散文30家》與年度散文選時，情況也是這樣。

九歌的文學書大概採用責任編輯制，依實際經驗認知，我很欣賞責任編輯的細心。他們校對相當認真，有篇文章，我用了生僻典故，年分誤算了，編輯告知我並更正，我很詫異，一般編輯是不太可能去查證那典故的。好奇，我隨興隨機翻閱自己在九歌出版的書，檢查，一個錯字也無。順便一提，歷史小說家高陽，生前曾自費刊登報紙廣告，訴求就是期望書中沒有錯字。究實這也是所有寫作者的心聲。

九歌主辦過數屆梁實秋文學獎，我幾次受邀擔任評審，會議地點在出版社，蔡先生總會與大家聊聊，話不多，但一團高興，記憶力極好，他應是天天都讀副刊文章，且記得誰以前或最近寫了那些作品。他坐在會議場上，留意每個流程細節，一絲不苟。這種必臻完美的堅毅性格，也明顯反映在他的寫作事業上。所謂老而彌堅，信然。

我一向以實際行動支持所有文藝類出版社，經常掏腰包買書送朋友學生。在我的書架上，九歌出版的文學書占了不小的空間，最早期與最近期的都有，稱得上是九歌的忠實粉絲，同時也是九歌作者群的忠實粉絲。我因此能清楚看見九歌數十年來的發展走向與文壇人才輩出的現象。拉寬視野來比衡，我認為自己獲得的遠超過付出的。

文藝類書籍的市場疲弱現象，我當然見到了，也聽到不少憂心之論。我無法亦不想去解析何以，同時覺得喟嘆也於事無濟，沒什麼意義，但願意如此相信：堅持去做對的事就是對的。務實堅持的《九歌》已陪伴了讀者作者四十年整，一直屹立，真是不容易。一句話：可喜。

——收錄《九歌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