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1-16 12:03:56阿盛
【文友新作】再說我與咖啡的曾經 ─ 廖淑華
不擅畫卻善賞畫,不精廚藝而能品其中精妙,風雅諸事不論是成功的實作者或精通其道者皆非容易,對於咖啡這門學問,我兩者都算不上,我只是喜歡親近。 多年前,公司一位客戶無意中聊到他的太太新開一家西餐廳,「不是調理包簡餐哦,是近六十坪大的西餐廳,廚師加上外場員工有六、七人。」我「癢」在心中幾天,忍不住打電話給客戶太太,試問可否讓我在晚上去學習吧台工作。我說得誠懇,不敢說其實只是想去「玩」。她慨然應允,還要我下班後即前往,店方供應晚餐。耶,太興奮了。 剛開始幾天我大都在洗杯子。早年若在咖啡杯口看到印漬,總自以為包容體貼別人工作辛苦,未要求更換,只旋個方位就口,但感覺真的不太舒服;所以我很認真地洗杯子,用營業用橡皮擦式去垢工具把水杯的油膜、磁杯杯緣的印漬、杯足的色垢清潔得透亮,神清氣爽。同事們知道我是短期來玩的,也就由任我這免支薪的洗杯工「繡花」。時值盛夏,客人大多點冰飲,而冰咖啡是早班人員調好一天的用量,在店裡學習的反而是調和式茶飲、微氣泡調酒的機會多。 我在家中慣用美式咖啡機,有閒時用塞風式或摩卡壺煮咖啡,對店裡用的會有噗噗蒸汽的義式咖啡機特別期待。同事作業時讓我也跟著做,磨豆、填壓、卡入、按鍵,機器代勞了大部份動作,照理說失敗率應該超低的,但初學如我有好幾次煮出的是苦汁滿杯。楣角在於填「壓」,如大砝碼的填壓器在壓咖啡粉的力道上決定一杯咖啡的好喝與否。初時我既未敲勻杓中的粉末,又以蓋印章的力道壓實,煮出來的咖啡難喝至極;然而壓的力道也不能過輕,否則粉末密度鬆,熱水直接穿過,注入杯裡的成了咖啡水。有時站在吧台環視座上客或談事或談情或純餐敘,依各人的表情揣度他 (她 )們談話的內容、他 (她 )們的情緒,想著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何嘗不也如煮咖啡呢,鬆與實的拿捏如何成就一杯好喝的人情咖啡,人際間的這份恰恰好課題頗為微妙。 煮咖啡不難,對我較具挑戰的是打奶泡。眼見杯裡的冰奶在噗噗的蒸汽催化下幾乎要沸了,奶泡上騰就要冒出,我幾次呆住不知如何是好,幸好同事即時來救,一放手才發現雙掌被熱燙的鋼杯熨得通紅。老闆瞄了瞄我的手掌,笑笑說多練習幾次就不會笨笨的抱緊鋼杯被燙,還有,不要出聲。我笑了。就一回,一位年輕的求職者在吧台試做,敲勻粉末的喀喀聲讓背對吧台的她微蹙眉頭,當打奶泡的蒸氣聲粗魯的在店內汽汽作響時,她搖頭了,交待我跟應徵者說「等候通知」,然後拎起包包,走出店外。 她是個嚴格、講細節的老闆,長我幾歲,對我倒是溫和客氣,晚餐忙碌時段過後,常邀我各自為自己煮杯咖啡、聊天,話題大多繞著餐廳轉,偶而提到她三天兩頭就得探視的在瑞芳娘家的老父,身為獨生女,她責無旁貸。我聽著她的半生歲月,想著我自己彼時身與心的困境,把載不動的人世紛擾統統攪入 150cc的咖啡中,兩下,滅頂……。當後來談心的內容轉到她任職外商、因忙碌甚少交集的丈夫時,我知道該是告辭的時候了,和她的咖啡密度至此,恰恰好。 |
─中華副刊2014/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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