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阿生，目前的身份是「新鬼」。雖然才剛做鬼七天，但我已經懂得：

在要鬼界佔有一席之地，必須要有不可取代性，必須努力成為一隻與眾不同的鬼。一言以蔽之，叫做「特色利基」……。

這些鬼話，都是我的老鬼師父教我的。

於是我開始思考，我的「特色利基」是什麼？

記得剛上高一的時候，學校輔導是有讓我們做一份性向測驗，印象中，我的職業類別最高分的是「心理學家」。

我想，這跟我自國二開始受理學妹菡的諮商有關。

菡小我兩屆，記得第一次認識她是在中小學聯合運動會上，小六的她已出落得標緻。雖然胸部仍不見起伏，但雙腿修長白皙，非常吸引我。

那三天的運動會我擔任糾察隊，負責維安的區域恰好就在他們班前面，也因此有了跟她攀談的機會。

聊天中得知菡有位姊姊跟我同屆，而且，她早已從她姊姊——柔——口中聽到不少關於我的事情。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在小五的時候，我拿下了國語文競賽即席演講第一名，而那場比賽柔也在現場；還有朗讀比賽第三名，柔第二，據說分數只多我一點點，差點被我擠下來……。

聽到這裡，我腦海閃出一句話：「競爭對手總是令人難忘」。

其實，我跟她姊姊也算是小熟的朋友，時間得追溯到小五，當時班上有個暗戀柔的「阿弟」，阿弟很想跟柔說話卻又沒膽，所以常常託我打電話。每次都會準備幾個問題，問題大多抄襲「我愛紅娘」之類的節目，像平常有什麼休閒嗜好啊？喜歡什麼樣子的男生啊？身高一定要比柔高嗎？功課一定要很好嗎？……。

剛開始，柔總是我問一句她回一句，不是簡短回答就是以「為什麼要告訴你」拒絕回答。

到後來，柔開始會反問我一些問題，大多以「你們男生是不是都會……」的句型開頭；有時候她一時興起，會以「我跟你說件事喔」的句型開頭，因為這些都超出阿弟委託的範圍，所以我就沒有把這些對話內容告訴阿弟。

三天的運動會，一有空檔我就跟菡聊天，菡彷彿調查局似的，對我的背景瞭若指掌。應該都是柔跟菡說的，我猜。

運動會結束，我開始在放學後半小時內接到菡的電話，她開始跟我報告每天在學校發生的大小趣事，像小狐狸接近小王子一樣，她每天打電話的時間越來越固定，我們聊天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有一天她說，有些話電話裡不好講，我寫信給你。

然後，我們在通話之外加上通信。信的內容大多是她煩惱的事，跟電話裡談的完全不一樣。於是我開始認識兩個菡：一個是電話裡語氣愉悅、不斷分享快樂趣事的單純的菡；一個是書信中字裡行間強烈散發出煩惱難過的複雜的菡。

說真的，她信裡的問題總是超出我的經驗範圍，但我又覺得有必要給她一些「正確的觀念」。於是我去找了幾本「張老師」，努力的翻閱，只要跟她問題有關的內容，我就不厭其煩的抄進信裡。

就這樣，我扮演起「張老師」，直到她小學畢業。

國三那年，我準備高中聯考，她很貼心的不再每天打電話，直到我上高一。

上高一後的某天晚上，我又開始接到菡的電話。這時菡正是處於叛逆期的國二生，開始對課業、友情、愛情等問題產生前所未有的困惑。

於是我又開始扮演張老師，這段時間我發現一件事，其實她根本不需要我的任何建議。她只是需要有人安靜的聽她說話，說完，就沒事了！打個比方，她只是要倒垃圾，但不想要做垃圾分類、資源回收。

可是她不知道，每當她倒完垃圾似的掛掉電話，我的思緒就像是撿垃圾維生的拾荒者，深陷垃圾堆般的鑽進她剛剛的話裡。

現在想想，我高一的課業基礎沒打好，跟分心扮演張老師應該有很大的關係。

把特！「負一有可能變正一，只要加上絕對值」；缺點有可能變成優點，只要換個角度切入。

高中的成績雖然不好，但是我對人的心理卻有著異常的敏銳。我常常發現，其實每個人的心理都有衝突。公民課本說心理學家管它叫「本我」、「自我」、與「超我」間的衝突。

我的看法是：每個人的心裡多多少少住著一些鬼，這些鬼常常出現在人們猶豫不決的時候。

現在當了鬼，證明我當初的看法是對的，因為我的的確確看見人們的心裡——有鬼。

拿阿鴻來說吧！在「找屍體」的過程中，他其實一直在偷偷注意我表姐。當所有人衝下橋墩的時候，只有他陪著我表姐；當其他人大聲幹譙我時，只有他注意到表姐，並試圖轉移大家的情緒；當大家自顧自的吃宵夜時，只有他發現到我表姐邊聽電話邊哭。

其實，阿鴻的心裡住著一隻「膽小鬼」。以前聽表姐說阿鴻的事，我就猜阿鴻喜歡表姐。表姐心情不好的時候，常常打電話向阿鴻抱怨，阿鴻總是靜靜的聽，然後確認表姐的心情是否平復。表姐無聊的時候，就找阿鴻陪她出去亂逛，阿鴻從來不拒絕。表姐男友一個換一個，阿鴻卻始終沒交女朋友，每當表姐在感情上有疑惑時，阿鴻總是首席諮商對象。

當所有人衝下橋墩的時候，橋上只剩阿鴻跟表姐兩人，其實阿鴻本來想趁機會表白的，可惜表姐看到我的名字在其中一具屍體上後就傻掉了，阿鴻也只好把話吞進肚子裡。

把特！阿鴻心裡的膽小鬼開始靠腰：

「我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看這三年來我在面對愛情時的猶豫與缺乏果決行動的失敗？用什麼樣的『感情』去訴說那些失敗給妳聽？昨晚，我突然從小傑曾經對我說過的一句話裡得到啟示——『何必呢』，是啊，何必呢，後面應該放驚嘆號還是問號，我仍無法決定。」

挖哩咧！想不到這隻膽小鬼充滿了文藝氣息。

當大家幹譙我的時候，其實阿鴻是想擁抱表姐加以安慰的，可是表姐沒有表情的模樣，讓阿鴻不敢輕舉妄動。

哩斯摸門特！阿鴻心裡的膽小鬼又靠腰了：

「他們罵阿生的聲音，妳都聽到了，可是妳卻沒有任何表情，這算是無言的反駁嗎？我之前寫了一堆小紙條給妳，妳卻沒有任何回應，那算是一種委婉的拒絕嗎？」

挖哩勒！原來阿鴻有寫一堆紙條給表姐啊！怎麼都沒聽表姐說過。

當我表姐邊聽電話邊哭的時候，阿鴻本來想親手擦掉表姐的淚水，但膽小鬼發作，他只會不斷的遞面紙。這時我看到阿鴻心裡住著另一隻鬼——自私鬼，自私鬼說：

「我終於承認並且完全接受：我們是不適合的，無論是成長背景還是求學經歷，無論是行事風格還是價值觀念，無論是溝通經驗還是相處感覺……，都像是春秋戰國的文字、車軌、度量衡——統統不一樣！」

挖哩勒！這鬼是來亂的嗎？都什麼時候了，怎麼說這種話！這時想的應該是怎樣安慰我表姐吧！怎麼只想到他自己，未免太自私了！被我表姐拒絕是應該加活該，一點都不值得同情。

再怎樣我跟表姐感情也算不錯，表姐回金門前還打電話給我，問我的「陰陽眼」消失了沒？要我安排一個「斯背秀」的節目，讓她同學有個難忘的回憶。現在知道我掛了，當然很難過啊！

記得小時候看過七爺八爺的故事，說是八爺太守信，為了等七爺而被水淹死；後來七爺到了，看到八爺死了也上吊自殺。城隍爺被他們的守信感動，於是向天庭提報，讓他們當鬼差。

所以我也要守信，當個守信的鬼，說不定也有鬼差可以做。所以就算掛了，還是要帶表姐的同學玩。

好啦！我承認這次比較偷懶，剛好自己加同學的有現成的三具，就沒去找別的屍體。

對了，我爸在叫我回家吃飯了，不說了，掰掰。

【圖：這就是所謂的「陰陽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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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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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要在背後中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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