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施老愛和莊子抬槓。惠施死後，莊子經過他的墳，向旁邊的人說了一個故事：有個人把石灰塗在鼻尖，像蒼蠅翅膀那樣薄，讓人揮斧頭把他鼻尖上的石灰砍掉，他紋風不動面不改色，斧頭揮過，石灰全掉了，鼻子卻一點都沒受傷。國王聽到有這種特技，把揮斧頭的人找來，說：「你表演給我看看吧。」那人說：「我以前的確可以做得到。但那需要對手（搭檔）的，我的對手死很久了。」故事講完，莊子接著說：「惠施死後，我也失去對手，沒有人可以說話了。」

這是種極為奇特而感人的懷念朋友的方式，讀來令人低迴不已。懷念朋友的角度有很多，而莊子選擇切入的角度這麼動人心弦，是因為他發現朋友關係的某種本質：彼此是對手。只有在彼此是對手的時候，才會歷經種種爭吵、衝突而不願分開。

我有一個朋友，自恃聰明，爭強鬥勝，愛挑釁，好詭辯，脾氣硬，極為討厭。如今隔了半個地球的距離，將近一年的不通音訊（因為臨別前又吵了一架），我才得以暫時忘卻她的猙獰嘴臉，想起她的好處：她是少數能與我交談，辯論以及吵架的人。於是重述這則兩千多年前的故事，以這樣的方式來想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