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之齋筆記】便當‧補習‧一塊錢 ─ 阿盛
自小學至高中,學校都沒有蒸飯設備,有些人自帶便當,只好吃冷飯;多數家
長會在中午時親送便當到學校,或出錢倩人代送。我母親就曾受雇送便當,好
幾年,他騎腳踏車沿路收集,固定等在校門口,粗估總有三、四十個便當,當
然,加上我一個。
初中三年,可能是我此生飲食最正常的一段時期。但當時每次走向母親,我多
少總有點不好意思,很快拿了就離開,並且習慣性摸摸便當布巾底部,母親偶
爾會放一塊錢在那裡。
我算是懂事的,知道那一塊錢賺得辛苦,母親送便當,一家一個月收費三十元
;所以我認真存錢,租書或買書,不用再讓母親為難。我愛看書,母親比誰都
清楚,但是他真的負擔沉重,往往無法應付。有一陣子他反對我買課外書,那
是因為我功課不好,不是捨不得錢。
功課不好,去補習。老師住隔壁,他家與我家是世交,我得稱他為叔。補習不累
,累心的是,老師每次上課都要點名提醒某某、某某……趕快交補習費,而我老
是被點到。我生氣,怪怨母親,他幾次去面見老師,請求勿點我名;老師大概因
忙忘事──每天都有三班上課的──,還是每次點我名。母親乾脆帶我見老師,
同樣請求。結果同樣。我口出不遜之言,母親默然。
我難過啊。不買書了,打算存錢繳補習費。每天取便當時,特別在乎有沒有一塊
錢。省啊省,總是不夠,只好忍受點名,還能怎麼樣呢?
十多年後,我到報社上班。母親北來探望,他說:你某叔現在住台北,老家賣掉
了,依女兒生活,你帶我去看看他。我帶母親前往。老師住公寓四樓,家中很簡
陋;見到我,一直誇讚,還訴苦,說是兒子早已分配到財產,卻吵鬧要他將賣房
地剩下來的錢全部拿出來,常常從南部跑來強要,甚至數次握菜刀恐嚇老父……
云云。我默然,感慨萬般。
我不曉得如何幫這世叔老師。告辭後,我與母親談起前事,母子都流淚。
母親過世十三年了,我一直不想為他寫些紀念文章。我能怎麼寫呢?他在世時,
我也沒有敬奉過幾粒「土豆」,他走了,我何必空祭一個「豬頭」。
回鄉,我總會到母親靈骨前對他說話,請求原諒我所有的過錯。日前,新營市民
學堂邀我回鄉與鄉親談談並走一趟民權路;我請小友湘
靈骨塔祭母親,然後演講,到新營中學校門集合。
其實,我不喜歡「舊地重遊」,那條路牽連許多尷尬難堪的往事,而且,出生地
也存有母親受到族人欺凌的記憶。我心情沉重的陪鄉親從路尾走到路頭,腦中反
覆盤轉著:便當、腳踏車、補習費、母親臉上的慚愧、年少時的惡語…….,尤其
是那個影象怎麼樣也無法揮去──摸索便當布巾底部的一塊錢。
這篇再看還是很動人
碩人的留言情深
很感動
羅漢學會說話了.很好
人最好不要太過愛錢
真的
居然瞬間就過了五年
三文三是有福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