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4-10 11:49:31阿盛

【文友新作】明月照溝渠 ─ 楊奕成







約莫十年前的夏天,我懷著回饋的初衷,重返小學母校,與學弟妹分享古典小說的智慧。這講座是採班級自由登記制的,開講的那天,我捧著一疊講義,準時出現在教室門口,卻只看見有些學生在走廊上追逐嬉戲,有些在教室裡聊天、吃早餐,或者做自己的事,而沒看見該班級的老師。

我靜立在一旁,正疑惑時,有位老師經過,當他了解狀況後,立刻要該班學生去把老師找回來。

這個班級吵鬧聲持續鼎沸著,身旁偶有來去的老師或學生,向我投以好奇的眼光,我只能尷尬微笑。

一會兒,那個學生氣喘吁吁跑回來:「我們老師說不必啦,你可以回去了!」我一頭霧水,強作鎮靜的追問:「請問你們老師在哪裡?」學生有些不耐煩回我:「在樓下和別的老師聊天!」然後一溜煙離去。

年少氣盛的我,當下有種被侮辱的感覺,若老師有事必須取消講座,也應該親自向我說明,豈可如此草率行事!而剛剛那個學生的態度,顯然也是有樣學樣,一把怒火遂在胸腔熊熊燃燒。

我直奔負責主辦這次講座的輔導室,力爭要那位老師的道歉與合理說明,所得到的回應卻是要我息怒,一再的說事情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嚴重,爭到最後,我也沒力氣了,只能無奈離去。

但我深信世間人百百種,心存感謝的老師仍是有的,而孩子聽我說故事時目不轉睛的神情,下課後在走廊上跟同學玩角色扮演的對話與動作,更曾是我憶念的風景……

沿著時光之河,我繼續行走在這條路上,十年後的春天,我接到一位年輕老師的來電,他希望我能把自己多年的教學心得與他分享,我認為有些細節無法在電話裡表達清楚,欣喜之餘,便熱切提議見面談。

那一晚,我們走進一家咖啡廳,當我準備就座時,他問:「你想喝什麼?冰的還是熱的?」我微笑的說:「喝熱拿鐵。」

他一副難為情再問:「你會講很久嗎?」我有些微詑異,停頓一下回答:「不會。」他便說:「那我們可不可以到外面站著講就好?」

外面鄰近餐廳與電影院售票口,人群不斷地來回穿梭,喧囂聲此起彼落,我們就這樣站著費力交談了近半小時。

回家路上,有一種「本待將心託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的無奈盤據心頭,我把這樣的心情向朋友慨嘆,朋友義憤填膺的說:「你應該教育他,讓他明白不該視他人的善意為理所當然!」可是:「關於教學彼此可以相互切磋,但禮貌的問題,我又該如何啟齒?」瞬間,朋友默然,與我一同望向夜幕低垂的窗外。

人間福報2015.04.10
攝影 / 彭義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