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新作】淡彩歲月─ 彭義方
最近剛到一個新的工作環境,同事們都以學長學弟相稱,我和其中一位學長特別有緣,報到時就親切的招呼我,協助我完成手續;他身材與我相仿,言行舉止予人耿直的感覺,育有一子一女,也是有福之人。
一日與學長閒談,談及他的兒子與他念同一所高中,詢問之下發現與我唸的竟也是同一所高中,他兒子的班導師被他們取了別號,叫作老斌,詢問老師的姓名,啊!那正是我當時的數學科任老師呀!印象中的數學老師頗意氣風發,我向學長直說他是個好老師,當時總為我們製作手工講義,並不直接使用現成的精裝教材;陽光普照下,老師單手懷抱一疊一疊手工講議,快步走向教室的畫面,記憶猶新。
還記得老師喜歡攝影,曾給我們看一張大學時代的自畫像,照片構圖是一位大學生埋首於二落書籍之間,頭俯得低低的,書堆得高高的,形成明顯對比。當時就讀的高中,自由的學風盛行,學校也開放多元的社團活動。我忍不住和學長聊得開懷,並詢問他當時參加什麼樣的社團活動,學長說他參加跆拳道社,兒子參加排球社,聊到最後就相約要一起回母校看看,並拜訪他兒子的班導師,我的數學老師。
下班搭乘公車回家,隨著公車上下顛簸,思緒起伏紛飛,一再地回想起高中歲月的片段畫面;我無視於窗外的風景,開學第一天的景象,有如播放影片般清晰地在腦海裡放映。
「老師,我想報名科學館的工讀生,不知道可不可以?」老師親切的回答:「當然可以呀!」這是我和高中導師的第一次談話;老師戴著寬邊的太陽眼鏡,面容慈藹,在校園裡巡視,九月入學,溫暖的光線與老師的寬邊眼鏡相輝映,樹下的光影不時閃動,小花小草也精心打扮,沐浴在晨光之中,似乎也在聆聽造物主諄諄的教化;四周同學穿梭於校園中,黃綠的校服映襯著青春洋溢的笑容,大家將校園清掃整潔,老師巡視過後,恰好鐘聲響起,大家紛紛趕回教室。秋蟬十分不客氣的嘶噪起來,像是回應剛才同學們的喧嘩,在耀眼的陽光中,我彷彿看得見秋蟬隱藏在鳳凰木內的身影。
趕緊收斂心情,收回探窗的眼神,老師在黑板上寫字,粉筆刷刷的畫過黑板,漂亮的板書寫著「腹有詩書氣自華」,這是國文老師送給我們的第一句話。國文老師不修邊幅,他總咧嘴誇張的笑,展示不羈的文人氣質。在寫完漂亮的板書後,偶爾也會一時興起,笑著誇示他漂亮的字,有一次他在黑板上書寫「顧盼自雄」四個大字,然後轉過身來,站姿挺拔用他獨特的逗趣表情,頂著不著邊際的亂髮咧嘴笑著說:「顧盼自雄大概就是這個樣子。」高二那年,文化局編選地方作家系列,吾師即在其中,他亦在課堂上略帶揶揄的口吻說,「寫了幾篇文章登在報紙上,也可以算是作家。」語意不以為然卻又有些得意,那仰頭訴說的神情,嘿嘿乾笑兩聲的語調,似乎就在眼前。
公車走走停停,隨著思緒流轉,像是陷入太虛幻境般,胸腔開始不由自主的起伏,熱血如潮汐般湧動上升,呼吸漸感急促,而窗外景物卻朦朧流動著。
想起班導師可掬的笑容,講台上親切的教學身影,她個頭不高,總把學生當作自己的孩子關心。有一次上生物課時,我提出十二指腸的長度並不等於十二個指頭長,理由是我實際量了我的手指頭長度,老師當下似乎沒聽明白我的意思,但是隔天老師特別拿著尺走過來跟我講解,每個人的指頭長度不一樣,老師手指的長度就差不多呀。此刻回想起來,老師是將學生的芝麻事記掛在心上呢。老師上課會幫我們提醒課文重點所在,並抄寫於黑板上,方便我們筆記,實驗的部分則主張要實際動手演練;我印象最深的是解剖青蛙,將青蛙肚子打開,用針固定,觀察青蛙內臟的情形,後來一位調皮大膽的同學,竟然用針刺向青蛙的心臟,結果可想而知。
到了高三最後一個學期,老師自掏荷包,送給我們一人一本《淡彩人生》,裡面有插畫、短文和許多留白,老師的意思是內文寫得還不錯,也可以讓同學有充裕的時間互相留下畢業的祝福;想起高中歲月的同班同學,真令人懷念,麗秋、秋燕、建中、毛毛、紅豆、綠豆……,同學們你們都還好嗎?
想起高中明亮的歲月,心裡一陣翻騰,雙頰漸漸潮紅,視線也模糊了,胸腔起伏得更加劇烈,轉頭看看窗外流動的風景,止不住眼眶中的水波盪漾。公車一站接著一站前行,眼看就快要到站了,我趕緊起身按下停車鈕,準備下車。
甫下公車,涼風一陣陣吹來,原本激越的情緒已漸漸平復,眼睛在涼風吹拂之下感覺特別精神。回首從前,鳳凰木花開花謝遞嬗更迭了二十年,那時意氣風發的數學老師,如今變成小學弟口中的「老斌」,而我也已年近中年,也曾歷經一些歲月的風雨。在這次和學長的談話中,時間一下子拉回到二十年前,二十年,猶如那戴著口罩的紅衣女孩,透出一些傷感的情愫。有時生活就像是搭乘公共汽車,一路上停停走走,偶爾也會遭遇較大的顛簸;歲月則像是一位魔術師,把高中時代片段的回憶染成多彩的雲霓,在雨過天晴之後。
※※刊載於福報副刊201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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