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8-06 16:51:49阿盛

【文創傳燈錄】爾雅隱地 創作一甲子 ─ 顏兆鴻 / 專訪

 




提起爾雅,大家公認是台灣文學界的驕傲,她38 年來如
一日,只做文學事、只出文學書。
而爾雅出版社的靈魂人物──隱地,柯青華先生,十五
歲(1953)就開始筆耕創作,把文學當作宗教,把出版社當做
廟,38 年出版了760 種純文學叢書,無視於文學書籍由大
眾變小眾,由繁華到沒落,他一路堅持,沒有「乘勝追擊」,
也沒有「縮編預算」,每年固定奉守他的承諾──出20 種文
學新書。
61 年前就開始鍾情於文學寫作的隱地,不用問,他一定
是醉心於文學創作的,但他又擔心文學花圃乏人照顧,於是
成立了一家專出文學的爾雅出版社,誠如他自己說的,「如
果我寫不出來,就躲到幕後讀其他作家的稿件,為自己喜歡
的作家出書,為作家們編書,都是讓我感到身心愉快的工
作。」創作和工作成為連體嬰,我想他活得比那些為提高薪
水而不斷跳槽轉換職業,或為了追逐金錢而出賣靈魂的人幸
運和幸福。
以下是本刊最近與作家隱地的對答紀錄。
問一:您喜歡較被歸類為「出版人」,還是「作家」?
當初為何想開出版社?
答:雖然自己身為出版人,長期為作家服務,但當有人
知道原來我自己也是一為作家,因而和我攀談,我會心生暗
喜,這樣看來,顯然,我更喜歡作家的身分。當初會想到辦
一家出版社,主要是我原先工作的單位——書評書目雜誌的
老闆似乎在言談中暗示我,如果要堅持自己的理想,應該辦
一份自己的雜誌或成立一家自己的出版社。
問二:經營爾雅會不會讓您分心?對您的創作是助力還
是阻力?
答:當然會分心。一個成功的出版社,會讓一個作家消
隱。隱地突然又冒了出來,正因文學出版自一九七五(爾雅
創立)到一九八八年的鼎盛期,面臨衰微期,爾雅的走下坡,
先是產生了一個寫詩的隱地(用寫詩來抗議文學環境的日益
沒落,因為詩是票房毒藥,既然文學書讀的人少了,我就來
寫更無人要讀的新詩)這是一種賭氣,卻意外獲得一個詩人
的身分。做一個全職作家一定是無趣的,我感謝自己在壯年
時辦了一家文學出版社,如果我寫不出來,就躲到幕後讀其
他作家的稿件,為自己喜歡的作家出書,為作家們編書,都
是讓我感到身心愉快的工作。
問三:爾雅每本書的書背上方為作者名字(不用某某系
列,某某叢書),書末附有作者寫作年表,以作者為上,頗
異於其他家出版社作法,請問當初規劃的用意,有無其他出
版社也是如此作法的?
答:在爾雅出版社一九七五年創社之前,國內的作家創
作集,只有封面上有一個作家的名字,其他有關作家資料少
之又少,爾雅是重視「作家資料」的出版社,除了寫作年表
(此為爾雅所創,後來許多出版社跟進)也常刊載作家照
片,作家簽名以及重視並蒐集和作家相關評論的資料,甚至
為作家出版「書目資料」。
問四:您為何有如此豐沛的創作靈感和動力?如何即時
抓住靈感?
答:自從二○○二年出版了五百多頁厚的日記之後,我
享受到真正寫作的樂趣,一個人只要天天寫,就會上癮。上
癮也可說是中毒,從此就戒不掉了。如今我隨身帶著小記事
簿,似乎天下每件事都值得我寫下來,寫作的人永遠有話要
說,就會寫個不停,這是作家的生命動力,有一天作家對寫
作厭倦了,不想寫了,就表示作家的創作生命已面臨枯竭。
問五:您寫作時的習慣(如聽音樂或靜靜的,或沏壼茶
或泡杯咖啡,在家或在外…)
答:只要坐下來,我就能寫,不管在家或咖啡館;最近
十年,每年幾乎都出版兩本書,靈思泉源,要我不寫,就像
每天罰我餐後不給我一杯咖啡,啊!這會讓我覺得一餐飯尚
未結束。
問六:文學創作最好的時代已經過了嗎?現在的文學和
以前的文學,面貌是否不一樣了?
答:一點也不錯,我們等來的二十一世紀,是一個讓文
學哭泣的年代,弔詭的是,歷史上不論中外,從未有一個年
代,有那麼多的人都在寫作,讀的人少了,寫的人卻多了。
這是一個「覓知音」的年代!原來二十一世紀手機和網路不
但改變了人們的生活習慣和生活方式,由於人人都有網友數
千,但人在「群眾」裡,會永遠感覺自己更加孤獨。
問七:現在一位想從事文學創作的新人,園地是否銳
減?如何困境求存?文學創作的樂趣和誘因為何?
答:現在的文藝青年除了參加各類大小文學獎,幾乎無
路可走。就算得了獎,有了新作品,投稿仍然難如登天,出
書更難(除非自己掏錢,尋找依量所需的POD 出版社),
不過寫作永遠有誘因,愛寫是人類的一種天性,就算不發
表,只要寫下來,對很多人就是一種滿足,何況,運氣來了,
有時就像中獎似的,一夕成名並非不可能,成名之後往往還
有十年大運,寫作,對不少人來說,仍然是一條成名之路。
問八:想從事文字工作者的幾大條件?成功的比例高不
高?
答:身為作家最重要的要超脫平凡,平庸是作家之敵。
成功三分靠運氣,剩下七分,一半靠實力,一半靠毅力,所
謂毅力就是努力加恆心。
問九:您創作是用筆寫還是電腦輸入?作家「手稿」會
絕跡嗎?
答:我永遠靠一支筆和一張接一張的紙,但機器仍然對
我頗有幫助,我不必像早年因需投稿而抄寫工整,如今我只
要寫得讓印刷廠的打字小姐勉強認得出我的字即可,我喜歡
在排好的校對稿上來回潤飾自己的稿件,改稿成為我的另一
種快樂。
因為連副刊主編都不希望接到原稿,大家都不再講究自
己的字體寫得是否完美,所以到後來「印刷體」代替「手稿」,
「手稿」絕跡是遲早的事,這將是人類文明最大的損失。
問十:「爾雅書房」是何因緣成立?給爾雅帶來什麼新
的局面?您和尊夫人林貴真如何各司其職?
答:二○○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我接受內子林貴真建
議,把座落在爾雅出版社隔壁二樓的舊家重新裝潢,爾雅有
了一個別緻的新天地──爾雅書房,不僅為了推廣文學閱
讀,更期待提供愛書人一個人文空間,一個沉澱生命的地方。
爾雅書房的幕後推手為作家林貴真,她自南門國中退休
後,一直推廣讀書會活動,她對讀書會的心情和熱情都寫在
她的「讀書會三書」──《讀書會任我遊》《讀書會加油站》
和《讀書會玩書寫》。
問十一:爾雅書房多大?和爾雅出版社是否打通?,爾
雅出版社辦公室加倉庫有多大?
答:爾雅書房約五十坪,和也是五十坪大的爾雅出版社
各有獨立門戶。爾雅倉庫約一百七十坪。
問十二:如何參加爾雅書房的讀書會?如何知道爾雅書
房的讀書會訊息?一般讀者有何條件可前往參觀爾雅書
房?
答:請和爾雅書房主人連絡,電話二三六八二五一五,
或和爾雅出版社接洽亦可,或上網搜尋爾雅書房網站。
問十三:爾雅出版社每年出 20 本新書,是否太少?絕
版書且高達200 種,有否考慮採POD 擴大出版書種或挽救
絕版書的生機?POD 小量印刷是出版業的救星還是殺手?
答:因爾雅只有兩位編者,一年出版二十種書,夠我和
彭碧君忙的了。如今書的銷量不佳,往後我們將減少出版
量。三十八年來,我們出版的七百六十種書,已有二百種斷
版,以後還會有更多書斷版,因為大家只讀新書,再版書幾
無讀者。POD 小量印刷的確造成正統出版業的困擾,舖天
蓋地無限制的出版,稀釋了印刷品的價值,書種多,印量少,
書的影響力自然日形減低。
問十四:您守住文學守住廟,是使命感還是興趣所致?
答:我繼續守住爾雅守住文學如守住宗教。文學是我自
小的興趣所在,執著也就尾隨興趣而至。反過來說,透過爾
雅和爾雅叢書,社會上許許多多人,特別是愛文學的人,給
了我許多力量,讓爾雅一直能生存下來,也讓我可以一直活
在自己的興趣裡。我要感謝在社會各個角落支持爾雅的人,
而我在心底也永遠感激著我的讀者。
問十五:爾雅、洪範擦亮廈門街113 巷,打造成台灣的
「書香街」,您退休後,爾雅仍會「固守」嗎?兼開一家直
營書店很難嗎?爾雅可以成為不只是家出版社而是個文創
概念館嗎?
答:台北一條巷子裡居然躲著兩家文學出版社──洪範
和爾雅,且躲了三十七、八年,真是奇蹟。我永不退休,只
要有一口氣在,我每天總是會坐鎮爾雅。至於說到如何開一
家只賣文學創作的書店,也始終是一個我不死的夢啊!
問十六:您心目中的「爾雅」在文學界是扮演什麼樣的
角色?
答:提起爾雅,就想到文學。
問十七:陳文茜會讓爾雅出版《文茜的百年驛站》,是
因為人人都覺得欠給爾雅一個擁抱,您已成為文藝界的驕
傲,您個人有無這種感受?
答:我心懷感激。我要擁抱每一個文學人,我的榮幸完
全來自爾雅的存在,爾雅的存在,仍要感激散落在社會各個
角落的讀書人,沒有愛書人就沒有爾雅。
問十八:文學「五小出版社」現只剩三小,您覺得萎縮
的原因為何?目前「三小」有可能再次發揮影響力嗎?
答:三小中的九歌已經不小,九歌有其出版集團。所以
剩下的只有二小──洪範和爾雅。大地雖在,但大地已成綜
合出版社,離開文學有一些距離了。
問十九:您曾在「變與不變」一文中說過:「我多麼希
望有更多的人能耐得住寂寞,走自己最初的路,把理想當」
一粒種子,耕種自己的一片田地,自有樂趣在其中。」除了
您之外,您認為出版社還有哪些負責人和您一樣自得其樂、
心無二志的?
答:應該也是洪範的葉步榮。聯合文學和印刻也守在文
學田畝裡,但他們兩家各有自己的雜誌,或許讀者和他們自
己,從來不曾認為自己是小出版社,真正的二小,大概只剩
下洪範和爾雅。
問二十:新詩有可能變成顯學而蓬勃發展嗎?新詩創
作,「創意」和「經驗累積」孰重?可以自我養成嗎?
答:新詩本來透過「創意」可以發展成藝術品,走出屬
於自己的天地,但詩人太急,太多,不斷自費出版,讓詩集
成為贈品。送來送去,讀者手邊的詩集總讀不完,也就不肯
再買其他詩集。詩集的美好前程被詩人走成絕路。
就因為已成絕路,絕對聰明的詩人,明天又會走出一條
新路。
人本來就要走到死路之後,才會發現新路。
所以,只要詩人希望不死,前面永遠有路。

隱地簡介
隱地,男,本名柯青華,現為爾雅出版社發行人。曾獲
年度詩獎、年度散文獎。2006 年,獲聘山東棗莊學院名譽
教授。著有小小說《隱地極短篇》,短篇小說集《幻想的男
子》,長篇小說《風中陀螺》,詩集《法式裸睡》,散文集《草
的天堂》,哲理小品《人啊人》,日記《2012 / 隱地》以及文
學年記《遺忘與備忘》,自傳《漲潮日》等四十餘種。2012
年,為九歌出版社編《101 年年度散文選》。
爾雅出版社:
10082 台北市中正區廈門街113 巷33 之1 號1 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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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創達人誌(雙月刊)第4期2013年7-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