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讀高中時，日常飲用煮食洗滌沃樹，都用井水。裝設自來水管的人家極少，可能是供應量不足，可能是為節省開銷。

古井的分布，聚居型村落至少三四口，散居型村落三五戶就有一口。小鎮，通常一家族共用一口，另有區段公用的，俗約則一致，嚴禁污染井水。

夏天，古井邊就是老人小孩們的「浴室」。不論男女，裸上身沖涼，沒有人認為失禮。乳房乾癟下垂的老婦，怡然洗垢梳髮，兒孫嬉玩兼幫忙擦背，其實有趣有情。母親們渫衣漱物淘米，笑語盈盈，也許偶然提議便說好安排林家三女與李家次子相親，然後過不久，李林聯姻了。

僻鄉多墳場，井定然在屋舍之間，我所見無例外。在澎湖當兵，發現井與墳多有相鄰，極訝異，問，乃知這類井專供澆田用。小營區無澡堂，冬天也露天井水洗身，最難是第一盆，咬牙當頭淋下，全身冒蒸氣，看去像薄霧繞體。澎湖井水略帶鹹味。

退伍後不幾年，回新營，平房消失大半，到處找不到一口井，另類的滄海桑田，凡有井水飲處即能聞笑聲的時代完全結束了。記得那是1978年。

──人間副刊 2011.1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