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後面有一片樹林，夏天的時候，常見芒果、龍眼掉滿地，我總會在地上發現果實、魚肉殘渣，一路上斷斷續續，仔細盤查，原來是貓。

部隊每餐菜色總少不了秋刀魚；有時，油煎的太老過焦，有時，清蒸的腥味過重，整尾的秋刀魚總是一盆一盆的丟棄，便宜了那些以餿食過日的貓兒，每餐都能飽餐一頓且吃到最新鮮的。

有一家子的貓兒就聚集在這裡，但六隻貓兒很少全家一起出動，總要憑藉著牠們走動的模樣、身型的大小、毛色的區別，才能知道貓的角色為何；大半時間，貓兒都是懶洋洋地躺著，依著水塔享受吹出來的涼風，讓貓兒瞇起雙眼，睜也睜不開，偶爾眼眸微開，露出半月形棗核般的瞳孔，神色澹然，就算一旁部隊行進答數與軍歌聲，震天嘎響連續不斷，貓兒仍然處之泰然，依然故我，彷彿享受當下怡人涼風，絲毫不受任何影響。

寬深的排水溝，在雨季尚未來臨時，就是牠們最安全的棲身之處，楓槭樹落下的葉，鋪成天然的床，數隻貓兒安然綣曲於水道密室內，偶有老鼠誤闖地盤，不費半點氣力，全家飽餐一頓。若不是懶了，倦了，就這麼大刺刺地，當部隊集合時，牠們搖搖晃晃地，一隻、兩隻、三隻．．涉世未深的幼貓，從排水溝鑽出，就在幾百對眼睛前，大搖大擺的閱起兵來，讓在一旁的值星官乾著急，也不知該不該和貓計較。

弟兄愛逗弄貓兒，彷彿把牠們當作戀人來對待，鞠躬彎腰小心翼翼地呵護，但貓畢竟不像狗，狗兒只要用食物誘惑，就對你搖著尾巴，也許一輩子都死心塌地的跟定你。但貓兒任憑你對它百般討好，也未必全盤接收你的感情。貓與人往往就這麼對立著，你進一步，牠就後退一步，直到那弟兄無可奈何，只得把食物放在地上，無趣的走開。

有時，我從營區的樹下走過，會聽見淒涼悲傷的動物哀號聲，只見榕樹枝頭有松鼠不斷哀鳴、進退不得，眼看就要掉下，貓兒虎視眈眈的等待，見我走近，背脊豎起，對我齜牙裂嘴，眼前陰柔神秘的貓兒突然化身成為一隻黑色花斑龐然大虎，張開血盆大口，等待獵物掉進嘴中，原來貓兒也是有多重性格特質。當哨門口的衛兵，用木棍驅趕野狗，狗兒夾尾落荒而逃時，我看見貓兒就在躺臥在一旁，晾曬著那一身閃閃發亮的皮毛，看起來似乎暗自竊笑狗兒，惹人煩厭；不像貓兒總是獨來獨往，輕聲細語，自然不成為眾人焦點。

貓兒有讓人莫可奈何的本事，一副柔弱的模樣，心情大好的時候，就對你喵喵細語幾聲，讓人不得不俯身近聽，忍不住對貓問：妳想要什麼？心情不好的時候，任憑你費盡心思、筋疲力竭後，牠只是淡淡看了你一眼，心裡大概想著：無聊！轉頭就走，性情真是陰柔多變，所以作家筆下常以貓來形容女人，女人就像貓兒一樣，都花費許多時間來打理自已，在談戀愛的時候，總有優先的選擇權；就像貓兒感覺寂寞的時候，就靠近你腿邊用側腹來回磨蹭，我可以感受到那種來自貓兒傳遞而來的溫存感覺，而我所能作的無它，就只是僵立在空氣中，任憑它恣意妄為的依靠。

我認識一個愛貓成痴的朋友，家中的沙發沒有完整的一張，從沙發到書櫃全都佈滿長長短短的抓痕，這是眾多貓兒琢磨爪子的成果；我想想！六隻吧！小小不到廿坪的房子，卻豢養了那麼多的貓兒，數一數！總會少一、兩幾隻；記得初到她家，伸手拉開抽屜拿稿件，卻見著一黑影從抽屜快速竄出，我壓抑住心裡驚嚇，正想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時，那黑影又不知去向？朋友說，那隻貓有點自閉症傾向，不愛接觸人，沒事總在躲在自已的空間，不愛參加團體活動，哪兒有縫就往那兒鑽，我心想，我該好好認識這隻貓。

朋友又用手一指，哦！那隻是過動兒。只見眼前那隻黃色米克斯貓，不停地，用鼻逗弄著椅背垂下外套的袖子，一下騰空翻滾、一下逐尾打轉，我光看它的動作，我就覺得那貓真是無聊。

我曾經到過一家很特別的咖啡廳，那店名就叫作「cat」，一進門全都是有關貓的擺飾，幾隻貓就慵懶的趴臥在桌上、椅上，一隻碩肥白貓走過撥弄一下書堆，仔細嗅聞著，伸出厚實的肉掌在其中一本踏了一踏；便安穩的睡下，絲毫不理會我們的注目；我和友人，選了一靠窗座位坐下，只見一瘦高女子走來，露出細長鳳眼，用氣若游絲的聲調說：「請問要點些什麼？」我愕然，一個像貓的女子。

野貓總是桀驁不馴中帶些孤獨性格，不易讓人接近，被人豢養的家貓，就似孩童般的需要有人依靠疼愛；基本上，我認為貓是極為聰明的動物，懂得如何在人群中安身立命，更重要的，享受那一片靜謐的天地，就像我在一本書裡讀到的一句話：「貓喜愛人類，比牠自己願意承認的還多。然而牠有足夠的聰明，把這件事情隱藏起來。」


＊＊刊登於青年日報副刊．2006/0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