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龍應台的香港筆記(1)
朱光潛小徑(節錄自龍應台的香港筆記@沙灣徑25號)
作者/ 龍應台
天地圖書有限公司/ 2006初版。香港
一八八三年,十七歲的廣東香山少年來到香港求學,除了期間在廣州一年,他在香港讀了八年的書,畢業時二十六歲,人格的成熟和思想格局的定型,都在這山城發生。香山少年和長他幾歲的康有為同樣被殖民地的「秩序整齊,建築閎美」所震撼,回想家鄉的落後和混亂,開始思索一個糾纏中國知識份子幾個世紀的問題:「香山、香港相距僅五十英里 ,何以如此不同?外人能在七、八十年間在一荒島成此偉績,中國以四千年之文明,乃無一地如香港者,其故安在?」
青年康有為目睹香港「宮室之瑰麗,道路之整潔,巡捕之嚴密」而發奮西學,從讀書和學問著手。香山少年的抉擇卻令人意外,他竟然選擇動手。學校放假,他回家去勸家鄉父老修橋造路,父老苦說沒錢,少年就自己勞動,挖土堆石,準備修路。沒想到鄰村反對,引出了土地糾紛。
少年固執不棄,緊接著直接找上了縣長,請縣長協助他在假期中去義務勞動;縣長答應了,但是假期開始,縣長也換了,縣長的位子被別人用五萬元給「買」走了。
「我無復希望,只得回到香港,由市政之研究進而為政治之研究。」
他以為鄉村固然政治腐敗,上層結構卻未必。於是試諸省政府,發現省政府比鄉政府更腐敗;「最後至北京,則見滿清政治下之齷齪,更百倍於廣州,於是覺悟鄉村政治乃中國政治中之最清潔者,愈高則愈齷齪。」
從不忍家鄉的落後而回鄉挑食鋪路,到不甘民族的落後而四海鼓吹革命,香山少年那關鍵的八年心路就在上環的老街山徑裡展轉鋪陳;三十一年後,他回到他當年出發的地點,無比清晰地對下一帶的少年交代了歷史深藏幽微之處。兩年之後,老了的香山少年去世。
這香山少年叫做孫文,中華民國國父。
比起看魚力爭上游,這個故事好像有趣得多。
然後我才恍然大悟,這便是年少時在課堂上讀到的:國父畢業於香港西醫書院。(原來西醫書院是港大的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