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剛走進廁所，算起來剛進去沒多久，但我就開始坐立難安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她有...這種懷疑的感覺？


我問自己，越想，內心越感到憤恨。



還是說，惹人氣惱的是這家店廁所前的風景。是不是看著那個，這家店特有的讓人不快的廁所前的風景，我現在的心情才會這麼糟。




她還不出來....切！剛剛應該問她是要去大號還是小號的...不，就算是大號，時間也有點長了。


這怎麼能問呢？






她出來了，是我的疑心病嗎？她的臉看起來有點潮紅。


只是上個廁所有這麼高興嗎？一臉笑意的。


「怎麼啦？」她問我，我沒有回答。我扒一大口漢堡。


我盡量不看她的臉，不讓她讀我的心事，但好像越是這樣，我就越觀察她，而且能夠看到原本不會去注意的事。


「妳剛在廁所補妝了？」


「對阿，你發現啦？看著鏡子，自然而然就...」她說這話的同時，用手撥了撥髮梢。不是整理，而是把手指伸進去，是要弄得更蓬鬆。她好像開始在意起自己頭髮。或許她的頭髮被徹底弄亂過一次，“但那不是自己做的”，在她身上還殘留著不自然的感覺。現在不停在撥頭髮，心情上似乎想為一片葉子製造出森林的掩蓋。

我又看向廁所。


那一塊風景，向後拉遠。


我知道她知道我在看廁所。我有意要讓她知道。但她沒表示什麼。


她低頭看自己的漢堡，開心的說，“哇！好豐盛喔！”


我知道她在克制自己，其實她心裡正在上演的情節是...




咬了一口漢堡，偷看我ㄧ眼，發現我還在看著廁所，瞪著廁所。自己也跟著回頭、稍稍轉身，帶點懼怕神情的看著廁所。

我們手裡都拿著咬了一口的漢堡，但誰也沒吃第二口。........





她當然不可能這麼做，她只是腦子在想，她現在漢堡吃的可起勁了，當然，她要裝做只專心在吃這件事上，什麼都沒發現。



她吃漢堡吃的有點過分難看了，她賣力狼狽的樣子，成功的吸引我的視線，轉移到她的吃相上。



看著她嘴巴上的芝麻粒，我忍不住脫口而出了。


「以後再也不來這家店了！」


她被我這句話嚇了一跳，停下來，抬頭，眼睛睜大的看著我。那抬頭慢了零點幾秒都在我眼裡。


「為什麼？」


「妳問我為什麼？.....」我以“不要裝了，一切我都看穿了”的表情看著她，然後我說：「我要去廁所！」


「疑？什麼意思？」她追問我。


「你不是出門前才上過廁所的嗎？」



她著急大聲的將這句話一說出來，時間彷彿打了個寒顫，一時間不走了。也讓我停住腳步，轉身看她。


她一副說錯話的樣子看著我。



我不想上廁所了，大號小號都無所謂了。







「多久了？」我問她。我們兩個人重新坐在位子上。


她說有半年了。


半年了...我仔細回想，半年來，去過動物園、X風百貨、戲院、還有醫院、每次她都會去上廁所。


還有....就是這家店，我們來這家店的每次，她都要上。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上完廁所朝我走過來，一臉微笑。


當初我就是愛上她那個笑容，才追求她的。




“妳怎麼不先在家裡上過呢，每次都出門才要上廁所..”記憶中，我曾這樣抱怨。


“抱歉，因為忍不住嘛....”



忍不住想見他.....原來是這樣。




還有一次，逛完，就要離開百貨公司了。看她一直在低頭沉思什麼，最後走到門口，她才說：「對不起，你可不可以在這邊等我，我想去上一下廁所...」


那時當然準她去，已經去了三次了，還以為她是吃壞肚子。


只是沒想到，當時看著的奔跑離去的背影，所象徵的，竟然會是女人的激情。情熱。





在百貨公司大廳，看著她跑上長長的手扶梯，邊喘、不時跟前面的人說借過，借過...然後消失不見。

對了，那次該不會也...我問她：「上個月我們不是偷翻牆進我以前讀的小學母校嗎，那時候妳也說妳要上廁所，該不會那一次他也.....」



她點頭，我無話可說了。



有一陣長長的沉默。






「我要去廁所！」我們之間，我好不容易開口說話。



「不可以....」她阻止我。


「我只是要小便，因為我可樂喝太多了...」我苦笑，被她發現我這是在自我安慰。


「不可以...」她也壓低聲音，我們都在壓抑將要爆發的情緒。



「回家在上好嗎？....」



我生起氣來。


「我想要看看搶走我女人的人，看看他長的是什麼樣子，不可以嗎？」


她伸出手抓住我的袖子。她的手抖的好可憐。她哭了。「求求你....回家在上..」



我大聲罵她，問她他到底哪一點比我好，為什麼要跟他在一起，難道是我家的廁所不夠好嗎？像他那樣躲在四處、各個廁所裡的男人，見不得人，搞不好現在還隔著廁所的門在偷聽我們的對話，可不可恥阿！像這樣的人的存在到底哪裡好？這種人根本不配活在這世界上，不配得到妳！


她抓住我袖子的手放開。慢慢退回去。




我發現店裡的客人都看向我們這邊，有點不自在，我又拿起漢堡，開始在吃。像她剛剛一樣，賣力狼狽的在吃。



過了許久，她都一直靜靜的低頭在哭、在擦眼淚。




一直看她那樣，也於心不忍。我的心情比起剛剛要平靜了。


我說：「我們回家吧....我回家在上...」


我站起來要走，但聽到她小聲的說：「熊貓好可愛...我們在看熊貓、手指著熊貓在笑的時候，他在廁所裡等我。上次那部電影很好看，特效好棒，你遞爆米花給我的時候，他在廁所裡等我。我們在百貨公司逛了好多東西，也買了好多，一直逛了很久，很久，他一直在廁所裡，等我....」


然後她抬頭看我，淚眼汪汪的：「餐廳、公園、捷運站，如果他為了等我，不配活在世界上，我不想再讓他等下去了...在哪裡不重要，對他來說重要的是跟我在一起...」


「走吧！」我要她跟我走。她搖頭。


我頓時明白什麼了...



「妳不跟我走？」

她點頭。


「妳要去找他？」


她再一次點頭，然後，不等我說，站起來，朝這家店的廁所走去。


廁所門關上。



這代表她選擇那個男人了。







我從晚上6點多、坐到8點多，一直坐到10點，看著廁所的門。


11點，店要關了，工讀生走過來跟我說。我點頭示意明白。



她都沒有出來。




我穿好外套，朝門口走去。


回過頭看，廁所的門依然關著，她依然在裡面。




我離開那家店。

當天深夜，我在自己家廁所裡。

門一關上。我就徹底徹底的崩潰了。


抱著馬桶痛哭。因為我知道我再也不能....

再也不能夠去見到她了。

幾年後，我交了新的女友，相處久了，和她就像過去跟“她”在一起一樣好。



有一天，我們在外面逛街，我突然很想上廁所，當時我跟她在捷運站，她叫我去捷運站廁所上。


我讓她在外面等我。我人幾乎就要走進捷運站廁所裡了，但我的腳步卻停下來。



我靜靜的看著捷運站的廁所好一會兒。




然後我回頭去找她，不上了。







她問我怎麼不上。我隨便找了個理由。


她說，「你好奇怪喔，我幾乎沒見你在外面上過廁所，是有潔癖嗎？」



那倒沒有。



我只是不想打擾“他們”。




可以的話，讓他們持續的抱在一起擁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