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與海的交界


從水墨心印畫展談起 －水墨畫創作之我觀 ／映彤

 

從生活中汲取養份，採中西繪畫之礦脈，以心靈之筆錘鍊，畫出生命的風景。

一、緣起

本人將近二十年的繪畫創作與探索的過程;不外是一趟個人心靈與生活風景的開創或追尋之旅；猶如宋朝理學家朱熹的詩－〈觀書偶感〉：
「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這繪畫裡的天光雲影，便是靈思的風景，也是生活不可或缺的源頭活水。

選擇「水墨山水」，從童年的鄉村生活開始，意識到山川是大自然的風景，及就讀藝術系時喜好想像中國文學「詩中有畫」的意境，發現藝術是生命中所欲追求的風景; 並經過現代繪畫的反思和衝擊，逐漸體會出繪畫是心靈與生活寄心的風景。

由於對中西繪畫的興趣，因而對傳統中的「國畫」有所進一層的認識，因而深感「水墨畫」的範疄廣闊，有走向國際化的趨勢；才開始探索「水墨新境」的深義，挑戰個人在繪畫中的自我突破與成長；成為多年來專心繪事的歷程與努力的方向。

 

                                                               湖畔

二、意境是山水的靈魂，筆墨是水墨的精神

水墨山水首重意境，意在筆先，筆墨為心跡之意，筆隨心運，墨發韻生，皆以「意」為心之印記，故謂「水墨心印」。

中國的山水畫，與西洋繪畫的風景畫，除了媒材與表現美感形式的不同外，還多了以景寄情的人生哲學境界；古人說：「江山登臨之美，泉石賞玩之勝，乃世間佳境也。」又有「天開圖畫即江山」，間接地道出水墨畫創作的理念，畫家在「搜盡奇峰打草稿」之際，還呈現了個人參悟自然造化心領神會的工夫。
不論古今，水墨畫中所運用的「筆墨」，包容性甚為廣泛；水的「渲暈撞染」，筆的「輕重緩急，提按轉折」和墨的「濃淡乾溼，焦宿潑洒」，皆可盡寫宇宙萬物之生機妙趣，所謂「水墨勝處色無功」，「墨色天地寬」。
水墨的色彩與線條，往往是個人心靈軌跡的呈現。它的精釆，在於變化無窮，它的美、它的雋永、筆情墨韻，往往在可期與不可期之間。

所以水墨畫可以說不薄古今，形式簡潔，題材甚為廣泛，且筆墨之間神韻交融，極富變化，內涵空靈豐富，氣象深廣，加上它本身所富有的詩書畫印的獨特性，是一門具世界性，時代精神的繪畫。

                                                                    問水

三、寫生有助於水墨畫的創新

傳統國畫，講究物情，物態的捕捉，亦有「搜盡奇峰打草稿」之說，而現化水墨的創新，也以「師造化」，從寫生下手，以毛筆來捕捉客觀世界的一草一木，有助於提昇水墨傳統擬摹的學習，開創筆墨技巧的變化，或融入西洋繪畫技巧的形式，打破既定的構圖侷限。

水墨一旦跨越了舊有的創作思維，就有了它在風格上，無限而獨特的可塑性。透過寫生的功夫，不再落入泥古的窠臼；反而能汲古變今，運用各種媒材，天馬行空的呈現，創造水墨藝術的現代新境。

然而大前提是這樣的「新意」，必須有其藝術的美感與思想根據，如文化的特質，繪畫的基本素養，以及藝術的「常於人心之常，變於人心之變，」出於自然，借古而開今，故傳統是根，創新是枝葉，兩者相輔相成。

個人在水墨創作上，除了「師古，師造化」外，最重「心源」的探索。心源即內心的活水源頭，它來自現實生活，生活是最好的老師，一個藝術家能從人事物的細微感受中，加以以咀嚼，消化，發掘靈感思維，再現於筆端。

因此本人繪畫的創作題材，多以生活為本，於寄情山光水色之際，醞釀消化後，提筆揮洒，將所感所思，發之毫端；從師古，師造化之情景到胸中意境的呈現，乃是個人終其一生，探索不盡的繪畫課題。

一位水墨畫的創作者，要有打破和重建的勇氣,如李可染認為傳統要：「用最大的功力打進去，用最大的勇氣打出來。」一幅作品的完整，常在可掌握與不可掌握之間，如何將畫面呈現出預期的效果？這就得靠畫家深厚的功力和經驗來完成。

創作的道路是崎嶇不平的，尤其從事水墨創作，真可謂「意匠慘淡經營中」，在最小的尺幅中，呈現萬里的氣勢或豐富的內容，就靠平時的留心與觀察。
因此寫生時對物情，物理，物態的觀察，是不斷深化、鍛鍊創作技巧的基本功，有益突破傳統且力求變化的方便途徑，而非依據照片，一成不變地描繪。

                                                                                                                 青花

四、忠於自我，敢於做真正的自已。

水墨抽象畫大師趙無極說：「我覺得現在繪畫的問題不是中國或者歐洲和美國的問題，而應當是國際性的問題。所以中國畫和西洋畫不應當分得太清楚，而是應該在一起考慮，西方的素描是基礎，我們中國畫毛筆字是基礎，我覺得中國畫和西洋畫沒有衝突，可以互相幫助，互相補充，分得很清是不通的。不能說我是我畫水墨的，你是畫油畫的，他是做雕塑的……」

關於這個觀念，對從事水墨的畫家而言，無疑的是一份很大鼓舞，水墨可以被提昇至國際藝術的範疇，換言之，西方現代的藝術工作者，亦可在水墨畫中汲取營養與美學的元素特質；而音樂、建築、舞蹈、文學，甚至科學、社會、生活，都
與水墨畫發生關連，最好的例証，如雲門的行草，屋漏痕舞碼，便是書法美學的延伸。

藝術於我，應是終其一生尋它千百度的不悔。是一輩子的志業，因此作畫成為我追求精神生活的主要門窗。所以自期老老實實地作畫，與腳踏實地的生活，待人處事的道理，基本上是共通的；傳統中的「畫品」即「人品」，個人深信不疑。儘管西方繪畫並無此主張，但在中國文化的背景裡，許多畫論，畫理是從實踐中領悟而來。因此在繪畫的世界裡不欺騙自己，更重要的是自知之明，不懷成見，忠於自我，亦敢於突破陳腐的框框做自已。

                                                           　　　　　　    心花朵朵開

五、鍊筆如煉心

如何打破傳統的框架，不免想到水墨畫的抽象問題，基本上畫畫也是個人的語言，而水墨中的「筆墨」不完全是具體真實的描述，反而是抽象、半抽象的呈現。所有的筆情墨韻，光影明暗，皆為黑白的呈現；從筆墨的特質中找到一幅畫的語言，不單是觀賞者的需求，也是畫者傳達的技巧與功力。如何使繪畫的意象簡單而豐富精彩？的確是現代水墨畫家所努力的目標，即便是抽久方式的表現，也要有其具體的思想，理念與美學的根據。

個人以齊白石的畫論說：「畫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則媚世，不似則欺世。」為創作的準則，
無論似與不似，都不失水墨畫的氣韻與沉厚自然。因此練筆如練心，這個練亦是「煉」，包括技巧，審美眼光，思想層面，人生體驗．．等；且對東西方的對繪畫，都要涉獵，研究，不停止基本功的練習。

有句話說：「得於心，應於手」，畫家的創作透過精熟的筆墨，自內噴薄而出，若「內外不一，心手不相應，不學之過也。」煉筆如煉礦，李可染說：「鐡礦的千錘百鍊，要煉到成為削鐡如泥的利劍。」

朱熹的另一首詩〈泛舟〉，亦可做為學藝的明燈：
「昨夜江邊春水生／艨艟巨艦一毛輕／向來枉費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
這類似煉心，平常力不從心的事，經過多日的思考，反覆的練習，或某一個道理的啟發，忽然變得容易起來。因此從生活中取經，把視野打開，多觀察，多體會，多反思，萬物靜觀皆自得；從一草一木中去發現美感，一事一物中去學習，激發創意，在時間裡，如鐘乳凝滴般，一點一滴的累積實力，自然能夠水到渠成。

                                                                                                        園林古色

六、結語

此次「水墨心印」個展，共展出作品四十七件，距上次的個展，將近十年的光陰，這對於創新，追求個人的突破而言，其間的醞釀、潛思、與蛻變，仍嫌時光短促，四十七件的作品中,有傳統的筆墨,表現形式，也有一般的拓印法，有的雖然技法傳統，但構圖有所不同，幾幅以水干顏料為媒材的作品，是個人近年在創作上力求突破的嚐試；而題材不限於山水，使得作品風格看來具的多樣性,這應該也是個人在創作觀念上的追求超越,挑戰自我的軌跡，除此，個人在作畫之餘，也對現代詩布卹涉獵，現代詩的意象經營舖陳，與用字的簡鍊的原則，與水墨畫相似；而現代詩的時代性，也間接地影響個人對水墨創新的思考和啟發。

學藝無涯，或許終其一生的努力，亦未必到達完美的境地，正因為世界的不完美，才能促使人類藉著藝術，追求心靈的成長與昇華，以達真善美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