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珠觀,3-3
五
「試驗所那一天的事你聽說了沒?」
半個月後女詩人再度遁入山中、造訪珠觀的住所,劈頭便問了這句。
「一天到晚提那做什麼?試驗所真怎樣了也和我無關。」
「你這樣沒要沒緊的,哪一天才能回去?」女詩人笑道,「上次我來你這,回去時經過試驗所,裡面好像掉了──別是什麼細菌好──,台北來的一個醫官剛趕到所前,那些人都忙著迎他,他也奇怪,掉頭就自己走了,也不知道要去哪。還沒事背個大袋子是要做什麼?」
珠觀不語。女詩人又有意無意提起珠觀最近出診之餘老往山上跑,好像在找什麼。珠觀很冷靜地邊聽邊默數她們背後那掛鐘的銅鐸聲,最後告訴她,她詩社集會的時間快趕不上了。於是女詩人心領神會,起身離去,那個由本地開業醫師、米穀業公會理事、區長、教師,和少數沒有社會身份的人及滿城繁花共組的詩社今天並沒有集會。盲眼女孩卻則茫然傾聽著。
「試驗所……試驗所……」卻這樣念著,在隔日午後山坡上。
「囝仔人成天在那瘋,柴不擔起來,在那裡一個人念啥?」
鄰庄來的兩個女人朝徘徊在草間的卻喊斥。
「試驗所是什麼樣的地方啊?」卻這樣猛想著,沒頭沒腦問了那兩人一句。婦人們愣愣地互望一眼。
「小孩子要知道做啥?啊就試驗吧。」
「還有獅頭塔,」卻悄聲像喃喃自語,搜索記憶中珠觀說過的地名,「前幾天說要去那走走……」
「嚇死人了!去那種地方是走走?」兩個女人頓時驚叫了起來。一個放下竹篾子細想。「這樣一說我才想起來,這陣子好像老是有人暗夜裡到山的那邊,有時候拎著藥罐、有時候像對誰在念歌詩。聽說還是女人!」
兩個人縮起脖子打冷顫。之後又問卻,她是誰家的小孩,催促她天黑前快點回去。卻提了簍子一溜煙跑開,跑離幾尺外才開始緩步而行,摸索她來時的路徑。她沒有家可以回去。
「如果你要藏東西,這塊草地上你會選哪裡?」
有一次她們同站在門外長長的坡道上,周遭生著雜草,有些人家的廢棄物擱置在樹下。卻當然看不到這些,但珠觀卻含著笑意向她徵詢。卻在那樣的笑意趨使下,用許多方式把這塊地如同自己的皮膚般探索了一遍。
「會藏在草仔堆,別人不留意的地方就對了。」珠觀揭曉答案,用柺杖叩著地面的某處。卻在木杖撞擊聲的間隙裡聽見天邊有雁鳥飛過。
「那個地方也一樣,再找一陣子好了,找沒人留意的山頭……」
像這樣兩個人的對話常落入兩個毫無關聯的象限裡。珠觀既非交代自己近日的行程,也不解釋那神秘意圖及所指,卻也並不想探問。她們活在正常人生的各種異常罅隙裡,時間、語言、生活和不斷更迭的臉孔。對卻而言則是聲音和氣味。
這天一早,珠觀又披上那一襲寒藍大衣要出門,卻用她碰過眼屎及番紅花末的手指拉拉她衣角:
「珠姨,你是『密醫』吧?」
珠觀一肩微傾,不置可否。
「密醫幹嘛去找正牌醫生呢?」
珠觀是要到城裡,新竹市北門邊鄭醫生開的橘井醫館去。
「不怕被警察抓嗎?」
「被抓走了,就換你替我庄頭庄尾跑好不?」珠觀的聲音一逕像補鍋匠手裡經過的那些碗綻裂而冷脆,「眼睛不好就待在家裡,不用到處跑。也別偷偷跟過來。」
臨去時她罕見地一笑,雖然那不出聲的笑卻看不見。
橘井醫館的庭院裡也築了刺桐的圍籬。這裡的刺桐和協議會、和許多人家門首的籬笆,都在半月前共同擁有著一夜共開的秘密,就像刻意在違逆人類社會所建構出的另一套法則,而不分貴賤人家的莊院亂開著。鄭醫生戴一副金邊眼鏡,襯上他乍看怯懦、實則沉著的圓臉,一身白袍正在那裡講電話,一手拿筆輕輕觸桌面,一手的袖口不時摩擦著話筒。
「珠觀去過你家了?」
「昨天來第二趟。」話筒那頭是平靜的中年男聲。前幾天那閣樓少女拘謹的父親。
「情況不錯吧?我就說了,我推薦的人,一定對令嬡有所助益的。」他們又交談了一會,醫生皺起眉。
「怎麼?有事直說無妨啊。跟我打交道的人向來都直來直往的。」
「她好像知道我也是醫生了。昨天臨走前,她暗示她發現我家裡放了聽診器,還有客廳那兩櫃書,都是醫學書或蛇毒的相關研究,她也看在眼裡了,還問:生意人對這些也有興趣嗎。怕是她不久就要問起她父親的事,到時我很難交代。我這邊跟試驗所是毫無瓜葛了,當年的檔案也只是人事履歷而已……」
醫生搖著頭笑了一會子。電話掛斷前他們的絮語漸轉低微,忽然醫生放下話筒,一抹黑影出現在醫館門前。
「來了,」醫生親切招呼著,「外面警察煩得很,說是管交通趕小販,就是趁機要上門來騷擾,逞一下威風。沒有人為難你吧?」
黑影裡那張女人臉報以淡淡的一笑,那笑像冬夜隱沒濃雲裡升入夜空的弦月。
「液量器再添一副好不?鑷子我這邊也有缺。」
「沒別的事來找我?」醫生兩手插進上衣口袋裡。「明天就叫人送去你那裡。」
「別的事也不是沒有,要不然不用特地大白天熱鬧時候來。」
珠觀的身體前移,半張臉自陰影裡透出,一份報紙自她指尖落在桌面上。
「差不多是兩個月前的,」她看著日日新報的版面,數則同樣以某公醫為報導對象之一的新聞:
<鬥狠殺人>
x庄147番戶劉某(35)本月5日5時被害溝中,公醫林某某曾赴當場檢驗……
<再請開業>
本廳警務課衛生主任召集眾醫開會於醫生會所。茲令醫會長林某某頒與處方箋樣式改正令……
「林樣和家父是一路的。他若還在職,我父親一定也沒事?」
醫生慢條斯理開抽屜,試戴一雙嶄新的手術用手套。
「你們也不用掩飾,這陣子我一直在找我父親當年蓋的蛇毒實驗室,前幾天終於在山上找到了。」
「在哪?」
「你們若有興趣知道,一定能自己找到。」
「令尊當年支援了細菌暗殺者的計劃,就算是渡海也找不到生路的。」
「私人實驗室裡的資料都還在,並沒像官方文書一樣被銷毀。東西要是都沒了,人死了就沒話說。當年我聽說連人事資料都燒得乾淨,現在卻找到有的沒的些東西,這是怎麼講?要不就是被關著,要不就是後面有掩護,所以人還能藏到現在。就是不知道還在不在島內──」
陽光燦爛,院宇無聲。醫館內兩人像置身異質空間裡,被這段直搗核心的對話硬生生自現實截裂,珠觀仰頭,醫生想,也許白色天花板和牆在她眼中正漸漸扭曲。也許這一色的白是她想像中試驗所的白,那個父親當年工作的地方無生命空洞洞的白。醫生換個站姿叼起菸。
「花開得真好。哪,這幾天雨水足。」他眼神渺遠,「專賣局王君也真可憐,年紀輕輕就得肺結核,書也沒念好,還虧他從前醫學校裡的先生惦記著,從松山療養院回來就接了專賣局的工作,現在得服侍那些錢沒處花的阿片鬼買煙膏。」
珠觀不解,瞇起眼。
「各人的命哪。你這陣子若沒心情,就別去偷偷行醫了,也不知道是在救人還是拖累人。花錢不走正路的世間人沒那麼多。我還要給你送接生工具送幾年?」
他看著她憤然離去的背影,鏡片後的眼睛瞬間一闔又徐徐睜開。像換幕。珠觀自眼前消失,街景依舊、醫館依舊,一切又回到事物原有的法則了,沒有密醫也沒有懸案,只是一個安靜的早晨。
那天上午和珠觀二度擦身而過的有兩個人,評議會議長和一名醫官。議長從前在市役所工作,為醫官接引帶路,讓剛從役所出來的醫官到處再走走。醫官還是背著劍囊,還是一臉永遠處於找尋狀態的焦灼,以及因為年輕而不顯疲態的毅然。他向帶路人敘述自己怎樣找尋一名醫界先輩的遺孤,在市役所內的接生名錄簿搜尋,因為聽說她可能擔任市內的公醫助產士,但一無所獲;他們走過同樣一條街,風裡傳來一種混合亢躁與腐朽,無以名狀的生命氣息時,議長的眼角餘光瞥見路的那一頭有個女人快步向前走。他憶起先前火車上的那一幕。
「啊,那個人……」他不自覺開口,醫官也不自覺一望,覺得那背影很熟悉。
但僅止於此。
六
「又一個『食割』!」
寫字檯前年輕男人把報紙一擱,感覺到女詩人的腳步從房裡湊近。食割是開天窗的稿子空欄位,比如民報,或其它取材島內而受官方審核的稿子,假如有被視為不利官方的評述,則逕行割除。報紙從印刷受審往返的時間也得拖延數週,新聞並不是那麼即時,但男人手上的報刊只為了非政治的文藝努力,認真說起來在當前環境,無異是掙扎性質的努力。
女詩人看著她眼前的身影,意識則仍糾結於方才的夢裡。臥榻半夢半醒之際,她想起珠觀的故事。珠觀的父親是醫生。公學校畢業考上醫學校,服務官方,為了進研究型機關而放棄開業,熱帶醫學、阿片或蛇毒,大致是當代一般科別以外流行的研究題材。她父親以細菌為主研究對象,偶爾也涉及其它的那些。有一天細菌試驗所裡出了事。一九一零年代,世界的時局各地都亂,醫學校裡畢業的青年學生,有人計劃攜霍亂菌毒殺小島隔海對岸那奪篡總統職位,妄想立帝的政客;也有人同樣以細菌謀劃著動搖政局的生化攻擊。她的父親似乎是那樣的人。他從試驗所裡被革職、被緝,消失,然後珠觀在多年後也逃離她所行走的,醫學講習所的正常軌道,在成為非法助產士時與自己結識。為什麼珠觀要尋父?為什麼要回試驗所?為什麼漂流日久又忽然燃起過去的期望?抑或珠觀原本就一直在等待這一刻,女詩人撐起上身想到這樣的可能:珠觀行醫,到各種地方出診,進入各式的家庭,想從更多不完整人生裡搜尋可能的情報。那麼珠觀的母親又如何?為什麼自己越是想像她的家庭圖像,就越覺得撲朔模糊,為什麼珠觀從來沒提過?
然後,女詩人看見天花板出現類似蜘蛛的墨黑投影,電燈早滅了,那一刻是破曉之前的黎明。要打還是要留著?她望著那隻蜘蛛。要打還是要留著?
有一次她半夜醒來,悄然起身,她心口劇烈跳著不是因為驚夢,而是她看見身邊躺的人,巨蛇般蜷伏在那裡,窗外的月光照得他一身泛白如鱗片,光影交錯。有多久以來他在她眼裡像個陌生的影子?像蛇,或者什麼不知名生物?
還有她自己又像什麼,如果她眼裡總是看見蜘蛛、蛇,和不具形象的光影?
跟著珠觀去過兩趟後,卻並不想再遇見竹南郡外那個鄉間的少女,因為那引她想起自己記憶殘缺的童年。她厭惡自己對少女下意識比較,厭惡得相信自己比少女幸福而滿足。珠觀也不想太早見謊稱商事成員的醫生家那個閣樓少女,因為她有話想向那醫生父親詳問,那會讓她對少女病人分心。她們懷著各自的煩惱,知道該來的自然會來,但都沒想到那樣快。貧窮的老婦把珠觀帶進屋裡時,等在外頭的卻遇上了醫官。她聽見一個腳步堅定的人走來,略事交談後,醫官再等不住地交代卻:劍是珠觀的父親遺留下來的。他想她是知道了,她父親的下落,他也在找他,不日之內會到她的住所拜訪,希望她和他保持聯絡。卻不敢闖入屋內,聽著醫官乘車去遠了,想起她第一次接觸到珠觀的手。這是頭一次她跟著珠觀出診,卻沒在最後聽到嬰啼聲……閣樓少女那邊也一樣。但這次是因為卻被留在前院,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少女不見人影,只有醫生父親和珠觀面談。
──你女兒的事你真不知道嗎?珠觀曾這樣問過父親。少女妊娠是偽裝的,父親像配合她演了一齣戲。「你叫什麼名字?」少女曾這樣問過珠觀。珠觀很驚異,她自從察覺有異後,就沒問過少女有關她本人的任何問題。她放在地上的杯子、窗邊草人,她來自更遠的鄉間,被鰥居的父親接來同住,鄉間外祖母和親戚們染了時疫,那樣的時間點她卻被迫棄他們而去,在這裡學了日文、彈琴,像花一樣栽在二樓的窗邊。那些故事都沒有人提過。因此這次的診療形同烏有,醫生也表示對珠觀的父親一無所知。她們離去時,珠觀回望彼屋,天邊夕色讓這座房子如火信燃起。她想也許有天她走投無路時,那些杯子會突然植進她的回憶裡。晶亮的,不象徵任何感情也不具意義的杯子。
──鄭醫生沒告訴你嗎?我找過他了。
醫官在珠觀的屋裡。氣喘咻咻趕了一段路。那是個無風而陰沉的下午。
珠觀思索鄭醫生的每句話,好一會以後忽有所悟。
「療養所!」她失聲嚷道。
「是的,令尊在松山,肺癆病人的療養院。裝病寄身在那裡的法子已被識破了。我只能說一遍,」醫官揮汗,「這幾天可能有人會上你這來──你知道我的意思的。最好坐今晚的車就走。你到車站,票我托人買了,去幫我們追回他,他打算到廈門去,可我們院方還有太多事需要他交代。」他停下來看著卻:「這囝仔你打算怎麼辦?」
珠觀點點頭像早有了答案。
「聽好,我要去找人,」她推開桌子望著卻,「你也流浪得夠久了,還記得山下的路嗎?」
但醫官帶來的塵土還不及自空氣中沉澱,門旋即被破開,又一個女人一如往常衝進來:
「來不及了!」
珠觀霍地站起來,大衣在椅背上狠狠刷出摩擦聲。她從來沒有這麼猶豫過。
「這次路遠了點,不過胎位不正,你推位那一套我們知道……」
卻聽見林間狗叫,聽見柴火在灶下燃燒;聽見遠方庄中的廟有慶典,有人奏不成調的鼓吹;聽見珠觀胸膛鼓動,她得去接生,但那會讓她錯過那一班車。卻無法想像那會是怎樣的錯過,廈門聽起來像個地方,但假如很遠,假如一個人會走到太遠的地方……
有些人活了一生只像一日。但有些人在一日裡便經歷了好幾世。珠觀還是去了,翻越幾個山頭,回來的那一晚抱著卻,忽然失聲嗚咽:你看不到真好!你看不到真好!她對卻說了好些話,告訴卻市內的路線,告訴卻她仍要去一趟療養院。次日一早她竟不聲不響離開了。卻有生以來頭一次嘗到憤怒的滋味,自覺又被人拋棄了,憤怒得頭腦疼脹,還來不及多想,大門在傍晚又被破開了,時鐘的指針從沒有意義,這屋裡只有門開與門關兩種時間。這一次來的是一群警察。警察們惡聲惡氣要盤問卻,卻因為憤怒而斷然否定了她認識或曾與珠觀相處過,有人似乎是醫官的朋友,也為她說話,有人把她帶出去,她遇上女詩人在山口等她,詩人似乎從前一晚便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詩人把卻帶回去。偶爾告訴卻有關珠觀的故事,不為了讓卻能懂,因為卻不可能懂;卻也不會懂珠觀是為了避免牽連卻,才讓卻滿懷怒意斷絕了山間小屋的回憶。不單是卻,女詩人自己也陷入危境了。她聲音憔悴乾澀、手指冰冷,卻對她感到很陌生,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
「你怎麼了?」有一晚卻用力搖著她,她滿頭大汗自夢魘中醒來,發現床底下藏一條圓頭無毒蛇。這屋裡的男人和孩子都已經不見了。她們試著趕走蛇。曾經,在從前有一段時間,女詩人染上了阿片癮,珠觀試著教她用蛇毒調配麻醉液製劑,解阿片的癮,那是在醫界留學博士的研究裡曾發現的秘方,也沒有人知道珠觀為什麼曉得。有一天她們倆來到河邊,她站在河岸,看珠觀一步步向河心邁去,沿途只靠細石黏結的土立腳。那時大雨剛過,河水漲得很深。珠觀在河心抬起一隻腳靜立了片刻,那一腳像圓規在空中畫了一下,什麼事都沒發生。她們的一生似乎都為了這樣無意義的行走而存在。那一刻她感覺到那條河也在她心裡流過。或者全世界的河流這一刻都在她心裡奔流。
「生也是這樣,死也是這樣。」
年輕的珠觀立在光裡,看起來忽然像通體都結晶凝結了的鹽柱。
而現在珠觀不見了。
風頭過了以後,有關珠觀的故事就忽然在街坊裡流竄,全郡裡接受過她秘密醫療的人不可能太多,那些故事也只能在暗處傳播。假使有一天珠觀回來,會發現女詩人失去了文字,也失去了和平的花季;卻開始學著上街,長成大人,在另一個編藺草的人家裡度日,坐困於貧窮、煩擾和責任感裡,但總算不再被排拒於現實世界外。她們的夢也變得混雜了,偶爾卻夢見珠觀,照例是那些無法解釋的感應;女詩人則夢見卻,或者滿城刺桐在某些無意義的夜裡盛開,她們漸漸知道了這樣的事。這一切到底有什麼意義?珠觀拖著她的箱籠,現在又到了哪裡?她們,協議會議長,醫官,甚至認識珠觀卻無法承認的人們,多年以後都覺得珠觀只像一個發高燒時曾做的夢,因為數年後世界又陷如烽火裡,這城的上空有飛機與硝火。沒有人能繼續一如往常向前走,像他們想像中的珠觀,走在生與死之間、黑與白之間、走在無數個晦昧的黎明與酷烈的黃昏間,終究變成了一道難以捕捉的山路間模糊的影子。只有她像斷線風箏一樣,所謂生命竟然也可以是這樣:
只在刺桐花開時出現、只碰觸正道社會之外的弱者,只認識周遭所有人的殘影:沒有故事、沒有死亡,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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