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8-23 00:11:39C

好故事

我愛西敏,深愛,從見他的第一眼起。相比於我身邊的那些男孩,他是一個男人。男人如同璞玉,只有經過歲月的磨礪,才會發出潤澤的光芒。現在的西敏,以一個女人的眼光看,他價值不菲。

第一次見西敏,我22歲,他28歲。那是一個小型家庭聚會,是同事的先生為一個朋友舉行的接風宴,那個人就是西敏。他結束了五年的海外工作,剛剛回國。彼時的西敏,高大的身材,寬寬的臂膀,俊朗的容貌;氣質成熟、堅毅且帶有淡淡書卷氣。西敏不苟言談,接風宴仿佛與他無關。靜靜地看著歡聲笑語的男男女女,眼光似有若無地在我身上流連。偶爾四目交接,他會溫和地笑笑。聚會結束,西敏送我回家。同事笑臉相送,曖昧而得意。我方知中計。如果此生可以重來,我仍然願意,只要對方仍是西敏。

那天花好月圓,與西敏一路走回,說了些什麼已記不清楚。西敏說那時我快樂得像只小鳥。

我們的故事自那天開始。

西敏像一個春日的草場,和他在一起如沐春風,和煦而溫厚。那時我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柔情似水人,自己原來可以小鳥依人,原來心甘情願被人寵愛的感覺如此美妙。能讓他寵一輩子該多好!我時常會那樣想。我第一次想到了要有一個自己的家,這個家裏有我,有愛我的西敏。

相識一個月以後,西敏開始裝修房子。他自己住的那套房子,裝修還算不錯。問西敏為什麼。西敏笑笑說:美化生活。卻問我喜歡什麼樣的地板,什麼樣式的燈具、什麼顏色的窗帘。

相識二個月後,西敏向我求婚,並向我父母表達了他的請求。

太快了,太意外了,這是我從來沒有想到的,可仍是心花綻放。

父母對西敏很滿意,只是仍嫌時間倉促。母親曾語重心長地說對我說:哲哲,這是你一輩子的大事,一定要慎重,況且你年紀還小。只記得那時自己對母親說:我不相信時間的長短可以決定愛情和婚姻的幸福,婚姻是賭博,我願意賭。對方是西敏,我勝算多些。

至今,還佩服自己那時的果敢。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如果現在給我這樣的一個好男人,縱使有刀架在頸後,也要好好想一想。

相識二個半月,我們訂了婚。

我是西敏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戀愛,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這個摩羯座的、視事業為生命的男人,太珍惜自己的時間與自尊。他的心是一個堅實的城堡,對進入城堡的人極端挑剔,而一旦接納就會全身心開放。我是那個被他接納的人。相識五個月,我們領了結婚證,是我23歲生日後的第四天。在民政局的門外我問西敏:你認定此生你想要的人是我?會不會哪天你遇到一個女人你對她說:此時我方知什麼叫戀愛?我擔心這個年近三十的男人為了結婚而結婚。

西敏笑著問:我們中國人常說:男怕選錯行,女怕嫁錯郎。一輩子的大事你一定要小心。

兩人笑著擁在一起,領回了那個紅色的小本本。

那天我成為女人,西敏的女人。
相識十個月,我們舉行了婚禮。

那時真得好快樂,他一切的一切我都愛。好愛,好愛!他的愛將我滋潤成一個洋溢著萬種柔情的美麗女子。睡夢中我會幸福地笑醒,醒後看著身邊熟睡的男人,滿足得難以言傳。他的眉,他的眼,他的手,他的腳,他濃密的黑發……讓我愛得難以自撥。我想為西敏生一個孩子,一個像他一樣的男孩,有他的的眉,他的眼,他濃密的黑發,他的手……。

結婚一年多後,我們真的有了一個和西敏一模一樣的男孩!這個男孩英俊、活潑、健康、開朗。我幸福地感激天地間的諸神,命運待我太厚!如今嫁給西敏八年了,我已由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成為一個可以獨擋一面的女人,我們的兒子已經快七歲了,我再也不是那個抱著小孩子手足無措,一臉淚花的小女人。生命中有一大一小兩個男人愛著我,叫我如何不幸福。幸福寫滿我的眼角眉梢,洋溢在我的周身,它是我最美麗的羽衣霓裳。

歲月流逝,我和西敏的情感更加深厚,他成為了我的血液、我的心臟、我的四肢。生活中我們是夫妻、是朋友、是父女、是母子、是兄妹……是世間所有親密的相親相愛的人。我是寄生在他生命中的女人,盤枝錯結地從他的愛裏汲取著生命的養份。

然而歲月也無聲地將我們的愛變成了涓涓細流,不再有往日的激情澎湃。對激情的渴望,卻如同蟄伏已久冬蟲對春天的向住,有身心蠢蠢欲動。一次,做愛完畢,我笑著問西敏:有沒有覺得日子過得太無趣?做愛都不再有激情?

西敏答道:生活就應該是這樣吧!我笑著問他:現在拉著我的手,感覺是不是左手拉右手?他笑著說:不是,是左手拉著腳趾頭。我笑著捶他。

忽然想起前幾天和朋友聚會時的一件事:周末晚上我們幾個無話不說的女人在酒吧聊天。Silliana接到老公的電話,笑著對老公說說:你這個人好無恥,自己吃喝玩樂,怎麼倒讓我付錢?!說著起身要走。

我好奇地看著她,她說等我回來再告訴你。

半個小時後,Silliana回來,在我耳邊悄悄耳語:原來他老公和幾個朋友在外面叫小姐,帶的現金不夠,偏偏取款機又壞了。只能煩勞老婆送現金過去。

Silliana看著眼睛睜得大大、一言不發的我,拍我一下:幹什麼啦你,發神經!

我問她:你不在乎?她笑笑搖搖頭。看得出她是真正的不在乎。“沒有必要把問題看得那麼嚴重,夫妻做的時間久了,多無聊啊,一輩子守著一個人,如一輩子只吃一道菜,山珍海味也會膩。由他玩去好了,總不成讓他在外面養小祕啊。我們這個樣子很好啊,像哥們兒一樣,無話不說的。說實話,我不在乎他在外面玩,玩回來之後他還是我的。我在乎他說謊騙我,兩人隔了心,是最無趣的事情,那時我倒真地不知道他是誰的了。”Silliana說道,仿佛至情至理。

把這件事講給西敏聽,問他怎麼看這件事。西敏說可以理解,silliana的做法未嘗沒有道理。

為什麼?

西敏說:她想完整擁有的是男人的靈魂,金錢和身體倒是相對次要的,因為在經濟上你們是獨立的。而對於很大一部分女人來說,這個問題會危及到她們整個生活。這種事從傳統倫理道德角度來說,似乎是不可饒恕的,但是也會因人而異,畢竟道德的尺度也不是一成不變的;而從人性的角度來說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人類最原始的特徵就是動物性嘛,喜新厭舊差不多是與生俱來的。現在的社會對人性的束縛越來越小,所以有這種發生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笑著問西敏:你呢,想過別的女人嗎?

西敏笑笑,認真地說:想過。不過更多地是欣賞,比如欣賞一枝花,欣賞一道風景。

“那有沒有想過找個情人?”我笑問。

“沒有。”
“為什麼?”
“因為沒有好女人。”西敏微笑著說。
“那你想要的女人是什麼樣的?”
“不能比你差。”西敏笑著將我攬在懷裏。
“那你是找老婆還是找情人?哦,如果有了別忘了告訴我,幫你參謀一下。”
我扯著西敏的耳朵,說道。“有沒有女人對你主動出擊?”
“你滿腦子裝的是什麼?是不是想紅杏出牆?”西敏輕拍著我的頭。
“有合適的,試試無妨。”恃寵撒嬌,半真半假。

日子著實過得太過風平浪靜,一個人在春日的陽光下閒坐太久會困,而我的睡眠已經太多了。
“有目標了嗎?”西敏調侃我。
“沒有啊。”
“哦,那注意,要找個事業有成,年輕有為,英俊瀟灑,有奔馳有豪宅的。退休工人,擁有二室一廳的住房,承諾每日為你買油條豆漿的就不要考慮了。我丟不起那個人。”
我抱起枕頭去敲他的頭,兩個人笑得撲在了床上。
西敏問我:陳朗呢,不是很合適嗎?
“你少亂說,要是可以給他做情人,早就嫁給他了。”我正顏道。

陳朗是我大學時的師哥,高我兩屆。讀的是經濟管理,詩詞功底勝過漢語言文學系的學生,自曰豪放派傳人。據說開學伊始就因幾首詩詞鎮住了文學社裏的元老,二年級時文學社至其麾下。三年級時,陳朗辭去文學社社長,號稱不忍俗務纏身。平日的陳朗不修邊幅,留長髮,蓄鬍鬚,不知底系的人還以為他是學藝術的,好在他長得人高馬大,儀容尚算整潔。標新立異的陳朗是青春期女生的焦點。可陳朗對身邊的女孩的評語只有一個字:俗。入校的舞會上,他第一個請我跳舞,舞會結束時他對我說:你清純得像朵蓮。

從此他的目光就鎖定了我,發起了瘋狂的進攻,用盡了他能想盡的一切辦法討好我。甚至剪掉了那頭讓他自鳴得意的長髮和鬍鬚。只因為我說我不喜歡標新立異的男人。陳朗的一言一行儘管給了我很多感動,但我的愛卻拒他於千里之外,我不能讓自己愛上他,愛和喜歡於我是涇渭分明的。我始終視他如知己好友。

陳朗始終不能理解我的感受,他相信喜歡一定可以變成愛。我的拒絕在他心裏打下了一個深深的鉻印:他沒有征服我!這一結果對於爭強好勝的他來說無疑是無法接受的,這世上沒有陳朗得不到的,包括感情。一場表面看來風花雪月的故事最後就演變成了一場征服與反征服明爭暗鬥的遊戲。他將我“歸順”的形式看得重於得到我的感情。到我結婚為止,陳朗陰魂不散地在我身邊四年。這四年中我蜻蜓點水般的兩個男朋友,最後全因陳朗的存在而煙消雲散。好在我自己對這兩個人也不是十分滿意,懶得追回。

還記得我對他說我要訂婚時他那一臉的錯愕。隨即嘻皮笑臉地問:對方是我嗎?我沒有理他。看我一臉認真地樣子,他急了:哲哲,你瘋了?你在開玩笑?見我還不說話,他急了,說究竟何方神聖,讓你見了兩個月就要嫁給人家。
最終他還是見到了西敏。看到西敏時,他的眼神漸漸黯淡,西敏根本不把他當對手,寬容地看他表現。即便是我也覺出了陳朗的尷尬。

晚上,我接到陳朗的電話。
哲哲,我愛你,我愛你這麼多年,求你給我一個機會,不要訂婚。求你給我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再等我兩年,我一定會比程西敏出色。我們認識四年多,我追你四年多,難道真得抵不上你與程西敏相識兩個月。求你,哲哲!

看著出,陳朗是真地急了。他像一個無助的孩子,絕望而不甘。可是除了感動,我……我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的心裏裝得滿滿得都是西敏!西敏!西敏!我不知該如何拒絕這個男人,讓他保留自尊,少一些傷心,陳朗讀懂了我心底的紛繁。他沉默良久,長嘆一聲將電話掛斷。

再見陳朗已是六年之後。

六年,在生兒育女、買房買車的生活瑣事裏消磨,陳朗如前世的風景,偶爾如雲煙般掠過記憶,驚不起任何波瀾,甚至漣漪。見他,是偶然。那天是月中,雜誌要交稿排版,一個編輯急病住院,計劃中一個人物專訪不得不由我這個編輯部主任來趕。那天我匆匆忙忙地拿著採訪大綱,趕到一位滬上成功人士的公司。祕書把我接進辦公室。不期然見到的竟是陳朗,一個成竹在胸,意氣風發的男人。

陳朗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我,許久之後冒出一句話:那個山清水秀的宋哲哲哪裏去了?人人說我風情萬種,成熟優雅,美麗迷人,獨他要我的“山清水秀”,獨他在乎我的“山清水秀”。

趁祕書小姐上茶,我趕緊翻看手中的採訪提綱。看到的竟是陳朗的簡短介紹,採訪的問題是您眼中什麼樣的女人最有魅力;你的愛情觀是什麼;您的婚姻觀是什麼等諸如此類的問題。 我暗暗叫苦,在雜誌社從小編作起,到今天編輯部主任,也可謂閱人眾多,何時我不是精心披掛上陣。今天是一場無準備的戰鬥,不打也罷。

我主動棄甲,回家替他杜撰好了。縱使有錯,諒他也不會見怪。

陳朗拿過採訪大綱,隨手翻翻,說:我不需要愛情,更不要婚姻,還有什麼想知道?

我噤若寒蟬,我欠他的。至少我心裏一直內疚,人生沒有幾個四年可以為他人消磨。欠一個人四年的感情,我不敢說我一身輕鬆。

之後,陳朗時常約我,喝茶或者吃飯,無非講述這幾年的生活,講身邊朋友,講他工作的快樂與艱辛。陳朗的目光是曖昧的,我只當不知。在心底,我和陳朗是相互平行的兩條軌道,我們可以並肩走到永遠。一旦重合,結果只能使我們相互背離,越來越遠。縱使我是一個正在失去魔力的阿修羅,我仍不願做他征服後棄掉的那一個。那時他將視我如敝履。

陳朗帶在身邊的女子走馬燈般地更換,個個山清水秀,卻無人可以走入他的生命。他“山清水秀”的情結不是隨便一個女子可以解得開的,包括現在的我。現在的我不是他想要的宋哲哲。有時他會玩笑著問我,哲哲,給我做情人。我會笑笑:我沒那麼傻。他也笑
笑。彼此的心事,對方都了然於心。

對我和陳朗的約會,西敏是泰然自若的,他的信任讓我不知應該感動還是悲哀。

半年以後我見到了方曉曉。那天是“情人節”,這麼多年來我和西敏一直在衡山路一個不起眼的叫“心情故事”的酒吧裏過“情人節”。那天西敏說有事要晚些到,約了10點鐘見面。他晚到15分鐘,依舊送我最愛的香水百合。西敏身上有淡淡的酒氣,說是剛和朋友一起吃過飯。

這已經是我們過的第九個情人節了,每年這個日子我們都會一起過,久而久之似乎成了一個和結婚紀念日一樣重要的日子,可越來越變成了一種形式。想想這個日子真的不過是個形式,相愛的人不會因為有了這個日子更加相愛的,不相愛的人的也不會因為這個日子變得相愛起來的。像剛才進來的那個漂亮的女孩子,情人節還不是失魂落魄的,獨坐一隅?她在等她的男朋友,還是剛和男朋友吵過架?

和西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夫妻在這種地方聊天真是不合時宜,兩人熟悉得一舉手一投足,都可以被對方知道下文,哪裏需要聊天。眼角如若真能裝扮點含情脈脈,反倒是一件可笑的事。已經十一點了,我提議回家。

那個失戀的女孩不停地打量我,感覺怪怪的。結好帳,和西敏起身向外走。只聽見服務生說:小姐,您是不是忘了買單?聞聲回過頭,只見那個女孩,正隨著我們一起向外走,痴痴地注視著西敏。

西敏看到女孩,眼中閃過一片慌亂。儘管那慌亂稍縱即逝,無奈我知他太深。

女孩回服務臺結賬,西敏轉頭攜著我繼續向外走去。我依舊回頭看那個女孩。女孩望著西敏的背影,眼底湧上令人不忍卒讀的絕望,她無力地用服務臺支撐住身體。

女孩的失魂落魄和絕望與西敏有關!直覺告訴我。這直覺如毒液迅速地滲入血液,身體瞬間變得冰涼、麻木。那感覺讓我窒息。

默默地和西敏走出了酒吧,坐進車裏。我不能思維,不能言語,不能呼吸。用眼角的餘光看西敏,他看著前方,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他並不輕鬆。快到家時,西敏忽然問我:哲哲,看到我手機了嗎?

這個男人一路神思不屬的,現在竟然用出這種小計謀。

沒有。我淡淡地答道。

大概掉在酒吧了。西敏說。哲哲,你先打個車回家,我回去找找。

我隱忍著,用殘存的一點點理智提醒自己:宋哲哲,別逞一時之快,在想出萬全之策之前別說話。千萬別亂說話。放他走,那個女孩可能會出事的。

是的,縱使她是我的敵人,她眼中的絕望仍然讓我擔憂。我們是兩個同樣絕望的女人,為同一個男人所傷。

西敏送我上了出租車,開車掉頭回去。

下了車,推開院門,無力地坐在涼亭的木椅上。門廳裏的燈孤孤單單地亮著。兒子和保姆房間的燈都已經熄了。狗房裏那只叫嚕嚕的導盲犬發出輕輕的鼾聲,這個世界好寂靜,寂靜得只剩下了找不到自己的我。

麻木的心一點點地復蘇,越來越痛,痛得滲血。

西敏你怎能如此待我?!你怎能如此待我?!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吶喊,絕望而無助。在雨中呆呆地坐了許久,直到看到西敏的車駛進住宅區,我才快速進了家。

我不願面對他,我避他如瘟疫。可究竟誰是誰的瘟疫啊?

我們這座位於上海西區的別墅,曾是滬上最知名的設計師最為得意的作品,屋裏的擺設一桌一幾,一草一木,無一不是匠心獨具。這座房子給了我很多快樂。可是,如果這座房子裏沒有了西敏,沒有了愛,一切於我有何意義啊?

我上樓,進了兒子的房間。兒子在夢裏甜甜地笑著,小臉紅撲撲的。他已經長成了一個可愛的小男子漢。握著兒子小小的、柔軟而溫暖的手,我的心開始慢慢平靜,這裏似乎是我心靈唯一的避風港。他可以將我心底所有的紛繁平息。

西敏輕輕地推門進來,走到兒子身邊。輕輕地撫摸著兒子的額頭,親昵地說小東西。我依舊注視著兒子,不肯面對這個故作鎮靜的男人。我是那麼地不願意看到身邊這個男人的臉,包括聞到他的氣息。

我問他手機找到了嗎?
他說根本就沒有丟,掉在座位下了,沒有發現。

一個將謊言的責任都看得如此沉重的男人,其它的責任他如何背負得起?真難為他。 西敏拿著換洗衣物到浴室去洗澡。

我換好睡衣下樓。客廳茶幾上有西敏的手機,他習慣把手機每晚放在這裏充電。打開手機找到已撥出電話,看到的是方曉曉、曉曉家,這些電話是我下車以後打出的,一個接一個。這大概就是那個女孩子的電話吧。

我無意識地按下撥出鍵,手機關機,家裏電話沒人接聽。即使接通了除了沉默又能如何?我將電話號碼記下來,結束這種無聊的行為,轉身上樓。

西敏已洗完澡,正在進行睡前的最後一道程序:閱讀。手裏拿著我昨晚讀的一本小說──杜拉斯的《情人》,是倒的。

西敏,《情人》拿倒了!我提醒他,輕描淡寫,字字如針。

西敏緊張地哦了一聲,心神不定地看我一眼。我心底冷笑。嘴裏卻輕輕地說:書拿倒了。

那一夜,我在自己的書房裏睡的。以前趕稿,為了不影響西敏休息,晚了就在書房的小床上睡。今夜我不想面對這個男人。不知以後是不是還會這樣。

一夜輾轉,天快亮的時候,我才迷迷糊糊睡著。夢裏見到的全是方曉曉絕望的眼睛,心痛得卻是我,徹骨地痛,痛得窒息。

醒來已近中午,西敏已不在,上班去了。這個男人,他何嘗不可憐,明明一夜忐忑,卻還要若無其事地人前出現,不敢露出絲毫異樣。

睡眠於我一向是治病良藥,可以讓我忘掉很多如亂麻一樣的思緒。

窗外眼光滿眼,我穿衣起床,有一個想法在心底瘋長:我要見方曉曉!電視電影裏,妻子見情人的場景一向讓我不屑於顧。我告訴自己:我愛的人變了心,我會拂袖而去,我會拋棄整個世界,永遠消失在他的世界裏。我丟掉了愛人,不能丟掉自尊。這種想法從我看得懂感情戲時就這樣想。可現在我決定要去看方曉曉。

我要見這個女孩,我要知道自己是“傷”在一個什麼樣的人手中。我開車到外面找到一個公用電話亭,打電話。電話是打到方曉曉手機上的,響了很久才有人接聽。

請問是不是方曉曉方小姐?

我是。對方的女子似乎虛脫。

方小姐,這裏是風信子花店,有一位程先生為您定了一束花,我們想知道您的送花地址。

小姐請你告訴那位程先生,我不接受他的花,請他不要再打擾我,今生今世我不會再見他。方曉曉聲音倦倦的,字字用盡全身氣力。

方小姐,程先生已經留下花款離開了,而且也沒留下聯繫方式,請您務必把您的地址給我好嗎?

方曉曉不耐煩地報出了地址,是一個寫字樓的。

我到花店裏訂了一束百合,和西敏昨天送我的一模一樣。我將花店裏的送花的女孩載到方曉曉說的地址,囑咐她上樓送花。女孩上去不久就下來,依舊抱著那束花。

對我說:那位小姐簽收了,看了看花,就讓我把花拿出去扔掉。

接過花,給女孩小費讓她離去。

望著手裏的花,我笑笑,這束花本來也不該是她的。百合花一向是西敏送我的,我不相信他會送別的女人這樣的花。他說只有我才配得上百合。可是現在,現在……在他的心裏我是什麼?一枝正在凋謝的百合?我將手中的百合輕輕地撕碎,花香和著細碎的花片凌落了整個車廂。這是我的百合。

下班時分,我再次見到了方曉曉,隨著下班的人流,從寫字樓裏走了出來。精緻的黑色套裝,白襯衣,烏黑的長髮,一臉的憔悴也掩不住的靚麗。置身於人流之中,如鑽石閃著耀目的光芒‧我見猶憐,何況西敏?方曉曉,讓我看到了自己日漸逝去的青春。

相信人與人之間有磁場嗎?隔著幾米遠,方曉曉看到了車裏的我,她定然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她顯然吃了一驚,不知所措地站住了。我看著她,臉上無驚無喜、無嗔無怨,將她上上下下地不溫不火打量了近半分鐘,如一個不相干的人,在馬路上見到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然後我將眼光調開,轉向進出的大大小小的白領,仿佛我在等人。

方曉曉以為自己認錯了人,長長地噓了口氣,起身離去。

那一晚到凌晨二點多我才回到家。

看過方曉曉之後,絕望與不安一直包圍著我,心底有個聲音誠惶誠恐追問:怎麼辦,怎麼辦?

我驅車漫無目的地走,只想遠離喧囂,讓心澄淨下來,可以將思緒整理清楚。直到發現夜幕籠罩,我才發現自己駛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我迷了路!

將車停在路邊,周圍是大片的農田和水塘,遠處有影影綽綽的燈光,身邊不時有高速駛過的大貨車,車上不時地會有男人輕浮地拋出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天空已經飄起了細細的雨,陰冷而潮濕。我調頭向來路開去。開出去不遠,到了一個三岔路口。路牌上的路名我一個也不認識。

我是在哪裏,我應該何去何從?驀然之間發現自己是如此得進退維谷,如此得無援無助。

我拿起手機,撥西敏的手機,撥到一半停了下來。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問:他還是你的避風港嗎?你還願意讓這樣的一個人呵護你嗎?我合上手機,淚順著雙頰無聲地滑落。願又如何?不願又如何?我真能因為方曉曉的事割捨自己與他之間的一切嗎?

曾經我們是兩棵互不相干的植株,可是現在我們已經彼此盤根錯節地長在一起良久,我中有他,他中有我,根莖已不分彼此。如何分開?分開的這種痛,我能承受得起嗎?西敏能承受得起嗎?

呆坐了許久,打電話給陳朗,這似乎是我唯一可以尋求幫助的人。電話接通後,我喚了聲陳朗,聲音就開始哽咽。陳朗急急地問我怎麼啦。我控制著聲音說:我迷路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他難以置信地說你怎麼了。我重覆了一遍。

他確定之後,詳細地問我周圍有哪些標幟性建築,有哪些路標,然後他說讓我把車停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等他。確認我聽清之後,陳朗才掛斷電話。

把車停在路邊,似乎沒有什麼太安全的地方,來來往往的都是急著趕路的車,從車邊呼嘯而過。我的車就像一只縮在路邊微不足道的小蟲,隨時都會被喪身車下。

如果此時撒手人寰未嘗不是一種解脫,什麼都無需再去面對。我撥通西敏的手機,調勻呼吸,儘量使自己語氣正常。

話筒那端傳來西敏的聲音:哲哲,有事嗎?
沒事。他的語氣讓我不想說任何話。
哲哲,我現在在開會,今晚回家恐怕會很晚。
他在開會!這何嘗不是他與另一個女子相會的藉口?
我不出聲,西敏喂了兩聲,又喚哲哲。
我依舊沉默,將電話切斷。

兩個多小時以後,陳朗找到了我,隨他來的還有他的司機。
出了什麼事,你怎麼跑到這個鬼地方?要不是老王以前在這一帶跑運輸,誰能找得到你!陳朗的急切從他的眼底讀得出。

原來我已經將車開到了一個離上海幾百公里遠的另一個省市的小城交通幹道上。
我坐在陳朗的車裏,陳朗邊開車邊問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無言以對。說什麼?西敏有外遇?西敏喜歡上了另一個女子?!
手機響起,是西敏,我不想跟他說話,任由鈴聲在車裏回響。電話掛斷後不久又響起,如此反反覆復。
我把手機關掉。
是不是西敏那裏出問題了。陳朗問道。
我沉默,疲倦地閉上了眼,眼淚控制不住地悄悄向下淌。
陳朗不再追問,緊緊地握住我的手。我沒有將手從他的大手中抽出,至少那裏是溫暖的。

陳朗後來打破了一路的沉默。對我說:哲哲,男人做的有些事,你可以把他看作小孩子犯錯。相對於人的一生來說,婚姻是一條太過漫長的路,一點瑕疵沒有是不可能的。要懂得退一步海闊天空的道理,你只退了一步,海還是你的,天也還是你的。有原則的原諒和包容,會讓自己和其他人都快樂一些。

我對陳朗笑笑,這麼多歲月畢竟不白白相與。

到家了,遠遠地看到西敏站在家門外,緊張不安地走來走去,直到看到我的車。

陳朗和西敏互相點頭致意,畢竟是場面上的兩個男人,連招呼都打得不卑不亢。

哲哲自己把車開到了江蘇的一個不知名的地方,迷了路。陳朗一字一句地說,綿裏藏針,卻也將彼此開脫得清白。

待老王在車庫停好車,載陳朗離去。我和西敏一同進家門。西敏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喚聲哲哲,欲言又止。

望著西敏焦急的佈滿血絲的雙眼,我的心一下溫柔起來,鼻子不爭氣地酸起來。如果我還是二十三歲,我仍會一如既住地迷戀眼前這個男人。他沉著剛毅的書倦氣,高大勻稱健壯的四肢,俊朗的面容,再加上事業有成的光環。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可以抗拒的。我緊緊地依在西敏寬闊的胸前,貪婪地呼吸著他的氣息,四肢百骸開始蘇醒,這種舒泰只有在他的懷裏才會有。這個男人,我是如此地愛他,我愛他勝過愛自己,讓我離開他,還不如讓自己死去。我輕輕地喚了聲西敏。淚就不爭氣地湧了出來,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西敏喃喃地一遍遍地說著哲哲,對不起,對不起。
那一夜躺在西敏的臂彎裏沉沉睡去,一覺到天亮。
我已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第二天是星期六,一掃昨晚的陰霾,天氣格外的晴朗。起床後,看到兒子已在院子的草地上盪秋千。看到我和西敏,兒子快樂地喊著爸爸、媽媽。

小家伙對我說媽媽,昨天我等你很久,你到哪裏去了。

媽媽昨天開車到一個很遠的地方,不小心迷路了。

那後來你是怎麼想辦法回來的呢?

是陳朗叔叔,他把媽媽找回來的。

你為什麼不找爸爸?

爸爸在開會。

陳朗叔叔是你男朋友嗎?小家伙一本正經地問。

怎麼說呢,也是也不是。媽媽在認識爸爸以前和他是好朋友。你為什麼沒嫁給他?這個小孩子竟然問起了如此深奧的問題。

我如果嫁給他,他不就成了你爸爸了嗎?你想讓他做爸爸嗎?看看身邊的西敏,我有點惡作劇。

他作爸爸可以帶我吃哈根達斯嗎?這小家伙因為呼吸道一直不是很好,所以醫生一直不讓他吃冷飲,前幾天因為要吃哈根達斯被西敏訓斥過。

可以啊,如果他做爸爸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那他可以把他那輛奔馳跑車送給我嗎?小家伙獅子大開口,小腦袋裏不知在想什麼。

可以啊。我和西敏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小家伙。

他可以給我買快艇嗎?那種在水上可以飛起來的那種。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看到的。

可以啊。

他可以給我買宇宙飛船嗎?

可以啊。

我說得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啊,想讓他做爸爸嗎?

小家伙猶豫著,看了看西敏,為難地說:那他怎麼辦?

你管他那麼多幹什麼,他都不讓你吃哈根達斯。你說啊,是行還是不行?

小家伙看看西敏,看看我,最後終於說:可他畢竟是我爸爸啊。

西敏開懷大笑,將兒子一把攬在懷裏。畢竟父子情深,血濃於水。我也跟著開心地笑了。

兒子,如果有一天爸爸不要媽媽了,另外給你找一個媽媽,你會怎麼辦。我又向兒子發問。

兒子看著西敏,你會嗎?

西敏搖搖頭,看看我,堅決地說不會。

兒子一臉嚴肅地望著我:他說不會。

我問兒子如果會呢,我不依不饒。

兒子看著西敏,兇巴巴地說了一句:揍扁他。

我實在沒想到小小年紀的兒子竟然說出如此讓我揚眉吐氣的話。一時感慨萬千,兒子長大了,真的可以替媽媽頂起一方天了。就這一句話足以讓我開心良久。

是的,他會替我揍扁西敏,如果他背叛我。

兒子帶著嚕嚕跑遠了。

和西敏走到涼亭坐下來,西敏讓保姆拿出墊子給我,說當心別涼著。

望著兒子在遠處玩耍的小身影,不由得長嘆一聲,時間過得真快啊。

西敏說,是啊,時間過得真快。

可以知道你和方曉曉的事嗎?

沉默了片刻之後,我將這句話輕描淡寫地說出來,仿佛在聊一個老朋友的事。但我知道這句話在西敏的心中決對不可能只是泛起漣漪。西敏的表情決不輕鬆。

對不起,哲哲。

我注視著西敏,不肯接他的話,這件事,怎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了結的。

西敏不知如何開口。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什麼時候開始的。我的語氣平靜地出奇,沒有任何的興師問罪。沒有任何的山雨欲來風滿樓。

西敏艱難地講起了他們相識於一個朋友的生日party,講起了方曉曉一天中的若干個電話,講到了他對方曉曉的拒絕,講到後來他與方曉曉的點點滴滴,包括“情人節”那天方曉曉的第一次。

可憐的方曉曉,可憐她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錯誤地認識了程西敏。

如果一切都是適時的,她必定會是第二個宋哲哲。與她相比我是幸運的。

西敏,你愛方曉曉嗎?

愛是一件太奢侈的東西,我不能付出,也無力負擔。只是最終沒有抗拒了那份誘惑。這件事我錯的很厲害,不僅傷害了你,也傷害了她。必竟她是一個沒有多少人生閱歷的小女孩。

以後怎麼辦?你和她還有我?

哲哲,對方曉曉來說,我是一個自私的男人,那天在酒吧裏的一切已充分證明了這一點。在你、兒子和方曉曉之間如果要做選擇,我只能選擇前者。除了事業之外,你和兒子是我生活的全部。那天方曉曉已得到了答案。從那時起她切斷了和我的一切聯絡。這樣也好,無論怎樣作對她都只能是傷害,就此停住,可以讓傷害不再繼續。這一切都證明她和我都不是玩得起的人。對你的內疚我也負擔不起。昨晚一直聯絡不到你,我心裏充滿了恐慌,沒有了你和兒子,奮鬥來的這一切於我又沒有任何什麼意義!哲哲,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西敏握住我的手,緊張地注視著我。

我怎能不原諒他,他於我不只是深愛的人,更是哥哥、父親、朋友、我兒子的父親……他是我汲取全部生活養份的源泉。不原諒他,我將自己置於何地?可是,如果今後在我們之間有了謊言、猜忌這些毒液,這樣的生活還有什麼快樂呢?

我決心孤注一擲,沒有真正的舍怎有真正的取?

西敏,今天我想聽到你的真心話,如果是違心的請你不要說,可以嗎?

西敏點點頭。

很多的男人希望在自己的妻子之外還另外有女人,即便妻子是可以享用一輩子的山珍海味,其他的女人是農家粗菜,也想嘗嘗,這種想法你有嗎?

西敏笑笑說,恐怕這種想法,不僅普天下的男人有,恐怕女人也有吧?

我笑笑,追問:你有嗎?

西敏點頭說有。

如果你喜歡方曉曉,而方曉曉仍能接納你。我可以給你半年時間去玩,每周你甚至有一天可以住在外面,但無論你做什麼我都要聽到真話。但半年之後,你必須做出取捨,要麼切斷與方曉曉的一切回到這個家裏,要麼就徹底地離開我。到時候如果你仍與方曉曉藕斷絲連,我會做出了斷,我不會讓自己活在尷尬和痛苦裏。

此刻我更加明白了Silliana的做法。原來我們是同樣的女人,我們要的不只是男人口袋裏的鈔票,我們需要的是駕馭和掌控,不只是對男人,更是對自己的生活。是的,西敏尤如脫韁的野馬,強行拉他回到我的草場是沒有用的,外面的草場在他的嚮往裏始終會是草豐水美。已經脫韁,由他跑去吧。回來後,他自然是我的,永遠是我的。因為我並不是一個貧瘠的草場。這世界有幾個男人願意踩著前一個婚姻的碎片傷痕累累進入第二個。況且完全可以預見第二個不會比第一個更美。方曉曉會是一個無予無求的女子?她是決不肯讓自己成為一個男人的玩物的。放西敏一馬,看他能跑多遠。

退一萬步說,西敏的心如果真地交給方曉曉,我留他何用?嘎然而止的情感,猶如攔水築壩,我不想每日提心吊膽,擔心隨時決堤。

西敏不置信地看著我,充滿疑惑。

我笑笑:看什麼,我不會永遠是小女孩。山珍海味吃一輩子,許你嘗清粥小菜。否則,我如此愛你,不成全你豈不是對你不起?

我一身輕鬆地跑去和兒子遛狗。留下不知就裏的西敏。

西敏後來再也沒有與方曉曉在一起。經過了這件事,我和西敏的感情較以前更加親密無間,方曉曉如情感粘合劑。對於西敏和方曉曉的事,我並非沒有心存芥蒂,只是與人與己無益的話說出來害人害己。西敏是歸家的馬,外面的世界雖然精彩,但他體會更多的是無奈,這就夠了。

日子又恢復了其樂融融的老樣子,更多的時間是全家一起去聽音樂會、看話劇、看電影、旅遊。

一天晚上,西敏對我講,方曉曉要去英國了,他後天要到機場為她送行。

她要留學嗎?
是的。西敏若有所思地回答。
是不是為你所迫?我笑著,半玩笑半認真地問。
不知道,從那天之後我一直沒見過她。甚至電話都沒有通過。
哦。我沒有再說什麼。
我知道西敏後來為方曉曉去送行了,我也知道他一定送給了她那朵玉蓮花。

那朵蓮花是一次旅遊時在一座古剎裏見到的,栩栩如生,精美絕倫。不知為什麼,見到那朵蓮花,我想到了方曉曉。西敏看著那朵蓮花,出神許久。後來偶然在他的書架的一個角落裏看到。我沒有多問。他已將心給我,留一隅盛裝舊事,未嘗不可,我沒有那麼貪心,定要他心底角角落落盡歸已有。

送走方曉曉的那天,西敏一直很沉默,我找個理由帶兒子去看《哈利‧波特》,這點空間我可以給他。

人生何其短,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何必錙銖必計,庸人自擾?人生何其長,長得每個人都不能保證完美地走完一生,又何必求全求整?我的愛堅若磐石,我堅信!磐石也會風化成塵,但那是千年之後的事,我只要今生。別說我可憐,我的心事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