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2012-02-22 12:44:33阿盛

【文友新作】搶頭香 ─ 李健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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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早晨，電視新聞正播送著昨天夜裡全台宮廟舉辦的「搶頭香」活動。南瑤鎮瀾、拱天保安、紫雲慈音，恍惚間這座島嶼正用裊裊香煙搭織起乾冰舞台，氣溫的冷冽有了另一種想像。信眾寒暑不懼，只等廟方嘩喇敞開大門，諸天神佛見了善男信女，想必也開心。據參與者說，第一束清香，能引來新年最豐厚的福運。

為求一遂心願，有些人用過晚飯便至廟門外排隊守候，虔定的面容彷彿說著：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另有些人，穿妥慢跑鞋、運動衫褲，壓腿蹬足，不時還在冷風裡呼叱呼叱吐著大氣。然則更多的現場信眾，其實懷著躬逢其盛的心境，攜家帶眷來求個好兆頭，他們不刻意摩肩擦踵地冒進，也未抱怨他人明明晚我一時半刻，怎麼這回就跑到前頭了？相熟的碰面一笑，望見彼此指間捻握一炷清香，萬事明瞭於心，求的都是簡單如常。

子時甫至，隊伍前端的男女老少從正門竄進天井，不顧地面夜露溼滑，高舉手中線香、投進大殿天公爐裡。偶有一回隨長輩參拜，身不由己的困在後排，只記得在人潮中擺盪許久，幾乎要暈船的當口，眼前終於出現了香爐一角。勉強從旁人肩縫裡擠身探看，這才發現爐內已經被丟進千百根橫七豎八、頭歪腳斜的線香，活像一盤空空如也的佳餚，盤中盡是饕客們棄下的竹箸，他們可能以為自己挾走的是「福分」。我卻不知爐裡究竟有多少香火，可以上達天聽，讓芸芸眾生盡皆如願。

人群漸漸疏散後，有位老阿嬤馱著背，走進大門來。不久前還被簇擁到幾欲窒息的香爐，此際稍可探頭透氣；阿嬤挨近爐邊望去，表情如同在過往的日子中，看見某場喧鬧的午後夕曝雨落過，無驚也無喜。

看著老人臉上一派悠然，我只能欣羨。一方面想起自小被教育的：別讓您的孩子輸在起跑點上；家族聚會裡，長輩總愛追問還在念書的子姪，這次月考考第幾名？以後要念第幾志願？即使從學校畢業，也難逃要面對早點成家立業的「關切」。學生、上班族、政治人物、工商大老們全加入了搶先、搶快的全民運動。目之所及的特價商品要搶不稀奇，對於充滿變數的機運也要搶，孩子還沒長大，父母就先送去各種補習班，昔日聖人習六藝，看到這現象恐怕也喟嘆不如。

插香的阿嬤臉上未見無奈之氣，她並非古聖賢，或許只是來替難得返鄉的兒孫祈願。一雙瞇縫兒眼卻將世界看得清醒，能從千頭萬緒裡找出一方空暇。老人伸長了手臂把香插妥，線香雖然細瘦，但在爐中紛紛擾擾之上立得筆直，爐旁窊皺的面容這才浮現笑意。

─人間福報2012.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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