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痛分娩 2
『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 ?』
這段話我拼湊了好幾個小時,反覆練習到算好妳已經下班洗好澡,
正舒舒服服地開了一瓶啤酒看著電影,
應該是一天當中心情最好時才打給妳,
真情流露地講完卻得到妳冷漠至此的回應 !
『我真的很想知道為什麼妳就突然冷淡了?找妳出來吃飯妳都不肯,
上次說要一起去廬山溫泉的,現在飯店倒了溫泉都變成天然的了…』
在如此肅殺的氛圍下,我還不自量力地想表現幽默
她沒接話,我聽見喀喀喀吃零嘴的聲響以及電影裡誇張的喊叫,
聰明的人會識相地道聲晚安,掛上電話.
可我不是『小彩,妳在看哪部電影啊 ?最近有一部〈是誰殺了聖誕老人〉,
要不要我們一起去看 ? 順便想跟妳好好聊聊……』
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不知好歹的人,偏偏我現在自己在扮演這個”反派角色”
對面的話筒除了沈默還夾雜著小彩的笑聲,
我明知那笑聲是對著電影笑,卻刺痛了我的自卑,那比直接嘲笑我還要傷人
她給我第二次機會結束我的『不知好歹』,
我仍然不死心地想要追問那一定會讓我更難堪的答案,
『妳不要這樣子好不好 ?我到底哪裡做錯了 ?我可以改變啊 ?』
『你才不要這樣咧 !』電影一定是演到不容分心的場景,她掛斷了我的電話.
我在想,小彩心裡的不耐煩,
就好像我在回答小孩子聖誕老公公問題時一樣,
原本就是我虛構出來的,要生要死要溫馨要血腥都在我的一念之間.
第一次見到小彩是在台中的火車站,
也不知道她一個女生哪來那麼多的行李,
簡直比我小時候外婆來造訪時一手雞(活的,倒吊著腳被捆住)一手香蕉跟菜葉
還要來得多采多姿,
從第二月台走下來時她吃奶的力氣都用完了,
正把東西先放在角落喘息,怕擋到其他急著要上火車的乘客,
我斜背了一個小包雙手空空的只用左手食指跟中指夾著我的車票,
看到她無助地望著往前站出口的地下室『短廊』,
卻發出不知道得走幾天才能到的荷爾蒙,誘發了我的同情心,
『需要幫忙嗎 ?』我們鄉下地方的火車站多得是集『三牲四果』於一身的阿桑,
也不知道他從哪裡買來這些東西,對他們而言火車就是最好的運輸工具,
用不著我們去問,阿桑就會開口拜託你『少年咧,幫我稻拿一下』
後來甚至有更進化版本『帥哥 !我一看就知道你心地很好,可以幫阿婆拿一下嗎 ?』
她沒開口,但她的肢體動作正發出求救訊號,
『可以嗎 ?拜託你了 !』我想我那時候簡直就像是很多廟宇都有出現的一副圖畫,
觀音大士乘在龍上在一片汪洋大水中救芸芸眾生,
我抬起她腳跟前的那個外面寫著黑珍珠蓮霧的紙箱,
用力一抬的瞬間,我確定裡面一定不是蓮霧那麼單純,
「這是教人家怎麼摘種出比瓦斯桶還重的蓮霧的教科書吧 ?」我心想
『很重喔 ?』她自己雙手還各拿著一袋的不明物體,兩袋都塞到可以看見袋子的毛細孔了 !
『是有點重,不過撐得住 !』如果以武林中人的行話來說, 我刻意用丹田裡最後一口氣,
四平八穩不分岔地說出這九個字,
我猜等一下我出驗票口,我內傷的瘀血立馬就會噴吐出來……
我都懷疑剛剛光靠她自己是怎麼從月台走下來 ?
我知道有很多案例是發生火災的時候媽媽會發出神奇力量,
把一家人都扛在肩上衝出火場,
到了外面還從圍裙的口袋裡掏出冰箱,洗衣機,嫁妝首飾……
私房錢因為藏在內褲的細帶跟肌膚之間,用手從外面摸摸厚度就可確認.
但是剛剛在月台上的是火車又不是火災,
況且我看到小彩的第一印象也不認為她已經當媽媽了,雖然她有點肉,
這裡是「金箍棒地下道」嗎 ?怎麼有種越走越變長的錯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