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不記得那個紅點是什麼時候開始長出來的。
等她發現時，大概已經有直徑0.5公分左右的大小了。
在左乳房的右側還不到胸膛的中央，微紅的，像青春痘一樣。
她用手按了按像是有個很小的硬塊，不怎麼痛。

剛發現時其實心理也沒多大的驚慌，她總是這樣，不知道該怎麼反應自己的情緒。
或者說，不知道這時候正常的人應該會有怎樣的表情及感受。
就像是要過很久很久之後，表皮的知覺慢慢的傳達到腦部，然後腦部的細胞運作了一會兒之後才謹慎的作出決定:
嗯,這時候應該要笑喔或是要表現出很傷心的臉喔等等。
而從腦部傳達到心裡的路途卻又更遙遠漫長，
即使留著眼淚心裡卻有一股尷尬的無所適從。
到底會不會被發現其實心裡一點都不想哭呢?
常有這樣的困擾。
不是不想啊，
只是還沒做好準備而已。
有時心也會這樣吶喊著，但好像只是個藉口而已。
就只是個藉口。對其他人而言。

所以當她發現那個小紅點時(其實已經不算是點了)，
她也只想到一個可能性，是乳癌吧。
然後等幾天之後跟公司請假去醫院作了檢查，
沒什麼情緒的。

醫生幫她詳細的作了觸診及乳房超音波，
她看著自己小小的乳被陌生的溫暖的女性的手揉捏著被冰冷的儀器夾著，
那好像是別人的事一樣。
她彷彿看到自己站在醫生的背後望著那個被夾的扁扁的乳，
還有幾乎令人注意不到的微微低垂的眼裡不舒服的神情。
透過扁扁的乳房看過去，世界也好像變的狹長而扁，那一定是個有趣的世界吧。她不是很認真的想著。

醫生一邊檢查一邊問她什麼時候發現的?大概長出來多久了?
她很努力的回想，
但那陣子真的是太心不在焉了，否則就在自己的胸上每天洗澡都會看的到，
怎麼會等到長得那麼明顯了才注意到呢。
她為自己的粗心而微微汗顏著，
彷彿該對醫生感到抱歉而不是自己。

醫生又問了些生活習慣，家族病史還有最近生活上有沒有什麼比較大的改變造成壓力或情緒上的不穩?
沒有啊。沒有。
她很自然的回答著。
然後情不自禁的看著醫生背後的自己
那個變的扁扁的自己微微的冷笑著。
那不算什麼啊。她有些辯解似的急切的回應那個冷笑。
不過是分手罷了。我連家人朋友都沒說呢幹嘛告訴一個初次見面的醫生。
那種逢人便哭訴自己分手的人最討厭了。

醫生叫她一個星期之後回診，並不能肯定是或不是乳癌。
她的心情如同看到"欲知後事如何，請待下回分解"的武俠小說一樣，
不知該有什麼著落。

然後她像是彌補什麼似的開始每天注意著那塊紅斑，
它幾乎是以倍數在成長，
才第三天就已經在左乳房上形成一個隆起的突出物，
不會痛，不會癢，就只是靜靜的存在在那兒。
她應該要趕快去就診，但是不知為什麼猶疑著。
一個星期後她甚至連約好的回診都沒有去了。



pic by:mido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