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借陳黎詩,避冬天雨。
前提是兩者都冷颼颼地,以此負負得正。
搭配罐裝咖啡跟和室桌。
(十一月五日地震)
<在一個被連續地震所驚嚇的城市> 一九七八‧十一,陳黎
在一個被連續地震所驚嚇的城市,我聽到
一千隻壞心的胡狼對他們的孩子說
「媽媽,我錯了。」
我聽到法官哭泣
牧師懺悔,聽到
手銬飛出報紙,黑板掉落糞坑,聽到
文人放下鋤頭,農人放下眼鏡
肥胖的商人逐漸脫掉奶油跟膏藥的衣裳
在一個被連續地震所驚嚇的城市,
<驟雨> 一九七八‧八,陳黎
殘酷得像上一夜的蝙蝠
拍打,巨大的翅翼,突然闖進
不設防的睡夢的鋁門窗
毫不憐憫地留下惡兆,在正午的嘴角:
尖叫──
叫你發現四周是液化與僵硬了的時間
阡陌錯交
迷途的恐懼溼得比地還快:
我願意我的世界比糖果盒小些
比易碎的玻璃堅實些
<房子> 一九七八‧八
說單純是一間複雜的房子的
他們的情婦也許就住在郵局隔壁
那意思是她們將很習慣在大清早收到風景明信片
在模糊不清的郵戳與問候間找到一片草地,一隊海鷗
或者一隻船
因為船是窗戶,窗戶比房子大
但絕不能忍受的是要她們同意包裹的比喻
那意思是他們必須,首先,找到一棵樹爬上,砍下果實,並且
一刀劈成兩半把正在爭議中的愛放進核心用膠水黏牢
然後,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偷偷把動過手術的果實再掛回
樹上──
爬下來
但是她們必須:
因為島嶼的定義是四面被海水包圍
抽屜的定義是──丟了鑰匙就開不開
<小宇宙>現代俳句一百首 之三首
(19)
綠色的高速公路:
我們隔著半座城市,各自在頂樓眺望
並且到達,對方窗前的行道樹
(30)
每一條街是一條口香糖,
反覆咀嚼,但
不要一次吃光。
(44)
坐在我心的廢墟上的人啊,
小心攀住我的歌聲,以免滑落時
因為失速,墜入沒有邊界的憂傷。
(49)
所有夜晚的憂傷都要在白日
轉成金黃的稻穗,等候
另一個憂傷的夜晚收割。
(57)
蛋:最優美的夢的
造型;不忍戳破的
冥想的子宮。
(78)
他們把夢壓得薄薄的,
像一張金融卡:等候捉襟見肘
的夜,帶著密碼,前來提款。
<花一般囂張你黑色的頭髮> 一九七六‧五
起初只是羞怯,低壓著言語
花一般柔馴你黑色的頭髮
顫抖好比裼裸的星光
不勝寒冷地等被褥,緊緊
把夜掩蓋
你雪崩的髮是天空的身體
糾纏,一片溫暖的黑暗當中
流動的風如何因擁擠生出骨骼
輕輕,輕輕地敲撞
並且用花瓣包紮受傷的自己
是了。他們都是舞者
轉旋,翻躍
暈眩著著把一座倒懸的舞台高高撐起
聲音掐住髮香,激烈地
辯論,彷彿所有的新死都與墮落有關
碎骨粉身的雲雨都不例外
失足的那些,自然是喜極而泣
花一般囂張你黑色的頭髮
(選完詩才發現都是不對tone的。還是期待爽朗些)
<母之印象> 一九七四‧五
屬於檸檬那一族的美感
你居然以為伊發黃的軀體是
粗糙的表皮
而味道是苦澀的
托葉幾枝,即使藏著嫩綠的膚色
終究得褪落成秋天的姿勢
如同你束伊的長髮,為竹帚
掃地伊的青春
一身翡翠滾不出壓迫的懷抱
原汁酸酸的,跟著擠出
而雨水,或者淚水沖得太少
你的知覺便止於眼鼻口舌
自然引不出,潤喉後的甘美
挽髻之前,伊是另一只
檸檬的女兒。之後,遂為
夫君之妻 孺子之親母
遂為一只,壓迫的檸檬
<十四行> 一九九二‧五
1雙人馬戲團
別怕,小丑也怕:
躍過火圈
走上你的心我的心連成的鋼索
攀住繫住我們的高樑的鞦韆
用力往上飛──
即使失足,也是掉在
我們自己的王國
2獨聲合唱
那是因為你的缺席在我的心留下的
巨大的的洞穴
那是因為這個被道德、禮教封鎖的城市
只准許我對自己歌唱
他們遂聽到奇妙的獨聲合唱
在夜裡:
我和我的回音
<雨滴練習曲> 一九九二‧十一
雨滴的速度跟寂寞成正比
給直墜落,到墨綠的大理石道,如果
碰巧,你翻開一本詩集
想及黑夜的翡冷翠
一些冰冷的意象,聲音
但他不彈史卡拉第或克里亞賓
雨滴的速度是一路掉頸鍊的鍵盤樂器
大珠小珠追逐的星星
跌的最快的準是那些高加索的後裔
因他們憂鬱且愛滴淚的眼睛
或者為誰給時間砌一座透明的牆
雨滴的寬度從失眠到不言不語的
地球儀;堅實由於情深
虛無來自苦苦的追索,要你傾聽
永恆如心臟的顫動
啊,雨滴的寬度跟空洞成反比
愈細愈痛,一層圈鎖一層
但他不懂得剝落鐘聲
沉重──
自高聳的教堂尖頂
雨滴的重量是心事 二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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