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豆腐
臭豆腐常常被當作台灣小吃的代表之一,推薦給觀光客,我隱隱有些覺得不妥。
臭豆腐原籍可能是北京,也可能是湖南,後來到了上海,再到了台灣,估不論它的出身血統,它早已是一種台灣街巷裡的小吃。五零年代台北街頭,常見外省伯伯挑著一個炸臭豆腐的擔子,沿街叫賣,炸得酥脆的臭豆腐加上自製的泡菜和辣椒醬,大人小孩就站在攤子邊吃上一盤,風味十足。
我父親喜歡吃的臭豆腐是加上幾顆毛豆和老鹹菜清蒸,那種早期上海式的吃法原來並不普遍,但是後來突然流行起來,演變成今日夜市小吃店的麻辣臭豆腐,更後來還有碳烤臭豆腐。這一流行後來成了夜市的災難,只要某攤子一賣臭豆腐,氣味遠播,就蓋過所有其他的味道。
有一個有點憂傷的笑話是在一位朋友身上,據說他家樓下的臭豆腐是台北最好吃的,可是做為鄰居的他飽受臭氣之苦,他多次向環保單位申訴但都沒有下文,他火大警告周圍的朋友,誰到我家樓下去吃臭豆腐被我踫見,我發誓不理他。我的另一位朋友非常愛吃臭豆腐,每天都計劃著趁這位住在樓上的朋友出國時溜去吃,但計劃還沒執行,這位住樓上的朋友突然驟逝,那位想吃的朋友說,我現在可不敢偷偷去吃,他在天上一定看得到的。
臭豆腐是一種發酵的食物,舉凡發酵的食物味道都很特別。以前我對味道重的乳酪總是敬而遠之,但是吃多了以後,一點也不覺得那氣味可怕,反而變成日常飲食中常吃的食物。台灣的食材達人徐仲非常喜歡豆腐乳,他一直想將豆腐乳推廣至世界美食舞台,他說,一樣是蛋白質發酵的食物,為什麼可以接受乳酪就不能接受豆腐乳。我總是笑他大民族主義,他的話沒錯,但是乳酪的吃法和在菜色裡的應用和中國菜很不一樣。要把這樣傳統的食物介紹給其他民族,好像該用點什麼技巧呢?
發酵的食物其實保有很重的在地風味,因為這種天然發酵的氣味,包含了氣候、土地和發酵的媒介,發酵的觸媒可能是蔬菜可能是豆類也可能是肉類,這些食材都帶著大量土地的氣味,所以發酵食物都有著最鄉土氣息,因此要讓另外一個土地上的人們接受,是要經過相當的時間和過程。即使像日本的納豆至今也不是很被日本之外的民族接受,瑞典人著名的醃鯡魚罐頭,臭氣可以炸人,必需在水中開啟,中國人的醬油豆瓣這種經過發酵的醬料,經過這麼久,現在才逐漸的為西方人所接受,而酵素這些味道真的不是不同文化的人很快可以習慣的。
因此台灣在行銷美食之時時,我倒覺得不要把臭豆腐、皮蛋、豬血糕這一類食物放在第一線,這些味道和顏色都不是容易被異國文化所接受,何苦去為難人家呢?但是在台灣的小吃之中有什麼是較能被接受的呢?以東方人來說,大約還能接受某些食品,也許滷肉飯有一些市場,潤餅也不難理解,蚵仔煎和西式的煎蛋捲及韓式煎餅有點類似,致於魷魚羮肉羹、大腸米線這些羹湯類的東西,必需是要內行一點的食客吧,肉圓、粿類或炒米粉等米食,就好像和西方人還有距離,尤其那些醬料味道並不是他們熟悉的。西方人近年接受米飯的人口變多了,對米做的東西卻大多還不到很深入的程度。而年輕人對夜市小吃的炸食接受度較高,像是鹽酥雞、炸地瓜球、蘿蔔糕這一類。
就我觀察,大部份的觀光客對餛飩、小籠包這些麵點就難不倒他們,燒餅油條和豆漿接受度也算不錯。雖然這些美食小吃有點混血,不全然是台灣小吃,但畢竟燒餅油條配豆漿是在台灣結婚生子的,經過了一代兩代三代,也算是新一代台灣美食吧。
因此用美食行銷台灣之時,無論如何,還是要考慮到觀光客的接受程度,觀光客一踏進夜市,就拿出臭豆腐,可是會嚇跑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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