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殷殷說在台北市也能看見夕陽。我不相信，人總要到海邊、或是登進高山去看日出看落日，在城市滿都是高樓大廈哪能看見呢。
 

　一次偶然，我登上台北近郊高中的行政七樓頂，出了電梯再走上一層，推開鐵門，入眼果然是高高低低四方建築物，不整齊的天線雜亂，大小耳朵一堆。我眼睛掠過這些，望向太陽，它還沒落。
 

　曾經，在屋頂，許久歲月以前，在老家起建二樓以後，被母親訓斥後，我憐著自己敏感不平衡的心，由二樓陽台攀跳上一樓屋瓦。第一次踩在瓦片上，有咖咖聲音，害怕懷疑是因為不能承受我的重量嗎，瓦似乎要破碎了。總在假日午後，一個人坐在灰黑瓦片上，望去無際的天，感到受傷的心被安撫，生活中的折騰被白雲帶走。好友就住在隔壁的隔壁，有時候她也一同在藍色天空下，黑色屋頂上兩個小女生相互在訴說彼此父母重男輕女的程度。
 

　成年後，日日工作奔波，不再上屋頂，我的心漸漸不那麼憂愁。老家被拆除重建，黑灰的屋瓦終於破碎。我隔離於冷漠城市一隅，不曾注意就在身處之地也有夕照之美，總也是找尋那名勝的日出、夕陽。
 

　在等待的時間裡，朋友準備著照相機，邊敘說他日常到這屋頂拍照的心得。遠望無邊的天空，心情坦舒，平日工作的堆積感似乎得以紓展。我專注夕陽，怕錯過黃昏，在屋頂上沒有煩憂。
 

　太陽在落下，速度很快，週圍雲層都是紅橘顏色，不一下又泛成一片紅紫。遙遠天際層雲中有一架飛機在橫越，卻像是一艘小船慢慢駛過，竟像是海一樣。那是雲海，我驚喜的只說好美，不知還能有何詞句來形容，我頻頻要求朋友快快拍照，那些討厭的亂錯天線耳朵都不在我眼裡，深怕太陽要落不見了。
 

　友人不停拍夕照，邊說我們要在屋頂築起矮牆，擺上幾張歐式桌椅，搬來綠植物盆栽，就可以常在這裡喝咖啡看落日。然而深知那只是說夢而已。我滿是笑，在久別的樓頂，天空下，沒有痛苦，沒有難過。

中華副刊2016.07.11

攝影 / 楊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