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借來的故事

03

她曾有過一個母親和一個父親。這句話自然是帶有語法問題的。
但是她僅僅只是曾有過一個父親和一個母親，
而且大概都漸次壞毀那記憶像被洗壞了的相片，暗房裡面藥水使用不當，相紙的邊痕淋漓那樣

她印象中最後的一幕是母親像松鼠撿拾果子一樣
慢慢地在沙灘上行走，行走，兩條腿像鷺鷥，收攏在很規矩但不長的黑藍色裙襬裡，
然後母親的眼睛尾梢揚起來，扭頭回身，
她像一台相機一樣秘默對焦在母親的身影上
母親看著她身後零點五公尺的父親說：

「我不認識你，請你離開我的生活吧。」

沙灘邊好像忽然吹過來一陣風而且有海浪細碎如抽噎的聲音。
但父親在記憶中看起來並不悲傷的樣子。

所以她就靜靜跑到一旁玩沙堆上紅色的鏟子了
可是攪著弄著心裡知道會有什麼大事發生的感覺

後來她每一次想起這個虛擬般的父親時
她想到一種潮間帶的小螃蟹紅豔豔橫爬過去的模樣。無辜而且正當地，恬靜地。爬遠。

爬過去心臟內側的這種蟹行般的記憶也就漸漸壞毀了。

至於母親則在海外很安靜地繼續開設一家很安靜的餐廳，
好像每年她去探母時都很自然地交談。

她坐在療養院的藤椅上，縮著膝頭想起來這樣一段似真似假的記憶。
那已然是五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