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2-23 19:53:13眠月

作業四

許多男性朋友一定都曾困擾一個問題:「等一下女生要吃什麼?」且經過無數的爭吵、僵持、冷戰、懊惱。

 

我直到很久後才發覺,原來有蛋就好。

 

畫面裡父親蹲在地上,守著一鍋清水,白煙裊裊昇起,隱約可見三顆雪白圓球滾動。我也守著那些蛋,感覺過了很久。我不知道為什麼深夜要吃這個,正餐以外的食物那時對我們來說都很奢侈,但我知道吃完後父親就會啟程,帶我去外婆家待上一個暑假。

 

起鍋之後,熱氣瞬間蒸乾殼上水滴。雪白圓球在父親手裡跳啊跳,每跳一次,父親就偷剝下一片殼,父親專心的時候總不知覺地吐出舌頭,我看著他的側臉,這一幕在幾十年後仍然依舊。

 

阿姨也很喜歡煮水煮蛋給我吃,特地煮的那種。有次我們一起守在鍋旁,阿姨:「妳媽以前每天都煮水煮蛋給妳吃,還要算幾秒趕緊撈起來,她說這樣裡面的蛋黃不生不熟,剛剛好才不會噎到。但是她只煮給妳吃,我們要吃還沒有。」語畢,阿姨在剝好殼的蛋上抹上層薄薄的鹽。每憶起母親,阿姨臉上盡是驕傲。

 

之後我漸漸明白,在那段我懵懂未知的光陰,蛋就好比是窮人的高級食補,但究竟是我天生愛吃,還是潛移默化後的成果,就不得而知了。

 

外婆家旁住著曾祖父,白天大人們去工作的時候,小孩就都由曾祖父代為照料。忘了哪一年暑假,每到下午小孩總吵著餓,曾祖父會到廚房盛幾碗飯,打幾顆蛋,五分鐘不到,人人手裡便各一碗熱騰騰黃色的飯。

 

那碗飯出奇的美味!礙於當時年幼,不曾想過要問秘方,幾年後再問家人也無人知曉,只知道曾祖父年輕時是位有名的總鋪師,年歲大了後懶得下廚,也沒把功夫傳授。我聽著那些如風似雨的料理,悔恨沒趕上時代。

 

我偶爾實驗研究一次,畢竟失敗了就要吃下一整碗,幾次後頗有心得:首要條件是熱騰騰的飯,最好是冒著煙。打上一顆蛋,只取蛋黃部分,蛋白分離得越乾淨越好,再把蛋黃放在白飯中心拌勻,此時白飯的熱氣會把蛋黃蒸熟,成為溫暖的乳黃色,之後再撒上半匙鹽提味。因為是剩飯料理,所以最好是吸飽水的白米,不要求粒粒分明。

 

問了許多臺灣人都沒聽過此種吃法,早期臺灣產糖,較多孩童時吃過的是砂糖拌白飯,再來才是豬油、雞油拌飯。但日本有「卵かけご飯-生蛋醬油拌飯」的料理,甚至還有專門店,日本生蛋拌飯最早起源是為了因應糧食短缺,所以在米飯上也會添加較多水份,以增飽足感。

 

在那個我們沒經歷過的時代,蛋成了平民最極上的食材,給予還在成長的孩子、辛苦奮鬥的支柱、產後疲憊的母親......,是一份心意,一種祝福,也是我心中最溫暖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