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應該知道，為了寫好一本電話簿，必須讓幾千幾萬支電話後頭都有一個人。

在這裡幾千張、幾萬張椅子守候。


每個人。


0到9這十個數字，可以組成是一個木匠人生的密碼。從事醫護的人生、從事黑道刺激的生活、從事音樂的浪漫人生，包羅萬象。





我們或許可以這麼說，源自母親的子宮、前世的記憶、妳的童年、妳看見第一個喜歡上的人、妳為了生活.....最後妳成為了一名設計師，我是假設，這一切，其實都是為了領到這一組密碼。

看看我手中拿的。


「某個人！今後你就是木匠，你的位置在這〈拉開椅子〉，請你從今以後，耐心等候這支電話響。」



瞧！〈走到一旁〉他一開始不相信電話會響，可是我們大家好像從遙遠的宇宙通過、最終來到。其實是經過一個電話線路，都在找他。我們心裡一個位置就這麼突然被他填補。不察是常有的事。

這是真的！電話周邊的空氣震動，妳看他，在看四周，他應該接那支電話，他沒信心〈向他點頭〉，他就要實現這組密碼的宿命了。





「喂？」

聽他聲音怯生生的，相信電話那頭的聲音聽來也是。


「請..請問是XX木材店嗎？」

「是..沒錯！」


妳看他終於寬心，鬆口氣的笑了。





身為管理人，要怎麼解釋呢..看這個，這個很奇怪的拉把，只要我一拉，這八位數字開始轉動〈使勁一拉〉。等數字停下，出來的這組密碼會令某個座位的電話，桌上停止的時鐘開始走動，從這時起，電話就會持續不停的響。職業是作家〈機器顯示〉.....到他親自接起這支電話以前。


現在他是嬰兒，就有人嘗試和他接觸了，任何人都是，總有一天我會看到他的樣子，現在就可以想見。完成預言，實現預言，就是這樣。在這以前，電話就一直讓它響？當然不是這樣，打電話的對方總要知道，是時候未到，還是他被拒絕吧？這時電話就要先交給我們員工來接。


〈嬰兒的臉在血海中笑了。〉


員工來接？妳說妳不懂？其實妳是知道的，妳和我們員工有講過電話，待會妳就會明白。

這裡很大，工作量當然也多、雖然有點嚴肅、但又可以當作是遊樂園的公司。有各種工作，工作表現不佳，當然也會被我開除。

剛說的，我們有負責接密碼主人未到的電話的員工，只要超過七聲未接的電話的座位，會有人通報給我知道。


這時候如果是我們的員工曠職...

來了！我看看畫面喔...


「這個位置的主人到了嗎？還沒？」


正好我們有員工摸魚被我們抓到了呢！


「喂！新進的女員工呢？不是最近才訓練過一批的嗎？」



那是最近才剛進來的一批，舊的那批因為聲音老了，和標準開始出現差異，所以才新聘。

什麼是標準？

標準就是要能夠模仿一模一樣的音色，和對方說明：「對不起..你播的電話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播！」


和妳通過電話的那批，是我們目前歷代最優秀的呢！


講到模仿誰的音色...其實是，該跟妳說嗎？像我面試這批新進員工時，聽著每個來應徵的女生說這句話，只要我閉上眼睛聆聽，能夠穿過眼臉的黑暗看到我死去的妻子的臉，那麼我就會錄取對方。


是嗎？這樣的一句話，隱含深切的悲傷阿....對我來說的確是。


以前...有個女員工工作時，這句話講著講著卻哭了，我看到時很驚訝，後來她告訴我，原來她愛上了我，我有因此對她動心....呵，最後我們當然沒有結果...因為我還愛著我的妻子阿，是好是壞，我也不知道，現在沒有眼淚了，已經......當時在眼淚裡什麼都不知道。




除了我們員工，當然也有密碼的主人故意不接電話的情形阿..放棄的，直接把他開除，永遠都不能再回到公司。

被電話放逐的人生，妳一定無法想像。


妳說放棄的人，難道就沒有等待、悔過的機會嗎？妳認為墮落也是迎向光明的手段？恩~~~了解...原來妳是這一派的。老實說我很反對，但不是說他們該死。

密碼雖是宿命，但不完全不能改變。最初機器的選擇是公務員，也不代表你永遠就是公務員。

離開這裡的人，他們只好等待機器在挑中他們，關鍵是他們有沒有新的生命？

新的生命...他們從來沒有從對的角度思考。



這是前一陣子的事，小蘋，名字我應該沒記錯，當時這個女員工接聽電話，遇到這樣棘手的情況還是第一次。她掛上電話時，前輩看她臉色難看，問她怎麼了，她告訴前輩，原來前天才被公司開除的B區的保險員，一直打這支、他原本坐的位置的電話進來；

小蘋告訴他：「對不起..你播的電話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播！」

保險員說：「不要這樣...不可能是空號...拜託你跟老闆說，我現在已經後悔了，我想回去，拜託你！」

小蘋：「對不起.....你播的電話是空號..」

保險員：「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小蘋：「.........請查明後再播......」


前輩聽後告訴小蘋：「我們早就已經習慣這樣的事了，如果不能釋懷，豈不是太小看這個工作了？」


可是小蘋還是很害怕，事後她跟我說，她當時想如果能像前輩們那麼無情就好了。




保險員持續的打電話，小蘋好不容易已經能不受感情影響處理這件事了。從錄音帶聽的出來，她的口氣確實變得強硬，但沒想到電話最後，保險員卻跟她說〈在很長的沉默後，連小蘋也跟著沉默〉：「謝謝妳聽我說這麼多話，我想...明天起，我會努力再找工作的........不用替我擔心，我會加油的。」

小蘋還是說著：「對不起..你播的電話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播！」


小蘋說段話有鼻音，我聽的出來。感覺那些即使只是些微不同，都差點引出她對他說一些別的話。


保險員：「再見，我不會再像這樣打電話讓你困擾了。」

小蘋：「對不起..............你..」



小蘋破壞了標準。

她最後話語的空白很動人，可是不也很殘酷？


後來我找小蘋到我辦公室，給她聽錄下的過程，問她對這件事的看法如何。她跟我道歉，說從那次以後，她對自己的工作可以注入更多的勇氣了，她不會再出差錯。


這原因難道不是因為他信任那個保險員？

機器會再挑中他，有這個可能我知道。很動人的想法。但要我來說，這一切不就是建立在殘酷上的玩笑嗎？



我說過，有人想要打電話，才有人在電話後頭存在的理由。永遠要有人打電話，你才能接起電話。

放棄、重拾新的夢想，固然想像是美好的，然而殘酷是，會不會沒有人打這支新的電話給你呢？

沒有人知道密碼，或者對著電話猶豫，這些機器都看的出來。與其虛構一個虛無的密碼，欺瞞自己，能跟自己以外的人通上電話才是最重要的吧！


人根本不要總想著找到自己，能被別人找到才是最根本的。


掛上電話有很多話，跟拿起電話所說的不一樣，這點我很清楚的明白。



什麼意思？像我們這樣是與寂寞為伍？

呵..我為什麼要去羨慕那個保險員...他能得到什麼？只要有點腦袋都知道，要是自己桌上的電話不響了，跟死亡沒有什麼兩樣，他運氣要是夠好再活過來，也要拜託我重新帶位，我也不是沒有帶過許多人蹍轉，他們只有這樣的收穫，那就是笑著跟我說自己的運氣夠好，還沒死透！




聽！電話又響了，我們還能說話就應該說給別人聽。



「喂？是..沒錯，她在。」



找妳的。

我們到了，這裡是妳的位置。


只不過晚一點點，我們小姐才剛走，就有這麼多未接來電.....

現在你知道你聯繫很多人，欠這世界的，我們每個人都有責任一點一點的還。


不容質疑的真理。


------------------



〈一個月後..〉





從我坐的位置，看到她不斷在接電話，有一陣空檔，她抬頭，我跟著她抬頭看，看到她一直注意的事。


一隻鳥兒停在氣窗上。

鳥兒在叫著，但聽不到牠的聲音。



電話又響，就要響到第七聲，她回神，接起電話。


我猶豫一下，決定竊聽這通電話。


電話中，聽到她跟對方提到：「..像鳥兒一樣，可以只聽自己的聲音活著多好！牠不需要向誰證明，這樣美妙的聲音，曾在這世界上。」




鳥兒飛走了。


我看著氣窗上曾經的身影想。

也許我們的聲音，會比這段發生，還要來得早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