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4-06 20:34:22花夢綾

♡ 小說*四方宇 - 與君同夢 (于飛調之二) α

她到底要和這個惡魔三皇子糾纏到什麼時候?!
打從小時候不小心認識他,他就一直追著她不放,她明明對他沒什麼興趣呀!
既然如此,那~~她就跑遠一點,
省得他老是在她身邊陰魂不散,擾亂她的安寧。
可是天不從人願,沒想到她還是不幸的落入他的魔掌,
每天被他照三餐加宵夜的「關心疼愛」。
唉~~這種金絲雀、籠中鳥的日子她實在過不下去,
更別說他的霸道和殘酷更是讓她吃不消,
還是趕緊想辦法落跑,恢復自由最重要!
可是看到他深怕她消失的緊張,她又莫名的覺得悸動與不捨,
怎麼會這樣呢?
她明明對他無心,怎麼會開始對他動情……

 

楔子

  這一晚嵋秀山的高峰上,星月映燦,古松樹下的小竹屋前,二道分坐石桌的修長身影,凝神對奕桌上棋局。

  「初兒,滿月或弦月,你愛哪個?」

  思忖的落下一子後,一名望似中年的男子開口,雖是灰白冠束的髮,一張端斂的面容卻器宇非凡,高瘦的身軀在夜空中,徐風揚飄衣袂,透出幾分世外仙骨的風采。

  「如果手邊有酒,滿月當是;如果手邊有琴,弦月為宜,月的迷人莫過於此。」

  回應的聲輕悅而溫朗,一身淡色衣裳的少年,清透逸雅,眉目中的神韻又略透幾分不屬少年的靈秀。

  「如果沒有酒也沒有琴呢?」

  「那我希望手中有劍。」

  「為何?」

  「徒兒雖然認為月色不該沾上血腥,但借美麗的月色痛懲為惡多端的人,也算快意。」

  「這是不能尋歡作樂,就轉而追求武力嗎?」

  「徒兒向來不負劍師與高堂長輩的教誨,路見不平懲奸除惡,這是我輩中人的責任。」

  慷慨的陳詞,不變的悠漫笑意,他這徒兒的真與虛,向來連身為師父的他都抓不著幾分。

  「那今夜又是如何?」

  「星燦月皓,埋送惡人的好夜色。」

  「所以雪初為你去埋送莫北三狼中的老三。」

  與她一般面容,性格卻南轅北轍的孿生弟弟蘇雪初,寡言沉斂的性格,常為其姊的言行付出到底!

  「徒兒只是將正義的執行,交給最能貫徹到底的人。」省得老弟空練一身好武藝,賦閑無用。

  「論武學的精神與修為,雪初未來必成一代宗師。」

  「恭喜劍師後繼有人。」老弟,你就安心的成為一代宗師吧,為不負你那身武學,老姊只好犧牲自己的悠閒,找事情將你「物盡其用」。

  明宗劍師卻搖頭輕歎。

  「怎麼劍師不高興嗎?」

  「你的劍術與身手是個高手,卻也僅只於此。」

  「哎,人各有其資質之長,徒兒不才,讓劍師失望了。」

  「不才!」明宗劍師看向眼前這個說得自貶,漫然的笑意卻不曾減卻的徒兒。「若遇情況,你所展現的只怕勝過雪初,一論武學資質,你擁有的不只是才,甚至是過人的天賦,可惜心不在此道。」

  「師父,世事莫於變,一如今夕星辰燦爛,明朝或許月隱星斂,物換星移的變動正如多變的塵世,總有它誘人的美麗,徒兒只能說,武學之道非徒兒所求。」

  「你所求為何?」

  「嗯,徒兒只想感受這塵世的多變,單一的專注實在添不來人生趣味。」

  「初兒,你這一生僅有女子三分柔。」明宗劍師睿炯而英氣的眼下了定論般喟然。

  蘇少初正要落下的子一停,興然抬眉。「劍師是對徒兒下命盤注解嗎?」

  「隨興、放縱又帶幾分任意妄為的俠情,形成你矛盾的淡然,三分柔、七分淡,你對世事充滿興趣,卻又不曾將世事放入心中,不帶心的玩世,看來我的徒兒還真不是個有情人。」

  蘇少初笑起。「周遭人對少初總愛以溫柔多情為評,想來劍師對徒兒卻不作此想。」

  「你的多情是玩性,人與人之間的各種情你充滿了興趣,溫情掩藏了你無心於情的淡然。」

  「劍師認為徒兒的情不曾有心?」

  「初兒可曾想過,當多情來自無心,這份情會有溫度嗎?」

  「失溫的情?」蘇少初把玩手中的棋子,對這話題充滿思量。「有心的情是什麼呢?在徒兒看來,萬物皆有情,每一份互動都是心。」

  「一個擁抱萬物皆有情的人,真是有情者嗎?多情之人最是無心之人,毫不在乎的將情任性寄予,彷似萬物在其眼中,皆是可愛事物無一樣可取捨,初兒認為這是多情或濫情?」

  「劍師是告訴徒兒,無論多情或濫情,皆是虛嗎?」今夜劍師的「禪機」顯然意在言外。「因為徒兒無心於情?」

  「你只是以笑看塵世的心畫下距離界線,在這層界線前,任何人、任何事都入不到你心。」

  「無心的距離……」蘇少初支著顱側,再綻開的笑意有幾分頑俏。「那麼……劍師認為您在界線之外還是之內呢?徒兒是隔著界線和您說話嗎?」

  「回復你這個問題,是遂了你的陷阱。」對這聰穎至極的徒兒想做的分心之言,明宗劍師於棋盤上再落關鍵一子。「這一局勝負將明!」

  「唉!劍師有心的出手,對徒兒真是一點餘地不留。」今夜這盤棋局,劍師擺明有心引她一步步陷入僵局,好挫她這徒兒的銳氣。

  「今天對你不留餘地,好過他日出了事情,為師遺憾不曾對你下警示。」他提醒眼前的徒弟。「莫忘了,此局輸,三年內你不下嵋秀山、不踏入中原。」

  今夜這場棋局,明宗劍師和自己徒兒下了一場約定之局。

  「劍師是怕徒兒將來死在自己的『無心於情』上?」劍師曾測算她,三年內再入中原,便躲不過命運定數。

  「是怕你無心於情,卻又玩情以應,終將為自己惹來劫數。」她的性格主導了這場命數。

  「劍師曾說過,弟子之才,最能逆勢求變,反轉一局,劍師該相信弟子真遇上,也有辦法度過。」

  「天下間最難測的是人心,世事再多變又豈贏得了人心之變,今日你有令棋掌握形勢之能,並不代表明朝的局依然是你的天下。」

  「劍師,遇上一盤實力懸殊的局,無論今朝或明朝,都非徒兒所想,隱而不動找契機,是當下最能把握的,退路是從逆勢中因應而變,一如此刻。」

  蘇少初揚手再落子,棋盤上犧牲了數子,更沒占上優勢,卻巧妙的牽制住了對手將要下的每一步。

  「你想將這盤棋局轉為和?」端詳棋勢後,明宗劍師似有所了的笑了。

  「也或許是延遲了輸的時間,但徒兒知道,這盤局劍師不會再走下去。」

  「初兒如此篤定?」

  蘇少初眨了眨眼,難得出現對長輩才綻開的淘氣笑意。「誰教徒兒擅長玩情以應,認定劍師絕不會忍心逼初兒下完這場『約定之局』。」

  「為師今日就算以棋局之約困你,嵋秀山也困不了你三年。」他很清楚這個徒兒的能耐。

  「該說依徒兒的性格,困守嵋秀山三年,滿腔的怨所積成的計……」蘇少初清清喉嚨。「咳,劍師呀,徒兒從來不想擾您老人家的安寧呀!」

  「為師該為你的孝心感動了?」

  「哪裡,能讓劍師感動,徒兒也覺得今夜的傷神費腦值得了。」對這感動她收得理所當然。「還望劍師記得徒兒的孝心,未來徒兒在中原思念您老人家時,就當作出來走走,探探徒兒。」

  「你連自己師父的能力都想算計?」身為徒兒,不來探望師父,竟要求師父出馬照顧徒弟。

  「徒兒只想,劍師的風采不該留在山上發黴,多走走留給更多人景仰。」風采、風采,總要過個風,精采發揮武力,才叫風采。

  「對你的孝心,為師只能心領。」

  「哪怕徒兒要被毀了,劍師也忍心見死不救!」

  「為師所教給你的武功,你能達到幾分為師很清楚,沒有什麼可以真正毀掉你的力量,有的只是你隱藏住的自己。」明宗劍師看著這聰穎至極的徒弟,卻有一顆最難讓人看清的心。「對付你這無情徒兒,最好的方式就是,步步進逼,絕不給反轉之機。」

  「劍師,您一定是這世上徒兒最不敢對上的,真狠哪!」

  「在為師看來,無情的有心者和有情的無心者,將這兩樣進行得淋漓盡致的,才叫狠。」

  「難道徒兒就不會是有情、有心的付出者?」

  「當你的心與情不再互相欺騙的時候,你就會是。」

  面對揚起疑惑又感到好奇的雙眉,明宗劍師長聲一歎道:「無心於情的你,心起情動時,是連自己都欺騙的。」

第一章

  放一分豪情,馳騁天地,難見穹蒼悠悠。

  舍一分柔情,遊戲人間,盡見塵世滄滄。

  紅塵浪、歲月流;月無語、話難休。

  迢迢江湖,伴一身豪情何在?

  煙雨江山,傾一身柔情付誰?

  莫道悲歡離合人間白頭。

  何不天地遨遊,醉飲紅塵千杯酒。

  「少初,在那喝酒很有趣嗎?」

  一名美豔絕倫得少女坐在小亭內,捧著雙頰,看著前方湖上一株橫生至湖面上的枝幹,周圍綠葉茂發的像個小平臺,一身素雅衣裳的少年抱著琵琶悠疊雙腳的倒臥其上,隨著午後清風,彈著琵琶朗吟自娛。

  「喝酒求暢快。」清雅的俊俏面容難得泛著少見的酡紅,從一旁拿起卡在枝椏間的酒壺,張唇仰首就飲。「小湖、美酒、樂聲、歡樂,無一不令我暢快。」

  拭過唇邊酒漬,她交疊雙腳的身軀搖晃枝幹,好像悠然已極,卻瞧得亭內的少女蹙起雙眉。

  一派灑然不羈的少年實則是個女孩,向來以少年姿態為所欲為慣了的她,早已不將性別之分的禮教放入心中,一逕她的率性逍遙。

  「你不會是醉了吧!」饒是她酒量再好,今天她也喝夠多了,還真當自己千杯不醉呀!

  「我要是醉了,早跌入湖中了。」

  「喔。」顏珊珊捧著雙頰,眨了眨靈亮的美目,沒說出的是:你要沒醉也不會往那坐呀!

  「潼兄可別忘了承諾,任我喝盡潼家莊美酒。」

  「你要真有海量,我也不會小氣。」坐在顏珊珊對面的潼家二少爺潼守笑著道。

  儀錶斯文俊秀,言行穩斂的潼守向來酒飲三分醉,此刻看著懸在樹幹晃湖心的人,深怕這傢伙一醉,真會睡倒樹上。

  「唉!我可沒打算專門到邊境接一個醉鬼。」顏珊珊苦惱明早若無法上路,該怎麼解決。「潼哥,潼家莊附近的汾摩河最後會接往攏江吧?」

  「汾摩河最後確實匯往攏江。」帝都近郊最大的江河──攏江。

  「少初,你若敢醉倒,我就將你丟到汾摩河,讓你自己漂回帝都,本姑娘不帶醉鬼同行。」她朝湖心大喊。

  「醉倒!」樹幹上的人撥動琵琶弦音,悠聲而笑。「世上能讓我醉倒的不是酒,而是樂趣,快樂向來令人陶醉。」

  「那敢問你現在很快樂嗎?」

  蘇少初忽仰聲而笑,一道風拂的掠影,延伸湖心的枝幹低撩湖面,傾漾無限漣漪,翩然的白衣身影已再踏入亭內。

  「迢迢江湖,伴一身豪情何在?煙雨江山,傾一身柔情付誰?何不天地遨遊,醉飲紅塵千杯酒。」

  清俊的面容隨著雅逸的身影來到顏珊珊眼前,搖著酒瓶朝她揚眉,「我還喝不到千杯,離快樂還差了點,離陶醉就更遠了。」

  「你這人做什麼都要盡興,既然離快樂還差了點,你想往哪找這份陶醉?」

  「只要珊珊答應對我不離不棄,足堪讓我醉臥今朝,否則一路上少了美麗又可愛的你相伴,會讓我寂寞死的。」

  「你這話是真要醉倒方休了?」

  逐開的笑顏燦亮了那雙睿慧中又興起幾分淘氣的雙瞳,撩起顏珊珊肩上的髮,朝她一眨眼後笑道:「答案等到再見到我不就明白了。」

  「再見到你……你去哪?」才皺眉的顏珊珊就見蘇少初步出亭中。

  「找些能令我盡興醉倒的樂趣。」

  逸雅的身形一掠,縱身飛躍過湖面,來到剛進入院落的婢女眼前。

  「蘇公子!」

  領頭的婢女驚呼的看著眨眼再離去的身形,已帶走託盤上的佳釀好酒。

  「潼家莊有客人?」

  高聲的喧嘩令經過「棱壁湖院」外的一行人側耳,為首一名儀姿豔貴逼人的男子問道。

  「稟三……公子,只是小犬的一些江湖朋友,近日從關外而回,特來潼家莊聚聚。」隨行在後的潼家莊老莊主,對這位三公子顯然相當慎重,恭敬抱拳回應。

  「江湖……朋友。」聽著牆內傳出的聲嚷,還有遠遠便聽到清朗高吟的宏音,男子頗有興致。「吟詞的那位元江湖朋友音色聽來尚屬年少,豪情倒是滿懷,令本公子有興趣見見這牆後的江湖朋友。」

  「蒙三公子不棄,就怕江湖人的隨興冒犯了三公子。」

  「本公子縱然不立足江湖,對江湖人倒也還知幾分,老莊主毋需憂心。」

  豔貴的男子揚唇淡扯,緩斂的神態與掠過肩上發緞的言行,有貴族的優雅與悠傲,笑笑道:「今日只為朝廷想在邊關增設一個新官府,專對外族進出的管理,特來請教潼老莊主的看法,本公子以公事為要,倒也不想徒增瑣事。」

  「老朽明白。」潼老莊主連連抱拳笑著,知道這位三公子直接表達,他無心多涉不必要的事。「請三公子往這走,『天曲閣』是處僻靜地,可不受干擾。」

  熱切帶著這票京城嬌客離開「棱壁湖院」往內院走,才真讓潼老莊主內心鬆口氣,可能的話,他可不想讓這位皇城來的「尊貴三公子」見到這牆後的人,否則這位公子謠傳在外的風評與素來的品行:獵美如食,無論男女,只要被他看上,就絕對是他染指的玩物。

  蘇少初的一切絕對符合他的喜好,再怎麼說,他可不想對不起數十年老友的生死至交,蘇家老宗主呀!

  臨近南源與中原交界的「潼家莊」是座占地遼廣的大莊園,也是當地知名的古老望族,老莊主人脈廣達,為人圓融重義,無論中原武林和外域,皆對「潼家莊」有著幾分敬重,因為無論中原或外族,甚至惡人黑道命危找上「潼家莊」求助,只要是人性道義,潼老莊主皆願救人危急,因此甚受各方敬重。

  也因在邊關不但是望族,長久以來,更有周旋各族糾紛的能力與威望,因此每當朝廷或武林人士想在邊關進行些什麼,皆會透過「潼家莊」瞭解或者探路。

  「看來少初酒興樂趣不減,我還以為決定定居中原,離開從小成長的南源和孿生弟弟身邊,會讓她心情受影響呢!」

  亭內的潼守為顏珊珊斟酒,對至友的性格,他常有捉摸不到的笑歎。

  「少初生來多情不多愁,骨子裡沒那種纖細,會讓她在意的只有樂趣被打擾,還有自在的生活受限,善感不在她放縱的生涯中。」對這位可算是從小到大的知己玩伴,顏珊珊可瞭解了。

  「總是個女兒家,多少該有些女兒家的纖細才是。」

  「別用常理來看待少初的言行,尤其女孩家的心思就更不屬於她會想的。」

  「少初也該到論及婚嫁了,就算她不想,難道蘇家沒有任何打算?」再這樣下去,怕是連她自己都不覺得女兒身和她有什麼關聯了。

  潼守看著湖面上已空無一人的枝幹,想起方才那仰枕著單臂,一手抱著琵琶悠閉雙目的身影,灑然彷彿真的打算枕臥湖心上入眠,連續幾壺的空酒瓶說明了身影的主人一派無所顧忌。

  「在她所交的江湖朋友中,知道她真實身分與性別的男子,可只有潼哥你會一再顧及她是女兒家。」

  其中,傅遙風完全當少初是兄弟般,毫無性別顧忌的障礙。

  「也許她從小我就抱著哄過,很難不將此事掛心。」

  蘇少初、蘇雪初兩姊弟年幼被家族決定送往關外長居,以避中原紛擾時,就曾先在「潼家莊」住上幾個月,當時體弱多病的蘇少初因為身分禁忌,讓周遭人最為關切照料。

  實在難以想像,曾幾何時那經常與藥罐為伍的小小身軀,在離開中原後,隨著年歲的成長,當年的「病弱小女孩樣」已不復見,唯一與小時候一樣的是那份慧黠的聰穎,在成長後,轉為內斂的冷靜,言談中的從容笑語充滿悠看世事的灑然。

  「雖然驚世駭俗了點,但蘇家確有意讓少初自由選擇這一生想過的生活。」顏珊珊笑笑攤手。「明宗劍師都說了,少初此生僅有女子三分柔,餘下的是放縱隨興,這種性格,我看是及時作樂勝過人生大事。」

  南源的明宗劍師對蘇少初這個徒兒,始終是驚佩與歎氣共存,驚佩她對武學有極高的天賦領悟力,卻也歎息她幾近虛度光陰的遊玩。

  「劍師的意思是說,少初只有三分女孩兒樣?」

  「差不多了,反正逍遙自在,醉臥紅塵,是少初從小立定的糜爛志向,這種志向若多一分女孩樣,也不過顯得多一分荒唐。」

  「她若打算長居帝都,還是少點荒唐。」天子腳下安分些好。

  「不荒唐怎麼會有樂趣上演,你知道少初向來喜歡熱鬧的。」拋給他一記你真是不瞭解她的眼神。「再說這種天性,潼哥以為她真是想乖乖長居在帝都呀!」

  「回中原長居帝都,不是她自己下的決定嗎?」

  「那是為了仙姨要回中原療傷養病,還有,蘇家兩老對從小遠離在外的雙生子思念甚深,他們希望少初、雪初兩姊弟就算不能同時伴在身邊,至少回來一個團聚,雪初向來醉心劍道的境界,更愛與世隔絕的嵋秀山,沉默寡言的性格也不適合帝都,少初才決定由她回來玩一玩。」

  「只怕這一玩是玩進宮裡去,而且以她想做的事,絕對不是只有玩一玩吧!」

  「看來潼哥還挺瞭解她的。」顏珊珊笑起。「少初回帝都,確實想借蘇家和太子的背景勢力,入宮……繞一繞。」

  「繞一繞。」為她輕描淡寫的說法,潼守失笑。「再怎麼說,她身為蘇家第六子的身分禁忌不會改變,低調好過高調。」

  「低調?!那可和少初生平最愛的三件事違背了。」顏珊珊細數著,「豐盛的酒宴樂舞、因歡樂而大醉的暢快、置身可愛的人事物中,這沒一件事適合低調。」

  「不過幸好前二樣,就算少初想高調進行也有原則,樂舞與放縱的醉酒當歌,她向來只為特定的人事進行,唯有可愛的人事,她隨時都當樂趣享受,現在她覺得皇宮內有很多可愛的人事物。」

  「皇宮內可不比民間,一個不好,可愛也變可怕。」

  「可怕!哪一邊呢?」顏珊珊笑得一臉燦爛,美麗的雙瞳卻閃爍詭奇的精芒。「雋逸優雅的外表,過人的機智,幽默犀利的言行,她有心的柔情和漫不經心的淡然,交織成的魅力像一壇靜潭深水釀的酒,美麗的湖面總是誘人,讓你忽視水面下的漩渦,一旦陷進去,重者可是要拿命來換的。」

  只見顏珊珊起身走到亭邊望著湖水,回首的嬌顏充滿一種心機的笑。

  「難道潼哥不認為擁有這些的人,才是另一種可怕的極致嗎?」

  「看來珊珊妹子很喜歡這種可怕。」講得一副興致高昂,對回帝都充滿期待。

  潼守知道,蘇少初最看重的人,除了孿生弟弟蘇雪初外,便是顏珊珊了;兩人算得上是另一種「青梅竹馬」,從小只要蘇少初回中原,必定玩在一起,不解的外人早已認定這一對「金童玉女」將來必是良緣佳話一則。

  「潼哥才真是要小心哪,別輕陷這壇酒,沒有對等的酒量,也不過是醉倒其中的一個。」顏珊珊再次坐到他眼前,別有話意的改替他斟上一杯茶。「不如多喝點茶醒醒酒,因為這壇酒的主人絕對是世上最沒有良心的人。」

  面對她彷似洞悉一切的眼,潼守也帶著幾分無奈卻意味深長的笑。

  「明知我可能只是醉倒其中的一個,所以我相當有自知之明,不自找罪受。」

  「這倒也是,比起另一個知道她的性別後,積極採取行動的結果……」顏珊珊難得的露出同情之態。「不過,少初也算如他所願……讓他得到想要的,一個永遠不分的名分。」

  「那種名分和……地位,我想李書方這一輩子都不會想再見少初,不過我倒是十分認同你說的,這壇酒的主人絕對是世上最沒有良心的人。」

 

  午後的白霧一路從山間溜傾而下,瞬間籠罩了山間路徑,舉目淨見濛濛霧白。

  溪岸邊,隱隱傳來琵琶音曲,弦聲在林間回繞,恍如低語的傾訴,令漫步的來人不禁停步,伸手悄然推開枝葉,只見前方溪中的大石上,一名白衣少年悠坐其上,拂彈一把紫檀琵琶。

  徐風拂過枝葉,令穿透輕霧的陽光像粉飄的碎影,映灑得微微淡淡,坡岸上滿布的黃色花朵像一疋在綠茵上展開的黃色錦緞,輝襯石上的俊雅少年有些擬夢出塵,清逸似仙。

  潺潺水聲緩緩應和琵琶弦音,少年斂眉信手悠續彈,長指攏弦、抹音複挑,曲律無盡,一時間,霧中的山林溪水之景像融著弦音成畫,縱是見多識廣的來人也不禁看得恍怔出神。

  霧中的面容雖難以看清,卻隱隱可見那份俊美的逸雅,尤其那份悠若與獨立於這世外般的「靜」與一股離塵的「冷」,像這層霧一樣朦朧而縹緲。

  「美酒真能教人沉醉嗎?我看美景、美事更教人沉醉今朝。」蘇少初放下紫檀琵琶,輕悅的聲帶著幾分閑漫悠調。

  似有耳聞的聲令枝葉後的人雙眸瞇起,他想起潼家莊內「棱壁湖院」傳出的縱詞高聲。

  「這裡還是一樣,每至秋季午後必起山霧。」辨視可及的岸邊野林,霧茫中還依稀可見林間淡淡綠意。「紫邊黃棠,這種花在此時向來開了滿河畔。」

  滿溪岸的黃色花海,陽光下是一片絢燦,此刻布上輕霧,也別有一番景致。

  此時霧更淡,陽光的穿透力轉強,屈著單膝悠坐石上的白衣身形與面容更顯清晰,也讓枝葉後觀視的人更加凝目,想看清這出塵少年的一切。

  「你的人明明在南邊關,卻遲遲不露面,今天竟派這個小東西就想避過嗎?」

  悠朗的笑意聲再起,蘇少初望向另一端傳來聲響的竹林,一個小小的黑影竄過,攀爬到離少年甚近的葉叢中,一雙小眼明顯探看。

  「看來你家主子真是相當不想見我,應該說是不敢見我才是。」從腰際小袋拿出預藏的乾果,躲藏的金色小身影馬上躍跳出,吱吱雀躍的攀上蘇少初的肩。

  「絨絲小金猴向來是你疼愛的小傢伙,不惜讓它跑出來見我,擺明就是賠禮了。」撫著蹭在面頰上的小猴子,蘇少初喜愛得滿意極了,將乾果喂給小傢伙。「呵呵,那就別怪我留你代主在身邊做客幾天。」

  可愛的人、事與動物,向來最令她毫無抗拒之力,這只靈巧可愛的小金猴她早想留在身邊,可惜它的主子不放行,今天可如願了。

  「不過這個書方,真是輸得一點都不大方,也該想想,以如今雙方定下的關係,他躲一時也躲不了一世!」蘇少初揉揉鼻子無奈一歎。

  書方?是江湖上出名的流星快劍李書方嗎?盛傳此人劍術稱絕,個性也與劍法一樣堪稱另一絕,所以有「雙絕劍俠」的稱謂。

  會讓流星快劍回避的人,此少年究竟何來頭?一旁觀視的人蹙眉思忖。

  「小傢伙,聽你的主人說過,你非但通曉人意,還十分敏銳,身形快得不輸給練有上乘輕功的人,唉!讓我想想要你做什麼來證明呢?」

  拍撫趴伏肩上毛絨的小猴,蘇少初微笑的低語,「我看……」揚起的眉目睨向身後,緩緩扯揚唇角,「就替我揪出藏在暗處中的人──」

  蘇少初一揚手,肩上的金色飛影迅捷朝岸邊一株隱在綠叢後的大樹奔躍而去,同時,暗處一個幾乎細不可察的出劍聲響也隨之傳來──

  「三公子──三公子──」

  樹林中傳來尋人的揚喊聲,高聲大喊的中年胖漢子穿著地方縣令的官服,身後領著一隊官差,揮汗跑入林中,卻不待他們上前,一道飛掠的白衣身影已先至,另一道盯住白衣的身形亦至。

  幾乎是眨眼中的演變,眼前的情景令眾人全愕然!

  只見大樹下,一名容姿華貴,一身華服錦緞的男子,掌中鉗制一隻掙扎嘶號的金色小猴子,男子面龐俊美幾至無瑕,在精雕細緻的耳飾與頭冠中,更顯一抹豔魅,微瞇起的神態隱透一股懾人的威儀。

  「三、三皇……三公子,這、這是怎麼回事?」中年胖縣令驚得雙眼圓睜,深恐眼前這位貴公子有任何毫髮損傷,那可是抄他九族都擔不起的。

  被稱作三公子的華豔男子幾步外,一名逸雅白衣少年持扇指著他,昂然迎視,雙方的氣氛是明顯的詭譎,卻沒一人有動作,因為白衣少年身後有另一名冷漠的藍衣劍者劍尖早已指著白衣少年的頸項。

  在小金猴沖出時,聽到空氣中傳來出劍的聲響,蘇少初馬上掠身而出,只是對方的能力超乎她預估,且暗處還跟了一個非比尋常的高手──

  當凌厲的劍尖來到蘇少初身後時,腰際的摺扇也上了她的手,甩過扇柄內藏的利刃指向扣住小金猴的人,三方形成微妙的牽制!

  身形錯會,與華貴男子視線交擊的一瞬,對方瞳中閃過驚豔,認清來人,蘇少初俊雅的面容怔了怔後,改為清了清喉嚨,「嗯,在下……冒犯姑娘真是非常抱歉。」

  一身戴得閃閃動人,權貴夫人也沒眼前的人這麼能穿金戴銀,還這麼合襯明豔,連那頭烏溜溜的黑髮都比女子還飄逸,不當個「佳人」太可惜。

  「放、放肆、放肆!眼前這位可是大人物,豈容你這黃毛小子冒犯。」縣令終於回神,怒急的連連叱喊。

  「閣下能有這麼厲害的劍者隨護,又何須藏身樹後當個窺視者的宵小。」

  豔貴的俊魅男子從見到蘇少初後,一雙鎖視眼便不曾有瞬息的移開,她戲謔的調侃更令他瞳中燃起焰火的精灼,緩緩的牽起一抹帶著莫測與深沉的笑。

  「不當個宵小,怎麼能夠找到充滿樂趣的玩物呢?」將掙扎的小金猴揉玩在掌,不理那掙扎的嘶叫,灼人的視線鎖睨蘇少初,語有所指的緩深笑著,「小傢伙也敢對我放肆,是太無知,還是太不知天高地厚?」

  「或許是無知遇上了可笑,畢竟會和小傢伙一般計較,不能怪它以為是遇上了同伴。」蘇少初淡揚雙眉漫笑以對,不慍不火的回言以譏。

  「太無禮、太放肆了──」胖縣令哪堪不被人當回事,尤其對方還繼續對「尊貴的三公子」無禮,怒得他揮拳跳腳。「知道站在眼前的人是誰嗎──還不快跪下認罪──」

  「認罪?!」這兩個字令蘇少初感到有趣極了。「好的,大人,小民為一隻無知的小猴子不小心惹上一隻可笑的大猴子,在此先為二隻猴子的紛爭致歉。」

  「該死了──你這臭小子不要命了──來人──」聽這白衣小子發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胖縣令氣得滿臉漲紅,正要喝令左右上前逮人,一個淡冷的聲道──

  「退下!」

  「三、三公子,千萬不要對這等刁民手軟,下官定當……是、是的,小的馬上退到一旁。」

  華豔的俊魅男子一開口,胖縣令還有些發愣,以為「尊貴的三公子」起了仁慈之心,忙拍胸想表現,卻在那雙眼神犀利的橫睨下,馬上嚇得縮回一旁,拭著冷汗,沒敢再出聲。

  「封言。」貴豔的男子揮手遣退了藍衣持劍者。「本公子有厲害的劍者隨護,你又何嘗不是。」

  男子感覺得到藏身在這樹林的某處有個厲害的高手,當白衣少年出手,封言出劍時,暗處的人就發出強烈的劍氣,蓄意警示出劍者知道他的存在。

  「好說。」身後的威脅退去,蘇少初也收回手,不曾離唇的淺笑,灑然迎視對方的打量。

  早在她見到絨絲小金猴,就認定這小猴子的主人定也在場,有流星快劍在,還怕有誰的暗招能傷她嗎?

  哎呀!書方,看在你不是這麼沒良心的傢伙,好吧!今次沒見著的怨,下回再與你計較,頂多不整到你趴下來,就讓你跪下來好了,呵呵。藏在林中深處的某個身形忽感惡寒竄過。

  「小兄弟,告訴我你的來歷,本公子就放了這只小猴子。」

  「喲,真是感激呀!」她懶懶扯唇環胸以對,明顯的表達出她的啼笑皆非。

  「你這臭小子,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你……乖乖回話。」再收到一記「尊貴三公子」的淡睨,胖縣令又是陪笑縮回一旁。

  「好個無論性格、容貌,都『美』到令人心動的少年公子。」豔貴的男子拿起掌中的小金猴,彷彿一派愛極的看著,大掌忽收緊,疼得小傢伙吱吱叫,一雙眼卻盯視蘇少初,充滿邪魅之笑。「真是令本公子心癢得……很想像這只小金猴一樣,將你拿捏在掌中哪!」

  欸,她夠倒楣了,蘇少初內心歎。來南邊關要尋樂事,還沒尋著,她先被人給尋到,還是個她最不想遇見的人。

  哪怕對方沒真正對小傢伙施以任何傷害,小金猴卻像知道擒住它的人有多可怕,被握在掌中的小身軀顫顫發抖,瞧得蘇少初滿心不捨。

  「好吧!」她振振雙臂,一副說就說吧!「嗯,是這樣的,小的出身草莽,雙親各有大業,父親占山為王,專搶無良大官;母親逼良為娼,專逼權貴千金;手足稱霸綠林,各個都有用血濺出來的名號;唯有小的最是不才,從小喜歡坐井觀天,以致我從來不知天下的權貴與官員有多麼的會作威作福。」

  極近嘲弄之能的自述,聽得周遭人清楚極了,這器宇出塵的白衣少年非但不是出身草莽,還擁有相當程度的出身,因為這少年每一句都在反諷。

  「少初──」

  就在眾人全聚焦在白衣少年身上時,身後忽傳來驚訝大喊聲!

  「世伯!」蘇少初看到潼家老莊主領著一群人,滿臉慌色的趕來。

  「潼振武!」就在華貴男子對來人略蹙眉時,掌中的小金猴趁這一隙的放鬆掙竄而出,躍向蘇少初。

  「怎麼啦?你沒惹這……這位公子吧?」

  好不容易才送走這位尊貴公子,結果一聽少初這孩子拿了酒跑出莊,半天不見回轉,不安的領人尋來,果真讓他看到最不想見的情況,千萬別有事,否則他拿什麼老臉去見好友?

  「哎呀!世伯,瞧您老這話說得小侄四處為禍一樣。」蘇少初歎息的拍哄在她臂彎內縮成一團發抖的小傢伙。

  「原來這臭小子是你潼家莊的人,太好了,馬上叫他跪下認罪,他冒犯了尊貴的三公子!」胖縣令可找到發作的對象了。

  「三皇……三公子,請息怒,少初這孩子就愛鬧,最重要是她……咳,他不懂您的……偉大來歷。」潼振武一邊緩頰,一邊打眼色要少初離開。

  「偉大的人要在偉大的地方欣賞,小小南邊關,欣賞不來天家皇子的偉大,冒犯了,三皇子。」

  一句三皇子,引得周遭眾人全瞠目。

  「你認得本皇子?」豔貴男子正是當今權勢一身的三皇子朱毓,才開口,就見白衣身形一掠,已退至數步之外。

  回應他的是莫測勾唇的神態,眉宇中傲得帶有幾分挑戰意味的眸芒,直挑朱毓!

  「潼世伯,小侄先行一步了。」

  「慢著!」朱毓喚,白衣身形卻已像乘風逸去般,翩然消失在林中深處。

  「三皇子,少年人不懂事、不懂規矩,包涵、包涵。」潼老莊主馬上將德高望重的老臉橫在朱毓眼前,阻斷他的追視。

  冒著惹這位天家皇子勾起不悅的神態,老莊主已經是冷汗暗淌,因為看三皇子朱毓的眼神,「秀色可餐」的侄兒再不快走,怕是他直接指名要人了!

  此時步出野林的蘇少初,內心可湧起長歎的無奈。

  三皇子朱毓!竟在南邊關就遇上了她要進宮時將會面對的最大挑戰,既和朱毓見到面,這場遊戲容不得她不走了,從這個妖魔似皇子的眼神中可看出,他對眼前的「少年」興味濃厚,一旦挑起他的興趣,用盡一切手段都會找到目標。

  與其待對方鎖定,不如主動佈置好對自己有利的環境。

  四大家族的身分,又是與皇族有姻親關係的蘇家,讓這位天家皇子還守幾分分寸,只是以後她在皇宮內大概得處處小心了,一不能落單、二不能被有機可趁,未來的日子真是「刺激」得讓她忍不住再次一陣歎息。

  此時臂彎內的小金猴眨著骨碌雙眼,無辜又可憐的瞅她,顯然方才的餘悸未消,這可愛的小傢伙真是令她心情大開,連遇上憎惡的人也影響不了她的好心情。

  「唉!話說回來,身邊朋友各個是江湖高手,『用』起來的感覺真是不錯,下次多想幾招再玩玩你家主子。」

  遠方,另一個遠離野林的身形連打幾個噴嚏,全身一陣寒!

  蘇少初,你這個鬼!他就知道她死賴在南邊關不動身離開,就是為了逼他出現,他哪敢再次見她,卻又知道不拿出足以代表他,又可以讓她心胸愉快的「東西」,她玩起人來的手段絕對沒人敢領教,讓他只好忍痛貢獻出他心愛的小金猴毛妞。

  最可惡的是,她竟拿他可愛的小毛妞冒險,吃定他就算不出手救她,也一定會救他心愛的毛妞。

  嗚,他可憐的毛妞,就代主捐軀陪客幾天,一定要安撫蘇少初這個可怕的惡鬼心情大悅,才不會讓她再把焦點鎖住他。

  「潼老莊主。」林內的朱毓背手斜睨潼家莊之主。「這位少年是你府中人?」

  「稟三皇子,少初是老朽好友之子,只是路經潼家莊做客。」

  「少初?!」此時的朱毓才正視這個似有印象的名字。「可是初更的初?」

  潼老莊主一怔,只好據實回應,「是的,少初是四大家族的人,蘇家排行第六。」

  四大家族?!老莊主的話讓一旁的縣令一驚,原來那白衣小子是四大家族的人,竟還敢惹當今三皇子,果然蘇家和太子是姻親關係,地位就是比較不同,欸,他應該沒對剛剛的少年太失禮吧!

  在這小邊關,不只皇親貴族,任何高官權貴都得攀點關係,各方打點,對他將來的仕途才有助益。

  「蘇家老六?」朱毓的聲相當玩味,他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幕。「自幼被送往關外的蘇家老六?!」

  當年從水池內被抓起的小身軀,在水澤下該是個小女孩,但在皇宮內紅牆道上再見面時,不但是個小男孩,連那微妙對視,神態也似有不同,讓他充滿疑惑!

  「蘇少初……當年的小孩。」猶存記憶中的是哪怕被他抓住,那不馴對上他的眼神是毫無畏懼,小小年紀竟有此等的神態曾令他激賞。「他還在潼家莊作客?」

  「咳咳,少初今日就要離開潼家莊了。」德高望重的老臉穩健呵笑,以掩飾內心的不安。

  他有一種預感,這兩人若繼續都留在南邊關,倒楣的一定是他這世伯,所以就算侄兒不離開,他也會打昏愛侄將他捆出南邊關。

  在南邊關,他這世伯有責任保護侄兒的「清白之軀」,出了南邊關就交給鬼靈到快成精的侄兒自己來。

  此時的朱毓面孔若有所思的看著蘇少初離去的方向。

  翩然的清逸,悠然自若中卻隱透一股「烈」,非火般灼人的烈,而是傲與淡然於世外,不為任何塵埃所染的烈。

  「蘇少初……」這個名字,從這一刻起烙進朱毓心中。

第二章

  陽光透過半敞的窗,映照室內的清幽與明淨,淡淡的紫白輕煙由水色霧紗垂掩的內室傳出,徐風拂來,吹動垂紗霧幕揚飄,午後的微風光影映照出內室床榻上的身軀。

  鋪著紫絲紅緞的被褥上,烏黑的青絲如傾浪之濤散撒,半掩了清靈皓美的面容,嫋嫋輕煙漫飄一室花草微香,牽動床上閉目的人。

  遠遠像傳來水聲激蕩流漾,甚至夾雜著清脆鳥鳴,拂來的風更像送來一絲屬於林野深處的幽涼與清新。

  細微的感覺一再觸動著她,奈何全身軀虛軟無力得連想睜眼的動作都難,輕吟逸出唇,每當想清醒的意志趨來,沉重也隨之迫至,唯有放掉意識,不抗拒的任由漫彌的花草淡香繞鼻,一股酣然的沉醉也再次而起,似要將她再次帶入眠夢中。

  「呵,眠香效力才稍退,你就掙扎著想清醒嗎?」

  來人的聲慵懶而悠醇的低笑,伸指凝氣,彈向床幾邊一炷燃點的線香,已至底的線香瞬滅,紫白輕煙也緩緩散去。

  「看情形,你應該能聽到本皇子的聲音了。」

  坐到床畔的修挺身影,欣賞的看著床褥中依然閉眸的人,伸手拂開她額上幾許青絲,輕撫著那嫣柔的面頰。

  「紫眠香不但讓人沉睡,效力褪時,哪怕意識已清醒,身體卻還無力動彈。」

  清雅靈皓的面容看來像是猶處安睡中,唯有細瞧才可見那微牽起的雙眉像在抗拒著什麼,闔在眼皮下的瞳似在輕顫。

  「你這拚命想掙扎的模樣會讓本皇子失控的,別這麼惹我心癢呀!」

  一張俊美無瑕的面龐俯視著,優美的眉宇透出一股魅豔,薄唇輕懶揚勾。

  「到現在還想著反抗嗎?今次可不比往昔呀!少初愛弟。」三皇子朱毓扶起床上的人兒,戲謔般低喚。

  將這半年來日夜沂磨他的嬌軀抱到自己懷中,無力的螓首靠在他臂膀上,輕薄的單衣勾勒出誘人的曲線,靜靜的依偎在他胸膛上。

  因眠香餘效而未睜眼的麗顏,幾乎是祥和的,但他知道這擁在臂懷內的人是多麼的擅謀思略,連心思轉動時也絕對是平靜的不動聲息。

  「不在帝都、不在皇城,長公主、皇兄、四大家族都掌握不到你的行蹤,遠離了你所能動用的對抗力量,甚至一身武功都已被封,你還能如何呢!」

  熱息低撩在她的唇瓣上,他俯唇輕輕廝磨著她。

  「少初愛弟,這半年來,你折磨本皇子夠徹底了,這一生永遠都別想再離開本皇子身邊了,知道嗎?」

  像欺她這般虛軟無力的處境般,輕磨的唇已低吮著薄柔的唇瓣,大掌隔著單衣遊撫著那動人的身軀,正欲深吻的探舌時,纖雅的指掌放上了他的唇,阻隔了他的意圖,一雙緩緩睜開的眼,悠皓的帶著幾分難測。

  幾乎是鼻息相對的迎視,更從對方的瞳中看到映出的自己,燃著獨佔焰火的犀銳,彷彿要吞滅另一方那從容難捉的悠淡。

  拉下她掩上的手,再一次溫熱的氣息貼上蘇少初的雙唇,她沒拒絕的動作,也沒調開眸光,只是任由彼此唇息相依輕抵,幾乎融為一息,唯有無聲的視線角力始終在雙方的凝鎖中,誰都沒有移開……

  「少爺,奴婢們替少夫人送食物來了。」

  門外,二名婢女叩門候著。

  「進來。」

  二名各自捧著餐食的婢女,朝水色霧紗層層垂掩的內室欠身。

  「放在外室,可以退下了。」

  隨行侍者,無論男女皆來自三皇府,早都訓練有素的習慣主子在民間的新身分。

  「還有其他事?」

  只見兩名婢女猶候在水色霧紗外。

  「二位小姐吵著要找少夫人玩。」

  「為怕她們跑進來吵到少爺和少夫人,晏總管正安撫著她們。」

  「這二個丫頭,就是靜不下來。告訴她們,晚一點我會帶著少夫人出去。」朱毓看著臂彎內那清雅的面容微蹙起雙眉,不禁惡狠一笑的再道:「還有,再吵就不讓她們見娘了。」

  「是。」二名婢女欠身而去。

  少爺、少夫人、二位小姐……還有--娘?!

  「怎麼?少初愛弟對這個新身分有什麼話想說呢?」

  「蒼天造物果真神奇呀!」蘇少初似笑非笑扯唇。

  「喔?」

  「一覺醒來竟然有夫、有女,這種……天掉下來的……幸福,世上竟我一人獨享,何德何能呀!」真是百般複雜湧心頭。

  「怎麼?這幸福讓你想流下感動的淚?」對她反唇時的眉眸之動,他向來瞧得興然。

  「我比較想流下……惹上塵埃的淚。」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從被朱毓帶離帝都後,顏珊珊這句深刻而切中的話,是唯一回蕩腦海的。

  「難得向來瀟灑不將任何事掛懷的蘇四少,也會有如此感歎的時候。」

  「醒來就被一個淫魔抱著非禮,很難不想我前世姦淫擄掠大概幹了不少。」所以老天派個天家鬼皇子對她做盡一切。

  「唉!這只能怪為夫太迷戀自己的娘子,迷戀到一刻都不想放手,就像此刻,望著你的唇,就不得不想這誘人的雙唇……所帶來的滋味。」

  朱毓環擁她的一臂收緊,另一掌再次游走於那誘人的身軀上,以額抵著她的低喃,「撫著你的身軀,就更想著這衣服下所隱藏的,是多麼銷魂醉人的胴體……只要不抱你,難受的痛苦就折磨我的身心,魂夢中淨是你的一切,要你、想抱你蘇少初的執念如癮成狂,既得你,又怎麼能擁你在懷而不成淫魔呢!」

  蓄意挑著淫靡的言語,聽似輕漫,眸瞳的焰芒卻烈得令人震懾。

  「淫入膏盲、狂入腦子,少初雖非名醫,卻有一個方式可治。」他的強烈向來令她漠應。「東域奇毒,萼青、殘十散還是蝕心蠱腐,隨便咽下哪一種,都能讓三皇子你一勞永逸。」

  「娘子,你真是好狠的心哪,寧願毒死為夫,也不成全為夫只是太想要你的願望。」

  「願望若只是一方的妄想,終歸是叫夢。」

  「夢嗎?」悠態斂去,緩緩的精銳在朱毓斂瞇起的眼瞳中,凜扯起唇。「是妄想還是夢,少初愛弟似乎忘了一事--」

  朱毓忽將她壓到床上,頎長的身軀覆住她,武功早已被封住的蘇少初,再加上眠香餘勁猶存,此刻的氣力比一位嬌柔閨女還不濟。

  「能決定你如今處境的人,是我!」

  蘇少初咬牙痛吟,被猛拉過頭上扣住的雙腕,還有被困住的身軀,無一不是施出力量的警告。

  「本皇子說過,只要你再落到本皇子手中,絕不會有脫身的機會,還記得最後一句是什麼嗎?」

  朱毓一手拉開她的衣襟,淺綠兜胸露出,卻見蘇少初轉為沉默的對視。

  「不再逞口舌,是怕本皇子真成摧花魔手,還是知道這一次,你徹底的毫無勝算可言?」

  「我只想……」她慢條斯理道:「三皇子應該不會想要一個死掉的玩物。」

  朱毓冷笑起。「少初愛弟到現在還想『自盡』這種手段威脅嗎?」

  「這三天,頭二天休養你在『雲漱齋』逞盡獸欲的身心,清醒的時間很少。」事實上是東域的迷香過重令她意識昏茫了二天。「第三天被你下了眠香,繼續和夢境同遊。」

  「愛弟想說什麼?」

  「我希望你知道,無論我怎麼要心、要計,但我不玩絕食的手段。」

  「所以呢?」

  相對於他瞇凜起的眼神,透出了精銳,蘇少初無辜眨眼。

  「我餓了。」從聽到婢女端進食物,她的胃口就開始活起來了。

  「餓?!」朱毓勾唇笑起,放開扣住她的力量,改為撐在她顱側兩旁,曖昧的語帶雙關。「本皇子也餓了,且只有你能喂飽,不知少初愛弟願不願任本皇子吃個飽?」

  「我想,以三皇子您的尊貴和大方,應該不會在此時、此刻,忍心欺負一個又餓又虛弱的可憐女子才是。」她說得無助溫婉,柔荑撫上他俊挺的鼻,輕描的來到他淺揚的唇。

  「欺侮一個又餓又虛弱的可憐女子非本皇子之好,但是,對你,我很樂於一試!」

  「哎呀,此身軀成長艱辛,養之不易,還請三皇子您……體念蘇家護這點血脈之苦,咳,多少也給養點氣色再……供您下手。」

  幼年南珠枕東玉床的精華養她孱弱的身軀,血色未足前,人參、雪蓮養氣更不離她,在天地精華的滋養和一堆人的細細呵護下,才讓蘇家第六子擺脫夭折的命運。

  「難不成本皇子興致大好,想摧殘人還得燒香看吉時?」

  「豈敢,以三皇子您只管縱欲,不管他人死活看來,少初從不敢指望自己是例外,至少少初從沒相信過三皇子你付出的感情,有認真到讓我成為例外。」

  「少初愛弟,愛恨交織真不足以形容你令人切齒的感覺,你很清楚本皇子對你是否認真,無論你怎麼想,不准拿本皇子對你付出的感情耍心計!」

  「人總是在無處可逃時,開始想面對逃避的事,比如……你朱毓的感情。」

  朱毓聞言,眉目瞬擰起,狠鉗握在手中的纖腕,另一掌扣住她的頸顎!

  「不准--」他下著警告般再次重述,「絕不准拿本皇子對你付出的感情耍心計,如今任何事都不會改變你的處境!」

  他吻住因被扼頸而張啟的唇瓣,不理那差點無法呼吸而難受的唇舌,她的掙扎反令他牽起殘虐,纏吮的力量是發狠的帶著齧噬,直到痛苦的低咽聲傳出,才令他滿意的停下。

  「從今天起,愛弟你這足以磨瘋人的身軀,無論日夜,我都要抱你……」

  拇指撫著她因重吻而潮濕紅腫的唇辦,開口的聲異常的輕柔,卻是柔到令人發寒的再一次說著,「不准拿本皇子對你付出的感情耍心計,不准再耍把戲,否則這個後果你承擔不起。」

  他對她的感情,她始終不願表態,不,該說:她根本不想理會,如非他的權勢、如非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事,甚至他的強硬出手,只怕身下的人一輩子都不會屬於他吧!

  「你是怕我回應的感情,還是怕經不起再次得到一場騙局?」面對自己作孽招惹來的天家妖魔,無視那張俊麗的面容露出扭曲的狠光,蘇少初再挑,「玩弄人無數的三皇子,現在竟怕嘗到被人玩弄感情的滋味嗎?」

  當怒火迸出朱毓的雙瞳,大掌已猛然撕開那半敞的上衣,裸露出的半邊雪肩與肌膚,襯映扯亂的水綠肚兜,渴欲的低吼隨著揉擰的掌覆上時,一根食指按到他唇上,只見蘇少初眉眼輕揚,像在告訴一個太亂來的小孩,歎息道:「三皇子,少初說過,溫柔一點,別傷了我,否則少初無法陪你同醉這場夢。」

  她倏然伸臂環住他的頸項。

  「我的處境真由你決定嗎?你左右了我嗎?」

  睫扉輕斂中,漾媚的雙瞳像醞釀出酣醇,誘人共醉其中,不待朱毓回應,蘇少初吻上他的唇,回以他方才所給予的深重纏吻,只是這次主導在她。

  她的動作雖令朱毓有瞬爾的一怔,雙臂卻馬上環緊的擁住這幾令他陷入瘋狂的軀體,回應的唇舌帶著幾分粗暴的占奪,明知此時她的靠近心機為多,她的回應是對他反譏的嘲弄,他卻還是為她主動的吻與環臂的靠近,感到心馳意蕩。

  從沒想過他會有這麼一天,集權貴一身的他,由來周遭人看著他的喜怒才敢動作,他想的東西何愁不到手,更從沒在乎過他人的死活,如今,他竟會為這種小事而觸動心情,甚至他的思緒與喜怒全系在一個人身上。

  「少初……」

  朱毓濃濁的吟喚,親吻著她的嫣頰與頸項,雙掌從衣下撫上那片滑膩的背,想解下在她身後的兜胸系帶,卻為她伸手推拒。

  「慢、慢著。」

  「我說過,任何事都不會改變你的處境!」握住她的手臂,朱毓的聲因欲望而粗啞。

  「唉!」她一頭靠到他胸懷內,很無辜、很委屈地道:「少初從方才就說,此身軀成長艱辛,給點氣色再供您下手。」

  朱毓俊魅的長眸淺瞇起。「也好,喂飽愛弟你是本皇子該當的責任,之後,就是愛弟你該喂飽本皇子了。」

  「完全不給人留半點餘地的命令,少初再不知逆來順受,就顯得不識相了。」看起來飽暖思淫欲是指一般人,不適用在這個隨時淫欲滿腦的天家淫魔身上。

  「少初愛弟向來很懂形勢,知道頑抗的下場。」

  他笑著抱起她,穿過層層淺色垂紗,每一層皆有一臂之隔,愈往外,垂紗被風掀動得愈顯飄揚,磅礴的水瀑聲也更清晰傳來,拂來的風透出幽涼,令她不禁朝胸膛的主人縮去。

  「『雲流閣』的風帶著遠方瀑水的水氣,入夜會較冷。」

  「這裡是……」

  內室已極為寬闊,沒料到外室是更難以置信的廣大,周遭五扇偌大的方型窗,每一扇窗框皆為色彩鮮豔的琉璃圖騰,像代表吉祥的雲流,以琉璃架成的窗櫺鏤空,陽光翻騰枝葉亮綠,穿透繽紛的琉璃圖騰,篩灑綺燦落影。

  每一扇窗前皆以拱圓雕飾,一旁系著綠薄紗,窗外淨是山林綠野,林蔭盈峰,遠方一道浩大的水瀑煙飛,饒是距離甚遠,也可感到那份水瀑磅灑的壯闊。

  居高遠了,望似一野綠匹緞的山峰野林,因秋季將至,幾抹黃影淡紅淺綴,為將來的季節勾勒出一闕深秋的初始。

  無論外室或內室,這屋宅層層垂紗是最大的特色,該是因為這五扇特製的琉璃窗,白晝開啟讓五彩琉璃透光蘊化其燦美,每一扇琉璃窗外雖有一層外窗可保護的掩起,掩起又怕光線過暗,失去其設計之美,再加上秋冬敞開的寒涼,夏季的飛蟲,才以層層垂紗作出隔絕。

  「縹霞峰的朝升飛瀑,雲流閣位在山腰上。」像知道她的疑惑,將她放到軟榻上的朱毓道。

  「縹霞峰……朝升飛瀑,這是靖卉城?!」

  帝都東方的一座繁華大城。蘇少初記得此城盛產琉璃和竹編製品。

  「這並非往江南必經之地?」記得從「雲漱齋」被朱毓帶走時,說過要往江南而去。

  「怎麼?已經在想該怎麼脫身了嗎?」朱毓托起她的下顎,戲謔的捏了捏。

  「不在帝都、不在皇城,少初的行蹤已真正成謎,遠離了所能動用的力量,甚至一身武功都已被封,還能如何呢!」蘇少初非常詳實的將他方才所言,反唇回應。

  「你是一個絕不能給予任何可趁之機的人,否則你的出手,都將讓人扼腕。」

  「哦,難道這就是三皇子改變行蹤的原因,只為了混淆任何可能營救少初的人?」

  以朱毓的權勢與能力,對誰何懼!無論誰前來,都正好讓他一雪去年雲峰之怒,尤其孿生手足蘇雪初,只怕是朱毓忘不掉的介懷。

  「愛弟認為呢?向來你對事料得精准。」

  「三皇子有心的思考與行事,少初臆測不來。」

  「是臆測不來,還是不想說?」朱毓坐到另一邊。

  蘇少初只是一笑。「少初現在只看到食物。」

  軟榻的矮桌幾上,幾道精緻的美食,盤沿也襯以相搭的琉璃盤飾,皆美麗得引人胃口,餐具也綴以琉璃之美。

  「看來雲流閣完全不負靖卉城盛產琉璃的美名,連一桌菜也名貴的充滿巧思。」

  筷子也是紅繪鑲黃綠琉璃,真是朱毓華貴的風格。

  「怎麼了?不合胃口?」瞧她舉箸享用片刻,忽趣味望著他。

  「沒什麼……只是覺得很少看三皇子你外在這麼『樸素』。」

  名貴衣袍錦緞,冠發的玉飾,與耳邊那串不離身且短了些許的蘭赤石外,其他會刺眼到眨人的金銀珠寶全不在他身上,聯手上那向來戴了至少八根指頭的紅寶名戒,此刻一個也沒有,在朱毓身上,這真是少見的奇特呀!

  「愛弟有話就說吧!」

  「明明這麼素雅了,還覺得你全身散發出……很貴的氣息,真是……不可思議。」不會是從小珠玉一身,吸收後成精了吧!

  「本皇子也發現另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朱毓慵懶的笑意有著沙啞,托著側顏斜睨的目光,開始蘊燃焰亮。「哪怕愛弟你一身出染塵俗般的清逸,但抱過你之後,只要看著你,就很難不腹部開始發熱,想著你圓潤的乳峰在大掌下--」

  「三皇子何不一同用餐?」蘇少初直接打斷他的話,替閑坐對面的他找點能做的事。

  「本皇子喜歡看著你。」他繼續對她進行眼神的飽覽。

  「那可否別讓少初覺得自己更像一道食物。」再享用片刻後,她終於放下手中餐具,迎視那雙灼人的視線。

  「因為少初愛弟你現在的模樣秀色可餐到更令人饑餓難耐。」

  看著她半裸的香肩,被扯亂的水綠兜胸,隱隱可見盈聳的酥胸與粉色蓓蕾,難掩撩人春色。

  「三皇子何不好心拿件衣服給我,讓我們彼此都不受影響。」她怕他再看下去,真的會噴出火燒人。

  「失去『看』你的享受,辦不到。」朱毓支著顱側,邪笑蕩揚,赤炯雙眼毫不掩藏其赤裸裸的欲望,鎖視她美麗的誘人春光。「如非這的氣候較涼,本皇子倒想讓你連衣服都不用穿。」

  「這身軀你已佔有,還在乎這點眼福嗎?」

  「只要在你蘇少初身上,本皇子永遠要不夠!」

  不知何時起,面對他的熾烈,她的心底總會浮起一絲的輕悵與無奈。

  「為夫忽然很想親自照顧娘子你。」他伸手按住想再起筷的她。

  對他的話,靈亮的清眸眨了眨,尚不解其意,下一刻,舀了匙還飄著熱氣的濃稠湯汁來到她眼前。

  「這些菜可是為夫專聘靖卉城出名的老廚烹調,湯盅也是以特別能保住溫度的器皿所盛,喝口湯試試吧!娘子。」

  「咳,三皇子天家之尊,少初豈敢勞煩。」

  朱毓放下手中的湯匙,看著她道:「想必娘子你很清楚,目前的情況與處境,無論你願不願意,形勢已定,習慣接下來的相處對彼此都好,娘子說是嗎?」

  「三皇子認為該如何進行?」

  「就從喚一聲相公開始,學著順從如何?」

  「真是一點都不難的開頭呀!」蘇少初非常認同的點頭。「只可惜少初從小到大還沒參透順從的意義,悟性上還達不到這層境界。」

  「如何能讓娘子你達到這層境界?」

  「這個嘛……」狀似認真思考的沉吟,接著想到好主意似的眉目一揚,「不如三皇子先認罪吧!身為天家人,卻強擄無辜女子,如此罪大惡極,好好認個罪,說不得瞬間的悟性會讓我知道何謂順從。」

  「那就由為夫來告訴你,另一種順從之道吧!」

  朱毓來到她眼前,伸臂撐在她兩側,圍鎖的逼視她。

  「只要乖乖喝下這盅內的藥膳雞湯,如何?」輕柔至極的聲,卻有一股不容拒絕的威嚴。

  「如此簡單?」她迎視他俯來的俊魅面龐。

  「對你何須複雜。」

  「只可惜少初小時候已飲藥太多,如非必要,對再喝藥汁不感興趣,只能謝過三皇子的盛情美意。」

  從蓋子掀開,第一匙舀來,哪怕以肉骨壓味,她也聞到絕非尋常的藥味,南源女藥師風君兒與她的交情豈是一般,對各類藥材氣味,她瞭解得並不亞於一位大夫。

  「少初愛弟之能,就和你的人一樣,真是令本皇子又愛又惱呀!」他托起她的下顎,清楚的道:「這是由宮中御醫專門開出的藥方子下去熬煮而成,專門讓女子身體調養成適合受胎的藥。」

  「受胎藥?!」雙目一瞠,這三個字對向來灑然玩世,自在慣的蘇少初而言,彷彿被雷打中般。

  每天讓你喝下有助懷胎的湯藥,好好的為本皇子懷上一個小郡主還是小王爺,切切實實的血緣子嗣……

  這是朱毓在「雲漱齋」侵犯她時所說。生平無論遇上多兇險的事與人,哪怕初次對上人人畏懼的三皇子,也不曾令她有任何卻步,但此刻,朱毓對她的認真與執著,頭一次,微微的冷汗從蘇少初額際淌下。

  「本皇子想為無憂、無愁添個手足,讓她們真正有姊姊的感受,知道什麼是手足之情。」

  「從認了無憂、無愁後,三皇子果真相當有為人父的……情懷,令人動容。」只是再動容的親情,也別加入她呀!

  去年她為引誘朱毓入局,以自己身軀為餌,暗藏在戒內的金針與內力的運走,令她避過了可能發生的事,而今她沒金針在手,功力更是……

  「調養身體的受胎藥,以第一帖為要,是以後每一帖的藥引子。」

  「想必三皇子打算好好照顧少初飲用此藥了?」

  「你將是本皇子的妃,自當親自照顧你喝下此藥。」

  三皇妃!「此事,少初已拒絕過。」

  「愛弟似乎忘了此刻的處境。」

  朱毓遊撫著她的頸顎,像親匿的撫摸,指掌像感覺著那份纖細,接著每一根指頭緩緩展開輕扣住她的纖頸,宣示勝者與王者,她的一切,在他掌握中。

  「若愛弟堅持玩任性的舉動,本皇子只好親自動手。」朱毓加重指掌力道的逼她仰首。「少初愛弟別忘了,本皇子要的東西絕不容失去,哪怕殘缺也在所不惜!」

  蘇少初淺抿淡笑,對他想俯來的唇,眉目微斂,驀然,右手翻掌而上,在朱毓感覺到異樣時,一股衝力已從扣在她頸顎的腕脈竄入,不曾間息的一氣連三招,快如眨眼,像由氣勁牽引般,指背敲向手腕,拍上臂膀,沛然的氣擊向朱毓胸瞠--

  不屬重傷挫人的內勁,卻像是一種猛逼出的浩氣,迫退靠近的事物,無法克盡全力的力量雖傷不得朱毓,也令他身形一震連退二步,軟榻上的人馬上躍身,朝門口掠去!

  「你走得了嗎--」

  閃電般的身形已來到她身後,才出手,蘇少初更快回身揚手,一根鑲著黃綠琉璃的筷子朝他而去,緊隨著第二根打中之前射出的,瞬間,第一根琉璃筷成碎塵般撒開,閃爍的琉璃塵朝朱毓迎面灑去!

  當琉璃塵碎落盡,朱毓緩緩放下擋眼的手臂,背對他的修長身影站在往內室的層層垂紗前,不曾再有任何移動。

  「少初愛弟之能果真是令人又愛又惱呀!既然本皇子想憐香惜玉,你卻不領情,那就別怪本皇子用唯一懂的方法了。」對眼前雅逸而立的身姿,他笑意緩綻。

  「聰明的你非常清楚,只要你敢再多走一步,本皇子毫不猶豫廢你一足,在你身上,哪怕殘缺,一定也是相當令人捨不得移開眼的畫面吧?哈哈哈!」

  血絲緩緩從蘇少初右腿與頸側邊沁出,當她回身出手時,朱毓也同時凝氣於指,凌空射中她一足與頸項,一旦她出手沒逼退朱毓三步,連黃綠琉璃筷也沒傷他絲毫,只來得及以垂紗掩護脫身,就註定她失了這一步之機!

  若她再妄動一步,朱毓再鎖定的必是不惜重傷她!

第三章

  「明宗那老傢伙的武功向來重於納氣化形藏於無,哪怕重傷甚至功體大損,也定保留三分內力於體內,這是明宗修練的武功特性,身為他的徒弟,少初愛弟你的武功內力會真的全被本皇子封住嗎?」

  朱毓呵然悠笑的說著,朝那不動的優雅身軀邁步而去。

  「一氣化三式是明宗的武招之一,由你使來更讓本皇子確定你真的僅存三分功力。」否則如此近的距離,豈會只是震退他而已。

  「咳,少初也非常高興能協助三皇子確認此事。」不好妄動,就動嘴皮了。

  「那麼本皇子該感動愛弟你的主動協助了?」

  一步步走向她的聲,冷笑高揚。

  「三皇子言重了,好的互動是未來相處的基礎,少初隻希望替我們之間的相處有個……欸,難忘的開始。」

  「想以一氣化三式重傷本皇子的開始,確實難忘。」

  當健臂從她身後環上時,火熱的氣息隨之貼上她淌著血絲的頸側,舔舐著那被銳氣擦出的傷口。

  「本皇子該怎麼回報你這難忘的舉動呢?」

  「想來三皇子不會容許少初發揮施恩不求報的品德了?」

  「呵呵。」朱毓沉笑的聲已帶著沙啞,大掌已開始撫著她的嬌軀,「本皇子有恩必回、有仇必報,又豈能對愛弟你例外。」

  「三皇子想對少初報的是恩還是仇呢?」

  「就以你竟想再一次的對本皇子痛下手段,愛弟認為本皇子該怎麼做呢?」不待她回應,朱毓已再道:「嗯,相信愛弟你的氣色已養好。」

  站在身後的朱毓,一掌已親匿的撫著她的頸顎,長指輕扣的要她仰首。

  「少初愛弟好好喚本皇子一聲夫君,或許為夫會手下留情。」

  「夫君?!」對從後上方低俯而來的唇,她低笑的指著心口道:「縱然少初想喚,這卻告訴我,辦不到;畢竟這原就不屬於你朱毓該得的答案。」

  「冥頑不靈!」朱毓眸凜聲輕,眉目中隱抑已久的猙色漸浮。「想找罪受,本皇子就成全你!」

  指掌攫緊她一肩,一股強悍的內勁帶著吞噬之威,驟然沖入體內,一如在「雲漱齋」功力被封時的徹入心扉之劇--

  「世上大概不會有人和少初愛弟你一樣,讓本皇子思之若狂、愛之入骨,同樣地,對你這一再玩弄推拒的折磨,恨,也到了令人想徹底毀了你--」

  「呀--」

  尚來不及從衝擊筋脈的燒灼烈痛中緩息,震撼人的銳氣再次從背脊穿透,淒嚎奪喉,獨待的封氣鎖脈之能,已徹底封鎖了她殘存的能力。

  「你身上的禁制除非本皇子親自解,否則連明宗那老傢伙也不可能有辦法。」

  朱毓抱起連聲都發不出的虛弱身軀,放到一扇琉璃大窗前的高腳桌幾上。

  「只要你再落到本皇子手中,絕不會有再次的脫身機會,到時別怪本皇子真是摧花魔手。」睨鎖的眸芒噙著獰色的冷笑。「本皇子絕對會徹底實行這句話!」

  渾噩的意識與再次為內勁反沖所傷的虛軟身軀,令她只能任由對方擺佈,卻依然不改其利舌反諷。

  「三皇子寸發細絲的……胸襟,向來『大』得令少初……記憶深刻。」

  「本皇子真想知道……」朱毓拉過窗旁的垂紗,將她的雙腕纏縛上造型獨特的窗框,解下她的月牙色長褲,「究竟將你玩弄折磨到何種地步,可以好好挫你這令人牙癢極的自信與詞鋒。」

  「唔!」當雙足被無情的臂膀給架開時,她微弱的驚喘。

  「愛弟此刻是痛還是害怕?」見到她瞬鎖的雙眉,他獰笑地問:「求求本皇子,說不得本皇子會有憐香惜玉的心情。」

  「呵呵……」蘇少初匆笑起,強撐起螓首在他耳邊低語,「只可惜少初說過,對上你朱毓,厭惡是唯一的--」

  不及說完,她猝然仰首,縛在窗框的雙腕手指根根蜷握起,壯碩一舉悍入。

  「說些本皇子想聽的話如何?少初愛弟。」舔吻她別開螓首的嫣紅面頰,對折磨她的興致正高。

  「下流與……無恥嗎--啊--」

  從牙關中吐出的聲,被一記深深衝刺的重入而中斷,熾烈的欲望激烈的貫穿著!

  他恨死她的難以捉摸,想狠狠的撕開那份超然於外的定若,卻又愛死進入她體內,聽她喘息的呻吟,哪怕是痛苦的,也只屬於他。

  「只怪愛弟你淨愛說些迷人的話,迷人到令本皇子只能失控。」

  眼前與她對視的瞳眸焰灼,濃濃的充滿欲望與征服,甚至更像是宣誓獨佔的勝者,一再的佔有他終到手的獵物。

  「別再說任何本皇子不愛聽的話,會出事的……嗯。」

  他舔吻她因喘息而張開的紅唇,攫吮她已不知如何反應的粉舌,強力的吸吮直至她感到舌端傳來的暖痛而想別開,卻為他的唇齒緊囚著。

  「少初愛弟,讓你的身體清楚記得是屬於誰的,勝過期待從你這美麗的唇中說出的話要容易得多!」

  終於放開對她唇舌的懲虐,肢體的律動依舊著。

  「少初……還有更迷人的話……想說……」在這不停進出的節奏中,蘇少初咬唇,迸出的聲清楚道:「少初隻讓認定的人碰我,不屬少初……認定的人碰了我,下場跟結果可別怨呀!」

  再一次的她對他說出了這句話,朱毓唇角陰森狠勾起。

  「果真是迷人到令人怒恨的話--」

  隨著他粗聲的啞吼,馳騁的力道將她重壓上窗牆,凶獰得像要撕開她般,令她嚎聲叫出--

  「你蘇少初這一生的認定只能有我--」

  陽光透過窗上琉璃燦影映照重重垂紗,映出持續律動交纏的身影。

 

  秋風起,「夕映城」是座以落日紅霞聞名的東方小城,圍繞小城四周的淨是各類果物盛產地,因此這座小城也是來自各處的商人、商隊批進大量果物後的落腳地。

  入秋後正是甜柿與綠柚旺季,「夕映城」街市常見紅紅綠綠的甜柿與綠柚堆滿市集兩旁,批發進貨的商人和百姓們來來去去極為忙碌。

  因應而生的小酒館極多,但規模最大的該屬城內的「葒倌酒苑」,這是一位老尚書的舊宅改裝成的酒館,和一般酒樓不同的是,「葒倌酒苑」背倚楓林小溪,面迎林蔭綠野,苑內更是花草扶疏、小湖垂柳,一些偏靜喜好清幽的文人雅上大多往這走,二樓更為一些高雅士紳與商人談事時的飲酒賞景之用。

  當一名美豔高雅的黃衣女子在十多人的隨護下走進葒倌酒苑時,在場的人見到莫不驚豔於女子絕倫的美貌。

  「陸少夫人,這邊請。」葒倌酒苑的二老闆元長青親自招呼這位嬌客往二樓最名貴高雅的廂房。「酒菜都依夫人喜好備妥,就怕窮鄉僻壤、粗野之味,還請陸少夫人您見諒。」

  「哪的話,這葒倌酒苑我就愛它遠離塵囂的清靜,連酒菜功夫也樸實有味,這份味可不是繁華的帝都可比擬的。」

  「蒙陸少夫人之口,葒倌酒苑的『碧賦』房永遠為少夫人而留。」

  「你這二老闆可比你家大老闆像樣多了,倒是他來很久了嗎?」紅唇輕笑的問此行的目標。

  「三天前便到夕映城。」

  「喲,這回倒是認命了,這幾年尋他蹤跡比期待天下紅雨還難。」

  「哈哈,那場賭約不但讓心上人的位置永遠改觀,也重挫他的尊嚴,再加上他向來善感,要再與往昔之人相見,難免心中有隔閡。」對他們之間交情極為熟悉的元長青持平笑言。

  「若非他的善感和我家相公有那點相同性,再加他們有聯繫,還真難猜得到他的行蹤。」

  「猜到?!」據他所知是另一個男人的受難,才換來這個情報。「聽說陸少夫人對少宗主徹底再上了一門『為夫之道』,才讓陸少宗主吐實。」

  陸家少宗主陸明朝,對比他年長幾歲又明豔過人的嬌妻,是出了名的……愛護,只要嬌妻美目一橫,他馬上壓下英雄氣概,展現小男人本色。

  「看來,你元老闆在帝都的靈通耳目也不少,今天能與他一見,想必也有你元老闆居中協力了?」

  「朋友向來是他心中的看重,我不過找一條臺階讓他順勢而下。」

  經過架在水池上的長木回道,來到了一處雅致的門前,上頭掛著「碧賦」的綠底圓木牌。

  「我隨行的人就勞煩你了,元老闆。」

  顏珊珊朝領路的人頷首,步進元長青為她推開的房門內。

  一入眼便是前方開敞的大窗外楓紅溪景,怡人的秋色襯映廂房內的簡單素雅,和一個以紫色繫繩縛著一把劍,背對她的拔挺身影,對方此刻只是逕自飲著酒,沒說話也沒轉身。

  「這麼久不見,從沒想過沉默會與你畫上等號呀!憂鬱少年。」

  顏珊珊在對方眼前坐下,主動拿起桌上的酒罈,推開小酒杯,直接拿過一旁的碗,替自己斟了滿滿一大碗,仰頭自飲,這畫面與她高雅豔美的形象甚是不搭,連眼前原打算對她視若無睹的人也糾皺起雙眉。

  「喲,不論過了幾年,你這副少年派的純情長相、氣質,處處矛盾的德行,真是萬年不變呀!」顏珊珊端詳他,咋舌的搖搖頭,一口氣再飲掉一大碗酒,享受酒勁沖上的感覺後,水袖一擦,感到滿足了。

  對桌的男子已經放下酒杯,原就一臉凝著萬古愁似的雙眉,為眼前這才貌豔冠群芳而有武林第一美人稱號的女子言行,雙眉已糾鎖如球。

  「想當年,每年總有幾回,咱們幾個至交相約南邊關的潼家莊,以酒量下賭局,第一個躺下的就要當最後一個躺下的僕人三天。」顏珊珊追憶往昔。「最奇妙的就是,第一個和最後一個躺下的,幾乎都是那位你避了幾年的傢伙。」

  在眾人清醒時,都有蘇少初第一個醉倒的印象,但往往最後一個醉倒的傅遙風又發誓,在他還沒醉倒前看到少初還坐在身邊勸酒與他對飲。

  「也因為第一與最後皆為同一人,以致幾年來無任何僕人產生,但是第二個倒下的你和最後一個倒下的傅遙風,倒是常在無形中被她奴役去做牛做馬。」年輕往事一開話匣,真教人欲罷不能,顏珊珊柳眉挑向眼前一臉鬱色再加幾分大爺已漸不爽的男子漢臉色。

  「話說回來,傅遙風做牛做馬還可知是為著長公主,可憐的你……竟然鎖定了這世上最不懂良心為何物的人貢獻少年純情,得到的結果……唉!憂鬱少年,珊珊姊姊我內心真是同情你呀!」

  話說得歎息,卻見眼前的人眉頭更深鎖,神態更帶恨,嘴角更咬牙,額鬢有抹青筋挑浮,依然不見言行回應。

  「我說……小書方,你這幾年去過帝都進過皇宮吧!」顏珊珊在對方揚高一邊疑問之眉時,直接捂著雙頰誇張驚問:「你其實進過皇宮被去勢了吧?沉默的無言從來不是你的性格,瘋話、雜念才是你呀!」

  話才落,重物落桌的聲也同時響起,流星劍手李書方直接拿過一旁的酒罈,朝桌上重重一放。

  「人生有八苦。」他終於緩緩開口,聲有些壓沉,又有些幽幽地涼飄。「你顏珊珊果真是主導五陰熾盛之苦的代表。」

  掀過封壇油紙,拿起酒罈仰首一灌,像是展現男性氣概般。

  「這麼久以來,你對我的看法就跟你的德行一樣,恒古不變呀!」再聽到熟悉的對話,顏珊珊麗顏粲笑。「我也還是那句回應,什麼時候我主導得了你流星劍手的色、受、想、行、識這五陰?」

  「以前我認為你只荼毒了陸明朝,現在我相信你荼毒周遭每個人,只要一見你就五陰失調,不苦都難!」

  「那你更不要得罪我了,我竟然有折磨武林高手的能力,看來殺你流星劍手可不費吹灰之力。」

  挑釁的話當下令李書方眉目一豎,身上的紫繩一拉,長劍凌空而起,翻落在方桌中央。

  「對根除造苦的禍害,我向來不會心軟。」額鬢挑浮的青筋終於綻出,深鎖的雙眉加了點扭曲的怒。「直接說明今天這場見面的來意!」

  「我說小書方,當年一場賭,可也斷了你該有的俠心?」

  「你為誰來?」

  「你很清楚,能讓我顏珊珊親自出馬開口的人,永遠只有一個。」

  「這唯一的一個竟不是你相公。」可憐的陸明朝,堂堂陸少宗王,在愛妻心中,地位永遠可以往後挪。

  「當我顏珊珊的相公就該有能力,明朝的本事和身分,毋需我為他做太多擔憂。」

  李書方抬眉的疑惑之意甚明。「但是你開口的這一個,能力、本事不但非常人可敵,連你顏珊珊過人的智慧都不見得有她認真起來時的聰明,何須靠人救?」

  「會找上你,就該知道這個對手不是個易與之輩。」

  「依蘇家在皇室和江湖的力量,還怕救不出人嗎?」

  「若對方是皇室中人,那就非四大家族可妄為。」

  皇室?「不會是傳言中的三皇子朱毓吧!」以前他多少聽傅遙風和顏珊珊提起過蘇少初不得不離開蘇家的淵由。「去年少初和這位三皇子之間的事,我也聽明朝兄稍微提過。」

  「你聽明朝提過?」顏珊珊美目大睜,笑容閃過殺氣。「你們何時見過的?怎麼明朝沒對他最親愛的娘子說過?」

  「只是臨時的偶遇。」雖知說溜嘴,李書方依然面不改色,輕描淡寫。「難道這事還沒善了?」

  「善了!朱毓嗎?」彷彿他說了多荒謬的話,顏珊珊不客氣的大笑,「你多少該聽明朝談過這位三皇子,善了從來不在他朱毓的認知中。」

  她內心不忘想,回去要對自家相公重新再教育,讓他知道對妻不盡誠實的結果將會有怎麼樣的下場。

  「只能說,朱毓那只天家妖魔是個智謀絕不在少初之下的人,但這人的可怕和手段卻絕對在少初之上。」

  「天家妖魔?」

  「少初對朱毓的稱呼。」

  「聽起來,這是狼笑虎殘忍,虎笑狼冷血吧!」

  在李書方的認定中,少初也算妖物一隻。天家妖魔對人世鬼妖,完全是兩隻和常人有距離的妖物。

  「朱毓這個人根本是虎狼的綜合,你可以想像一個穿著華服的俊美權貴,享受著剛從人身上割下來的血肉,鮮血是他最好的裝飾,微溫的人肉他當最可口的享受,尤其當他笑起來時,就只有一種感覺,令人不寒而慄的妖就該絕跡於世。」

  「我的劍只殺塵世造苦人,沒法收妖伏魔。」

  「沒做過怎麼知道你的劍斬不了妖魔?」

  「看你還活著就知道了。」她顏珊珊根本是另一種妖。

  「這不就對了。」顏珊珊馬上拍著手,萬分認同他的話,「我看起來像妖,可我其實是人,所以我還活著;但是三皇子看起來是人,其實是妖,你的劍一定不會留情。」

  「你和她都有—個共同點,占盡口舌之利後,講理的人就會叫笨。」

  「你是說剛剛在和我講理呀?」她盈盈漾笑反問。

  李書方那抹浮出的青筋再浮一條交錯過去,若回答她是,無異承認自己笨。

  「我不必回答這種蠢問題。」縛劍的紫繩再一動,桌上的長劍回到自己背上。「我會告訴長青,暫時我都不會再來葒倌酒苑,直至干擾消失。」意思很明白,別想再找到他。

  「你這不孝子!」

  「呃!」顏珊珊一句話釘住要起身的他,且明顯震住。

  「別忘了,當年那場賭局你輸了,少初也如你所願,定下一個永遠的名分。」

  「你、你、你--住口!」李書方幾乎是跳離她三步遠。「不要再提那件事--」

  「這麼充滿意義的往事怎麼能不提!」顏珊珊起身,嬌挪步伐朝他走去。「當年你流星劍手李書方對少初表白情意,完全不在乎女大男小的年齡差距,還表明只要能得到她的感情,任何條件你都答應。」

  「你敢再說下去,我、我--」紫繩再一扯,背上長劍落到手上,朝走來的人示威的指著。「別說我不念故交,出劍殺你了!」

第四章

  「現在滅口太晚了,這事知道的人多了,不但各個健在,以後也可以當武林秘辛傳宗接代講下去的。」

  唰的一聲,指著她的長劍終於出鞘,寒冽的劍尖殺氣十足的指著她,切齒道:「我就拿你殺雞儆猴,看誰敢把這件事傳宗接代講下去--」

  「哪件事?」顏珊珊馬上主動上前,大方將自己的脖子再送離劍尖近點。「是指少初和你訂下一場劍法的挑戰,賭注就是名分這件事嗎?」

  「你、你、你--不要以為斷離刃不殺女人!」威凜的宣言在她一派雌威恐嚇中退了一步。

  「以劍術為賭局的挑戰,你贏了,少初就如你所願和你訂下一個永久的夫妻名分;反之,你若輸了,就換少初給你訂下一個名分!」顏珊珊攤手。「最後--你輸了!」

  「那是她用計陷我,明明說是她自己接受挑戰,結果居然是別人來挑戰!」他作夢都沒想過,蘇少初會是孿生子,當時交手三招,他愕然警覺此人絕非少初,這眨眼的失神也註定了他的敗。

  「哈,是你自己說付出的情有多麼山高海深,結果連自己喜歡的人都沒在第一眼認出來,當你真正朝對方出手就表示認定了和你挑戰的人是少初,怎麼能說用計呢!」

  「說到這裡可、以、閉、嘴、了!」他逐字恨聲道。

  「正精采,怎麼能閉嘴,別忘了,那場賭注是你輸了,再見面,你就是少初的兒子,得認少初為娘,這名分訂下後,一輩子不變。」

  話才說完,李書方手中的劍射出,插到方桌正中央,亮晃晃的刀身輝映著李書方瞇凜的肅殺之眼,眉頭鎖得更緊,憂結的鬱色罩得更深,以獨有的陰涼語調開口,「在你求饒時,斷離刃的歷史會替你送終,想活命只有一條路,就是--」

  「夠了!」顏珊珊直接嬌斥,喝斷他的廢話。「流星劍手李書方,號稱雙絕劍客,劍法一絕外,另一絕就是你開殺的前奏性格。現在對我來這段開場白,是想殺長輩呀?你這死孩子,我可是你娘的好友,過來坐下!」

  瞬間的抽息倒喘聲清楚傳來,懊惱浮現李書方滿額,很懊、很惱,很想讓斷離刃直接解決眼前這根本是另一種妖物的女人!

  「我說憂鬱少年、書方小子,你不坐的話,明天從夕映城開始,每天會有紙片散滿城內各處,內容就是你和少初當年的賭局,一路就從經過的城鎮撤回帝都,到時就不叫秘辛了,而是貽笑武林的大笑話!」

  抽搐的呼吸痙攣再痙攣,牙關磨過再切咬,最後是深深長長的大吸一口氣後,才緩緩坐回方桌前。

  「顏珊珊,你到底……」

  美目馬上隨著哼聲橫掃來。「雖然我年紀輕輕,一點都不喜歡有個大男人叫我阿姨,但輩分就是輩分,我和你少初娘親是好朋友,勉強、包容、委屈就聽你叫一聲珊珊阿姨吧!」

  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最佳代表,顏珊珊永遠做得絲毫不差。

  「如果直接談正事能少聽你的言語折磨,那就直接談正事吧!」李書方甩出紫色繫繩,繞上桌上劍刃,一揚手,長劍入鞘再次回到背上。

  「早一開始這樣不就好了,浪費這麼多時間。」顏珊珊水袖一拂,驕傲哼鼻,示意他倒酒。

  「你不會是真的要我殺三皇子朱毓吧!」李書方忍著該有的風度,為她斟酒。

  「現在殺他已經沒必要了,更何況朱毓那麼好殺的話,就不會有現在的棘手演變。」

  「那要我做什麼?」

  「目前只知少初從蘇家被朱毓帶走後,一行人出了帝都往南而行。」

  「為什麼這麼確定少初是被朱毓帶走?」

  「拜帝都的百姓流言,還有少初的房中有一塊朱毓的隨身斑玉掛,應該是少初留下的線索。」

  少初在蘇家的院落,浴澡間有她被撕裂的衣物,浴桶佈滿迷香,水內發現朱毓的斑玉掛,再加上以少初的能力,能在蘇家無聲無息帶走她,必然是個令她有所顧忌的人,以此而想,似乎不須再猜無恥者是誰了。

  「朱毓這可恨的淫賊。」她拍桌咒駡,「不顧念四大家族歷代為他天家所貢獻的力量,不想四大家族是聖駕明訓,縱犯任何錯誤,也絕不准兵力侵擾,四大家族所犯的疏失,—切由當今聖上裁奪,連太子都不敢亂來,現在朱毓要人要到不擇手段,以皇子之尊入蘇家逞盡淫威擄人,欺人太甚!」

  顏珊珊難得的嚴正憤然,看少初房中完全不難想像發生何事。

  「朱毓會對少初做什麼不難想像,但無論受到何種對待,少初會先穩下自己的情況,她是絕不可能讓自己半個月後才知道雙腳踏到地上的感覺。」

  「逞盡淫威!半個月後才知道雙腳踏地?!」李書方對顏珊珊滔滔不絕的怒顏,雙眉更皺攏。

  「三皇子朱毓是什麼性格的人,你沒真正見過,也該聽說吧,淫魔鬼皇子這個名稱,你以為是吃素的出家法號嗎?」

  顏珊珊白眼橫去,卻見到他可怕的臉色。

  「喲,憂鬱少年,你的表情將憤怒表達得非常……生動,知道她的處境讓你動怒了嗎?」她側首端詳,美目探測的笑問:「不是非常氣她陷你一局,害你連面都不敢見,因為再見面就是母子關係,這場賭注就定了。」

  可以知道少初當初會這麼做,就是要徹底斷了他這份情意。

  「你說他們出了帝都往南行,目的是江南嗎?」

  「表面看來如此,但朱毓出了帝都,隊伍便分了二路,封言另成一路,只知封言確實往南行,正確行蹤不可知。」顏珊珊思忖。「帶著少初離開帝都就表示,此行對少初他誓在必得,不容許他人干擾,那應要隱匿行蹤才是,如非另有目的,朱毓不會放出這種消息。」

  三皇子離開帝都往江南的事,風聲幾乎是傳遍帝都。

  「你認為三皇子一行人往江南的消息可能是幌子?」

  「根本就是幌子,朱毓出了帝都往南行後,中途就改變方向。」

  「這位三皇子是為了想混淆任何營救少初的行動,而做下聲東擊西之計嗎?」

  「我想朱毓這麼做該是另有目的。」顏珊珊深覺不止如此,蹙眉思吟著,「當下我還無法確定,目前還是先見到少初為要。」

  「你已有他們的行蹤?」

  「都已找上你,這個答案還須回答嗎?」顏珊珊唯一憂慮的只有一事。「這次少初要付出的代價一定不小,畢竟再對上朱毓,可不比第一次是謀計在手的情況。」

  「你認為少初會怎麼做?」

  抿著紅唇,顏珊珊沉思這位從幼年起,彼此就最為心靈相通的人。

  「少初一定會讓自己最後的能力都卸掉,徹底成為一個真正的禁臠囚犯。」

  李書方凝鬱的雙眉更加深攏,「不借放棄自己一切來鬆懈對方心防,這位三皇子非常不簡單。」

  「都說是天妖級。」

  「用這樣的方法,一旦結果不如所想,能力已失的她,危險豈非加倍?」

  「你認為少初的能力是什麼?武功嗎?」顏珊珊很不給情面的大笑起。「書方弟弟,當年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還需要想你那可怕的『娘』能力是什麼嗎?」

  知道問了蠢問題的李書方,面對這種奚落只能磨磨牙關吞下這股惱,蘇少初最可怕在於智慧。

  「如果朱毓喜歡玩弄人性,少初就擅於引動人心,這之中的差別在於,動心之人冷靜易失。」

  「一個能讓少初付出如此大的代價的人,會輕易失去冷靜嗎?」

  「其他人或許不能讓他失去冷靜,但他動心的對象叫蘇少初,是一個可以讓人走火入魔而不自知的……」

  「鬼妖!」李書方接話道,對被蘇少初耍玩以致他輸了一輪輩分的事,今生難忘。

  「是厲害人物。」顏珊珊白了一眼敢這麼說「長輩」的「不孝子」。「朱毓這個人,骨架根本是殘忍架出來的、血肉流的是淫欲,每天不運行血肉幾回,他怎麼活下去,運行過度還不走火入魔呢!」

  可憐的少初,這次落到朱毓手中,要過好一段時間的皮肉生涯了。光想朱毓的行為,顏珊珊就有氣。

  「這一次要徹底解決少初和三皇子之間的事,否則朱毓不會死心,再加上皇后介入,他們再這麼耗下去,遲早會出問題,到時不單單是少初一人的事了。」

  「因為少初出身四大家族的關係嗎?」

  「一旦少初的身分之謎揭開,好的結果是她接受了朱毓,那麼任何事都不用擔心;反之,就是朱毓出手進行報復的操弄,一旦走至此,牽連就廣了,畢竟四大家族向來福禍相依,其一出事,另外三個家族也不可能毫無影響,而且朝中好事乘機落井者不少,到時會有怎樣的情況不難估測。」

  「你從沒認同過三皇子,難道會想要她和朱毓有結果?」聽陸明朝提過顏珊珊對朱毓的感覺。

  「如果少初會接受朱毓,那麼我寧願少初當年就死在朱毓的手中。」顏珊珊斜睨他。「此生,朱毓不配得到少初,若改變不了發生的事實,那就改變結果吧!」

  「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都比不過少初怎麼想。」顏珊珊莫測笑起,主動替他斟上一杯酒,敬道:「憂鬱少年,替我將少初的答案帶回來吧!」

  「我想你很清楚,這位三皇子小覷不得,真相、假相或表相,他能做、能進行,又如何能確定你掌握到的就一定是真相,而不是他蓄意佯裝的局?」多年的江湖經驗,李書方始終覺得大意不得。「此人無論身分地位和能力,皆是難纏者,否則也不會有至今的演變。」

  「無論朱毓玩哪一種把戲,最後的關鍵在少初,而且這次,要有一場一勞永逸的結果。」

  「蘇雪初呢?」

  蘇少初的孿生手足,與她相似的容貌,卻是徹底相反的性格,沉默寡言,有著極高的劍術造詣,這是當年那場劍術對戰後,李書方對蘇雪初的印象。

  「聽說三皇子的身邊有一名高深的劍者封言,再加上三皇子本身擁有一身莫測的功力,和隨時可調動各地府衙的官兵,想做任何行動,該有充足的實力。」

  「才開始的局,急什麼呢!」顏珊珊神秘一笑。

 

  漫漫的大霧掩去孤月下的行蹤,一行人來到江岸上的堤防,一看到候在前方的三個人,為首者忙上前朝中間的瘦長漢子報告事情。

  「孟閻司。」

  「情況如何?」

  三個外族異服的漢子,其中兩個彪魁漢子是保護的隨侍。

  中間的瘦長漢子腰上圍著長鞭,眼瞳如豆點,顴骨高突的削長面孔上,更透一份僵白的死寂,夜霧中,極為陰森幽詭,狀似地獄的鬼差上陽間拘命。

  「四個地方的據點都被破了,五個司役全被朝廷帶走。」

  據他們得到的消息,朝廷暗中頒下密令給各地官府,殲滅魔希教暗藏在中原的勢力,短短幾天,中原各處地方都被官府帶人所破,明著全冠以通匪之罪,暗著就為逮捕魔希教人。

  「為什麼朝廷忽然下這種命令?」

  「聽說和三皇子有關。」

  「三皇子朱毓,南源聖女和中原皇帝的兒子,他對東域的立場向來微妙,為何會忽然有這種轉變?」孟閻司豆點般的瞳冷迸森寒。

  「屬下猜,會不會是因為……克羅棋甄。」來人推測的道:「朱毓應該是知道克羅棋甄暗中指使刺客殺他,再加上之前魔希教和長公主的過節,才讓他有這個做法吧!」

  「看來這位天家皇子此回是打算鏟了魔希教在中原全部的潛伏了。」孟閻司的瞳更沉陰。「東域的情形怎麼樣?圓祭長老可傳來消息?」

  魔希教內這幾年分裂態勢加劇,尤其和王族交惡後,龐大的魔希教在教主亡後,力量加入王族成四分勢力,克羅棋甄再亡,儼然成三分勢力各據一方。

  「克羅棋甄身亡的消息傳回,教內已產生明顯動盪,王族已公開對魔希教立下規矩,有些屬於克羅棋甄的勢力和殘存的玄虹一族,已歸順大王子。」

  情勢的險惡令來人憂慮的道:「原本我方還有暗伏中原的力量,現在不但失去,連五位司役都被擒,圓祭長老說,此時回教對我們立場極不利,但是現在中原各地的官府都在追捕我們,情勢……」

  「長老有說回教的代價是什麼?」

  「長老說如果我們能救出五位司役帶回東域,或者……殺了三皇子,那麼他便可保我們在教中的地位不受影響。」

  孟閻司豆點的冷瞳寒瞇,猜不透他心中的打算。

  「圓祭長老已說服羲妃派人來中原協助。」

  羲妃是死去的魔希教主寵愛的妃子,也是目前魔希教的勢力之一,更是他們身後的主子。

  「已經知道五位司役被分路押回朝廷,七天後問斬,其中三位同一路,弟兄們已掌握住路線,時間上來不及救出五位,但若能救得三位,多少可……」

  「查出三皇子朱毓的行蹤了嗎?」孟閻司打斷他的話問道。

  「這……聽說出了帝都往江南而行。」

  「查出朱毓在江南的落腳處。」

  「孟閻司……您是打算要殺三皇子?!」對這種決定,來人大感驚惶。

  「時間上來不及救人,圓祭長老也不會接受只救出三位司役。」

  看來圓祭長老的意思就是要他殺三皇子,否則也不用派人來幫忙。

  「可是三皇子身邊有封言這個劍術高手不說,光保護的武衛陣仗,都非一般人可敵對,再加上朱毓本身的武功就高深難測,只怕……」

  「對三皇子此人,明著、暗著都很難,但從他身邊的人下手不難。」孟閻司陰惻冷恨的笑起。「我魔希教以毒、以音律、甚至飼養毒物,控制、殺人的方式很多,朱毓這個人心性兇狠殘毒,本閻司倒要他嘗嘗,是我魔希教的手段毒辣,還是他朱毓的能力殘狠。」

 

  「綠竹繚樂」是靖卉城近郊,一座占地廣大、風格獨特的改裝宅園,此處以清茗、佳釀和各種長竹音律為攬客特色,這不興飲酒作樂的尋歡,而是喜愛風雅閒情的名士,以品嘗和享受悠然的風情之地。

  園林內有各種長短不一的成竹,皆打有大小無數的孔洞,風拂風徐,在各個孔中回蕩成音,交織出獨特的音律,隨著風強風弱,竹音抑揚成調,甚是雅幽。

  「久聞秋季靖卉城內的『綠竹樂園』,風起回竹,清音繞耳,唯天籟得以比擬,入夜便聞竹音素琴迴響月下林間,清音、清曲,一滌塵俗,果真不凡。」園內的紫竹亭台,今天掛著一方竹簾,招待連綠竹繚樂老闆都不敢慢待的貴客。

  「蒙公子賞識,是敝園的榮幸。」圓眸大眼的女孩笑得十分甜美可人,朝前方竹簾後的人笑道。

  園內充滿各種以竹的巧思所建的亭台,與舉目盡見以綠竹環繞所區隔開的竹室,周遭綠茵與各種特別栽植的花卉相輔,舉目所及甚是清幽美麗。

  「恬兒姑娘以竹律伴琴韻,在這落葉將舞秋的季節聽來,心思倍感深刻。」竹簾後的聲輕悅溫雅。

  「待恬兒另外的姊妹們來了,合奏出來的曲音也希望公子您喜歡。」

  「綠竹繚樂內,妃湘姑娘的琵琶,水綠姑娘的笛聲,聞名已久,今倒可一圓心中嚮往。」

  柳恬兒才要再開口,幾步外的小竹室內忽暴出砸杯的叱喝。

  「我家少爺還沒說可以離開--誰敢走--」

  男子的吼聲中夾雜著數名女子的驚嚷。

  「會彈個琴就裝什麼清高--要錢我家少爺有得是--」

  「宋、宋少爺,綠竹繚樂非煙花地,請您自重!」

  「管家,告訴她們,不從本少爺會怎麼樣!」一個趾高氣昂的男子聲道。

  「是的!知不知道我家少爺是何人?宋知府的公子,連縣令都得聽話。」專替主子打點的管家大聲喝道:「不想這綠竹繚樂出事,就乖乖聽話,伺候我們家少爺舒坦,有你們好處。」

  「喲,又是一個仗勢欺人,作威作福到令人髮指的人物。」安坐竹簾後的少年問簾外的柳恬兒。「這位宋少爺是綠竹樂園的常客嗎?」

  「這十多天來他常來這。」柳恬兒身旁一個奉茶的小丫鬟道:「聽說是未知府最小的兒子。」

  「是管靖卉城周遭一帶的宋知府嗎?」思索記憶中的官員。

  「好像就是。」另一個小丫鬟也插嘴回應。「宋大人曾和他一起來過這找恬兒姊姊。」

  「多事。」柳恬兒輕斥下人,兩個丫鬟忙閉嘴。

  「是恬兒姑娘認得的人嗎?」

  「讓公子見笑了。」柳恬兒歉然。「只是……宋少爺近來才忽然變成這樣!」

  「哦!」竹簾後的聲改朝候在身旁的中年男子打趣問:「這種無法無天的逞盡權貴嘴臉,晏總管,覺不覺得熟悉呀?」

  「平飛不知您所指為何?」

  「不知!」真是令人感歎天道不彰的好答案。「想來這助紂為虐的詞,對你也該是陌生了。」

  「少夫……」

  「咳咳,我這人欺善怕惡,對放到頭上的稱謂感覺不對,會找碴的。」笑意吟吟的,不無警示。「你家主子難得消失片刻,就別壞我心情。」

  「那麼少主希望如何做呢?」

  對身旁的晏總管甚有進退的圓融回應,與現在所處的環境,竹簾後的清俊面容充滿興致揚唇。

  「我想怎麼做,你都照辦?」

  「是的,只是容平飛提醒少主,主子不喜歡你和其他人太接近,是姑娘們也一樣。」

  「沖著晏總管你這句話,我會在他出現前,把我該親近的姑娘都親近完,完全不令你為難。」悠笑的聲充滿調侃。

  「少主很清楚,平飛所言不是開玩笑,尤其您現在的身分,請適可而止。」晏平飛委婉點出她此時不同往昔的處境。

  「唉!我的樂趣就是流連風花雪月、飲酒縱情,現在卻像是家有霸道惡妻的可憐人,隨時被『看』死。」

  竹簾後的聲對逝去的自由,自我感歎的一表哀悼。

  「宋少爺,這兒是聽曲抒發雅興的地方,姑娘們純粹賣藝,不做那檔買賣的。」

  幾名樂園內工作的男僕已趕至勸阻,五、六名拉扯女孩們的粗壯大漢卻遭對方蠻橫的推罵。

  「笑話,在本少爺認知中,公開彈曲陪人喝酒的女人,都是可以買、可以玩的女人,少在那裝清高。」儀錶不差,衣飾高貴,卻難掩公子哥兒氣焰的宋子紹狂笑道:「綠竹繚樂的女人雖沒妓館女子嬌媚,偶爾玩點氣質的也不錯。」

  「救、救命呀--」

  原本躲在角落的姑娘們,趁混亂趕緊抱著樂器跑出竹室外。

  「宋少爺,這裡真的不是--」

  「囉唆,有事找你們金老闆過來!」見到女孩們全跑出去,宋子紹可惱了。

  「金老闆有事不在園內,宋少爺請你別--」

  「抓她們回來--」宋子紹推開阻擋的人,命令屬下抓人。

  慌亂奔逃的女孩們都被兩個小丫鬟迎進鄰隔的紫竹亭台,追趕的大漢們要衝進拉人,卻被候在竹亭外的四名男子擋著。

  四名體格精實看起來就像精錘百煉的武者,以拔悍的身軀擋成人牆,嚴禁人進入,其中一名要揮拳的莽漢直接被人一拳打飛!

  「找死了,竟敢和本少爺搶--」

  趕來的宋子紹見狀大喊,卻被竹簾後傳出的聲給截斷。

  「真是活夠了,敢和本公子搶女人,再上前一步就不敢保證你的狗命了!」悠然的聲涼涼地傳來。

  「你、你、你知不知道--」簡直不敢相信在綠竹繚樂內竟有人敢這樣和他說話,一時間竟讓他氣到語結。

  「你知不知道這裡是本公子的地盤,無知小子也敢在這放肆。」

  「圍住這裡--把裡面的混蛋給本少爺揪出來--」

  總是被吹捧的宋少爺哪禁得起這種侮辱,當下暴跳起!

  「來人--全部上來圍住這裡!」

  身邊管家立即代主吆喝的命令手下將紫竹亭台四周圍起,嚇得亭內姑娘們抱成一團,竹簾後的人卻依然不動如山,傳出淡淡的歎息。

  「天籟輕彈,專為賞音雅上而開,竹下清音灌塵世凡俗,雅音、雅境,怎奈也褪不去心性不俱,德行亦失之人。」

  「裡面的人,少在那賣文弄字,本少爺有沒有心性和德行,等你跪到眼前求饒就知道了!」宋子紹一張臉已快給氣扭。「誰敢擋就打斷他的腿!來人--掀了這紫竹台!」

  「又何必遷怒無辜呢!」

  幾名才要揮刀的大漢在竹簾後的聲再起時,幾道隨之破空而來的銳氣,才想出手的大漢們只感到劇痛貫穿抬起的掌,刀全掉了下來,掌背裂傷湧血,痛嚎聲瞬起。

  「以內力化氣,你會武功?」

  「武功!」真是說到感傷事。「現在,沒有!」

  「好傢伙,你敢耍本公子--」武功還有現在沒有的!

  對竹簾後的人這種回答,自覺不被當回事的宋子紹,直接搶過手下的刀,縱身掠過眼前四個武者,朝紫竹亭內揮刀劈出!

  和宋子紹那副公子哥兒外表不一樣的刀勁,揮出的竟是渾厚的勁道,鋒浩銳威朝紫竹亭台的竹簾劈去!

  旋即對上的--是竹簾掀動,二道身影躍出的持劍者,爍光劃出阻隔的劍芒,化掉勁掃來的刀威。

第五章

  「沒想到看起來作威作福的紈絝子弟,竟有不差的刀法造詣,可惜,還差了幾分火候,官家出身卻是為虎作倀,與匪寇惡者有何差,殺了你也不冤枉。」

  「既然少主子這麼說,那就不留其命!」晏平飛回應道。

  二名劍者再出劍,一左一右夾攻宋子紹,每一個身手、劍法皆是出類拔萃的高手,十多招後已重創了宋子紹一手一足!

  「少爺--」

  管家嚇得拚命要人圍上救人,但是竹簾射出的氣芒阻止每一個想出手幫助的人。

  「衡量看看,插手的代價是拿性命來換,是否值得?」竹簾後依舊是那慢條斯理的警告聲。

  周遭人已膽寒的面面相覷,雖不知眼前人的來歷,但對方像是擁有高深武藝的高手,確實有能力解決他們。

  就在宋子紹不堪負傷的倒下時,女子的驚喊隨著熟悉的身影奔出。

  「慢著!」柳恬兒忽衝到宋子紹身邊阻止,轉身朝竹簾內的人跪下。「公子請您大人大量,手下留情。」

  「住手。」竹簾後的聲命令二名劍者停手。

  「公子,我知道您定然有相當來歷,否則不會在異地挑惹官家之子,但是……子紹……宋少爺,是因為……對我太有心才會這樣,不是真的為虎作倀之輩。」

  「恬兒……這不關你的事,不用你和他低頭。」身後,負傷半跪倒於地的宋子紹喊著。

  「你鬧大事,自暴自棄讓自己墮落,甚至為這種事喪命,也不可能讓我對你改觀,我也不會因此接受你而進宋家門。」柳恬兒沒回頭,深吸著氣道。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你忽然對我變成這樣?」宋子紹痛苦問。

  柳恬兒沒回應,只是朝竹簾後的人磕頭,「公子,這一切因我而起,若有因此冒犯公子處,還請您要怪就怪恬兒吧!」

  「這世間究竟是有情者多,還是無情者多?」

  隨著掀起的竹簾,一名雅逸出塵的少年在五、六名劍者伴護下,背手步出。

  「為何我有心,卻被認為無情人,看來無情的人卻被認為是有心者。」

  徐風拂揚的髮絲中,是一張俊雅清美的面容,此刻眉扉輕斂,悠緩步下紫竹亭台。

  「唉!劍師,要再醉飲這千杯紅塵酒,初兒已不知該向誰一敬了。」

  雅逸出眾到令人瞠目的少年,深紫色錦緞翻襯雪色外袍,飄長的髮絲以紫白兩穗帶綰東起,垂下的紫白結穗隨落肩之發輕揚,清睿的眉宇,內斂而溫雅。

  「或許早在半年前那一場雲峰雪地,戲游紅塵的從容早已不再屬於我。」

  風姿翩然的少年:心有所感般的苦笑,雙耳別著明珠耳飾,也因這對耳飾的綴映,隱透一絲女子的清靈端雅,一時間竟令人不敢認定「他」或「她」。

  蘇少初扶起眼前跪在地的柳恬兒。

  「你不要碰她,這件事和她無關!」宋子紹見狀怒喊,奈何自己傷得難以再出手動武。

  「恬兒姑娘,選擇吧!有情的無心者,和無情的有心者,你想哪一種?當這兩種都今你痛苦時,那何不有心、有情的面對。」

  蘇少初牽起她的手,走向宋子紹。

  「回避只是折磨當不成壞人的你,與不解真意的他。」

  來到宋子紹眼前的柳恬兒,看著他負傷的模樣,一陣戚然湧心。

  「恬兒……」

  看著柳恬兒淚盈的雙瞳,宋子紹不禁有些激動的低喚。

  「這幾年你若即若離,卻又不曾拒絕我的表白,我以為你知道我的心意,最後你不再見我,究竟發生什麼事?」

  「子紹,雖然我們……不同父母,但是母親既改嫁給了宋知府,名分上,我意就是兄妹,在父親死後,我不想投靠母親,除了怨母親當年棄我和病中的父親離去外,也是因為你的感情……」淚珠忍不住滑落,再殘酷還是得將心意說明白。「縱然宋知府不介意這種世俗名分之別,接受我成為宋家媳婦,但是……面對成為宋家媳婦,我卻更真心想叫你一聲……哥哥!」

  「哥哥!」宋子紹如被雷打到般震住。

  「你的關切讓我感到親人的溫暖,我知道你希望的和我想擁有的不一樣,一開始我怕失去這份溫暖,不敢……對你說破,只能……和你保持距離……又怕說清楚以後,你……都不再理我了……對不起。」她哽咽而泣。

  宋子紹面色一黯抿緊唇不語,片刻後才開口,「你只是想要親情?還是你認為這個感覺叫親情?」

  他忽一笑,幽黯的雙瞳也透起一絲亮光。「你會想當我是親人,會怕我不理你,原來我的努力不是沒有任何收穫,或許……沒弄懂的是你。」

  「無論對不對,別在這時告訴我,至少給我這最後一步的餘地和機會。」

  宋子紹朝蘇少初點頭,是道歉也是致意,領著人馬離開。

  「你、你會再來嗎?」

  「這最後一步的餘地和機會我怎麼可能放棄?」負傷的踉蹌停下身,沒回頭的道:「放心吧!再到綠竹繚樂,不會再有為虎作倀的宋少爺。」

  看著終於遠去的身影,柳恬兒心頭的沉重像瞬間輕了,卻又在某處湧出不一樣的憂傷,對他離去的寂然身形感到難受。

  「至少他懂你的想法了,甚至再次正視他的付出,又何嘗不是好事。」蘇少初輕歎的道。

  「公子也覺得他說對了嗎?是我沒弄懂嗎?」柳恬兒有些迷茫。

  「如果我能回答得了這個答案,也許就能解決自己的問題。」唉!情之一字,對她而言,已不叫擾人,而叫災難。

  「公子也遇上了煩惱的感情事?」見蘇少初苦笑起的神情,柳恬兒忽感失言般欠身。「是恬兒多問了,公子看來年紀雖輕,卻可能是有家室之人。」

  「咳,不說這些,事情既已決定,多想也無益,不如到亭中繼續方才被打斷的曲音吧!」

  此時負責園內招呼的幾位管堂已上前對蘇少初抱拳感謝,綠竹繚樂內的姑娘們也趨前的熱切招呼。

  俊美少年向來受女孩們歡迎,更何況是這麼一位風姿、儀錶如此出眾,又有英雄氣概的翩翩公子。

  「公子,您剛才真是厲害極了,我還以為要出大事了,沒想到您幾句話就解決了。」

  「可惜金老闆不在,否則他定是要好好謝你的。」

  綠竹樂園的老闆去迎接另一名貴客,只交代下來定要好好招待這位白衣公子。

  「沒關係,由你們代為致謝也行。」對小姑娘們鶯鶯燕燕的纏著圍繞,蘇少初習慣的溫笑柔言。「琵琶、箏、竹音的共律,我還沒耳福聆聽呢!」

  「只要公子不嫌棄,綠竹樂園的人都願為您彈曲,直到您盡興。」

  「能聽幾位美麗的姊姊們所彈出的天籟之音,今日少初可要大飽耳福。」

  對可愛的人事,她向來抗拒不了,而女孩們嬉笑甜美的模樣,各個都像可愛的小雀鳥和小兔子,所以她總不忍拒絕女孩們的請求與好意。

  她四處展露的溫柔笑顏,與喜好特定人事的樂趣,皆令朱毓非常不悅,是自己的女兒他還隱忍,其他會奪去她目光和注意的人,是他絕對不會忍受的。

  今天她終於短暫的享受往昔的樂趣,少了淫魔皇子在旁的專斷,令她愉快極了。

  「少主,除了主子外,還有兩位……小姐,少主多到氾濫的……溫柔再隨意施放,挑的是三個人。」

  晏平飛忽上前在她耳旁提醒著,蘇少初還來不及回應,身後已傳來大喊聲!

  「蘇公子--」

  二名粉紫衣裳紮著同色發帶的俏麗女孩,兩張一樣的嬌顏、連綴身的精緻珠玉都一樣名貴,皆氣衝衝的奔來!

  「你不理無憂(無愁)--就有時間和別人玩--」

  「公子,那兩個姑娘是你的誰呀?」

  「咳,那是……」擠著僵硬的微笑,好不容易能自在喘口氣的機會,大概沒了。

  「大妻、小妾嗎?」身旁一名女子猜道,瞧這兩姑娘氣急敗壞沖來的模樣。「公子,您有家室了,娶的還是孿生姊妹呀!」

  「唉!我還真希望我有這種辦到的身分和能力。」勝過被惡鬼皇子盯上。

  「真是大妻小妾,怎麼會喊『蘇公子』?」另一名敏銳的姑娘道。

  「蘇公子誰都不可以碰!」

  「對,蘇公子--是我們和爹的--你們都走開!」

  無憂、無愁推開全部的姑娘們,一人一邊拉住蘇少初,不准其他人靠近。

  「這位公子是你們和爹的?!」

  幾位姑娘對她們的話面面相覷,不解其意。

  「請問二位姑娘與這位蘇公子是什麼關係?怎麼會和令尊有關呢?」

  「蘇公子是我爹的人--當然就是我們的娘--」

  娘字一出口,像一句震撼的無聲驚雷,震得綠竹繚樂內眾人全瞠目結舌!

  「娘……是指這位……公子?」

  「當然!」

  她們昂高著鼻子,哼得得意洋洋,以後她們不但有爹,還有最喜歡的蘇公子當娘。

  噗的一聲,當有人忍不住笑出時,響起的是滿場的哄堂大笑。

  「小姑娘,就算你們很喜歡這位公子,這位公子長得再俊秀,也不能讓個男人當娘呀!」

  「是呀!男人不能當娘的。」

  「怎麼你們長這麼大了,還想著要娘呀!」

  幾個姑娘和客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調侃兩丫頭,可惹得無憂、無愁不滿跳腳。

  「我們當然知道男人不能當娘--是你們不知道--蘇公子她是--」

  女人二字未出口,蘇少初已高聲清著喉嚨打斷。

  「無憂、無愁,陪我到亭內彈琴聽曲好嗎?」

  「好!」

  兩丫頭快樂的爭先呼應,蘇少初邊哄著她們,邊讓晏平飛遣退其他好奇圍觀的姑娘與觀眾。

  「早知道爹會讓蘇公子今天出門,我們就不跑去後山玩了。」

  「對呀!回去才聽說蘇公子往這來。」

  每天見蘇少初的時間有限,爹老說要等蘇公子一切都確定屬於他了,才能讓蘇公子自由與她們相處,害她們悶極了,因為爹明明說這一趟遠門可以和蘇公子玩個快樂,根本都不是!

  「你們爹呢?」

  原本朱毓要和她一同到綠竹繚樂,後來竟遇上皇太子派來「縹霞峰」的人,見他一沉的神色,就知道他不打算讓對方見到她,特命晏平飛支開的護她先行。

  看來,皇太子的人應該是為了探她消息而來。

  「原本和太子殿下派來的人說話,後來又有一個從江南來的人,好像是封言派來的,我們等不下去,爹才讓人送我們來。」

  「喔。」蘇少初眉目頗見沉思。

  「這才好呀!否則和爹一起來,蘇公子一定又是他的了。」

  趁朱毓不在,無憂、無愁可黏緊她。

  「說好了,今天一天都要陪我們喔!爹明明說,今天白天,蘇公子是我們的!」

  「對呀!這一個半月來,頭一個月的時間只有在晚餐見到你,後來才多了在早上時間見到你,白天見到你,若爹不在,還要有晏總管在場才行。」

  「就是,爹還說什麼,只有我們和蘇公子單獨見面的話,就是開了一道可趁之機的門,蘇公子一定會利用我們跑不見。」

  「只要和蘇公子有關,爹最小氣了。」

  無憂、無愁說得一臉憤慨,蘇少初卻是半歎息的佩服。

  「看來,想得到和想不到的,我每一步路都被封死。」

  連現在所處的地方只怕都大有玄機。記憶中,當她和顏珊珊以夜盜紫飛雙月四處搜集各方資料,想奪「頷碧珠」時,她就懷疑靖卉城出名的綠竹繚樂可能是朱毓掌握各地消息的東方據點之一。

  從朱毓放心讓她在晏平飛陪伴下,先往這聆曲看來,這個猜測應該沒錯。

  「主子等會兒將到。」聽屬下附耳稟告的消息,晏平飛上前朝蘇少初道:「請讓平飛先遣退紫竹亭內所有的姑娘與下人。」

  「以你家主子尊貴的身分,卻介意一些小姑娘與下人,不覺有失身分嗎?」唉!和可愛的小姑娘們相處,勝過陪伴可怕的天家妖魔。

  「平飛只是謹慎遵守主子的交代,方才已為少主破例,還請少主莫為難。」

  依三皇子的交代,每一位樂器彈奏者都只能在竹簾外,絕不能讓蘇少初露面,尤其更不能讓她和任何一位姑娘甚至下人接觸,但為了宋子紹的鬧事,已經違反了此規定。

  「蘇公子,你要乖,不要和爹對上,這樣又要好久見不到你。」

  「對呀!蘇公子還是聽話才好,因為爹最喜歡懲罰不聽話的人。」

  一個要她乖、一個要她聽話,對兩丫頭憂怕的天真稚語,蘇少初笑著搖頭,很認命的背手道:「好,為了你們,我會乖、會聽話。」

  「太好了,無憂(無愁)不要又一個月才能見到你。」

  兩丫頭快樂的左右抱著她的手臂依偎撒嬌。

  「唉!看來當初和珊珊說半個月才能知道雙腳踏地,還真是小看了天家級的淫魔,果然淫威也是天家級。」她自言的調侃,內心的複雜與沉重也盡化為一聲長歎。

  那一個月,若朱毓沒在身邊,便是在眠香中入眠,三十多天的獸欲,不分日夜他逞得絲毫不差,經常意識未醒,身體已知道他律動起的節奏,他的體味與擁抱人的力道曾讓她熟悉到,他是否真打算將她融進體內共為一體!

  曾有一刹那,她分不清自己與他的區別!

  他如此瘋狂的情欲究竟只是想確定她屬於他的獨佔欲,或只是滿足他想要征服的欲望,蘇少初已難理解,只知道朱毓不要她的屈服甚至求饒,他要她回應,要她意亂情迷的在他身下呻吟,看著她的眼睛充滿他的影子,他才會滿意的以親吻抱著她纏綿。

  一個月後,確定她真的武功不存,才增加她離開房間的時間,也才慢慢讓無憂、無愁和她相處。

  朱毓那可怕的淫威獸性,也在一個多月後才知所收斂,大概是知道自己的過火再下去真會弄傷她或令她生病,才讓他有點分寸。

  但蘇少初想:只要在他計畫未成之前,她應該很難擺脫淫爪,因為她可感覺到深藏在他眼瞳深處,那份鎖定獵物想征服的虎視眈眈。

  「爹還說,一年之後,我們和蘇公子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在一起了。」

  無憂、無愁快樂的數著蘇公子完全和她們在一起不分開的日子。

  「一年哪……」唉!真是光想就讓人頭皮麻起,竄過寒顫。

  若她沒料錯朱毓的計畫,一年之後,懷著「天家血統」的她還敢再閃人,妖魔皇子應該會讓某些真相爆開,好傳到皇帝、皇后那,屆時不會只是朱毓放不過她,有可能連太子都無法再當靠山。

  皇后可能會和三皇子傾天家之力彌天蓋地的逼她出來,以那對母子的可怕與性格,母要孫子,子要人,各自執著目標,不擇手段來完成。

  瀟灑慣的人最怕遇上執迷不悟,這是你和朱毓最好的寫照!

  對珊珊當初這句話,她真是愈來愈能體會,她最大的失算是沒想到朱毓會對她動情至此,更沒想到他動情之後竟會如此偏執。

  從小,朱毓在她記憶中,幾乎就是殘忍、冷血、無情,她親睹他的可怕;無論是殺年幼的自己,或是蓋碎對他一往情深的萼妃天靈,甚至很多被他看中,到手玩厭後棄之甚至計殺的人,這些血腥的黑暗她知道得非常清楚,她究竟哪裡算錯了?

  天下間最難測的是人心,世事再多變又豈贏得了人心之變……

  劍師的話此刻縈回腦海,當初對他排計設局時,從沒想到會是如今的演變,因為他根本是冷血無情的人才是……

  「公子,可要恬兒命人送上些薄酒小菜,聽說金老闆迎接的貴客和公子您有關。」柳恬兒再次來到亭內欠身詢問。

  「先送些甜糕點和茶食給她們用吧!」

  「可需要恬兒在這服侍?」

  「我不要她在這!」無憂捉緊蘇少初的右臂瞪視喊。

  「我也不要!」無愁捉緊左臂,同樣敵視道。

  蘇公子看起來對這位姑娘很好,除了爹和珊珊姊姊之外,誰都不可以和她們搶奪蘇公子,敢太靠近蘇公子的,都是敵人!

  尤其爹說過,蘇公子是個只要稍微一鬆懈,就會像風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只要他不在,就一定要將人抓得緊緊的。

  「無憂、無愁,宋姊姊方才說你們兩可愛又漂亮,我說,你們笑起來才真是漂亮。」

  「蘇公子覺得我們笑起來更漂亮嗎?」

  兩丫頭馬上雙眼閃亮的望她。

  蘇少初點點她們兩個的鼻頭。「這還用問嗎?你們的爹身邊最吸引我的,就是你們姊妹倆,笑給宋姊姊看,讓人家知道我有沒有說謊。」

  「宋姊姊。」

  馬上一反方才態度,兩丫頭笑得甜美、喚得燦爛。

  「無憂、無愁果然是我最喜歡、又最可愛的兩丫頭,先乖乖去坐好,我請宋姊姊一定要挑你們愛吃的上來。」

  「好。」

  姊妹倆乖巧甜應,坐在亭中,笑容不離唇的回望。

  「公子。」宋恬兒掩唇笑著,經過方才的騷動,心中早有幾分明瞭。「雖喚公子,卻非公子吧?但是無論哪一種身分,我開始知道您讓人著迷又讓人不放心的地方在哪了,你對小姑娘太有一手,一個不好,很有可能真是個花花公子,幸好……」

  清秀美目朝她端詳的意有所指,「天生的身分令你難以辦到,否則這災情可嚴重了。」

  「咳。」蘇少初清清喉嚨,「我只是和小姑娘們相處的經驗太多,知道如何讓她們更開心。」

  對她而言,與機心滿肚的權貴官員,和江湖各路險惡人馬周旋,是一種試煉腦智的樂趣,那麼女孩們的嬌聲嬉鬧,耍性子鬧脾氣就是舒坦的單純,因此她喜歡置身女孩群中與她們嬉笑遊樂,這兩種對比的人性讓她能沉澱的思考事情。

  「公子是外地人,過幾天,靖卉城內的秋市節慶,連著十天,街市上可熱鬧了,公子若帶她們遊玩,應該會更開心。」

  「秋市節慶!是慶祝什麼?」

  「只是早年延續下的秋市習俗,趁勢將靖卉城的盛產,一些名貴的琉璃,還有長竹藝品發揚光大,百姓乘機也湊熱鬧找些小本生意做。」

  「看來恬兒姑娘對這場秋市慶典很期待。」瞧她說得興致高昂。

  柳恬兒掩著嘴輕笑。「街市中有一處椿樹下的脂粉攤,老闆雖愛吹牛,但偶爾能尋到寶呢!就不知是否會得公子的眼。」

  「恬兒姑娘慧心過人,真有機會再尋寶了。」這意有所指的一提,蘇少初一笑。

  「宋大哥也喜歡秋市節慶,只是……我不知……」說到宋子紹,她忽斂容悵語。「是否該再見面……」

  「放心,你已清楚的面對,他自己知道怎麼做的。」看得出她的憂慮,蘇少初握著她的手,語帶弦外意涵,「我想秋市節慶他會見到想見的人,對嗎?」

  她的話令柳恬兒終綻燦容。「公子的話,恬兒明白。」

  「少初愛弟,我說過,你的溫柔、你的微笑,甚至一根手指頭,敢對本皇子之外的人付出,就別怪無辜者為你的輕率付出生命!」

  蘇少初輕拍對方安慰的手,下一刻已被狠攫住!

  「愛弟總是記不住,你是屬於誰的!」一雙俊美的帶著威懾人心的眼瞳,瞬間已到蘇少初眼前,來人緩緩扯揚薄柔的唇。「那麼或許下點警告讓娘子你知道,為夫言出必行!」朱毓另一掌已扣住柳恬兒咽喉。

  「公……公子……救……」柳恬兒花容失色的掙扎朝蘇少初求救,隨即喉嚨被扣緊到再也吐不出聲來。

  周遭一陣驚嘩,眾人只見忽來的華貴公子抓住白衣公子的手,像是威脅般的扼住柳恬兒,連方才保護在白衣公子身邊的武者也都候在一旁嚴禁人靠近!

  「爹?!」

  亭內的無憂、無愁也怔住,想跑上,收到主子示意眼神的晏平飛,上前攔阻她們。

  「老、老闆,這是怎麼回事?」

  陪同貴客回到綠竹繚樂的金老闆也只能吃驚的髮愣,不解究竟發生何事!

  「終於瞭解此刻的自己該好好聽話嗎?」對始終從容沉眸以對的蘇少初,朱毓冷笑睨鎖。

  「我在等。」蘇少初平靜道:「等你殺了她來證明二件事。」

  「喔。」朱毓凜笑不變,甚有狠態加劇之向,

  「一旦你殺了她,你不是我心中的答案,更不是我感情的答案!」

  「這一句話,更確定她非死不可!」朱毓收緊指掌的力道,柳恬兒已面色泛紫,氣息如絲,幾近斷魂!「因為她竟然會在你心中占了如此重的分量!」

  「她有多少分量,你內心很清楚,又何須為你狹小的器量找藉口。」蘇少初淡淡說著,「她死了,我對你朱毓所有的感情迷惑,都會是你自己斬斷的!」

  「感情迷惑?」這句話果真讓他瞳眸一顫,肅殺氣芒一凝。

  「你很清楚,我對你不是沒有情感與迷惑,但是只要你再有殘殺的血腥,我會很清楚知道毋須再有迷惑。」

  朱毓放開扼住柳恬兒的手,看著她筆直迎視,不見慌亂,只見定然的神采。

  「你可以不信,因為連我自己都說服自己要正視,別要我對你證明什麼,因為我無法。」

  旁人驚目的看著俊魅高貴的男子,拉白衣少年入懷,雙臂擁緊。

  「少初愛弟,你總是特別會欺負本皇子,你很清楚,比起你直接說對我有感情,這種話更能挑動我。」朱毓的聲有著激昂。「只可惜你的話和你的人一樣,非常愛使壞的極盡欺騙之能。」

  「難道三皇子不曉得,欺騙你,看你為我急、為我怒、為我妒火中燒,是一件報復的樂趣嗎?」

  回以他耳邊低言的,是惡意、是挑釁,又或是更幾近一種糾扯情心的折磨,以情人般的撒嬌傾語,她清楚這些話比起任何回應都更能牽動他,他喜悅也憤怒,因為無法斷定真假。

  「有時候我真懷疑,你真的是上天派來對付我的,本皇子對你愛之入骨,恨也切齒,這世上你是唯一讓本皇子感到可怕的,因為你相當清楚如何撩人心緒,玩弄回應。」

  「一個禁臠的地位,竟能得三皇子如此高的讚美,怎麼敢當呢!」在他懷中的蘇少初笑起,決定更坦白,「其實少初還有一件最想完成的報復,就是徹底蹂躪你三皇子朱毓的尊嚴!」

第六章

  初秋的一早驟來一陣疾雨,午後轉為細雨紛飄,濛濛微雨籠罩縹霞峰。

  「雲流閣」內,悠立在琉璃窗前的身影,一身紫裳白雲流紋飾染的衣裙,簡雅挽起的髮上,只以二根淺紫琉璃釵穿過,像襯映窗外的空山靈雨般,秀麗中更見一份清逸。

  難得的女裝卻不改眉目中那份清睿,此刻背手凝望窗外,像為這雨後蒼茫的巒峰山林而惑,也像神游遠方虛空中。

  「少夫人,您的藥。」侍女端著湯藥進房。

  窗前不動的身影傅來輕聲的歎息。

  「可否要奴婢先為您放到桌上,涼了些再喝。」

  「拿過來給我吧!」

  知道若沒見她喝下,侍女是不會退下去的。

  眺望窗外覆著清蒙的山林幽景,天際依見幾許陽光透雲,遠方瀑水漫彌,這份水色空靈像撩起記憶過往,不禁然的,她幽幽長吟那曾經的快意--

  放一分豪情,馳騁天地,難見穹蒼悠悠。

  舍一分柔情,遊戲人間,盡見塵世滄滄。

  紅塵浪、歲月流;月無語、話難休。

  迢迢江湖,伴一身豪情何在?

  煙雨江山,傾一身柔情付誰?

  莫道悲歡離合人間白頭。

  何不天地邀遊,醉飲紅塵千杯酒。

  「當身不再由己,心已有牽絆,今朝的我已失,又何見明朝。劍師,這杯紅塵酒,初兒是否該懂得醉了,或者我的心不想醉?」

  「心醉令你害怕嗎?」

  來人改命侍女將湯藥放下後退下。

  「我怕的是,不想醉,卻被逼得非得一醉。」面對已來到身後,撩起她髮絲輕吻的人,她淡斂著雙眸,依然頭也不回的道。

  「任何事以逼或可相脅,心卻是難逼的,尤其是心志堅定又難以捉摸的你。」

  「真讓人難相信這話是出自玩弄人心、人性的三皇子之口。」蘇少初挑起一邊唇畔淺笑。「記得你向來認為,只要手段對,人心、人性沒一樣不可改變。」

  「正因此,才能知道人性好誘,人心卻是最難改變的。」

  「人心。」凝望天際的美目轉為沉思的喃言,「世事再多變,又豈贏得了人心之變。」既然人心難變,她與朱毓之間為何走至此?

  她究竟算錯了什麼?這幾天來不停回蕩她腦海的自問。

  三皇子朱毓向來就是殘忍的冷血者,只對獵物有一時興趣,到手滿足征服欲的玩弄過後,哪怕殺了,也絕對不會見他動任何惻隱之心,更遑論動情。

  從小她對他,一直是這樣的印象,因為他該是個無情到毫無人性可言的人……

  這樣的人曾經面臨死亡之危時,卻想以命捍衛女兒;這樣的人曾不惜以命相脅與她共滅,只因她對他說沒有真感情;這樣的人為了得到她,所做出的一切已經愈來愈不像她所認定的「三皇子朱毓」!

  她,根本無心於他……她該無心於他的……

  斂下的雙眸緩緩閉上。

  「想些什麼?」在她身後的朱毓雙臂已環上她的腰,擁她站在窗前。

  「一顆心會改變的原因是什麼?」

  「你的心改變了?」

  她沒回應,只是睜開眼看著窗外。

  「雨……停了,若想追捕孟閻司,這場雨只怕是阻力。」大雨會洗去一切蹤跡。「東域人擅長使毒與追蹤,自也能對追蹤者進行反制的混淆手段。」

  「以愛弟才智,果然能料到來靖卉城和孟閻司有關。」

  「封言從來不離你身,如非是一個棘手的對象,絕對不會讓劍術極高的他離開身邊,再加上他出身南源,對魔希教的毒自有幾分瞭解,還有克羅棋甄的事,三皇子對東域的不滿,也該是有所出手了。」

  「敢支使人來殺本皇子,又暗推了玄虹翟成的死亡,本皇子怎麼可能放過他?」

  「原來玄虹翟成的死,在你心中是有怒意的。」

  「在愛弟心中,對本皇子還真是好感不存。」他貼著她的螓首一歎。「本皇子說過,他的心已累,死亡是他為自己鋪下的道路,又何嘗不是最好的解脫。」

  「只是這不代表其他人可以居中動手腳,從棋甄對你用鼓音所展現的力量,還有他與你交手後,竟難擋封言一劍,以他的功力不可能只有如此,很明顯中了毒,讓他功力只剩一半,那段時間在他身邊,能這麼做的只有孟閻司。」

  「或許……」想起玄虹翟成那一心求死的毅然神態,少初依感戚然。「他也默許了孟閻司這麼做吧!」

  「他默許,卻非本皇子容許的。」朱毓冷笑。「靖卉城有孟閻司的私人勢力,魔希教或許不知,可難逃本皇子的掌握,只要到江南,封言設下的陷阱正等著他,就算他脫險,也一定會往靖卉城來。」

  「孟閻司是個狡猾陰毒的人,如何確定他一定會被逼往江南?」蘇少初離開他的環抱,轉過身。「想必魔希教內定有三皇子安排的勢力在進行這件事。」

  「魔希教內,每一方為著更大的利益,都願付出手下來犧牲。」朱毓笑得凜寒,卻忽然不語的望著她。

  「怎麼了?」

  對她一身清美逸雅的容姿,朱毓深凝著。

  「習慣了你的少年裝扮,幾乎不曾真正見過女裝的你,在玉瓊樓內你扮於紫煙,也是覆著面紗讓人難以看清容貌。」

  「而今看清,又如何呢?」

  「更加確定你是屬於本皇子的。」勾起她纖雅的下顎,這張清逸秀麗的容顏早深烙他心上,開口的獨佔之意更熾,卻也放軟著聲道:「少初,你已是本皇子的人,這是改變不來的事實,早一點接受,別再使壞,好嗎?」

  「聽來是詢問,但是絕不容少初拒絕吧!」她推開他的手,淺綻的又是那抹悠若。「若最終沒能如三皇子的意,三皇子已決定再將少初重傷?弄殘?或者直接毀了?」

  「如非逼不得已,對你,本皇子並不想再用任何傷害相脅的手段,因為對上你都是反效果,但若連見上一面都難的話,反效果也只能做了,畢竟你有心的回避,永遠也只會離本皇子遠遠的。」

  「原來權勢一方的三皇子認為,霸王硬上弓、擄人、監禁、動輒以傷人的力道威逼,就能得到一顆心?!」皇親權貴的認知果然和平民百姓不一樣。

  「至少得到你的人,」對她帶諷的話,朱毓只是露出陰鬱的冷笑。「本皇子說過,身和心,總要你留下一樣。」

  理智輿瘋狂早在體內流竄,對她日思夜盼的渴求,想接近她,卻淨為她狡猾的謊言與計謀避開,她明顯的遊戲態度,終令他內心的渴望化為狂濤的怒焰!

  向來他玩弄人性與感情,但她的心、她的感情,他難抓更難料,尤其當「玩弄」反成她用在他身上的手段時,幾度令他瀕於失控邊緣,掙扎、猜疑與她極可能不屬於他的妒火,已吞噬他最後的理智。

  他受夠了她的難以確定,他要她的眼看著他,要她的心裡有他,她想玩遊戲也得是認真的對著他玩,而不是敷衍的耍著他朱毓玩!

  「這碗藥少初愛弟今日也會乖乖接受吧!」他來到方桌邊,示意桌上的湯藥。

  讓她易於懷胎受孕的湯藥,初始朱毓總在抱她後強硬的喂她喝下,直到改由無憂、無愁端來後,兩丫頭朝她天真的撒嬌,認定只要她喝下藥就會一直留在她們身邊,還會帶給她們弟妹。

  對此,蘇少初長聲一歎,朱毓很瞭解如何打動她,知道她不忍見她們可愛的笑容失望,難怪珊珊說,總有一天會讓她真正栽一大跤的,絕對是可愛的人事物,明知對方的意圖,她也不忍心見純真可愛的笑容從她們臉上失去。

  接過她們遞來的湯藥自行飲下後,每天湯藥都由她們端來,從那一天起,眠香也較少伴著她。

  眼前他在方桌邊,待她走過來的神態,不禁令蘇少初想起帝都內蝶楓園那一幕,當時他以桌上的酒要她靠近,咫尺間的距離,她卻退身離去。

  見她不動的身形,朱毓並不惱的只是輕喟一歎。

  「想來對本皇子,你是絕對不給任何……」

  話未說完,卻見她走來,螓首直接靠在他堅實的胸懷上。

  「你打算喂我喝這碗藥嗎?」

  朱毓一瞬的無言,健臂環抱上她的腰道:「你在對本皇子玩美人計嗎?」

  「對你還有用嗎?」

  「該說對受寵若驚的事,本皇子始終感到……代價不小。」他吻著她的髮絲,疑惑她主動靠近的動機。「尤其出自少初愛弟你,就更非可小看的事,別告訴我你忽然想要靠近我、理解我,好好試著與本皇子相處。」

  「三皇子已認定少初所做的一切都是計與謀,就算少初有心,難得你之信任也無用。」

  「這是說,愛弟不會再有欺騙玩把戲的回避行為?」

  「儘量。」她一笑,迎視他俯來的睇鎖。

  「不會拿本皇子的感情玩弄回應?」他俯唇輕吻,貼上她的唇問。

  「看著……辦……唔。」她的開口是他探舌直入的吮吻,不停纏吮她的舌瓣。

  「如果現在放開對你的一切限制,你打算怎麼做?」

  「應該會……給你一個報復之後,就此成為你記憶中的人。」

  這句回應果令朱毓瞇凜起雙眸,不悅的抱緊她。

  「本皇子該給你這坦白到令人憤怒的答案什麼獎賞呢?」

  「我說過對你確有著感情迷惑,可不代表我能馬上改變……嗯……」她未及說完,朱毓已拿起湯藥飲下後,覆上她的唇。

  她無語的接受他一口口喂入唇內的湯藥,直至藥碗空了後,他再次緊擁她入懷,耳鬢廝磨著她的面頰,又是吻她的眉眼與纖頸。

  「你……很喜歡……吻人。」在雪玉樓臺便是如此。

  「因為是你,你身上的每一處本皇子都想品嘗,而且永遠要不夠。」朱毓笑得邪魅。

  「這一年,你真的想要就這樣關著我?」

  「只要愛弟還是這麼頑抗,成天想離開本皇子,那豈止一年,本皇子再不捨,關你一輩子也只得狠下心了。」他講得一派心疼,雙臂所環緊的獨佔欲和瞳中的濤天情焰,已是寫明瞭,寧願折了這翱翔之雁的雙翼也不願放手。「頂多替愛弟蓋個符合你喜愛與水準的豪華牢籠。」

  「這麼缺乏天良、不見人性的事,也得三皇子如此費心,真令少初百感交集呀!」這世間,王法遇上朱毓都陣亡了。

  「愛弟對本皇子的付出終於有所感動嗎?」

  「等我開始知道泯滅天良是什麼,大概就能對作威作福……有所感動了。」

  「那麼……這個能令你感動嗎?」

  他牽著她定到另一端圓桌,桌上有一長方布裹的東西,顯是朱毓方才帶進。

  「這是愛弟你曾經失落的東西。」

  「我的東西?」蘇少初疑問的接過這一布裹的物體,竟是一把琵琶。「這把琵琶……」認出這把琵琶時,她吃驚且訝異。

  「潼家莊附近的河岸邊,這是當年遺落的紫檀琵琶。」

  「你竟會留下它!」

  當時與朱毓那短短交手,為免節外生枝,在潼世伯催促下沒多逗留,而當時的紫檀琵琶也遺落在河岸邊,不想在回帝都前與朱毓有太多接觸的她,也不曾回去找過。

  「本皇子留下它有何用意,你會猜不到嗎?」

  「藉機接近獵物。」

  想來從潼世伯口中知道她身為四大家族的身分後,他留下這把琵琶也是別具用意。

  「是親近心中的人,只是皇宮再相遇後,愛弟你的伶牙俐齒和難以捉摸,就足夠讓本皇子窮於應付。」他半真半假的帶著揶揄。「再加上本皇子深怕拿出這把紫檀琵琶,以愛弟你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性格,會讓本皇子失去一樣睹物思人的東西。」

  去年帶她往雲峰去時,他曾想拿給她,沒想到那一晚雲峰雪夜只是她的策謀。

  「現在拿出,想必是認定了少初的未來已難脫生天了。」

  「是本皇子終於不用再以物思人。」他輕環著她的腰,下顎貼在她額際道:「可以得到這把紫檀琵琶的主人親自撫弦。」

  再握住這把失落已久的紫檀,她低斂的眼瞳閃爍著異芒,在朱毓放開腰際的環擁後,長指開始攏弦抹音聽律,珠玉般的弦音不變,顯見這把紫檀琵琶被照護得極好。

  「三皇子可把玩過這把紫檀琵琶?」

  「這種樂器本皇子並不擅長,也僅是打發著把玩。」

  每當拿起,他腦海中是當年輕霧中,她坐在河邊大石上,像以山林為弦溪水為音的彈著,恍如夢般清雅逸美。

  「但是本皇子看得出這把紫檀琵琶,音程和琴身的弦有些不同於一般。」挑彈出的音律有一種穿透的微妙感。

  「需要少初為三皇子彈上一曲,讓你知道這把紫檀琵琶究竟有何不同嗎?」

  「難道這把琴另有玄機?」這可讓朱毓感到有趣,多年來竟沒為他所察。

  「相信三皇子知道少初和南源女藥師風君兒之間的交情吧?」她把玩的漫撫弦音,信步悠移。

  「知道。」

  對她的過往,他至少掌握了五、六分,風君兒此人占她回憶甚多,也知此女已亡,亡者是最容易給生者留下思念。

  對任何能佔據她的心和腦海的人他皆不悅,既然斷不了此人在她心中的位置,那就讓時間來消褪此人的存在感,因此他絕口不提此人。

  「南源曲芍擅以樂曲助藥氣而行,東域玄虹則是研究各種能毀殺人的樂器音律,少初長久伴著南源女藥師,對這些自也略知一二。」

  遙想過往,那曾經只有歡樂縱笑的年少,對比此時,人事雖未至已非,心境卻已大不同,她的笑有著悠緲與複雜。

  「這把琴便具有這兩種能耐。」

  「少初。」原先漫步玩琴弦的身形,已在他十多步之外的水色垂紗前,隔開內室與外室的層層垂紗,風拂揚飛,襯得她身形更悠逸,他皺眉的喚。

  「這把紫檀琵琶該離人而彈。」

  「那就別彈了,過來這。」他不喜歡她眼神中透出的那抹異芒,不喜歡她整個人看來充滿難捉的悠邈。

  「你知道你看我有個特性嗎?」她抬眼迎視著他,不禁莞爾。「只要我從你身旁走開,或者其他人得我太多的目光,你喚我時,那眼神是銳利到要吃人的,我在你心中,當真是這麼重要的存在,不禁讓少初更想知道一件事。」

  「少初--」

  輕雅的身姿一動,朱毓才伸手,她卻已在重重垂紗後,如此之快的身形,不該是武功被封的她所能辦到了,他疑問的皺攏雙眉。

  「三皇子,你認為少初能否以這把紫檀琵琶衝破你封鎖在我體內的限制?」輕揚的聲再次傳出。

  「才要愛弟你別再有欺騙玩把戲的回避行為,顯然愛弟繼續和本皇子玩敷衍手段。」朱毓步入水色垂紗內,一層又一層的垂紗,一時難知她的方位。「你認為就算衝破限制,以你之能,有辦法反制本皇子?」

  「少初何須反制三皇子?解除掉這個限制,礙於現實給不了三皇子報復,那便是從此成為你記憶中的人。」悠笑與那份語意中的堅定,令朱毓神色漸沉。

  「三皇子心中有數,武功少初從來不是你的對手,但是有著垂紗掩目,還有遠方瀑水和雨聲混淆足音,一旦少初功力恢復,要從這房間脫身,甚至離開『雲流閣』並非不可能。」

  聽音辨位,朱毓指掌氣勁一揚,左方垂紗劃裂不見人影。

  「成為記憶中的人?本皇子該問你這句話是代表何意?」靈敏犀利的耳目留意每一個靠近視窗的垂紗動靜。「就算你離開中原,難道你認為本皇子就此找不到你?」

  「只要少初有心,又有何辦不到之事?若我決定,此生此世,你朱毓絕不可能再見到我,那麼你便永遠再也見不到我。」

  斷然而決絕的幾不帶半點猶豫,唯有這聲的主人知道,這話說出時,隱隱撩動心中一絲莫名的微揪。

  朱毓俊美的面龐充滿險峻與陰沉,開口的聲反倒異常到帶著一股沁入骨般的柔笑,令人不寒而慄。

  「少初愛弟該更相信,本皇子不會讓你成為記憶中的人,因為你若敢與本皇子玩這種事,腥風血雨會從四大家族開始,多少人會因你而陪葬,愛弟可算過這場代價是什麼?」

  回應的聲是低回再低回的歎然。

  「真到此,你將殺幾人才會見到我?」聽不出情緒與方向的聲,不改其悠喟。「也許當這件事發生時,少初遠在天涯海角,你殺一人時我不知,殺二人時我不知,到我知道時將是死了幾人呢?若我心中的人皆已死盡,再見你何益!」

  「少初愛弟可賭看看,但本皇子想,以愛弟你對人命的態度,不會輕易賭這場事的髮生。」

  「那麼換個問法吧!計殺四大家族將費三皇子多少時間?或者最直接的一句:你能忍多久見不到我?」

  「少初,出來,別挑戰本皇子的耐性!」立於垂紗中不動的昂挺身影,瞇凜起的眼瞳已冷靜漸失的露出焦躁。

  「以一首詞定這場勝負如何?」未理他的警告,她只是繼續再道:「紫檀琵琶雖非鳴蘭古琴,但有其特色之音,現在夜晚雖未到,明月更未見,寒風也未臨,但少初確是喜歡這首詞意!」

  隱隱的氣息像拂過身側,氣勁之威也隨之疾劃而去,依然只見到被氣勁掃裂的垂紗在琉璃窗灌進的風中揚舞。

  扯下垂紗,看到地上有些許乾果微粒,朱毓冷眸搜視四周。

  「在這首詞之後,若少初解開體內禁制,會否真成三皇子你記憶中的人?」

  猙獰的怒早扭曲了朱毓的表情,琵琶音曲伴著她清朗的雅音而出,他的神態更見險惡。

  「閑坐夜明月,幽人彈素琴。」

  琵琶之音並不穩定,該說音律混亂,不像出自擅於各種樂器的蘇少初之手,且音源和她的聲難以感覺是出自同一方向,是她蓄意的亂他耳目?

  「忽聞悲風調,宛若寒松吟。白水亂纖手,綠水清虛心。」

  從紗影揚動中,逸雅身姿似近在咫尺,又似相距數步之外,一般這樣的設局,完全不會入他眼中,更遑論絆住他,但早已失去冷靜的朱毓回蕩耳畔的只有:他將永遠見不到她?!

  失去她--那是他連想都不會想,也不容許發生的事--

  「鐘期久已沒,世上無知音。」

  當詞來到尾聲,室內是驀吼的怒叱,強烈的氣勁發向幾步之外的系紗木柱上,隨著氣勁爆開的聲,紫檀琵琶已被轟碎,朱毓周遭垂紗也被他怒發的內勁之掌給靂裂開來。

  「少初--出來--」

  琵琶殘斷的木屑與碎紗煙飛,立於其中的朱毓更如獄中步出的寒厲閻羅,從一開始,這把琵琶的音律就不從她手中彈出,而是她將桌上乾果藏於手中,隔空彈中弦音,人在另一端出聲,混淆著他的判斷。

  如非他太怕失去她,先中了她言語挑起的招,他早該識破這些!

  「紫檀琵琶已不在你手,你該出來了。」

  他喚著隱於暗處的人。同時也決定,這令他愛恨同熾的少初愛弟,徹頭徹尾,沒一句話能相信,甚至被封了武功,卻還有不差的身形步伐,只怕是領悟了明宗那老頭的武學之論。

  身為南源劍師的明宗,自創對武學、內力的見解,認為如能從失去的「無」,蘊化步伐之招,這種不以內勁而來的武招,身動只依環境氣流,是另一種自修的高境界。

  朱毓漸漸知道,為何一開始武功被封的她,非但不見任何太大的情緒,甚至順應而受,只怕她趁此當一種試煉,試煉她是否有辦法到達南源劍師所言的境界。

  「看來少初愛弟的領悟力果真是會讓明宗那老頭感歎虛擲的天資與天賦。」連他都忍不住激賞,「只可惜以目前你這些能力,根本不可能逃出本皇子,乖乖出來,你今天的使壞已玩夠了。」

  整個室內依然無聲無息,甚王感覺不到半點氣息。

  「出來--讓我看到你--少初--」

  少初有心,又有何辦不到之事?若我決定此生此世,你朱毓絕不可能再見到我,那麼你便永遠再也見不到我。

  不可能,她離不開這,方才的紫檀琵琶,隔空彈出的音律根本不可能有衝破她體內限制的能力,她不可能有辦法從他身邊離開--

  你能忍多久見不到我?

  他連眨眼之瞬都不願意忍,在得到她後,他已不能忍受失去的她的體香、她的身軀,還有那悠然而笑的容顏,彷彿又開始與他玩一場遊戲,他恨極,卻也愛極的無法放手!

  當他終於從空氣中感覺到一絲淺息時,閃電般的身形已掠向更裡面的垂紗。

  水色飛紗後,清雅面容的主人面對他伸來的雙臂,明知此時的她不可能走得掉,卻在看到他想要抓緊她的瘋狂神態時,無來由的惶惑竄上!

  她只想亂他之心,也知他可能的憤怒,去年,這些都不曾動搖她心中分毫,但,此刻……她卻不敢再被那雙臂膀的主人給抱住,他的雙臂束住的不只是她的身,她的心更像隨著被重重掠奪的身軀開始沉重起。

  從沒感覺過心的重量,但他開始讓她覺得這份沉重就像無形的鉗箍環環扣上了她!

  惶恐與莫名心懼令蘇少初下意識的轉身,卻才邁開一步的身軀,已被雙臂給緊緊鉗擁入懷!

第七章

  「你想離開本皇子身邊嗎?這麼想離開我嗎?」朱毓從身後貼磨上她的面容,就像他此刻抱住的力道一樣,強硬到令人生痛與畏懼。

  「你辦不到的,本皇子絕不會讓你辦到--」他狂亂的喊。「這樣的事只要還敢有下一回--本皇子會先挑了你雙腳的筋脈--一隻再高傲的雪雁,剪了那雙羽翅,還能往哪飛!」

  「你……你真這麼怕失去我?」

  她的呼吸在他幾乎以全身力量的環鉗中抽搐喘息。

  「怕!」他的指掌來回撫著她的下顎,力道雖輕,卻暗藏威脅。「愛弟形容得真是輕描淡寫,該告訴你,哪怕你成為死人,本皇子也定拿你的血肉煮食享用,無論是誰,甚至你的家人,連你的屍體都別想得到。」

  忽像想到什麼般,朱毓大怒後的俊顏改為緩緩笑起,直挑人背脊寒毛,磨蹭在她面頰旁的俊顏,傾吐熱息。

  「都忘了還有一個方法,少初愛弟,聽清楚本皇子對你的警告,犯到了,真會出事的,可憐哪!你若不小心在本皇子手中死了,本皇子是不會讓你瞑目的。」

  像在說一件興奮的事般,俊魅至極的面龐,此刻發出一股透豔到令人心懾的悚懼光芒。

  「本皇子曾在西疆得到一具冰蓮棺,能保屍身完整而不腐,只要你死了,本皇子絕對會先挖出你的心,再將你這美麗的屍體一起和那顆心保存得完整。」他笑著舔吮她嫣嫩的面頰。「呵呵,想想,這搞不好才是真正得到你的方法,不用再擔心你老頑皮的想著要離開本皇子!」

  話才說完,他的雙手忽發狠的粗暴,從身後扯著她胸前的衣襟,貪婪的要摸到她衣下的身軀,和動作完全成反比的聲,還是輕柔到幾近呵護,也悚然到令人發顫。

  「每天本皇子就抱著冰蓮棺裡的你……坊間叫奸屍是吧!」他嗤聲的冷哼,像對這種形容不滿。「本皇子倒覺得,能抱著死後的愛人軀體,感覺陰陽兩隔的春宵,真是一種極端的『美』。」

  「只怕這種不屬於人的狂病瘋話,少初很難體會!」

  掙脫不開鐵紮般的雙臂,當雙掌探進胸衣底下,分別覆上了雙峰,重力的擰握時,她痛聲顫吟。

  「本皇子沒玩過屍體,但只要關係到愛弟你,就會充滿樂趣,想想,抱著你,再撫著那顆挖出來的心,唉!雖然這個方式差強人意些,但是這身心可都在本皇子手中了吧!」

  無心於情卻又玩情以應,終將為自己惹來劫數。

  劍師的話驀地閃過腦海!

  「愛弟是該感到害怕,連本皇子都害怕自己有這樣的想法,卻無法抑止這種衝動。」

  感覺到她渾身一顫的身軀,他心疼的咬她的耳垂,卻是說著充滿淫穢的威脅。

  「愛弟,或許你現在叫一聲:相公,饒了我,本皇子就溫柔一點疼愛你,否則……」他一掌來到她衣下,隔衣撫著那女性幽私處。

  「相信愛弟你還沒體會過,被綁成最難堪羞恥的模樣,將媚藥塗在這可愛的地方,愛弟就會知道,在藥力下,尊嚴是什麼東西!」

  指腹兜轉的揉著某處,欣賞在他言行下,身下的刺激夾著屈辱,她咬牙又難受的掙扭,卻堅不吐出半點讓他得逞的聲息。

  「到時你只會哀求本皇子抱你,幾天幾夜玩弄下來,以後這個身體看到本皇子就發疼的張腿,主動打開這渴求的小花瓣迎接主人,如能看到向來高雅悠逸的少初愛弟,展現出這樣的淫蕩模樣,應該相當醉人吧!」

  蓄意的淫賤之言,令蘇少初凜起雙眸,瞳采蘊燃一股傲焰。

  「逼少初退一步,你又真進了一步嗎?」

  這一次、這一局--勾起的沉笑在唇梢淺綻,一盤未走完的棋局,誰站在最後的終點--還未可知!

  「什麼?」

  「想你朱毓是如何的不可一世,在你生命中只知得到而不知珍惜,更不在乎失去誰,如今,要一個人要到如此失去冷靜與身分,少初已經不曉得該諷刺你的……認真,置是可憐你的不識趣。」

  「到現在還能挑釁本皇子,看來少初愛弟非常想要試試媚藥的力量?」

  蘇少初驀地回首,迎上面頰邊他那鼻眼相對的貼近,無言的相視,熱息的交融,當朱毓吻上時,她張唇,接受他探入時帶著掠奪的攫吮,回應的與他深深激吻著,直至四唇稍分時,她在他唇邊輕顫。

  「以愛弟的言行,此刻的順從令人感到不可置信。」她主動的回應,也令他帶起幾分深沉的睨鎖。

  「那麼如何做才能讓你知道……入秋的雲流閣……很冷。」

  山上的午後轉冷,縹霞峰的風更是含著雨瀑水意與秋涼,令衣衫不整的她打顫,只能偎緊著胸膛的主人。

  「是否該告訴三皇子,若讓我病倒,對個奄奄一息的病人逞盡淫威不會有趣。」

  朱毓抱她步入一旁的垂紗後,層層垂紗擋住秋涼,也讓他拉來裹住兩人。

  「只要愛弟以後乖乖待在本皇子懷中,就只會讓你充滿溫暖。」

  「就怕是……太過熱情的溫暖會病得更厲害。」

  垂紗掩裹下,她背靠在他懷中,難以有太大的動作,只能任他放肆的在衣下游撫摩挲,飽滿的乳峰像是被禁錮他雙掌中,熱愛不已的揉握著。

  「以你的冷靜和智慧不該想不到,以樂曲助人或殺人的音律,皆得要有一定程度的內力,少初內力為你親手所封,先天條件不足,如何以音律破除限制?」

  「愛弟是想告訴我,這個玩笑你開得樂在其中嗎?」他的熱息貼撩在她耳畔的髮絲,親吻她已泛著微紅的面頰。「現在你很清楚,對失去你這件事上,本皇子容不得任何玩笑。」

  縱然看不到他在衣下的動作,也知道他指腹撫揉的摘弄著粉色乳首,輕吟逸出抿咬的紅唇。

  「保留當年的紫檀琵琶,這根本不該是你會做的事,既然我得被你關在這,要耍你顯然是很好的樂趣。」

  撫摸的指掌忽重重一撚粉色乳蕾,令她驚喘。

  「三皇子……」她按住酥胸上的掌,咬牙,「你……對它們有不共戴天之仇嗎?為何總想讓它們帶傷。」之前才在帝都被他咬傷一方乳首。

  「或許它們令我太愛不釋手,更或許它們的主人令我太切齒。」

  「你……別再做下去。」明顯抵在身後堅硬起的欲望,讓她感覺不妙。

  「愛弟,你愈拒絕,本皇子愈想抱你。」他摸索著兩人的衣物,不理她的推拒。

  「你最好別讓身下那猙獰的怪物起來,否則……等會兒你會痛苦得難受。」

  對她的形容,他樂笑,欲望也完全高亢起。

  「小傢伙全是因為少初愛弟才會成為猙獰的怪物,本皇子現在想要你已經想得痛苦難受了,愛弟何不陪本皇子一起安撫……」

  「娘--」話未說完,外室,無憂、無愁直接推門沖入,興奮的大喊著,「和爹說得怎麼樣?能不能去今晚的市集玩?」

  內室的層層垂紗深處,傳出朱毓一陣濁吟的咒駡。

 

  入夜的靖卉城,今夜特別燦爛,由第一天開始的煙火點亮夜空,接下來是一連十天的秋市節慶,繽紛的色彩引得街道上的人潮歡喊驚叫。

  「哇,好漂亮呀--」

  「是呀!下午一場大雨,還想說晚上沒得熱鬧了呢!」

  探出二樓欄杆外,無憂、無愁望著天空和下方街道的人潮,狂喜揮舞著雙手大嚷著。

  「爹,吃完飯也逛逛嘛!」

  「是呀!老窩在雲流閣很無聊的。」

  姊妹倆興奮的朝身後主位上的人問。

  朱毓雖不似往常珠玉寶翠一身,但名貴衣袍與單耳邊那串紅色的蘭赤石不變,縱是如此,那股天生懾人的尊貴仍充滿威燦。

  坐在他身旁的蘇少初,只是支著顱側笑看,不同於白日的紫裳,此刻的她一身淡黃淺綴綠邊衣裙,清逸出塵,和朱毓的外在永遠是強烈的對比,兩人皆有各成一調的神態,卻又微妙的合襯。

  「坐好,沒吃完你們的飯之前,都不准離開位子。」

  兩丫頭只好乖乖坐回位上。

  這座靖卉城內的豪華飯館,整個二樓被朱毓包下,一個出手如此大方的貴客,可讓飯館老闆和夥計們慎重伺候得小心翼翼。

  一道道精緻菜肴,雖比不上皇宮內的奢華,卻也另有一番風味,對伺候到眼前的佳餚,兩丫頭只挑自己愛吃的,還不忘互動的打鬧鬥嘴。

  「蘇公……嗯咳,娘,那好吃嗎?」在朱毓眼神微瞇下,無愁趕緊吐吐舌頭改稱呼,她們的爹對蘇公子成為他的人這件事上,每一個細節都不許有差。

  筷子撥著手邊一碟以金黃菇縛著青翠綠蔬的,襯著青綠盤很漂亮,但她討厭吃。

  「對呀!娘,你若不討厭吃,無憂的也給你吃。」

  「我也要。」無愁也忙跟進。

  兩丫頭拿起盛著金黃菇束青綠蔬的碟子,她們向來討厭吃菜,之前在佛寺更是吃怕了。

  從以前,爹就任由她們喜歡吃的就吃到快樂,不喜歡吃的,就一口不動,從她們還是隨侍丫頭未成為郡主時就如此,因此對食物的挑食與浪費從不覺有何不妥。

  直到在千若寺禮佛時,長公主教導她們不可浪費食物,否則是糟蹋老天的福氣,下輩子會變成沒有東西吃的饑民,雖然不知道下輩子長怎樣,但她們才不要沒東西吃呢!可是不想吃的就是不想吃,乾脆把不吃的轉移給別人吃,不剩下來就不叫浪費了吧!

  「拿來吧!」蘇少初笑了笑,歡迎她們將菜遞來。「聽說這道綠玉翠多吃會作好夢,今晚必定好夢降臨。」

  「會作好夢?」兩丫頭同時發出第一次聽聞的訝問。

  「在靖卉城,綠色的翠玉是好兆頭、好福氣,吃多一點福氣,會有壞嗎?」蘇少初夾起金菇東著的青菜,認真的道:「好福氣代表幸福,遇到當然要多把握一點。」

  「真、真的嗎?」

  兩丫頭也細細端詳著筷上的菜,忽然覺得那金黃菇很耀閃,中間的青蔬也鮮翠到引人。

  「你們不喜歡吃,就都放我這吧!」她伸手要接。

  「這個是好福氣和……幸福呀!」無憂放回自己碗內。「那……我還是自己吃好了。」

  「無愁也是。」

  「娘,對不起,無憂(無愁)想要多一點福氣。」

  「沒關係,我也喜歡你們多點福氣。」

  蘇少初有趣的看著兩丫頭朝她一同咕噥致歉,接著很認真的吃她們的福氣。

  「這喝了不錯,要一同喝完它嗎?」

  蘇少初改拿起手邊的一碗濃濃綠菜羹,邀她們一同喝下。

  「娘,那個好苦喔,別喝了吧!」

  「對呀!我剛剛喝一口,可怕的味道,我才不吃呢!」

  「你們不打算吃呀?」她大表惋惜。「我才想要和你們一起喝下,試試一個傳設是不是真的呢!」

  「什麼傳說?」

  「是有趣的事嗎?」

  兩丫頭馬上轉向她問。

  「聽說這種添了黃棠粉的菜羹,一同喝下的話,當天晚上,想事情都會很有默契,不用太多言語,就會知道彼此的想法。」蘇少初萬分可惜著她們打算放棄的菜羹。

  「我才想一同喝下後,晚點要和可愛的無憂、無愁一同找件事情玩一玩,看這傳說是不是真的。」

  「真的嗎?」

  「晚點娘要和我們一起玩嗎?」

  「既然你們不喜歡喝,也只好算啦!」無奈攤攤手,表示自己只好孤單的喝這一碗。

  「等一下,娘,我們一起喝。」

  「我也要,等我。」

  兩個丫頭馬上在蘇少初比出命令的食指中,端碗就位,比出第二指開始就口,三根指時,一同喝光。

  「咳。」

  才放下碗,無憂、無愁就看到她們的爹把頭別開,表情神態有點微妙,好像想笑的樣子。

  「爹,你不喝呀!」

  「不管你喝不喝,晚一點,你不要再占著娘不放,娘剛才說要和我們玩的。」

  「她早已經和你們玩了。」朱毓接過一旁侍者斟上的酒。

  「哇,爹,你不要晚一點想自己霸佔娘,就說這種話。」

  「對呀!每次關係到娘,你就這麼小氣。」

  無憂、無愁對她們爹,每次在「蘇公子」和她們玩的承諾老食言,早氣嚷不已。

  「這一次你不可以再這樣了。」

  「娘今晚是我們的。」

  「再說。」關係到他的「少初愛弟」,是自己女兒也沒得說。

  「為什麼要再說,爹怎麼可以老不守諾言--」

  「身為爹,你一點都不讓給自己女兒--」

  兩丫頭從正式成為郡主,讓皇后給調教過皇族威嚴後,對自己的爹放膽不少!

  「讓?」朱毓好笑。「想要什麼就得付出,你們娘是本皇子付出得來的,憑什麼就因你們是我的女兒讓出去?」

  「爹講得好偉大的樣子!」無愁豁出去的大揭真相。「明明就是你趁蘇公子在洗澡不備的時候,去蘇家埋伏搶來的。」

  「說得對極了。」朱毓完全認同頷首。「聽清楚自己的話嗎?蘇公子是本皇子『親自付出武力』搶來的。」

  「早說可以這麼做,我們也可以跟皇后娘娘借人,搶蘇公子回來。」無憂也舞著雙手喊道:「每次你都要我們當了郡主以後,不可以亂來。」

  「結果你自己最亂來,把人搶走了!」

  「對嘛!爹最奸了,這一次我們要搶回來。」

  兩張俏顏一個握緊筷子、一個握緊湯匙,非常意氣昂揚的宣告。

  「喔,小小年紀已經放膽到敢跟本皇子搶女人了。」朱毓眉眼瞇起,橫淡掃去。「真是有勇氣。」

  血統果真會傳承,擄人監禁、缺乏天良竟是一次傳二代;蘇少初悠品佳釀,觀賞這場父女相爭的戲目。

  「是爹先不守信諾和我們搶蘇公子的!」

  「連蘇公子讓我們一晚,爹都不放行,太可惡了!」

  無憂、無愁姊妹這回決定攜手和爹堅持到底!

  「放行!」對她們的荒謬,朱毓扯唇。「當然不可能,本皇子不能一晚不抱著我的少初愛弟入眠。」

  朱毓曖昧的鎖睨身旁,明明是爭奪焦點,卻一派置身事外的人。

  「幹嘛只准你抱著蘇公子睡,我們也要!」

  姊妹倆大感不公的爭喊。

  「你們……你們能幹嘛!」他好笑的看著她們丫頭片子,話中的含義可有另一層。「蘇公子的身體,哪兒敏感、哪一碰有歡愉,只有本皇子懂撫慰她的身心!」

  無憂、無愁當下對這句話跳起,比出羞羞臉的手勢。

  「爹那是摧殘蘇公子吧!」無憂可振聲喊著。「還敢講撫慰,不要以為我們年紀小,不懂你做什麼呀!」

  「對嘛!爹以前的荒淫事蹟我們早見多了。」無愁也助威回擊。「其中以蘇公子最可憐,被你欺負最慘了,每次被你撫慰完,至少一天都見不到她的人。」

  朱毓涼涼淡哼。「依你們的小鳥腦袋,如果能懂大人的事,這天都王朝大概可拱手送給四大外族去分食。」

  「可是……」

  「乖,吃飯,娘要叫習慣知道嗎?」

  兩丫頭還要爭辯,已在朱毓威眸下收去氣焰,每當爹一派溫漫的微笑要她們乖時,就是要她們閉嘴不准鬧,否則父嚴一旦祭出來,就會要她們好看。

  「太不公平了,每次不想說下去,就說是大人的事。」

  「對嘛!他自己還不是從十三歲開始,就一直玩大人的事。」

  兩丫頭咕噥的嘟嘴,在宮內,她們早聽了很多各種關於自家父親大人「三皇子」的輝煌事蹟。

  看著他們父女三人的爭執終於落幕,蘇少初非但不見對這種話題的尷尬,還很認真的想:看來皇后的憂慮要認真看待,父女三人可以為了抱她爭成這樣,以後兩個小丫頭翅膀硬了以後,會不會開始跟自己的爹鬥起來!

  莫怪皇后會認為她是另一種可怕的罪過。

  接下來就見兩丫頭不停隔開朱毓和蘇少初的互動,拚命纏著蘇公子坐在她們身邊才行,她們也就這點時間能占到蘇少初。

  「爹,吃完飯別急著回去嘛!街市這麼熱鬧,逛一逛嘛!」

  「對嘛!爹,蘇公子讓你抱走了就算了,讓我們去街道玩一玩嘛!」

  用完餐,侍者開道保護下,步下臺階時,無憂、無愁不死心的再追問。

  「不行。」朱毓直接打斷她們的期盼。「魔希教的殘存勢力已往靖卉城來,為了安全,這幾天不准你們亂跑,等往江南的大宅去,到時任你們玩個夠。」

  封言和從帝都調來的皇宮武衛持續追捕孟閻司,此人狡獪陰殘至極,原本這幾天他不打算離開「縹霞峰」,想待東域一票人等全落網殆盡,再離開靖卉城,但在兩丫頭吵鬧,還有少初說情下,才會有今晚在這的餐宴。

  「江南和這又不一樣,還要等那麼多天。」

  兩丫頭馬上咕噥的抱怨,朱毓拍拍兩個女兒。

  「乖,爹不想你們有事。」

  「好、好嘛!」

  很不願的嘟囔著,但她們爹一旦決定的事,誰都改變不了。

  一旁的蘇少初忍不住掩唇。

  「少初愛弟可是發現趣事?」

  「沒什麼,難得看你展露父親的溫柔,還真是……不賴。」她揚眉。

  「願意重新迷上本皇子了?」

  「這個嘛……」她朝他俏皮一眨眼道:「你不會對我放手,那就陪我做一件事吧!」

  「喔,愛弟要本皇子陪你做什麼?」

  「蘇、蘇公子--爹--你們去哪--」

  「要玩也帶著我們呀--」

  只見蘇少初忽拉起朱毓的手,朝門外的市集跑去,無憂、無愁氣嚷嚷叫著!

  「主子--」

  「少爺!少夫人--」

  晏平飛和隨身侍者被這突來的舉動一驚,來不及跟上,只見他們沒入人潮中。

  「我們也要--」

  兩丫頭也效法的互喊一聲,各自朝門口跑去--

  「攔住小姐!」

  隨行人在晏平飛一聲喝令下,趕忙沖上!

  「放開我啦!」

  無愁被拉住了,氣呼呼掙扎。

  「大小姐--」

  差了一步被無憂給跑出門外。

  「快追--一定要將大小姐給帶回!」


第八章

  月已高懸,繽紛的煙火後,靖卉城的街道淨是熱鬧的節慶人潮,舉目皆可見各處商家攤販的喧嚷叫賣。

  「少初愛弟,玩什麼把戲?」

  對一路拉著他沖進熱鬧街道的蘇少初,朱毓初時一怔,卻見她緊握住自己的手一路前行,彷彿心中有某處心弦被勾動,不禁任她拉著走。

  「讓你感覺什麼是平民百姓的快樂與幸福。」

  「本皇子感覺這些做什麼?」

  這一輩子他無論做任何事,一聲令下便有人開道打點好,無人敢犯皇族之威,更別說與人推擠這種事,從來不會在他生活中發生。

  「試試親力親為也無不可。」

  「你想將本皇子當成無憂、無愁那兩丫頭一樣,任你騙著各種傳說來試驗嗎?」

  他笑,視線固定在被她握緊的手,她漫不經心的舉動,卻令他心頭漾著一絲酣然,甚至希望這條街很長,讓她牽著他的手走得更久,畢竟,這是她唯一主動靠近他的動作。

  「說起這個,真不知你這個父親是溺寵還是懶得管,竟放任她們挑食至此。」

  「這要緊嗎?」他不以為有何重要。「從小本皇子比她們還挑嘴,母后更不許讓人將本皇子不愛吃的放到眼前來。」

  「嘴刁成這樣,你還能長得這麼聰明好看,真是天意了。」

  「能將這話當成讚美嗎?」

  「讚美三皇子的人,多到不差少初一個。」

  「本皇子只在乎心中的人。」

  她側首看著他專注的眼神,輕揚起唇畔。

  「那麼,相信三皇子很願意爭取心上人的好感。」

  「這要看愛弟的要求是什麼了?」朱毓可沒那麼好上勾。「本皇子說過,愛弟你是個不能給予任何可趁之機的人,否則你的出手都將讓人扼腕。」

  「買個胭脂水粉,發釵、簪子都算是可趁之機?」

  來到大榕樹下,一個賣胭脂香粉和飾品的街攤前,這應就是柳恬兒所言的脂粉攤。

  「愛弟會喜歡這些東西?」對攤上那些大紅大豔的顏色,他皺眉。「要這些,宮中上品有得是,何須買這些街攤劣品。」

  「逛民間街市,圖熱鬧,何須太認真?你平時都能大紅大紫上身,不怕螫瞎旁人的眼,那我就試試擦得大紅大紫,這才匹配嘛!」

  她挑選攤上脂粉,還專挑鮮豔到駭人的顏色,拿到鼻邊聞了聞粉香,問他如何?

  「愛弟……認真的嗎?」他不得不想,這會不會是另一種報復?「平日見你連飾品都不愛戴上,更不用說胭脂水粉了,怎會突然要這些?」

  連日前的明珠耳飾,也是無憂、無愁拿出自己的珍寶收藏,爭著要她選,原是兩丫頭鬥氣的想看蘇少初會選誰的,結果她從兩人的珍藏中各選一個簡單相稱的明珠耳飾,才安撫兩個丫頭的紛爭。

  「怎麼三皇子不喜歡嗎?」看他怪異的神色,她也以誇張神態回應。「這可是配合你的喜好呀!大紅大豔到生人必退三舍,絕對獨一無二;還是三皇子平日那雙華豔派頭,只是想表達出此『貴』為我天家所有,民間無人可匹敵。」

  確實無可匹敵,隨便一隻大紅寶戒,都不是一般富商拿得出。

  「本皇子忽然有種中招的感覺。」

  「這真是好大的誤解,少初之心由來單純。」

  對她一臉無辜的模樣,朱毓抬眉。

  「愛弟的單純向來是使壞的開端,只怕本皇子難以消受。」

  「這樣的話……」蘇少初轉頭朝攤販道:「老闆,這些紅紅紫紫的胭脂水粉全包下來。」

  「愛弟,你……」

  攤販老闆可樂得替她打包,不忘自吹自擂道:「夫人真是識貨,這些脂粉可都是高級品,每一樣都是--」

  「本公子付你三倍錢,將你手中打包的全丟了。」

  「丟了?!開玩笑--這可是本老闆跑遍三大城鎮批來的高貴脂粉--再有錢也不容你這樣糟蹋生意人……哈哈哈,買賣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勉強不來,勉強不來,公子不喜歡,馬上替您丟了它,省得看了礙眼。」

  老闆骨氣正要發作,卻見眼前氣態高貴的公子直接放下一錠大金子,老闆馬上和氣生財。

  「公子要不要順便指教這些發釵,簪子,有哪不順眼,儘量、儘量。」也趕緊收下這錠大金子。

  「你定要做到這樣嗎?」蘇少初一派樂趣被剝奪的無奈。「唉!身為階下囚,似乎也只能認命了。」

  「階下囚和三王圮,愛弟似乎總愛讓自己處於不利的地位。」

  「三皇子可聽過,逆勢求局?」

  「對本皇子,你不能有對峙之外的想法嗎?」只要對上他,她總不給他任何可愛的話。「或者你認為本皇子永遠不會有哪件事和你有共同的看法?」

  「從這些發釵、簪子中,三皇子能否挑出少初喜愛的?」她笑,示意著攤上各種琳琅滿目的飾物。

  朱毓看著攤上的各色發釵、簪子,手指搜尋的撫過各類名貴的金銀鑲玉,最後來到木簪上,斂眸一笑。

  「老闆,這只簪子……」他拿起一根簡單的深色木簪,眸光讚賞,上頭延刻出幾朵花卉,就如木簪本身是一截小枝,甚是雅致,沒想到街市小攤也有逸品。

  「要丟嗎?馬上辦到。」

  老闆馬上搓手陪笑,這是前幾天鄰村一個據說回鄉安養的老木匠刻的,對方說是回報當年他曾照顧三餐的恩情,他根本沒印象有這種事,不好意思推卻才收下,就知道上不了檯面。

  「本公子買下它了。」這次,他放下二錠金子。

  「啥?!」這、這……「公子,小本生意,別開玩笑。」

  「不,這些就是它的身價。」看過甚多雕工飾品,這只木簪上的雕繪絕對是行家手筆,且該是對方神來之作。

  不理老闆口鼻俱張的神態,朱毓拿向蘇少初。

  「夫人願意讓為夫借這只木簪,增添你的清麗容姿嗎?」

  看著木簪子,蘇少初燦然笑起,雖沒回應,卻已是默認他的話與選擇,烏亮的青絲中多了這只雅逸的木簪子。

  「看來,我只能……嗯,帶不懂世事的你四處玩玩,當回報了。」

  這一晚像被她的玩興感染,朱毓人也被她再次拉著走。

  「喂,老闆這盒胭脂多少?」路過的一名少婦朝張著嘴的老闆問。

  「啊……要丟的嗎?」

  「丟什麼呀!胭脂多少錢?」

  「啊……幾錠金子?」

  「幾錠金子?!」少婦尖叫起,忿忿的甩下胭脂。「老闆,你是搶錢還是賣東西呀!哼!」

  在少婦怒駡中終於回神的老闆也跳起。

  「公子--公子--」人早不見了。

  看到擱在飾品中的金子,趕忙收起,幸好沒在發呆時被偷走,沒想到老木匠的東西這麼好賣,回去該巴結、巴結,看還有沒有好東西賣。

  兩人漫步到一個滿掛各種畫軸的攤前,一個老書生模樣的人坐在一端搖著扇子,前方桌案擺著不到五把劍。

  「賣畫還賣劍,有意思。」蘇少初拉著朱毓駐足。「書生,這劍很有價值還是歷史嗎?」

  劍身有樸素、有細刻的,短短幾把,會和畫作擺在一起,諒必來歷不一樣。

  她拿起一柄以銅刻為紋的劍,一出鞘,銳亮的劍身頗令她讚賞,連朱毓也充滿沉思。

  「來歷在於擁有者的創造。」有著長鬍鬚的老書生和氣招呼。「有資格者才能論身價。」

  「看來這小小市集不但商品不凡,還……臥虎藏龍呀!」朱毓微瞇起雙瞳,對眼前的人,淺揚著唇。「閣下雙眼精芒內斂,談吐含深厚的氣,內勁修為皆可稱為……高人。」

  「高人再高也只是塵世一沙粒,隱於世道遁於人潮,小至江湖中人,大至……天家皇親,不過各有所求、各有所取,敝人賣畫糊口,還請客人關照。」對方撫須溫笑依然,回應同樣別有玄機的話。

  「閣下見過天家皇親?」瞇起的雙瞳更犀利,對方的眼神,明顯知道他的身分。

  「四處雲遊為生,走過帝都大城,見識過經常出遊的皇親權貴並不稀奇。」老書生輕描淡述,永遠是那派徐徐溫慢的斯文。

  「看來今夜這場市集,真是見識了。」蘇少初打趣問:「敢問隱於世道的高人,能賣給我哪一柄劍?」

  「夫人清逸麗姿,適合的該是這把劍。」老書生掀開布,從捆有無數畫卷的竹簍子內,取出一柄朱紅透出藍澤的長劍。

  為防有失,戒心甚重的朱毓保護的先接過。

  「果然是一把絕品好劍。」出鞘的劍令朱毓驚豔,一把以西疆獨特的冰晶鐵所鑄,劍身薄透璨虹。「獨特的鍛煉所造出的輕薄劍身,虹光綻銳,迎風無阻,不知這位高人想怎麼賣?」

  「就以夫人發上的木簪為價吧!」老書生一開始便端詳著那烏黑青絲上的簪子。

  「閣下也是識貨人,只是這簪子……」

  「以物易物很公平。」知道她猶豫這簪子為他所贈,不便交易,朱毓直接應允。

  「很高興與兩位元完成這筆交易。」老書生撫著長須笑道:「看兩位談吐、面貌皆不凡,既來此一遊,何不入境隨俗,往『求緣泉』走走。」

  「求緣泉?」蘇少初興揚雙眉。「民間還真是處處充滿傳說廟堂。」

  「就在前頭的山坡上有座老廟,廟後有座供人取水共飲的『求緣泉』,可靈驗得很,情人共飲良緣必定,夫妻共飲,情意更堅。」

  老書生轉朝蘇少初呵笑著,「夫人也可將這把寶劍放入泉水中,保證找到你心中迷惑的答案。」

 

  「爹和娘去哪了?」在人潮中看熱鬧的無憂,邊找人邊咕噥抱怨,「娘開始和爹一樣,看到好玩的自己跑掉,太沒義氣了。」

  「大小姐--看到了--在那--」

  無憂回頭看到晏平飛領著一身平民服飾的武衛,隔著人潮鎖定她而來。

  「大小姐--請留步--一個人太危險了--」

  看到前方的人加快步伐,往人潮更多的地方鑽去時,晏平飛急喊。

  「我要去找爹和娘,你們別跟來!」

  「讓屬下們陪你,大小姐--」

  前方的身影鑽過幾個街攤後就不見了,晏平飛神色憂沉。

  「所有人分成兩隊,一隊找主子,另一隊找大小姐,找到後客棧集合。」

  「是。」

  一行十來人,迅即分開行動。

  「小姑娘,壞人走了,你可以出來了。」一個街邊算命攤的老人對藏在桌下的無憂道。

  「謝謝你呀!老爺爺。」

  從底下爬出來的無憂朝算命攤老人謝著,在她慌忙的在人潮和攤販中找躲藏的地方時,這位老爺爺好心的朝她招手。

  「沒關係,壞人很多,你一個獨自在街上逛,姑娘要小心呀!」

  「我知道……老爺爺,你眼睛不好呀?」見他伸出枯瘦的手摸著桌上的東西。

  「老頭子眼睛好得很,否則怎麼能夠看到你有困難呢!」摸到擱在一旁的筆,拿起來在白紙上開始揮毫。「只是老了,眉毛太長,遮得眼睛看不太清楚。」

  「那幹嘛不將眉毛剪短一點?」既然一時找不到爹娘,無憂乾脆坐到算命攤上陪老人家閒聊。

  「不行,老頭子的眼睛不能見到太強的光,會傷害到別人。」

  「那是什麼眼睛呀?」無憂好奇的趨身探前。「老爺爺能不能讓我看看呀!」

  「就怕嚇著小姑娘。」

  「我才沒那麼膽小呢!」

  從小還得叫爹皇主子時,殺人挖眼、別人血肉,其他女孩子不敢碰的,她和無愁可都玩過,小時候爹就說,死一個人跟死一隻螞蟻沒差別,而且從小她們愈敢殺,皇主子就笑得愈感興趣,那時殺人,成為她們取樂皇主子的事。

  後來蘇公子不喜歡,而且當了郡主後,爹也沒叫她們再這樣做,還吩咐她們別再玩血腥的東西,以後她和無愁成天只要快樂的過日子就行了。

  只見老人撥開蓋眼的白眉毛中,僵白瘦削的面上,是一雙同樣泛白的眼。

  「老爺爺,你根本看不到吧?我沒看到你有眼瞳子耶!」無憂認真端詳。

  「呵呵呵,」老頭子幽惻笑起,「小姑娘再看仔細點,人怎麼會沒有瞳子呢?只是藏起來了而已。」

  一雙泛白的眼,忽像翻過來般,兩個豆眼大覆著藍光的眼瞳對上無憂,她一驚,才感不對,一陣黑眩襲來,身形一軟的趴在攤案上。

  「老頭子告訴過你會嚇著你的,小姑娘就愛好奇。」老頭子的笑聲有些陰沉。「這字寫得好看嗎?來中原這段時日,大概就是練得一手字吧!」

  枯枝似的瘦長指拿起桌上的揮毫,將上頭所寫的孟閻司撕碎。

 

  「沒想到愛弟竟會對『求緣泉』感興趣。」對她主動表達,讓朱毓頗感新鮮。「以愛弟對本皇子萬般推拒的回應,似乎不該會對這些地方感興趣。」

  「入境隨俗就感受各個地方風情,湊個熱鬧,也無不可。」她看向他。「看來三皇子對這些各地宗廟傳說不以為然了。」

  「本皇子只相信自己的力量所掌控的事,否則愛弟此刻會站在這嗎?」

  蘇少初歎息的閉了閉眸。「強佔、強取所得到的,一定是你要的嗎?」

  「比起見不到你,甚至見你成為他人所有,愛弟還認為本皇子沒得到嗎?」

  意思很明確,他只要她的人在他身邊,用盡一切手段都會達成。

  「身與心,總要我留下一樣,是嗎?」這是他在蝶楓園的強悍言詞。「想來我的玩情以應是自嘗惡果呀!」

  他的權勢一方、她的雲淡風輕,原就各有作風、想法,也才造就兩人在皇宮內,只要對上事情,皆各有執著,常有機鋒各展的互動。

  「怎麼愛弟在自省嗎?」

  「嗯咳,我想該謝過三皇子的贈劍。」她看著手中的寶劍,好奇反問:「三皇子不怕給了少初一個持劍出手的機會?」

  「它很適合你,再說,你雖悟得明宗那套武學論調,也不適用在兵器之上。」朱毓對這把劍倒有幾分疑惑,印象中似乎聽過一柄同樣特性的劍,只是一時想不起。

  「那邊很熱鬧,也去看看吧!」

  前方一個大廣場上圍著更多人,像有走江湖的賣藝,也讓往來的人潮擁塞得幾乎側身穿過。

  「小心。」

  幾個扛著大木箱的雜戲團經過,過大的木箱令人潮更加推擠,朱毓忙要保護的拉過她,一群小朋友卻笑鬧的奔來,衝開兩人的牽握!

  「少初!」

  只見手被衝開的那一刹那,她的眼神很微妙,朱毓伸出手要再拉住她,她卻抽手了……

  「少初!」

  朱毓心中一震,忙推開阻塞的人潮,眼前卻不見蘇少初!

  「少初--少初--」

  四目搜尋,依然不見那逸雅的身姿,彷彿她今晚的主動接近和難得與他笑語的拌嘴全是假的,就像她刺他那一劍一樣,一切只是為目的而做!

  來不及感覺到任何情緒,心,瞬間就像被揪緊後,整個撕開--

  「你從來不回頭嗎?還是你認為我絕不會主動找你?」

  一個在他身後響起的聲,面容靠上他的背部,有些笑歎,「想不到精明厲害到周遭人懼怕的三皇子,也會有像孩子般被拋棄的神情,能看到你這副模樣,今晚還真不差。」

  抓起她環來的手臂,這一次他握得死緊,哪怕她痛得低喊,他也只是更加重力道,穿過人潮,將她拉往街邊暗巷,推到一個宅子後門的門板上,內凹的門牆正好完全遮去他們的身形。

  「三皇子--唔--」

  在他雙臂環上時,手中的劍落地,頎長的身軀壓上的重吻她!

  狂佞的只想攫噬她的唇舌,完全不給她任何回應的掠奪,纏卷住舌瓣的力道,是要將之整個拉起般的重吮,令她忍不住低吟。

  「要本皇子怎麼警告你--不准--絕不准再試這種事--」他握著她的雙肩低聲叱吼。

  她卻無視他的盛怒,大笑的靠到他肩上。

  「三皇子對獵物向來玩弄再三,卻總禁不起少初一個小小的玩笑。」

  「那就改換本皇子進行在傍晚就被打斷的小小活動吧!」

  「你--別、別在這……」見他竟欲火大起的探往她身下衣裙內,蘇少初忙擋住。「我不想、不想等會兒走不出這巷子。」他抱起人時的樣子,她很清楚。

  「走不出,本皇子可以抱你,愛弟還想往『求緣泉』去不是嗎?」

  「你……當真嗎?」

  黑暗中的雙瞳一片焰亮的炯熾,沒放開,只是鎖視她。

  「我人都在你身邊了,何差這一時……回雲流閣時,你想……怎麼做都行。」她咽著口水,努力想抑下他的欲念,但他的神態實在危險到讓她有些喉頭發緊,差點說不出話。「現在,先別……好嗎?」

  她的低求,令他瞳芒一動,好一會兒後,才緩緩退開身,少初暗鬆口氣,卻見他忽地再上前。

  「三皇子!」猛地再被按上牆的蘇少初,愕喘的仰吟,因為那炙熱與昂挺隔著衣褲抵上她。

  「愛弟放心得太早了。」他惡意的笑,聲也因欲望而沙啞。「本皇子不會做到最後,但是……讓我感覺你……是你不該如此戲弄本皇子……」

  大掌撫著她的頸顎,邊吮吻著她的臉頰與纖頸,另一掌隔著衣物遊走的揉撫著她的嬌軀。

  「讓我碰你,少初……」

  「你……那猙獰的傢伙一定得這麼不分時地的逞兇嗎?」對他帶著情欲的欺弄,她沒好氣。

  「乖,少初愛弟,無論你多討厭它,氣它像怪物的猙獰,也乖乖的讓它靠近你,否則一個不好,刺激到這猙獰的小傢伙,它可是不顧一切就闖進最愛的地方。」

  「這應該是你想要吧!」

  「所以,更別刺激到大傢伙。」他沙啞漾笑,「讓小傢伙依偎的親親你,勝過真讓大傢伙出手吧!」

  「總有一天,少初……會讓你的淫威付出代價--」忍住差點奪唇而出的呻吟,她咬上他的肩。

  「對愛弟你的威脅,本皇子從不敢掉以輕心。」他蕩出邪氣的魅笑,回以加劇的來回廝磨。

 

  隨著夜漸深,熱鬧的人潮已少了大半,來來去去的聲音始終嘈雜,不久夾雜熟悉的急喚聲,令昏睡中的嬌顏皺眉。

  「大小姐、大小姐,醒醒,快起來!」

  「呃,是你們。」她揉著眼睛起來。「我怎麼了?」

  「屬下們找到你就發現你靠在這大柱下睡著了。」

  幾名武衛見到她毫無防備的靠著大柱而睡,每個人都驚出一身汗,這要遇上意圖不軌的,可要出大事了。

  「是嗎?」咦?「我好像是跟個算命老爺爺在說話,後來……」她抓著頭,卻模糊的想不太起。

  「我們先送大小姐回客棧吧!方才晏總管來消息,找到少爺和少夫人了,要我們都先回客棧。」

  「我也要跟去找爹和娘。」聽到朱毓和蘇少初的消息,她眼大亮,整個精神都起來了。

  「大小姐,主子回來,如果知道你不聽話偷跑出來,還睡倒柱邊,會怎麼生氣你很清楚。」帶頭的武衛趕忙安撫,就怕她又開溜。

  「爹真不公平,自己跑去玩,娘也是……真討厭。」她抿嘴。

  「而且現在若去找主子,和他錯身而過,他回客棧見不到你,會多擔心和生氣,還是讓屬下們先保護你回去吧!」

  「好吧!」

第九章

  「三皇子,少初……可以自行走。」

  不顧公眾眼光,朱毓從一出暗巷後,就強擁的環著蘇少初,為怕引人過度側目,她只好佯裝不適的靠著他走。

  所幸她今天是女裝,旁人雖覺得公開場合行為不宜,大概也都還認定是一個男人扶持著身體不適的妻:若是男裝,這喧嘩可不小。

  「不准。以愛弟你心血來潮的頑皮,本皇子會放你自行走嗎?」他可不想再見她消失眼前。「再說,方才本皇子如此衝動,還不知是否……傷了你,若不好行動,本皇子可抱你。」

  「你惡劣的興趣依然不變。」

  如果沒發生暗巷中的事,只怕他還不會如此積極要往「求緣泉」。

  「愛弟對本皇子的誤解總是這麼深。」像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朱毓忽俯到她耳畔,帶著句句雙關的淫欲暗示。「還是剛才小傢伙不適當的猙獰,讓你嚇到了?放心,等回去,本皇子會讓它好好『進去』賠禮的。」

  「對和三皇子你一樣猙獰的傢伙,少初能說毋須多禮嗎?」

  「唉!愛弟這話是排斥小傢伙,還是小傢伙的主人?」有必要好好瞭解清楚後,進一步溝通。「為消除你的歧見,本皇子很樂意和小傢伙不分日夜的與你互動。」

  「三皇子果真不負淫魔皇子的稱號!」能對這些堂而皇之的大放厥詞。

  「每次見愛弟你這種超然於外又倔中帶冷的眼神,很難不勾起本皇子發癢的欲望,說到底,該怪愛弟你生得太引人想征服。」

  「嗯咳,老廟到了。」她提醒,順便打斷他滿口曖昧。「記得三皇子說過,到了這會放手。」

  前方坡道上,一座古老的廟宇,哪怕夜晚,二條石階梯上依舊是往來的人潮,可見其鼎盛的香火。

  「愛弟真堅持不須本皇子的好意相扶……」

  「少初謝過三皇子。」不待他說完,她已快一步掙脫。

  「嗯咳。」見她自行就要往前邁步,換朱毓清清喉嚨,「聽說今晚有人表達要帶本皇子體會民間宗廟市集,以做簪子、贈劍的回報。」

  「是少初疏忽了。」蘇少初伸出雙手,一派恭請他抬上尊貴的「皇親」之手。「請,小心走這石階,它的寬度不比三皇子大宅寬廣,它的高度不比皇宮舒服,又陡又峭,畢竟民間小廟,從沒想過會有大佛蒞臨。」

  「唉!愛弟,你經常讓本皇子感到生在人人欣羡的皇家,是一件多麼不可饒恕的罪。」

  「唉!罪在人,不在出身,三皇子如真帶給人這般感受,也真叫功力了。」

  朱毓眸光才橫掃,蘇少馬上清著喉嚨,轉頭朝老廟前走出的人招呼。

  「柳姑娘。」

  迎面十多個走出廟門的女孩們,各個皆一式杏黃衣裳。

  「你……」對眼前清麗逸雅的女子,柳恬兒有些疑惑的臉,直到對上那雙女子中少見的清睿英朗時,還有站在身後的朱毓,她了悟笑起。「恬兒該如何稱呼呢?」

  「喚我少初吧!」

  「怕是你身後的人……有意見。」對她身旁一臉淡睨的朱毓,她顯然餘悸猶存,匆匆斂首,不敢對望。「還是喚你公子,恬兒適應些。」

  「只要恬兒姑娘不在意這身裝扮,少初皆可。」

  「公子天生清朗俊氣,那是無論男女都少見的氣態,男裝、女裝都不損那份神韻。」

  「你的識人用在綠竹繚樂,毋須用在此時。」朱毓冷淡著聲道。

  「這、這位公子此言何意?」柳恬兒僵問。

  「就當這是他對蕙質蘭心的見解。」

  「是、是這意思嗎?」柳恬兒蹙著迷惑的雙眉。「公子倒是對他的話很懂。」

  「懂他話的人,都有不得已的環境和機緣,柳姑娘不懂才是幸運者。」她就是太懂,才有如今的處境。

  「愛弟說話的境界真是越見高了。」

  對朱毓的嘲諷,她只能再清著喉嚨。「咳,柳姑娘今天是參香,或者也為求緣?」

  「除了陪著—班姊妹們來走走,順便解解心中的迷惑。」

  「心中的疑惑?難道宋子紹今天也來了?」

  柳恬兒有些羞赧低頭。「什麼都叫公子您猜中了。」

  「一份情莫過於自己心裡清楚,也只能給恬兒姑娘獻上一份祝福了。」

  「愛弟,給人祝福之前,該先自己立下榜樣吧!」

  「不知公子與……這位公子到底是……」

  「嗯哼,宋公子出來了。」蘇少初馬上再轉移話題。

  柳恬兒回頭迎上一位棕色衣袍的男子,身旁的姊妹們也隨著上前打招呼。

  宋子紹對圍上的女孩們頷首,在柳恬兒示意下,抬首望來,看到蘇少初時露出疑惑,一見到朱毓,他整個人一震!

  「宋子紹,掌管靖卉城一帶宋知府的兒子?」朱毓回想起二年前在皇宮,他見過這位陪著父親進宮面聖的少年。

  見對方匆忙要過來行大儀,朱毓搖頭,暗示他不想在公眾場合表露身分,對方猶豫了一下改抱拳恭應,沒走過來。

  「晏總管該告訴過你,在綠竹繚樂發生的一切吧!」

  「宋子紹算是官家子弟中難得習有一身好刀法的人,聽平飛的敘述,顯然比二年前更進步了。」當年只覺這少年的刀法、身形皆已俱形,卻少了歷練與刀者的銳氣。

  「倒是不知愛弟連著幾回面對關鍵就帶開話題,還打算再玩幾回?」

  「唉!至少還能再玩上一回,瞧瞧,晏總管來了。」她指著下方一條石階,晏平飛正帶著人上來,顯是找主子來了。

  「晏總管既找來了,讓我單獨與他倆說幾句話吧!」見朱毓皺眉的表情,蘇少初只好道:「他倆互有情意,你聽過晏總管所言便該知道他倆早是一對,給點祝福,說不上是犯了三皇子你的禁忌吧?」

  欸,她第一次認真猜想,朱毓的血應該是酸的,因為全用醋下去養的。

  「什麼祝福不能有本皇子在身邊?」

  「以三皇子你日前做的事,柳姑娘一看你就害怕,宋子紹也知道了你的身分,這種情況下,除非是想給一對新人歷練『驚恐』,那其心就真是令人感佩。」她涼涼笑言。

  「唉!愛弟反諷的唇舌更見其利了。」擺明是叫他站遠一點最好。「本皇子給你十步距離的時間,十步走完,你便該結束祝福了。」

  「萬一沒結束的話?」

  朱毓朝她扯唇慵笑。「本皇子有眨眼間的廣大胸襟,向來不喜歡濫用權威,愛弟別挑戰這件事比較好。」

  「比著名的手足煎熬七步詩多了三步,果然是廣大到令人動容的胸襟。」

  「愛弟好好用這十步的祝福吧!」朱毓轉身朝屬下而去。

  「主子。」才走完石階來到老廟門前就見自家主人,晏平飛連忙行儀。「封言已到靖卉城。」

  「喔!想來收穫不小。」對東域他早有出手的心,只是權量整個魔希教分裂的勢力,和制衡東域皇族當中的輕重,才遲遲未有動作。「只可惜孟閻司的行蹤得費一番功夫了。」

  「怎麼不見少夫人?」

  「在後邊和宋子紹說話,也該過來了。」

  「宋子紹?」晏乎飛看向主子身後,疑惑問:「是那位棕色衣袍的少年嗎?」

  「你在綠竹繚樂該已見過他了。」看來在孟閻司未就逮之前,還是嚴禁無憂、無愁出雲流閣較安全。「二個小姐有吵鬧嗎?」

  「主子……」晏平飛面色錯愕,少見的慌道:「此人非屬下在綠竹繚樂見到的宋子紹,而且少夫人……也不在了。」

  朱毓回首,眼前只見宋子紹和身邊下人,不只蘇少初,連柳恬兒和一班姊妹也都不在了。

  「少初?」

  朱毓一驚,失態沖過去,四目環望,直接抓過一臉吃驚的宋子紹!

  「三、三皇子?!」

  「人呢?剛才和你說話的姑娘呢?」被他抓緊衣襟的宋子紹差點講不出話。

  「那、那群姑娘在三皇子才轉、轉身離開時,就說夜深了,匆忙告辭,從後側門離開了。」

  「柳恬兒難道不是你的繼妹?」

  宋子紹慌忙搖頭。「家母逝世後,家父至今未有續弦之心。」

  「那群姑娘與你有說有笑,豈可能沒有任何關係?」

  「三皇子切莫誤會,在下與那位柳姑娘曾在一個長輩的壽宴上有過樂音切磋,談不上深交。」

  震撼攫住朱毓,他放開宋子紹。

  「少初--出來--」他揚聲叱吼,愈吼愈狂,老廟前的人全嚇得跑開!「別再玩遊戲--少初--」

  心中明知這一次完全不比早先的情況,不是玩笑,她真的不見了,今夜她所做的一切、所展現的一顰一笑,都是再一次為從他身邊離開的計謀。

  他早該在街上被撕裂的心,原來只是延遲了時間……

  「少初……」他痛苦的閉眸,戲玩、欺騙一再的耍著他!

  從來不曾見主子失去冷靜的瘋狂模樣,一旁人也全嚇住!

  「三皇子,要擒下這位宋子紹盤問嗎?」

  朱毓冷凝眸光,再度看向宋子紹,對方趕忙依宮廷之儀跪下。

  「三皇子,小民真的不知發生何事,如果能有小民施得上力的地方,小民傾力配合。」

  「綠竹繚樂你可熟悉?」

  「僅聞其名,不曾涉足;唯有家父招待過幾位江湖朋友去過。」

  「江湖朋友?!」朱毓指掌緊握成拳,「平飛,說出你所見到的宋子紹是何模樣?」

  「模樣英俊,身形是練武者的精實高挺,開口雖有些像公子哥兒一樣的趾高氣昂,但神態帶點憂愁氣息,和外在的言行頗不相襯。」現在想來,那派公子哥兒模樣是硬撐出來的。

  「敢、敢問晏總管,這個人……看起來是否有點蒼白模樣?」宋子紹聽完,神色大驚!

  「是的,末公子。」

  「你知道是誰了?」朱毓沉聲問。

  「不敢隱瞞三皇子,那是曾救過家父的一位江湖俠客:流星快劍,李書方。」宋子紹抱拳坦言。

  「李書方!」

  往事中的記憶便是蘇少初在潼家莊的溪岸邊,與小金猴玩時提過此人。

  「三皇子是否要派人往那群姑娘離開的方向追?」晏平飛抱拳問:「既知蘇公子往小門離開,現在追去應有行蹤。」

  「追到任何人都只是幌子,也來不及。別說柳恬兒一行人今晚全穿著黃衣裳,來這有多少穿黃衣裳的男女,此舉已擺明是為著混淆而做,而且她們一出寺廟,早就各自分散。」就算抓到也沒用,少初要去的地方絕對只有她一個人知曉。

  「三皇子,小民熟悉靖卉城各地,願貢獻一點心力。」宋子紹也忙道。

  朱毓沉思的閉上眼,抬手要他們都別說話,一手背於身後,另一手在右耳旁緊握再鬆開,連續著幾回,像在平靜自己,找回冷靜思緒。

  這件事絕對有蹊蹺可循,就算少初與柳恬兒取得默契的互動,也只在綠竹繚樂,來到今晚的市集上,接下來呢?如何傳遞這一切的訊息,最後來到求緣泉……少初一定有最後的目的地。

  「木簪子……劍……求緣泉……劍!」朱毓忽睜開眼。「劍身輕薄,迎風無阻!冰瑩虹劍!」他終於想起在哪聽過這把劍的特徵印象。

  記得派人往南源調查時便說過,在南源的「蘇少初」身上有一把明宗劍師所贈的冰瑩虹劍,多年後便見他改帶其他佩劍,不曾再見此劍的蹤影,當時朱毓便猜想是蘇雪初送給了要往帝都的蘇少初,以特性而論,此劍適合蘇少初。

  「原來從一開始就已設計好!」

  「夫人也可將這把寶劍放入泉水中,保證找到你心中迷惑的答案。」

  賣劍老書生的話忽竄出腦海。

  「冰瑩求緣……瑩緣……」朱毓雙瞳精光一凜。「城西的盈圓禪寺!」

 

  月夜永遠是為惡者的喜愛。

  「大、大爺,求你們高抬貴手,那些錢是要給爹治病的,沒有這些錢,爹會死的--求求你們!」

  城西林徑上,一名十三、四歲的女孩,扶著面色蒼白不停咳嗽的老漢,見三名大漢搶了錢袋就要走,哭著爬過去跪在壯漢腳邊拚命苦求。

  「囉唆!」

  「蓮兒!」

  見女兒被踹開,老漢急得過去扶起女兒。

  「爹……」

  父女倆相擁痛哭。

  其中一名小個頭,滿臉猥瑣的漢子看著女孩,忽朝身旁的人詭笑的交頭接耳。

  「你、你們要做什麼?」

  只見三名漢子朝這對父女一臉不懷好意的走來。

  「老頭,你的女兒有幾分姿色,我這小兄弟還未成家,便宜你了,就讓你女兒嫁給他。」

  一臉猥瑣的小漢子淫笑的被推出來。

  「你們別,別開玩笑了!」老漢恐慌的擋在女兒身前。

  「既然是我們小老弟要成家,讓我們三人先驗驗貨也應該呀!」

  「救命呀--救命呀--」

  三名漢子圍住想跑的父女,耍獵物般的圍著欺玩。

  「大爺求求你們--她是個清白姑娘呀--以後還怎麼嫁人--」

  「所以說便宜你了,驗完貨,我這小老弟就要她了。」享受完還得到一個做牛做馬的女人,真是賺到了。

  「爹--」

  「蓮兒--」

  父女兩人被抓開,女孩被硬拉到一邊大樹下,色心大起的漢子已伸手要撕女孩的衣服。

  「為什麼只要是月黑風高的晚上,一定要上演一樣的戲碼?」黑夜中,林木傳來一道幽幽涼涼的聲。「少女扶著重病的親人,還會帶著全身的家當,三更半夜經過暗林,在月黑風高中遇上劫財劫色的惡人,這麼千古不變的橋段,身為江湖出類拔萃的俠士,也只好主持千古不變的正義。」

  「誰?誰在那?」

  三人同時一怔!四處環目找聲音來源。

  月色下,一道英挺的身形從林中緩緩步出,來人一身黑袍鑲紅邊,衣飾看來貴雅不俗,卻又背著紫色繫繩所縛的劍,增添一股浪蕩的遊俠氣。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愛別離、怨憎會、五陰熾盛。」他充滿感歎的抬手拂拂夜風中飄蕩的髮絲,繼而指向眼前的三名漢子。「貪婪、嗜色,求不得便造孽,罪乎。」

  「臭小子,胡說什麼!」

  「背個劍就當自己很了不起嗎?」

  「想當個英雄看看自己夠分量嗎?」

  三名大漢好事被打斷,面色猙獰的定要給這長得一臉鬱結的小子好看!

  來人英俊的面容上,面色略白,最為獨特的是那道總微鎖的雙眉,彷彿凝著一股幽幽沉沉的愁,姿態儀錶也淨是濃濃的……愁鬱氣質,一股矛盾神態淨在此人身上層露無遺。

  「塵世總有這麼多造苦的人,斷離刃專斷塵世苦者的罪孽。」

  身上的紫繩一動,背後長劍凌空飛起,落在三人眼前!

  「在你們求饒時,斷離刃的歷史會替你們送終。」說到這,來人抬頭看看天上月色,憂愁的雙眉又像鎖成雙球,一臉很鬱、很悶的模樣。

  「斷離刃?!」

  其中一名大漢對這名字似有聽聞,卻見身旁的同伴在發抖。

  「流、流星劍手,李書方!」另一名大漢駭道。

  「就是那、那個出了名的雙絕劍客,劍法一絕外,還有雜念一絕。」猥瑣小漢子畏懼的說:「在北方黑寨崗上,用劍法讓人求饒,接著給人一條生路就是……聽他說話。」

  一知道來人身分,三人全嚇到發寒!

  多年前的黑寨崗是出了名兇狠山賊窩,大寨主和三名副寨主最愛以殺人來炫耀,且一定要砍下頭顱堆放在自家門前,看誰先砌出一面人頭牆,讓當地百姓懼駭不已,再加上這一窩土匪的為首者武功高強,連地方官都頭痛。

  直到有一天,一個看來憂鬱,背著劍的少年劍俠來到黑寨崗,以驚人的劍法技壓眾人,少年只開出一個條件,不跟官府自首就是聽他說話。

  「聽、聽說,那一次,最短的聽了三天後乾脆自盡,最長的聽了七天,自己跳崖求解脫。」

  「而且做了選擇就不能改變。」

  「我、我們要怎麼辦?」

  就在三人驚恐不已時,匆見眼前的李書方伸手要再拉動紫繩--

  「大俠--李大俠--」

  「我們知錯了--求你饒我們一命--」

  「下次不敢了--饒命呀!」

  以為對方要動手的三人,嚇得腿軟跪下磕頭。

  「在你們求饒時,斷離刀的歷史會替你們送終。」

  開始了、開始了!三人心中滿足惶恐,不知道要不要選擇聽他說話求一線生機!

  「可惜……」

  可惜?是連選擇都沒機會,要直接殺了他們嗎?三人頓時只有一個死字飄過腦海……

  「今天斷離刃沒時間替你們送終。」紫繩一動,地上的長劍已回到背上。

  三名大漢來不及聽完他的話,已因過度驚駭當場翻白眼,李書方走過他們身邊時,三人只感氣勁掃過腰腹,霎時,口吐白沫倒下。

  「這三人到天亮都不會醒來,拿回被搶的錢快走吧!」

  一旁的父女兩驚喜不已的向他磕頭道謝。

  「小姑娘,以後少在半夜扶著老爹出來給惡人演老橋段的機會。」

  望著往山上古寺走去的背影,隨著夜風送來的,依然是那幽幽涼涼的聲。

 

  月色下的古寺充滿沉靜的光輝,望著「盈圓禪寺」這古老的區額,一雙如星的眼眸,深幽中有著爍光,初秋的風不停拂來,四周環境隨著夜深已漸有入秋的蕭瑟。

  萬籟寂靜的夜,星子幽微,當深夜的秋風再拂來,送來更深寒涼,也送來另一種不屬於蕭瑟的訊息,候在佛寺前的人,銳利的瞇起眼--

  「哈啾!」用力打了個噴嚏,深夜秋風最容易受寒,這風真是涼得充滿警告,擤擤鼻子,他再抬頭看看月色。「事情不會生變了吧!」

  發紅的鼻頭,鎖成雙球的雙眉,再加上一張偏白的臉色,令他這張天生憂鬱派的俊臉一直很受婦人與少女們的喜愛,但他卻怕得退避三舍,因為她們爭風吃醋吵起的潑辣模樣,完全不同於平時輕聲細語的溫柔可人。

  因此,對當年置身其中如魚得水的某人,他大感佩服,直至無意中得知對方不得已以男裝相示的性別,他開始對那無論內外皆透出的出塵感到傾心,誰知……竟是大挫他男性尊嚴的噩夢!

  當他又打了一個噴嚏時,輕微的足音終於從石道另一頭傳來時,面對彷似乘月而至的逸雅身形,久違的故人令他雙目瞠了瞠。

  他向來知道她是女扮男裝,但從以前至今,未曾見過她的女裝,以致見到月夜中走來的清麗佳人時,他有點怔忡。

  「書方。」蘇少初笑喚出,不待他做出任何回應神態,飄逸的身姿已來到他眼前,伸臂環住他。「多少年了,我終於見到你了。」

  「呃!」對她的出現、她的舉動,李書方猶處恍怔中。

  「在綠竹繚樂看見你時,我還不敢相信,珊珊果真找到你了。」

  「你、你沒事吧!」他終於找到舌頭,開口關問。

  久違的再見與她緊緊相擁的言行,也讓李書方動容抱住她。

  「乖兒子,你終於來救為娘了!」

  一句乖兒子,當下讓再見的感人氣氛碎成一地現實悲壯!

  「你敢推開娘,世界上更慘的人生一定有你的例子當見證。」

  對下意識就要推開她的李書方,蘇少初輕悅的笑語在他耳畔。

  「蘇少初,你到底想怎麼樣?」李書方咬牙。

  「感人的母子重逢,你怎麼這麼冷淡呢!」蘇少初捧著他的面龐,瞧得滿臉心疼。「是不是這幾年在外邊被人欺負了?喔!也不可能,以你的劍法和個性,不欺負人就不錯了。」

  「你、你--」天生憂鬱小生的臉龐在蘇少初搓擠中糾結。

  「乖,叫聲娘。」

  「為什麼高手如我、俊帥如我、溫柔如我,無可匹敵的憂鬱氣質更如我,一個出類拔萃的江湖少俠,非得要認一個沒大我幾歲的女人叫娘--」

  「那就是不叫了?」她自若不改的等著他的答案。

  「當真……得要?」對這個蘇家鬼精,李書方抱著一點稀微殘望,看在他的援手、看在往日情誼,不如將這個賭注當成一場玩笑。

  「算了!」蘇少初大方攤手,「毀約的代價,就把你那窩絨絲小金猴,大妞、小妞、毛妞還有其他小小妞都送我囉!」

  李書方倒吸一口氣,每一隻妞都是他的熱愛,真獻一窩出去,會要他半條命,再哀三年,雙唇囁嚅片刻,終於開口緩吐,『……娘。」

  「乖兒子。」蘇少初驀綻燦美笑顏,在他眼中已如魔鬼一笑。「好好展現久別重逢的母子親情,激動的擁抱、大喊的淚水。」

  「這種非常時候,就別……」

  見她悠笑起的唇輕輕逸出一哼,李書方就像被雷打到般,嚇退了一步,馬上伸臂抱住她,用力大喊,「娘!我、我終於見到你了,雖然不見也可以,但是見到就算了--嗚--」老天呀!為什麼這麼整我!

  他的雙眼真的淌下英雄淚,因為很丟人;還有,流星快劍、雙絕劍俠,今夜蒙塵。

  這個蘇家鬼精想要一件事完成時,有的是叫人哭天喊地的方法,當年他領教到夜夜噩夢,現在還擺脫不掉。

  「當年……當年你真的那麼討厭我,才用如此斷然的手段嗎?」這是他一直很想問的,畢竟以母子名義訂下,說明了他永遠別想有機會。

  「不是。」蘇少初拍著他的背,溫聲笑道。

  「到如今你又何必否認,明明就是不喜歡我對你的感情,才會用這種方式。」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太喜歡你了,喜歡到我真想將你帶在身邊。」蘇少初認真的歎息道:「可惜你是個人,還是個大男人,又不能將你當成絨絲小金猴一樣的寵物,正好你來傾吐感情,嗯,一切就很自然的髮生了。」

  最要緊的是,哪一種名分可以將他搓圓搓扁,顯然是母子了。

  從一開始,她就覺得這人真是可愛到太好玩了,長得憂鬱小生的臉,性格卻是陽光過盛的少年,兩相矛盾的內外,自認孤傲,卻經常一點著就歇斯底里的亂跳,讓她一看就覺得這是一種人形的絨絲小金猴,要想辦法弄到手。

  「這叫喜歡嗎?」他在她心中是……寵物地位。「這麼自然的髮生,可曾想過我的大俠尊嚴也會自然受創。」

  「久了自然就好了。」她笑笑一攤手,要他像個男子漢,別這麼計較。「就像你在綠竹繚樂出現一樣,瞧你和恬兒一搭一唱,演得多麼合宜自然,連那份公子哥兒的趾高氣昂都像極了。」

  柳恬兒是她以前救過的一位富家千金,父親從小疼愛這個女兒,培養她琴棋書畫上的造詣,父親死後,母親改嫁,過程的髮展確有幾分是綠竹繚樂上演的情況,只差母親改嫁的對象是四大家族中的段家宗主,段家次子鍾情於她,苦苦追求,讓她陷於親情與愛情的迷惑中。

  『珊珊一掌握住朱毓在靖卉城的行蹤時,就篤定綠竹繚樂遲早能見到你,為不讓朱毓有所疑惑,讓恬兒先進綠竹繚樂當眼線,這半個月來,我就天天往那當癡戀繼妹的情種。」

  「我只是沒想到妙法道源的老觀主也來了。」想到那老書生,乍看,她還有些不敢置信。「想必那木簪子也是老觀主的傑作了。」老觀主向來喜愛雕些小玩意。「看你們一派正色,演這些演得很樂在其中嘛!」

  「別說了,和老元調人演管家和小嘍囉,竟然敢跟我這個小老闆算人頭工錢,真是個吸血錢蝓。」哪怕他是葒倌酒苑的幕後老闆,只要不屬酒苑的事,也被這管錢的屬下照算工錢。

  「果然是元二老闆的性格。」元長青從以前就被上一任主人訓練掌管帳務,理財成精,專門打點李家產業。

  「恬兒還很擔心我沒看懂她的暗示。」

  綠竹繚樂內,她幾番憂慮的以言相示,就怕蘇少初難以脫身,少初只好握著她的手,堅定的眼神透露弦外之音的意涵要她安心。

  「那位三皇子的出現,可讓她嚇死了!」恬兒講述時還驚魂未定。

  蘇少初苦笑。「如果不是一個這樣的棘手人物,還會到如今的地步嗎?」

  「嗯。」李書方眉頭一皺,聽出暗中正有一批人接近中,樹叢中也隱隱有火光爍影。

  「看來不是我不夠讓他失去冷靜,就是他已經氣瘋了。」

第十章

  「盈圓禪寺」下,晏平飛與真正的宋子紹領著武衛與無數官兵,持著火炬團團圍住下方通路,寺門前的三座石階平臺,官兵也陸續站上兩旁。

  「蘇公子,三皇子等著你,請隨屬下走吧!」

  晏平飛走上第三座石階平臺,朝上方抱拳道。

  「我怕只能辜負三皇子的盛情了。」

  「還請蘇公子莫讓屬下為難。」

  蘇少初長聲一歎後,斂眸。「書方。」

  李書方環過她的腰,縱身而起,足點過古寺前的石雕,躍身更高,飛掠下方石階與官兵。

  「圍住人--小心他往林子去!」

  官兵與武衛全如臨大敵般,在晏平飛指示下,林子邊先排開了官兵的陣仗。

  環著蘇少初的李書方身形未落地,身上的紫繩已抖揚,背上的劍凌空飛起,一出鞘,長劍在手中旋飛,深藍夜空上像一團爆開的銀芒灑下星點,隨著他再起的迅影,劍流交織出極大的回流風壓,下方攔路者全站不住的驚叫,滾跌下方石階。

  李書方足落第二座石階平臺,下方平地上全是滿滿圍住的官兵武衛,身後第三座石階平臺的人也沖下,當他要再抱著蘇少初躍起身時,一道猛銳的劍勢迫來,他回劍擋下,驚覺來者劍法不俗,為怕波及蘇少初,他並不回攻的環著蘇少初退開。

  「咳,書方,替你介紹一下,這就是傳言中出身南源,昧著天良協助三皇子作威作福的劍術高手封言。」

  「喔!」看這種劍招根基也該是此人。「久仰、久仰,你喜歡哪一種死法,斷喉、穿心還是貫腦?斷離刃非常願意給人方便,替你送一程。」他一副天氣好不好的問候。

  向來冷冷淡漠的封言,依然只是冷橫雙瞳,看向蘇少初。

  「四少,事情過火,並非好處。」

  「嗯。」

  「封言不想傷你,到三皇子出手,就非如此了。」

  對這短短幾言已包含一切,蘇少初輕喟,無論封言是否打得過李書方,今夜這些人都只是前奏,朱毓要她自行回去他身邊。

  看來眼下,她得退這一步。

  「告訴珊珊……」她靠到李書方肩頸邊,低聲道:「我和朱毓,只有一人能留著!」

  「這是什麼意思?」李書方一愕。

  蘇少初卻朝他一笑,拍拍他的臉。

  「書方兒子,你可不要乘機偷跑,又讓我幾年見不到你。」

  「呃?!」這意思是……

  「咳,你劍術之高,無人能多近你身,所以,下去斷後吧!」

  石階上,蘇少初用力一推,朝跌落後一臉不敢置信的李書方揮手--

  「兩人在一起很難脫身,之後的棘手都交給你了。」

  「少初--」

  迅捷翻身落到第一石階平臺上的李書方,再抬首竟見她轉身在晏平飛伴護中離去的身形,他忙要再躍上,封言的劍招已殺至!

  暗處,冷觀這一切的俊美長眸早已抑忍多時,只見兩人像難以分舍般,尤其從不與人有這種親匿之情的蘇少初,竟少見的將螓首靠到對方身上,令觀看者措手的拳握到青筋毫綻。

  東域大皇子、流星劍手李書方,再來是誰?究竟有誰真正在你心中!

  「三皇子。」左右兩旁在朱毓示意中遞上長弓與箭。

  「本皇子該怎麼做才能真正得到你,難道真要讓你成為一具冰蓮棺中的屍首?」

  拉起弓弦,目標鎖定,朱毓眉目一凜,威力十足的破空之箭射出--

  聽到身後的喧嘩,在晏平飛帶領下的蘇少初回頭,見到疾空射來的箭,她一驚

  「書方--」

  這絕非尋常的一箭,蘇少初轉身沖回,卻見再次破空而來的第二箭,一箭射穿她的肩--

  「蘇公子!」

  見到中箭後,單膝跪倒地上的蘇少初,晏平飛對自家主子的做法也震驚,封言已來到蘇少初身旁蹲下,撕開衣擺先縛定住她肩上的箭傷,其他得等回去才能處理。

  「李書方已離開。」

  「是……嗎?」蘇少初蒼白著唇似笑非笑,第一箭是試她嗎?試李書方在她心中的位置,只要她敢回頭,不再留情的箭就以她為目標了。

  哈哈,到這地步,他果真對她氣瘋了。

  「三皇子。」

  聽到步上石階的聲與旁人的行儀恭喚,她忍著痛,還來不及抬頭,便被人握住下顎抬起,對上那雙幽森卻俊美到令人害怕的雙瞳。

  「今夜少初愛弟應該玩得很樂,只是以市集的陣仗看來,不該只有一個李書方!」

  「三皇子若喜歡,下回……奉陪。」

  「不准拿本皇子對你的感情耍心計,你顯然永遠學不聽。」朱毓臉上的笑容一斂,冷聲道。

  蘇少初忍不住低笑起,朝他緩緩揚勾唇畔,「少初……福薄,難承皇族之恩。」

  「看來,愛弟總是喜歡逼本皇子給你更重的教訓。」

 

  「雲流閣」內,半裸的嬌軀趴在床沿,圓滑光裸的左肩下墊著雪白方巾,箭矢已被取下,箭傷傷口正不停的淌流血水,染得肩下層層白帕鮮紅。

  「愛弟,痛嗎?」

  可怕的魔之嗓音,對著蒼白的面色溫柔輕問,比面色更蒼白的唇瓣只是似語的低息,隨即抿緊的像在抵抗些什麼!

  「誰要你總是這麼不聽話,一再的想離開本皇子身邊,早警告過你,會出事的,嗯。」他笑,拿起藥瓶傾灑粉末到傷口上。

  「啊啊--」

  隨著灑到傷口的粉末,細碎的像噬咬她的肉,更令她幾難開口的是,身下有他緊嵌體內肆虐的欲望。

  「瞧你痛苦成這樣,是傷口太痛了,還是小傢伙太猙獰了,那愛弟可要原諒了,畢竟它今晚很不高興!」

  從她朦朧轉醒後,發現床邊矮幾有著傷藥和白布,尚來不及意識,熟悉的問候聲隨著身後傳來的挺刺,令她喘吟起。

  「你簡直……無恥、荒淫……殘虐到……令人不知該說什麼。」

  「本皇子向來遵守自己的話,已經警告過愛弟,使壞會得到的下場,至於這個……本皇子已說過,今晚要讓小傢伙好好進去賠禮。」

  「愛弟,這只手臂千萬別亂動和施力,這藥粉縱能止血,愛弟若再扯動傷口,再好的藥也沒用,欸,可憐的愛弟,這箭傷可要讓你痛上好幾天了。」

  在他關切的聲中,戲弄的欺玩身下雪嫩嬌軀,一妄動便扯動左肩箭傷的痛苦!

  「以愛弟你今晚所犯的行為,本皇子應該將你綁成更難堪的模樣來欣賞才是,尤其你的羞恥絕對能為本皇子帶來至高無上的樂趣。」

  「你……真可悲!」回視的眸子不屈的迎視。

  「呵呵呵--」朱毓森寒的笑起,重咬牙關後進出恨意,「這一句話,我們一起共用吧!」

  接下來的馳騁節奏,幾令皓雪身軀承受著蹂躪的摧折,肩上的箭傷更因衝刺的力量,再次牽動傷口冒血,未受傷的手抓緊床褥。

  「這具美麗的身軀真是令人陶醉到不想放開。」

  身體的痛苦鮮明萬分,情欲又像打來的巨浪淹沒她,兩相交織的刺激幾乎奪去她的意識與尊嚴。

  「不……三皇子,呀……」顫吟出唇的呻吟,有身體悲鳴的痛苦與體內哆嗦的難受。

  他極盡玩弄的侵犯身軀的主人,在混雜著肩傷痛苦中,將她推上情欲高峰,隨又戛然停下,欣賞她在傷口的痛苦,與欲望被中斷的難受中掙扎。

  「痛中折磨出的性欲,是更蝕人心志的銷魂呀!」

  見她瞬閉起的側顏中,微睜的瞳眸開始凝出恍惚的媚態,朱毓淫啞的笑起,開始再起的律動,也更像發了狠般。

  「你恨本皇子總是如此心狠手辣是嗎?」

  為不想刺激他更多的怒與征服欲,她配合著他的律動,彼此喘息的高吟在一室垂紗中漫揚。

  「你很清楚父皇和死去的南源聖女是怎麼樣的情感糾葛,我的成長是眾人的彌補,當我八歲練劍不小心殺了第一個人時,父皇、母后都趕忙哄著嚇著的我,每一個都要我別為這種事掛心,因為我是高高在上的天家皇子,任何人命都比不過我的尊貴,只要血腥別沾到我身上,那麼我想殺誰都可以--」

  狂暴的掠奪之後,他傾身俯唇親吻沁著薄汗的裸背。

  「從此本皇子記住這句話,從那之後,誰惹我不開心,有的是替本皇子下手的人,沒有人敢說我這樣不對,因為父皇、母后告訴我,任何人命都比不過我的尊貴。」

  笑聲卻有些微妙的異樣,像是對過往一種渴求的落寂。

  「哪怕我做得再殘暴不堪,也沒有人來制止過我,就算皇兄曾經看不下去,卻也和父皇、母后一樣,說我幾句,便縱容的任我進行,他們那種彌補的溺愛,無論我做了多麼可怕的事,從小拍拍我的頭,長大拍拍我的肩膀,沒有一個人真正在我不解慌亂時告訴我該怎麼做,只要我遇上這些,用我高興的方法解決就是了。」

  他拂開垂散在她頰邊汗濕的髮,笑語來到她耳畔。

  「甚至當我染指梅萼時,父皇也默許了,我開始覺得禮教、倫常算什麼,那是可以挑戰的--哈哈哈--」

  回迎的眼神竟是溫柔中帶著悲憫,隨即大掌遮上了她的眼。

  「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你的溫柔到最後都只是再一次想離開本皇子的計謀。」

  當床邊的紫眠香燃起時,少初隻感覺到他退出了欲望,將她放上床,一反剛才的粗暴,他異常輕柔的擦拭他在她身上逞欲過後的嬌軀。

  不久,門外傳來晏平飛請示的聲。

  「傳令下去,全部的人待命整裝後,立即啟程,取道北方轉江南。」

  他替床上昏睡的人兒打點的整理好衣裳後,撫著她蒼白的臉色。

  「對我,你是只想否決到底了,對嗎?」

  才整理好衣物,便聽見外邊快步而來的足音。

  「三皇子!」竟是封言,極少聽見他如此急切的聲。「無憂郡主出事了!」

  朱毓趕至無憂的寢室,一見躺在床上的愛女眉目竟泛粉紫,雙瞳半睜翻白,無愁惶恐的在旁搖著她。

  「無憂!」朱毓忙扶起女兒。「東域的毒?!」

  才愕聲出口,無憂忽睜開眼,一張口紫煙吐出,噴向朱毓!

  「三皇子--小心--」

  晏平飛和手下驚喊,救之不及,此時窗外響起一陣刺耳的重鼓之聲,像會刮剌人耳膜般,接連三聲,回蕩窗外空穀中,靜夜中聽來甚是悚然!

  鼓聲停,朱毓也猛吐出濃濃黑血,眼瞳布青紅異絲,知道自己中了魔希教的鼓音之毒,借鼓音摧迫人體內的心脈!

  「安靜,別慌!」朱毓忍著竄入的毒,以內力暫時抑制不讓其竄開,低叱。「外邊有魔希教的人,除了毒之外,連各種蠱蟲都有聞聲而來的力量,目前,孟閻司對屋內情況還只是猜疑,絕不能自露慌象給人抓到。」

  旁人在主子冷靜一喝中,全安靜下。

  「爹,無、無憂和你要緊嗎?」無愁看著他和臂彎中的無憂,忍著想哭的聲問。

  「乖,別怕,有爹在。」朱毓安撫的拍拍她的臉頰,從別在耳上的蘭赤石取下二顆,分別放入無憂和自己口中。「是爹沒保護好你,爹不會讓你受到這毒的苦。」

  「三、三皇子!」

  眾人驚見他竟執起無憂的手,將女兒身上的毒全度到自己身上。

  「無愁,你在這好好照顧無憂,不准亂跑,知道嗎?」

  「爹……無愁不要你死,你不要……再把我和無憂丟下來。」她哽聲的抱住朱毓不讓他走。「如果你總是要把我們丟下來,那、那我寧願還是叫你皇主子……當你的侍女,不要當什麼郡主……」

  朱毓的心不禁動容,這兩個女兒從出生就為他所遺棄,不曾善待過,到去年的雲峰雪夜,意識到自己為人父,不能讓她們受苦時,竟也是自己要再度放下她們時,這些在她們心中留下多大的驚恐與不安。

  「說什麼傻話,爹永遠都不會再丟下你們。」他抱著懷中哭泣的愛女,柔聲道:「爹中了毒,要休養,現在只有蘇公子可以救你們,等會兒要乖乖聽蘇公子的話,知道嗎?現在……千萬別哭出聲,讓壞人發現,爹就真的會死了。」

  在朱毓食指比到嘴上,噓聲的要她別哭時,無愁忙點頭抹掉眼淚。

  「三皇子,你要恢復蘇公子的功力嗎?」一到外邊,晏平飛急問。

  封言與幾個武衛隊長全擔心的隨侍在旁。

  「本皇子的情況撐不了多久,外邊全是魔希教的人馬,再加上孟閻司詭計多端,能夠在這種情況下智取的只有少初。」

  「但是以您現在的情況,一旦出手解開蘇公子被封的功力,將是毒氣攻心,九死一生!」對魔希教之毒有一定瞭解的封言道。

  「這就看上天容不容我活下去了。」朱毓特意來到屋外,一派定然的背手看著夜空,悠喟著。

  命人取來藍青玄虹後,他朝寢室內走去,身後一行人候在外室。

  夜風中層層垂紗飄拂,朱毓揚手彈滅紫眠香,看著床上的人兒。

  「我從不知追憶過往有什麼必要,因為這一生,我沒想過有什麼想挽回的事,梅萼的死如此,縱然認了無憂、無愁,我也不覺當初有任何錯。」

  坐到床畔,俊目凝鎖麗顏上細牽起的雙眉,眼皮下的瞳已在輕顫。

  「如果時間能再回頭,我希望遇到你時,留給你的不是噩夢的陰影,我多希望……希望你能對我笑、多希望能在你的眼內看到我的存在,明知你心中不喜歡我,我還是不想放掉這一生唯一讓我想付出感情的人。」

  他以最後的內勁凝於指掌,按上她的腕脈,催勁而入,只見嬌顏在這猛來的力量下,微微逸出低吟,沁出汗珠。

  「外邊全是孟閻司所帶領的魔希教人馬,他們設計了無憂讓我中毒,我解開你的功力後,將撐不久,無……無憂、無愁還有其他人……的安危就交給你了。」

  以袖拭著她額邊的汗珠,用掉最後的內勁,黑血也開始從他唇邊淌下。

  「你……恨我的殘忍、霸道,但……除了這樣,我不知道……要怎麼讓你看著我,要怎麼……才可以得到你的……感情,抱你入懷,過去……的事,我……無法改變……」

  毒彷彿要從喉間開始衝開般,濃濃的黑血不停淌流下,意識已漸遠……

  「我只能對你……用我知道的方法……」

  床上緩緩睜開的眼,撫著已無意識,躺在胸上的顱首,幽幽的帶著一種輕音的微哽。「我只是不知道我敢不敢把你放入心中,接受你成為我的答案。」

  「三皇子!」

  層層垂紗外,候著晏平飛、封言—行人,對垂紗內不再傳出的動靜,遲疑的—喚,沒聲響後忙沖進去,卻見蘇少初拿起床邊的藍青玄虹,出劍以內力迫出劍身的藍色毫芒,朝倒在床上的朱毓頸項劃去,一道濃黑稠血噴濺出!

  眾人大駭,卻為蘇少初所低喝!

  「別吵,藍青玄虹是一把追毒之劍,劍氣會進體內,這只是劃開他用內力凝於頸上的毒,先化他毒氣攻心之危。」

  晏平飛忙查看倒在床邊的主子,頸邊的黑血已淡,淌下的已是鮮紅的血。

  「蘇公子!」封言忙扶住踉蹌一步的蘇少初,見到她流血的肩。「你的箭傷迸開了。」

  「我不要緊。」除了劍傷,還有被朱毓逞了欲望的身體,目前太虛弱,但眼前她得撐下。

  「晏總管,外邊巡邏的侍衛皆如尋常不變,切莫要增加或減少,領一隊武衛守在無憂、無愁房內,對外皆不要讓人看出來。」

  晏平飛有一瞬的遲疑,既而在她堅定的一聲喝令中,抱拳領令。

  「其他的武衛隊長等會兒聽到鼓音再響起,便各自派手下三人出去,只巡察這雲流閣附近便行,莫要太深入,遇上孟閻司,他們對付不來。」

  「是。」

  武衛隊長們退下後,外室只剩封言。

  「封言,你、我都很清楚孟閻司的人和東域的毒,以目前,絕不能移動三皇子,等會兒奪命鼓音必響起,要催迫朱毓體內的毒流竄心脈,進而迫碎他的心脈,取他性命!」

  「鼓音之毒,封言清楚,只是三皇子還將無憂郡主所中的毒移到自己身上,所以情況嚴重。」

  「嗯。」難怪藍青玄虹劃出的毒血如此深濃。「我的冰瑩虹劍劍柄內藏有藥,但無法盡解朱毓體內的毒,所以必須有一種聲,平緩穩定直到黎明都不能間斷的在朱毓耳邊,讓朱毓只傾聽這個聲。」

  「現在若動任何樂器之音,必會讓候在外邊的孟閻司知道主子真的出事了。」

  孟閻司武功不可怕,但他所控制的毒與毒物無孔不入,再加上還不知道他藏身在哪,目前主子身中劇毒,不宜再有任何差池。

  「這點我有辦法,只是一旦進行,連我都不能有半分的移動,所以我與你家主子的安危都只能靠你了。」

  「封言誓保三皇子與蘇公子的安危。」封言意會。

  「這個辦法至少可拖到下半夜,孟閻司此人很謹慎,只待黎明,朱毓脫過險關,一切就好辦了。」

  「主子的一切就有勞蘇公子了。」封言往門外守護。

  此時窗外的夜空,刺耳的鼓音再次回蕩起,床上的朱毓面色泛灰,眉目也痛苦抽搐起。

  蘇少初扶起床上的他,解開自身的胸前衣物,褪下兜胸,將他的顱首環擁進裸胸上,讓他的面容緊緊貼著她的胸口。

  「聽著我的心音吧!三皇子,這應該是你最熟悉又最能讓你安靜傾聽的聲。」她輕聲低哄,「因為這是你喜愛之人的心音……」

  熟悉的氣息與心音的鼓動似乎令他紊亂的氣與神色緩平下來了。

  想他睜開眼時,那股笑中帶邪又帶悠狠的氣勢,抱她時也都盡為燒狂的欲望所取代;對比此刻偎貼在她酥胸上的面龐,有若依著母親的稚子,緊緊汲取她心音與肌膚所帶來的溫暖與力量。

  「你讓我愈來愈不知該如何看待你。」她撕下一角衣袍,按著他的頸項,壓著淌下的血。「會這樣做是為了自己的女兒與屬下的安危嗎?」

  否則以朱毓的能力,可用蘭赤石抑毒後,在部下保護中先離開;但為了保女兒安全,還有以這個方法勢必犧牲不少長年跟在他身邊的人,所以他沒冒這個險。

  看著他滴在床褥的鮮紅與自己肩上淌落的血滴,竟為同一位置,交融的沁入床褥內。

  「三皇子……朱毓……」

  看著胸懷內的人緊閉的眼眸,泛灰的面色,蘇少初的眉宇湧著複雜,向來她面對的是淺笑揚眉中,都帶著皇族尊傲的他,貴氣華豔,哪怕雲峰雪夜那一劍,也令向來高高在上的他打算玉石俱焚,何時會是這樣的倒下……

  「朱毓……」

  厘不清此刻的感受,只知道低喚著他的名時,她的面容已埋在他的髮上,環緊懷中的顱首,緩緩的閉上了眼。

 

  幽黑的朦朧深夜,監看的人馬趕回山腳下的竹亭內報告事情。

  「屬下看到孟閻司鼓響過後,沒多久,三皇子走出來看月色的身形。」

  「可有中毒跡象?」

  「太遠了,無法判斷,但三皇子看起來很自在的樣子。」

  孟閻司沉吟。「外邊的守衛可有任何異動?」

  「稟孟閻司,一切如常,只有在鼓又響後,有幾個侍衛出來附近探看,直至鼓音停了才又回去。」

  「難道朱毓已解了他女兒身上的毒?」那毒下得無色無味,不到發作絕不可能看出來。「等到下半夜,本閻司再敲鼓音時,若聽到哪個方位傳出痛苦的叫聲,還是樂器的聲音,馬上將血蝠鳥放出去。」

  血蝠鳥會循毒發的哀號或者樂器的聲沖過去,再集體聽著鼓音噬咬血肉。

  「孟閻司!」

  身後不遠處忽響起的聲,令眾人大驚,不知何時身後有人?

  回首只見二名一身東域服飾,一淡青、一藍黑,皆以細珠垂紗斜覆,蒙了半張面孔的人。

  「玄虹一族的人來中原做什麼?」孟閻司豆點的寒瞳認出對方,未被珠紗掩到的面頰靠耳邊,有一道彎紋上刺著雲朵,冉流玄虹的特徵。

  「我們是羲妃派來協助你的。」淡青者亮出羲妃親給的掛牌。

  「羲妃派來的人,太好了,教內終於派人來了。」

  一旁的屬下興喊,一直沒見到魔希教派來的人,眾人都害怕是否已被教內所遺棄。

  「該報告你們做了些什麼了。」藍衣者走過他們眼前,看著山腰上的雲流閣。

  才要趕緊報告的屬下,卻被孟閻司所打斷。

  「玄虹一族又佩著劍,各自身穿一青、一藍,可是克羅棋甄在東域聖湖宮殿內的護法?」

  「是什麼對孟閻司很重要嗎?」回首的藍衣者冷笑問。

  「只是沒想到,東域出名的聖湖雙劍會轉投羲妃的勢力。」看著前方昂立,觀察山腰形勢的背影,孟閻司豆點雙瞳異漾詭芒。

  傳言中的聖湖雙劍劍術非凡,足堪媲美三皇子眼前的劍者封言,看來他有兩個好幫手可利用來建功。

  「我們來最主要為著一件事。」瞇睨雲流閣,一股殺氣緩緩在藍衣者眼內流動。

  「什麼事?」

  幾乎閃電到連看都來不及看清的劍影,才見回身,銳利便已貫穿孟閻司枯瘦的身體!

  身後的屬下驚呼,青衣者也已出劍,刺眼爍目的毫芒劍流,瞬間劃空,無—人有回手之機,連孟閻司身旁的兩名彪魁漢子,佩身的圓環刀都還來不及出,便被鋒芒劃頸。

  「你、你們……為什麼?」孟閻司不敢置信。

  「只要克羅棋甄之死與你有關,那麼你就死得不冤枉!」來人腕勁一揚,同樣眨眼之瞬,劍已再回鞘。

  「你、你是來……協助我的,竟敢殺我……羲妃……不會放過你……」

  藍衣人看著他將死的臉道:「你不知道義圮早和三皇子達成協議,除掉你和你身邊的人,就是唯一代價。」

  孟閻司豆瞳漸失焦,不甘心的死在中原異地。

  「這些都是他隨身飼毒的毒物。」

  青衣人拿出火折,引火後直接丟到地上的幾隻小木箱中,看著大火焚盡無法逃生的血蝠鳥,掙扎慘號的死於火焰中。

  看著一地屍首,藍衣者抬首望著雲流閣,冷冷道:「真正殺死克羅棋祺甄的兇手可還在那。」

第十一章

  月夜下,簫聲悠揚,幽柔的簫音在秋風中低回。

  朱毓緩緩睜開眼,他想坐起身,體內卻傳來怪異的熱,且渾身內勁有些散亂的竄流。

  「你醒了。」垂紗已被層層縛起,讓他清楚可見外室琉璃窗前,悠坐窗檯上的雅逸姿影,此刻放下手中長簫,支著側顏凝望窗外月色。

  朱毓想開口,卻感到喉嚨扯痛,這才發現頸項裹著白布。

  「為了逼出東域的毒,藍青玄虹在你頸上劃開,引出毒血,你的聲暫時無法大喊。」星月皎皓中幽隱著晦暗,凝視的瞳定在那抹虛暗。「孟閻司已是昨夜之事,黎明時,他和魔希教那幹人的屍身都被早上派出去巡邏的武衛找到了,看起來是自相殘殺,雲流閣和大家都安然無事。」

  他淺笑,他從不懷疑她的能力,才坐起身,腰間竄過劇烈的顫慄,灼熱像由丹田處燒起,腹下有股沸騰起的欲濤。

  「你的毒性已無大礙,明早你的頸傷就會好多了。」

  她持簫背手,悠步朝他而來,那每一步踏出的身姿,在此刻的他看來,是如此充滿誘態,令他喉嚨發乾的收緊。

  「少初……」聲音沉啞的開口,卻是低弱的氣音。

  他想要抱住她、想要親吻她那冰肌般的雪膚、想聽到她在自己懷中的呻吟、想進入她體內,感覺那緊裹住他的狹窄幽嫩……火熱的饑渴令顆顆汗珠從額邊順著顎沿淌落。

  動著唇,他想要她靠近些,她卻站在內室與外室的分界,悠立的與他相距一段距離。

  「唔--」朱毓強撐想走下床,體內狂燃著想碰觸她的烈焰,紊亂的氣息與流竄的散亂內勁拖慢他的動作,才走下一步,腿間的欲望像沉重到令他難以邁開步伐。

  「媚蠱太強了嗎?」見他癱跪於地,面容痛苦難撐的模樣,她勾唇輕笑。

  媚蠱?!這才發現自己一身異於常態的渴欲,還有渾身難以動內力的氣勁,武功竟無法施展!

  他愕然抬首,卻見她更朝他走近了幾步,依然離他一段距離,卻足夠讓他債張倏起的血脈幾要爆開!

  月光透過琉璃窗櫺中所照下的光輝,襯出眼前人的飄逸清美,就像她曾在雪玉樓臺打算誘他上勾時一樣,柔緞的青絲散撒下是單衣輕罩的嬌軀。

  此刻淺白到幾近薄紗下的身軀不著片縷,隨興縛著系帶,無論那美麗的圓潤盈聳,或者修長雙足間那撩人的遐思幽處,在風拂的衣袂飄揚中,時隱若現。

  「三皇子,你說得沒錯。」蘇少初朝他微笑淺綻。「少初是個不能給予任何可趁之機的人,否則我的出手會讓人扼腕。」

  她的每一句話,隨著她赤足微挪的身姿,都讓朱毓淌流更多火灼的汗珠。

  「冰瑩虹劍劍柄藏有一些藥物,包括東域的一些毒物,在東域媚蠱是專門用來對採花大盜行刑的,生前既愛荒淫蹂躪,那就讓他們被淫欲折磨至死。」

  濃濁的喘息在他鼻翼間張合。

  「媚蠱以男女交歡的體液為餌食,到明早沒有情欲之歡,蠱蟲就會咬穿你的臟腑,隨著宿主一同死去。」見他一臉痛苦的迷惘,燦顏再綻笑意。「只要告訴大家,今夜我要以簫音的音律替你清除殘毒,每個人都非常盡忠職守的在外邊小心守護,不敢打擾。」

  她的笑意話語於他已無法有太多思考,他痛苦的粗啞呻吟,就像渴水的野禽,張著嘴,嘶鳴喘息著渴求,而他的渴求,是她!

  「你很想要我嗎?」蘇少初雙眼含著凜笑,卻是悠聲道:「站不起來,就爬過來如何?」

  冷目看著他猙獰起的雙目,像被困住的猛獸做著困獸之怒的低咆。

  「自然,以三皇子你的權勢,還怕喚不來一名女子替你解媚蠱嗎?」

  「少--初……」

  對那轉身便要離開的身影,他終粗啞的聲喚出,她停下身回首。

  第一次,他在那雙總是悠若淡斂的雙瞳中看到炯炯的怒焰。

  「還記得在綠竹繚樂,少初說過的話嗎?」她轉回身,甩過手中的長簫,背手再次走向他。「少初最想完成的報復就是徹底蹂躪你三皇子朱毓的尊嚴。」

  愈接近的身形,愈刺激著他體內幾近崩潰的欲焰,他要她,瘋狂的想要她。

  「得到我的代價很高,想要我,就拿你三皇子朱毓的尊嚴來換吧!」

  淡雅的馨香,朦朧輕紗下的赤裸軀體,就在他幾步之外,迷亂的狂欲早令朱毓啞著嘶聲的低喚,移動癱跪的雙足朝她而去。

  「三皇子,或許我們在某一些性格上是同一種人,你愛揉捏人心、人性;而我卻喜歡折磨讓我生氣的人,而且一定要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

  對掙扎著快來到眼前的人,她卻退了身,以他目前的情況,每一步都因繃緊的欲望而苦不堪言,見他飽含渴望的眼眸露出痛苦獰光,她好整以暇的伸出赤足。

  「將你的尊嚴放到最低如何?」

  她斂眸,看著火熱的唇隨著他跪倒的身軀,印上她的腳趾。

  渴求的雙掌隨著他細密往上的親吻,撫著修長的赤足,火焚的竄身欲火,令他轉為激切的吮咬,她卻抽身再退,他痛苦咆吼。

  「不准咬,你只要敢有太重的力道,我就離開。」

  對她退開的身,他惶恐抱住她的腰際,用出目前所能的力量,緊緊的抱住,這是羞辱,他卻因抱住她而感到安然,令蘇少初開始眉目蹙起。

  「少初……」啞聲受傷的頸項一再吟喚她的名字。

  「放手!」蘇少初閉了閉眸,咬牙道。

  抱緊的人卻是環得更緊。

  「你--」沒想到此刻的他竟還有如此鉗擁她的力量,蘇少初被雙臂緊環,靠到系著垂紗的長柱上。

  「等、等一下!」

  她喘息的低喊,隨即看到他眼中那欲焰的灼烈,看到他深深渴求她的痛苦,在在的映出他要她,為了得到她,為了擁有她,什麼都能付出!

  蘇少初用力推開他!

  「少初!」他疑惑的要再伸手。

  「不要碰我!」她避開那伸來的健臂,對他的感情,她第一次正視後,有股瞬間揪住的驚慌與害怕。

  朱毓卻是再抓住她的手。

  「你放手,我、我只是與你開個玩笑,你中的是媚垠,不是蟲蠱。」她深吸著氣,穩住自己般潤著唇。「我去拿媚垠的解藥給你。」

  朱毓卻不理的想再擁住她,她慌得想退身,卻被他抓住腳踝而跌坐於地。

  「不……准走,你是我的……」

  見他攀著她的雙足,撐著被情欲繃緊的身軀逼向她。

  「放手--」冷靜的從容此刻離她而去,他對她的一切,在她心底一再蓄意忽視的惶恐與慌亂終於爆發。「這個身體你早已佔有太多,你的目的早已達到,不要、不要再追著不屬於你的……我不會屬於你的,因為我不會喜歡上你……對,我不會喜歡上你--」

  少初搖著頭,此生以來,從無像此刻,事情完全亂了她的意料、亂了她認為的髮展、亂了她的心,只能堅定的告訴自己一件事。

  「我不可能接受你成為我的答案--我辦不到、我不可能辦到……」

  她想退開,退到他碰不到的地方,卻在他痛苦一獰的神色中而不動,因為那低啞的渴喚,不止情媚之藥的折磨,更像來自他內心一喚再喚的呐喊,只是這一回,她認真的聽了。

  「少初……我要你,只要你……」

  這一刹那,她更加確定了他的感情,不是一時征服、不是因欲而愛、更不是因得不到的情感而激發佔有的輸贏,她心中早清楚的,只是從一開始,她對他所表達的任何感情,只想極力否決!

  他動情,她當惹上一樁麻煩的遊戲,從不想正視他的認真,因為她心中的「三皇子朱毓」不可能會動真感情,無論他說了幾回不准對他付出的感情玩弄以應,無論他抱著她的怒火與雙臂,渴求她的回應已到了恨不得掏心,她也不願告訴自己要正視。

  從童年起的每一件事,他就是可怕的夢魘,她不能、不能對這個人有任何感覺--

  「我不是你的答案,不是!」

  無論她是否對他下了歡媚之藥,身為天家皇子的他,為了她,早就什麼尊嚴都不顧了!

  那雙渴求燃著焰火的眼,平日她還看不夠嗎?這人愛上她、想要她,已到了連她都不敢置信的瘋狂,平時早受著情毒的折磨,還須她下任何媚藥,挫他尊嚴?

  這個從小帶給她噩夢的人,這個狠心殺了自己女人的男人,已經任由她左右了。

  她贏了嗎?

  「求你……放開我……」

  她的心在發抖、她的身在發抖,卻無法伸手推開他,無法推開這個滿心滿懷都深烙著自己的人,他看她、抱她的深刻模樣,都像要將她刻到自己心上一樣,徹底體認到這一切後,震懾著她!

  「少初……我只要你……」

  當頎長的身軀緊密覆上,喃言的再次低語,她便已失去推開他的機會。

  「我喜歡你……我愛你……」

  他吻著她的唇瓣,一再的纏吻著,她別開頭,他追上去的再吻住,不停的將狂熱的愛意氣息,隨著炙熱的吮吻傳遞。

  「只要能夠擁有你,你想我怎麼做都行……少初……」

  昂挺的欲望迫不及待進入她的身軀,她不禁輕吟出迷亂的喘息,星月透過琉璃的燦華中,相纏的肢體交織著熟悉的節奏與情欲。

  一場激烈的歡愛之後,朱毓抱她到床上,面龐靠著她的胸口。

  「我還記得中毒之後,隱約聽著這心跳的聲。」

  他輕撫的吻著她的胸,她只是斂眸不語。

  「本皇子無法改變我出生皇族,無法改變我曾經做過的每件事情,無論你認為它多血腥、多殘忍、多無情,在那樣的環境,我只知道這樣的手段,我接受的想法一直如此。」

  「如果你不喜歡,你來改變我,告訴我你喜歡的,討厭的,讓我瞭解你。」他伸手撫著她的小腹,心中一絲怦然微漾。「這裡,或許已有本皇子的骨肉在孕育,我們兩人共有孩子,將是生成什麼模樣與性格,我想和你一起感受。」

  從對無憂、無愁有了父親的自覺後,他開始想知道,期待、照顧一個生命的出生與成長,是個什麼樣的感覺。

  蘇少初深吸一口氣,知道對他是該下最後的決定了。

  「我們……回帝都!」

  朱毓驀地抬首。

  「我答應你,成為你的三皇妃。」

  「少初!」他不敢置信,隨即是深深的面色一沉。「這是你的另一種計嗎?」

  「看來我已經很難讓你相信我。」她苦笑,撫著他的俊美面龐,與疑皺的雙眉。「成為你皇妃的唯一條件,無論你用盡何種方式來安排我的身分,都絕不許直接說蘇家第六子是女兒身。」

  「少初,你說真的?」

  他激動的抱起她,卻令她痛喊一聲,朱毓改將她抱到膝上。

  「別忘了,我的肩傷。」

  方才他激烈的索求,差點扯到她的肩傷,令他忍著勃發藥力小心的抱她。

  「為何突然改變?」在她多次狡猾的動作後,他無法那麼快相信。

  「我相信了你的感情,只想試著拋開過去,感覺你……」

  說到這,她閉眸,無聲的淚滑落,一時千頭萬緒,卻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決定。

  「這個決定讓你如此難過?」朱毓吮著她落下的淚。

  她搖頭。「太多事,從小對你的感覺、我被家族送往關外的生活、還有你……我已經不曉得該怎麼看待這些,畢竟……曾經我只想殺掉你……」

  朱毓以吻封住她的話。

  「會讓你落淚的話,別再說了。」

  「少初,我真的得到你了?你真的屬於我了?」

  感覺他身下再次蠢動起的欲望,她不禁失笑。

  「一邊打算抱我,一邊不敢相信,這身體早為你所有,心也將屬於你,你還希望我怎麼證明呢?」

  紅唇輕吻上他,與他舌瓣相纏舐吮,片刻後,迎視著他深凝的鎖視,她淺柔一笑的閉眸感覺他愛撫在身上的掌,托起她的腰際,火熱的興奮亢挺再次進到體內。

  任由深入的欲望至底,與他共起的激烈歡情,帶起她整個身軀的仰弓,體內像有某個禁忌點被一再的進入廝磨,陣陣竄湧上的痙攣令她喘吟到連呼吸都抽搐著。

  「三皇子……」她伸臂環住他的頸項,緊緊的抱住。

  此時,她只想放掉心中全部想法,敞開一切的與他一同感受著縱情的欲溺,感覺著那令她渾身顫慄的馳騁,在他吻來的唇中呻吟著律動的節奏。

 

  黎明,迎著陽光,蘇少初走進充滿綠意花卉的後庭園,各種鳥鳴清脆鶯啼,有著遠方朝升飛瀑煙飛的水意,經過風的傳送飾染,清晨的園子顯得生意盎然,一早的風雖感寒意,直透的陽光卻斂去幾分清晨的秋涼。

  居高眺望周遭環抱的山巒層峰,薄霧淡罩林間,中原的秀麗風光別有一番景致,光影在她回復往昔一身素雅少年裝扮的臉上,潤飾一層清靈淡雅。

  後庭園有一個高坡處的竹籬,過腰的竹籬外是一處突出的崖峰,峰下湍湍溪水蜿流,縹霞峰上的瀑布匯流經過這的山底溪流。

  下方,各類鳥燕飛翔,襯得這處庭園有若世外仙穀,想起今日要離開了,倒教她產生幾分不捨。

  「蘇公子!」

  「是娘啦!」

  二樓的無憂、無愁一見到她,興奮招手。

  「你們兩個小心,尤其無憂毒患才剛好。」

  見兩個又蹦又跳的俏麗身形,急匆匆的要朝她奔來,她笑著,才轉身,餘光便瞥見二道迅雷的身形,瞬間已到她眼前。

  「冰月之雁?」

  「你們--」

  才訝異於對方竟能不驚動一群訓練精良的武衛和封言的耳力來到這,沒想到她才開口,青衣者已出劍,鋒銳而迅疾,眨眼中連出三劍探向蘇少初--

  幾乎同步的反應,她回身一側,腰中摺扇才上手,劍鋒之利更快削斷摺扇,二劍落空,第三劍黥破她衣袖一角衣物,蘇少初已瞬間抽身退至另一端高坡。

  「果然是冰月之雁。」以劍試身形,確定了猜測。

  「冉流玄虹的人?!」見到他們靠耳邊的紋飾,蘇少初訝問,同時錯愕於來者的劍法。

  「克羅棋甄是你殺的?」

  「你們是聖湖雙劍?」從對方的衣飾和劍法,蘇少初看出了此二人的來歷。

  「說,克羅棋甄的死和你有關嗎?」藍衣者深沉逼上。

  蘇少初喟歎,坦然頷首。「貴主可算是死在我的逼問下。」

  「很好。」藍衣者凶芒精爍。「誰逼死我主,代價就是以命抵償--」

  長劍再回空,這一次的出手招招蓄滿殺勁!

  「啊--救命呀--」

  「有刺客--爹--」

  剛跑下樓的無憂、無愁,一進花園嚇得驚喊,附近的武衛全趕到!

  這二人的劍法狠、快、犀利,任一人都令此刻傷體未複的蘇少初招架得吃力,更何況二人齊攻,她閃進假山後的尖石小山,根根過腰高的長尖石,有效擋去不少鋒銳之招。

  趕至的武衛躍過小湖,想沖上對岸的假山,青衣者回身,當空一劍斜劃出眩目,劍氣飆射小湖,水花飛濺,含著劍氣的水花,點點飆射武衛,頓時驚嚎聲四起,全被劍花穿透胸肩的武衛,重傷落水!

  原想趁二劍合攻少去一人的空隙,以求脫身的蘇少初,沒想到來者的劍術竟高至此,她退至深處尖石內,劍力一時施展不開的藍衣者,手中的劍改成回轉,頓時嘯聲四起!

  回轉的劍鋒蕩出氣旋,激攪周遭氣流,震盪根根長尖石,震出刺耳嘯聲,置身其中的蘇少初凝息想以內勁相抗那刺耳的聲,卻見尖石開始斷飛,一根牽連一根綻裂,像颶風卷掃,碎石狂飛!

  「蘇公子!」隨著封言傳來的聲,另一道劍氣掃至,以回空的風壓暫擋住碎石的飛銳。「快離開劍勢的範圍--」

  青衣者轉身再對上封言,後者拋出冰瑩虹劍給蘇少初。

  「主子到了,快退出尖石小山--」

  蘇少初握住冰瑩虹劍,出鞘的劍身薄透輕軟,迎風反劃出燦虹光芒,擋下無數鋒銳攻擊點,借著攔腰半折的斷石,她半回擊藍衣者,趁此脫出尖石中,藍衣者的寒芒劍鋒更快再到--

  「冰月之雁,今日以命祭我主吧--」

  對他幾如鬼魅般劍法、速度,蘇少初一驚,揚臂欲回手卻牽動肩上的傷,這一瞬,冰瑩虹劍脫手,腰腹傳來透勁的鋒銳,不好二宇襲上心頭,喉間頓像被重力束起,出不了聲!

  「蘇公子--」

  見到冰瑩虹劍落地後,白衣身形停住不動,按在腰腹間滲出手指的竟和著深藍的血絲。

  「你們--」封言見狀大怒。「劍上染毒太無恥!」

  激昂的劍刀交鳴聲,還有晏平飛領著更多武衛圍上,聽在蘇少初耳中已漸成蒙朧絮語,五官的感覺開始扭曲。

  「蘇公子!」

  無憂、無愁沖上去,一道更快趕來的身形接住倒下的她。

  「少初!」朱毓驚恐的喚。

  「三、三皇……子……」蘇少初撫上他的面龐,像要說什麼,唇舌卻已連「說」都失去力氣。

  「劍師是怕徒兒將來死在自己的無心於情上?」

  「是怕你無心於情卻又玩情以應,終將為自己惹來劫數。」

  當手漸漸失去感覺,聲也難再聽入,她拚命想睜著眼,只因為她第一次看見他如此心魂俱裂般的面容,她不忍見他如此,抱著她的模樣,奸像失去比他性命還嚴重的寶物,令他悲慟,但她出不了聲了……

  「無心於情的你,心起情動時,是連自己都欺騙的。」

  「少初--少初--」看著懷中已無脈象與氣息的人,眉心泛黑後眼皮與唇轉青,朱毓扯下蘭赤石喂入她的嘴。

  無憂、無愁已經悲痛萬分的喊,她們知道眼前的蘇少初不會再起來和她們笑鬧。

  「爹、爹,你別再做了!」

  「爹,蘇公子她……」

  見朱毓完全像失了心,拚命喂入蘭赤石,無憂、無愁害怕的拉著朱毓,卻被他推開,他衝到湖邊,將水喂入給臂彎中的人。

  「三皇子--危險--」

  困在武衛中的青衣者一見湖邊朱毓,精芒一迸,氣灌手中長劍,射向朱毓,他竟不擋不避的只是抱著蘇少初。

  封言沖身擋下,一看到蘇少初的面色與眉心,當下一震!

  「東域的殘十散,瞬間斷人心脈!」封言看著朱毓喂水喂蘭赤石,抱著懷中人輕拍,像要拍醒,忍不住道:「三皇子……請您清醒,蘇公子已經死了!」

  「胡說--少初不會死--本皇子要帶她回帝都--她要成為三皇妃--」他抱起蘇少初,雙目憤怒的瞪著屬下。

  「三皇子!」見王子遭受太大的刺激,失心般的雙眼渙散,顯然已失去理智!

  「晏總管,地方官兵已到。」守在外層的武衛進來道。

  「太好了,馬上命射箭隊伍待命。」從一發現來者劍術甚高後,晏平飛便派人拿著主子的權杖,快馬到最近的地方官上調遣人力。

  看到愈來愈多的人,聖湖雙劍知道久待不利。

  「將他們逼至箭陣中。」

  訓練精良的武衛迅速以陣形輪番搶攻,不給對方半點喘息之機,以人員交接持續攻擊,逼敵人退到箭手待命的位置。

  「三皇子朱毓也是逼殺克羅棋甄的主謀之一!」

  藍衣者忽在幾名武衛快攻下,乘勢借力,倏然躍空回身,劍鋒轉向高峰處抱著蘇少初的朱毓--

  「三皇子--」

  「爹--」

  來不及擋下的封言,出掌打向抱著蘇少初的朱毓,被浩然掌勁震掃的朱毓撞向崖峰邊的竹籬,手中的人被震得脫手,飛出竹籬外,掉進崖下湍急溪流。

  「少初--」朱毓當下沖身隨著躍下!

  封言沖身至崖邊抓住主子的手臂,猛一吐勁將他拉起!

  「放手--少初--」

  二名殺手對朱毓出手後,不中輪攻的陷阱迅即離開,晏平飛與其他武衛趕至,層層攔阻要再往下跳的朱毓。

  「三皇子--請您醒醒,蘇公子已經死了!」

  「爹--」

  無憂、無愁也慟哭的抱住朱毓!

  「蘇公子死了,你也要丟下我們嗎!」

  「死了,少初死了……死了……」散亂的髮絲與神智,他像在茫然中咀嚼這句話的含義。

  「三皇子,屬下得罪了!」

  封言出手砍向朱毓頸脈,眾人忙扶住身形癱下的主子。

尾聲

  靖卉城,近起官兵處處,只要和朝升瀑布相接的河岸,全是搜索的官兵,還貼出了要逮捕二位異族人的通緝文,城門盤查嚴緊,連著幾天幾夜不曾間斷,只知要搜索人,也要河中屍體,風聲鶴唳到令城內百姓驚惶不安,不解到底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

  五天後的西郊城外,一身豔色衣裳的少婦,在幾名隨從下,策馬疾奔,見到前方竹篷下,一行候著的人與車馬,少婦立即下馬,沖上其中一人,緊緊抱住。

  「我好擔心你!」顏珊珊抱緊白衣少年。「那麼高的崖,又負傷落水,好怕你傷上加傷。」

  「有老觀主、書方和雪初在,有事也是虛驚。」蘇少初笑著回擁。「倒是你遲了,還擔心你路上有事了。」

  「靖卉城內外處處官兵,為不讓三皇府的人馬發現我的蹤跡,只好繞遠路而行。」

  「到現在那位三皇子還不死心嗎?」從竹篷內走出,一身道袍的妙法道源老觀主問。

  「沒見到我的人以前,他不會死心,也可能……不想接受吧!」想她閉上眼前所見到的面容,蘇少初長聲一喟。

  「歎什麼氣呀,這一次總算徹徹底底脫離朱毓。」顏珊珊拍著她的雙頰,神情興昂。「在你墜崖前便已『死亡』,就算他不願相信,他身邊的人也會讓他相信,你終於自由了,現在就算是由雪初回蘇家,也都沒事了。」

  「是呀!」她幽幽一笑。

  唯有她死,才能解決這一切,才能讓朱毓死心,也才不會有任何人受牽連;只是以朱毓的能力,要安排這一場天衣無縫的戲,確實煞費苦心。

  「那憂鬱小子呢?」四處沒見著李書方。

  「你到之前就先離開了。」

  「臭小子,這麼害怕看到他的『珊珊阿姨』呀!」顏珊珊哼聲。

  「有我們兩個一起的場合,他是不再出現了。」少初笑道:「沒他和雪初扮聖湖雙劍,朱毓那一關可不好過,這次就別計較他的小氣了。」

  「那你打算就此放過這個好玩的憂鬱小子?」

  「自然是不可能,『兒子』再怎麼說,也該在幾大節日孝順『娘親』,沒見到他的人和孝心,身為娘,我有的是對付他的方法。」對這名義上的兒子,她可有很多好玩的招。

  「而且這死孩子扮青衣劍者,對『娘』我出招這麼狠,不找時間給他好好回敬怎麼行。」

  「不出真招,瞞不過封言和朱毓。」

  從另一端走來的修長身形,朗逸穩斂,與蘇少初極為相若的容貌,神采氣態卻是悠冷淡漠,蘇雪初無論行事、性格,和其姊是徹底的南轅北轍。

  「這一回另外的收穫是誅殺了孟閻司。」蘇少初道。

  真正的聖湖雙劍在克羅棋甄死後投靠了東域大王子,在大王子示意下,兩人改佯裝對羲妃獻誠。

  也因此,東域大王子知道了朱毓的勢力與羲妃接觸,又從雪初那得知蘇少初仲秋之行生變的事,一件順應而生的計便開始了。

  「就算沒這件事,我也必定會追殺孟閻司。」蘇雪初平靜道:「我不會坐視玄虹翟成的死。」

  嵩岩山上的雪夜,那曾幾度共飲的朋友,在聽到他身亡的經過,讓他內心有過一番激蕩與疑惑,玄虹翟成的功力不該只有如此。

  「玄虹翟成與你們姊弟二人交情、淵源皆不同,很能理解你們誓殺孟閻司的心。」

  「走吧,回嵋秀山!」蘇雪初朝少初道:「這一趟中原你已玩得夠久。」

  「老弟你其實是想說,你很想我,沒有我的嵋秀山,簡直了無生趣,對不對?」她拍拍他的肩。「大方一點承認,姊姊不會笑你的。」

  面對這個向來靈眸慧黠,戲謔的調侃他的手足,蘇雪初少見表情波動的俊臉,很順應的回著,「是。三玄劍打點好馬車,該上路了。」

  「哇,好大方呀!」顏珊珊看著他應完就到馬車旁,檢查馬鞍。「大方到連敷衍都不裝一下表示敷衍。」

  「唉!你不懂他的害羞。」蘇少初甩著摺扇到腰上,上前讓替她打點好一切的雪初扶上馬車。

  「一路小心,記得捎消息給我。」上馬車前,顏珊珊握了握她的手道。

  「以後你自己也要小心,未來朱毓若起疑,可能會找上你。」

  「放心吧,你死亡的那一幕已經重擊到讓他……」

  見她神情微抽,顏珊珊改口。

  「別想這些煩人事,我自能應付,到南源,遼闊的山水,很快這些就不會在你記憶中了。」

  忍不住,蘇少初眺望後方的靖卉城,知道這一別,再到中原只怕是數十寒暑。

  「這一生只有女子三分柔……」她輕喟著劍師說過的話。

  三分柔……

  想起最後一夜與朱毓的互動,一幕幕皆是他抱緊她傾語的沉醉愛意。

  「問過往,心重幾許。掬捧舊昔,已如昨夜之境,夢醒意難再。」

  她的夢究竟是醒了,還是根本就已經陷入一場她不願相信的夢中?

  「當一個人的心已有牽絆,到哪都不會是自由的。」坐上馬的老觀主看著蘇少初忽道。

  「觀主,這時候就別說這個。」顏珊珊有些急,她就是不想讓少初牽掛這些,尤其是朱毓。

  「少初,我們一起回嵋秀山,劍師在等你。」一旁,感覺到她遲疑的蘇雪初,握緊她的手道。

  「這一身,無論那七分再如何淡然,我已難舍那三分柔。」

  「你愛上他了?」雪初皺眉。

  「或許是……更或許我自己都不知道。」她難得浮現迷茫苦笑。「但我很清楚一點,朱毓是我舍不下的那三分柔情,塵世中,我縱可舍盡笑看悠遊,我舍不下他雙臂中展現的不安與孤獨。」

  她拍拍弟弟的手,轉身朝另一匹馬走去。

  「不要去,朱毓不適合你,這一回頭,你將永遠無法再擺脫皇宮、朱毓,還有蘇家第六子的命運。」珊珊拉住她,眸中懇求。「別去,少初!」

  「珊珊,老觀主沒說錯,一個人的心已不再灑脫,到哪都不再能放開,我的心早已迷失,今日我沒去,他日,我也一定會再回去,找回我自己迷失的心。」

  「少初!」見勸她不得,顏珊珊有些氣急跺腳,才要蘇雪初說些話,卻發現他已不在身旁。

  「朱毓,不適合你!」來到她坐上的馬旁,蘇雪初拉住韁繩,冷靜的口吻難得高亢。

  蘇少初迎視著他,輕聲追:「天下間又有誰真正適合我?」

  「你當真心意已定?」

  「身為半身,一如我心靈般的你,當知我想要的是什麼。心不在,身在哪也無用。」

  沉思半晌,他放開韁繩。

  「無論你想怎麼做,未來,有我在,你永遠可以繼續當你無法無天的蘇家鬼精。」

  「雪初。」蘇少初傾身抱住他,「從小就因為有你在,才讓我不曾在蘇家第六子的陰影中成長,我沒有一天不慶倖你在我身邊。」

  蘇少初拍拍那張與她相似的面容,不忘再道:「還有,無法無天是多餘的,我只是擅於進行懲奸除惡,老弟,多練練你的口舌,這樣不行。」

  她笑著,隨即策馬往靖卉城奔去。

  「三玄劍,既然四少決定回去,你們也先回中原蘇家,繼續保護她吧!」

  「是,觀主。」

  三玄劍也策馬離開。

  「費這一場心血,到底為什麼?」

  顏珊珊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為了讓她弄清楚,到底心在哪?」蘇雪初簡單回應後,改到一旁的馬匹旁,檢查等會兒要出發離開的坐騎。

  「有沒有弄錯呀?你那個無法無天的姊姊,現在要落到淫魔天妖手中了,你還冷冷靜靜的成全她。」

  「她只是喜歡懲奸除惡,現在去淫魔天妖那找掉落的心。」

  顏珊珊深吸一口氣,從以前她就覺得,和蘇雪初講話,要有很高深的定力,美目改橫老觀主。

  「顏施主,貧道只是不得不以旁觀者清的眼來提醒。」老觀主一派因應天命的舉掌頷首。

  那一夜的市集,和朱毓站在一起的蘇少初,兩人一顰一笑的互動,默契融合到就像一對小夫妻,而看著蘇少初的朱毓,眼神是深深的滿足與著迷。

  少初從來不曾發覺,那一夜的她,在朱毓身旁,不自覺散發出的淨是女子的嬌媚。

  雖不知未來他們將如何發展,但眼下,要他昧著心拆散這對緣分,他實在做不來!

 

  雲流閣的大門前,一行整裝待發的隊伍。

  經過幾天幾夜的搜尋都無所獲後,朱毓也連著幾天幾夜不說話,只聽著搜尋進度,原本不吃不喝,直到無憂、無愁哭著端東西給他,他才吃少許食物。

  直至昨日,他忽下令,整裝打道回帝都。

  看著坐在車轎內,一頭散發憔悴,拿著冰瑩虹劍,眼神失焦般盯著,完全又回復不說不語的三皇子。

  無憂、無愁、封言和晏平飛全都憂慮在心中。

  「二位郡主,放心吧!回帝都後,好好讓御醫為三皇子診治。」

  「讓三皇子好好休養一段時間,他內心的悲慟要時間恢復。」

  「會恢復嗎?」無憂看著封言與晏平飛。「爹從來沒有對一個人還是一件事這麼執著,蘇公子的死對他打擊真的太大了。」

  「回帝都還要到蘇家說明,蘇公子……的死,還要去對珊珊姊姊說,蘇公子死了……蘇公子……」無愁說著、說著,忍不住再哽咽起。

  這一悲傷也帶起身旁的無憂,晏平飛、封言也忍不住喟然,尤其封言,對蘇少初,因其師妹風綽兒的關係,他始終想在能盡心力的地方多盡一分力。

  「晏、晏總管,前、前方有人快馬奔來。」

  當一名站在山邊觀察形勢的武衛,帶著惶然的口吻朝晏平飛開口時,眾人不解他慌些什麼。

  「那個人很像、很像--」

  「蘇少初--」

  「蘇公子--」

  眾人循著他指的目標看去,全震驚住。

  策馬奔至的蘇少初,朝這群全愕傻住的人問:「三皇子呢?」

  由於太震驚,無憂、無愁呆愣指向馬車;晏平飛、封言下意識朝馬車看去。

  蘇少初下馬經過他們,上馬車前,不忘清了清喉嚨,回頭道:「咳,我有影子、有下巴、有腳,別發呆了,可以上路了。」

  說完隨即進了馬車,蘇少初內心數到五,才終於聽到馬車外傳來無憂、無愁驚喜的大嚷大叫聲。

  她看向坐在馬車內的人,不禁心中一痛,拿著冰瑩虹劍的他,失焦的眼神面對她,依然不見動靜,抿著唇,全身死寂,像活在另一個世界,望著虛空一樣。

  「朱毓、朱毓……」她靠近他喚,輕拍著那已不復往昔丰采,甚至可見顎下青碴的俊臉。

  深深一再的喚著他的名,直到那雙緩緩開始凝漾光采的眼瞳,對著她,有了一顫的動靜。

  「少初……」發顫的雙掌捧撫上了她的面頰,不敢置信。「少初……」

  大掌一再的撫著她的面容、她的口鼻、她的眼,溫暖得不似那日的冰冷,不可能,他親眼見到她被殺了、親眼見過她的屍體……

  「有一種毒能讓人看起來彷彿像中了殘十散一樣,會假死片刻,我……總之,我沒死!」

  「你騙我、你騙我--」他緊捧著她,雙目極瞠,撕心裂吼的抓緊她的雙肩,「你竟敢拿死亡騙我--」

  「如果你現在氣得要我走人,我走便是。」她只好道。

  「你敢--你敢--」他抱緊她,深深的攬緊,深恐她是個夢、是個幻覺,抱緊到她懷疑骨頭會不會被折斷,不禁掙扎著。

  「三皇子,好、好痛呀!」

  「閉嘴、閉嘴!」滿臉顎碴的面龐廝磨著她的溫暖嫣頰,呐吼著,「為什麼--為什麼?」

  「不這樣,你不懂放手;不這樣,擺脫不掉蘇家第六子的命運!」

  「現在呢?現在你的出現又是為了什麼?」

  「嗯,三皇子……」被他環擁到幾近窒息,很疼,但她也伸臂回抱,面容貼在他懷中笑著。「我喜歡你。」

  朱毓一怔,繼而咬牙切齒,「閉嘴!不准再說,不准再拿這話對我說。」她的狡猾他領教夠了,真真假假的情話,他已不知如何分。

  「你不喜歡三皇子的稱呼,那就改一個。」她笑著再繼續道:「朱毓,我喜歡你。」

  「住口!」他怒吼,惡狠狠的,想起那一夜,她怎麼釣他上陷阱,第二天演一場死亡戲碼!

  「不准再開口對我講這些--不准再拿這種話來戲弄本皇子--」

  他捧起她的臉,用力吻住,用力到不給她喘息,用力到她呼痛的咬破她的唇瓣。

  「你要我的心,我給了你,你卻不相信。」她很無辜的撫著受傷唇瓣。

  「這一輩子,這一輩子,本皇子都不會讓你離開三皇府--」

  「你有點想法,換個囚禁的地方吧!」她背靠在他懷中,拉著他的雙臂在腰上。「到帝都前,這個胸膛牢籠若不堅固,就別怪我跑人了。」

  「一輩子你都別想!」

  山道上,行進的馬車只聽到裡面陸續傳來朱毓的怒叱與蘇少初的低喊。

  「也別太堅固,很、很痛呀!」

  馬車內隨即傳來悶嗚聲,好像有人的話被封住。

  另一輛馬車上的無憂、無愁竊竊私語。

  「蘇公子真的會就這樣當我們的娘嗎?」無愁問。

  「才不可能呢!蘇公子這個人最怕被綁死了,爹自己滿腔熱,我看蘇公子會繼續玩弄他。」

  兩丫頭皆認同頷首,也準備繼續看未來的戲,大家老以為她們什麼都不懂,她們可是看戲看得最樂在其中。

  回帝都的日子,完全不怕無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