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電影的一幕，背對鏡頭的女子，將槍口抵在自己右側的太陽穴上。

扣板機，子彈擊發。

女子做過的所有夢、愛過所有人的記憶。

都從左邊腦袋冒出的口中，像火山爆發的瞬間，這個的她的外部裝置，將她自己之所以為自己的內容全擠出了。

她從畫面左側倒出，眼前因為是黑白電影，所以宛如一片白布的天空，最後打出再會這兩個字。








----------------------------




圖書館裡，我和阿布在很髒、蹲式馬桶上還沾著屎的廁所中，忘我的當著四腳獸。

提醒一下各位，我們在男廁中，是因為我們兩個只能走進男廁。


阿布在我進去他時，還一直抽問我關於物理的題目。

明天就要小考了，他很擔心我的成績會不會比上次退步。

我一一覆誦我背下來的那些公式給他聽，他卻指責我叫我認真點做。我邪惡的咬了他的下巴一口。



阿布的妹妹，在將從自動販賣機中買來的飲料遞給我時，ㄧ邊用嫌惡的表情瞧著我看。

「這是你妹妹？」我轉過頭問阿布。

阿布說對，他要接著說下去時，被他的妹妹打斷。

妹妹：「你就是哥哥的女朋友嗎？」


我乾笑，抓了抓頭回答她：「妹妹！你哥才是我的女朋友喔！」

她皺起眉頭，拿起了去補習班上課時會帶的厚重背包使勁的往她的哥哥、阿布的身上開始砸。


他們兩個邊打還邊跑遠，我看著他們身影，繼續喝了一大口飲料。


我和阿布七年前在勝大莊認識的，那時在自修，每個人規定即時寫一個書法字當做作業。我寫了莖這個字。拿起在阿布的面前晃呀晃的，還叫阿布要寫剩下的，那個陰天的陰字給老師看。

就那樣，阿布在我逗弄他時，冷不防的往我的嘴唇上親了一口。

那之後我們雖然有一個多月沒有辦法向彼此說任何一句話。

但再說話時，我們卻很有默契的，逐漸接近如現在這樣的關係。


阿布喜歡我，我也喜歡阿布，我們要在一起。




--------------



「為什麼喜歡對方，就要跟對方做愛呢？」阿布問我。

我思考，他看我沒有馬上回答他，頭轉回去電影螢幕上。

換我看他：「阿布，我因為喜歡你，所以跟你做愛。如果不做愛，我還是喜歡你！」

螢幕那頭發出槍響，我轉回去看發生什麼事。

阿布看著拿槍的約翰屈夫塔，對著他奇型的下巴說：「我們明天開始不要做愛了好嗎？」

我本來因為動作片刺激而張著的嘴，聽到這句話的同時合了起來。


「或者....」

阿布的臉在烏黑中看不清楚是什麼表情，不過我覺得他透過內心的感覺，已經大概知道了我會有怎樣的表情。

「或者...你可以選擇跟我的妹妹做一次看看！」


跟阿布的妹妹....


燈亮了，我故意賭氣不看阿布的臉。





在西門町的一角，只要用點眼力找找，可以發現他妹妹擺著手飾的攤，和她撥著吉他琴弦練琴的樣子。

她看見我從對面向她走近，捻熄掉了本來含在嘴巴上的煙。


「幹麻一個人來找我？」她的口氣很差。

「妳還是那麼孬阿？什麼時候要當台北第一個街頭演唱的女歌手呢？」

「丟臉死了....」

我們馬上陷入了無話可說的地步。

我想我還是把該說的話說完就走好了。

「你哥叫我跟你做愛！」簡潔有力的說。

她抬起頭驚訝的看著我。

「你喜歡我的事犯不著跟你哥講！我們可以做愛阿！做那種沒有感情的愛，你爽到我爽到就好！」

她的眼淚靜靜的掉了下來，她看著我的頭的姿勢，連動都沒動。

可能我說話的音量太大了，路人有三兩個看向我這邊。

「請你離開....」

她把頭低下。

我知道是該離開了。




突然我看著許多人的背影，許多年紀跟我相仿和我不同方向錯開的人身。

我有想哭的衝動。

回頭看見阿布的妹妹身邊已經圍上一群安慰她的好友，我羞愧的快步離開。



------------------------



黑白電影的一幕，背對鏡頭的女子轉過身來。

她笑，用手指著你看，身後一顆火紅、大大的太陽升起。


這次他擲出自己折好的紙飛機向前。

鏡頭特寫，將要拋出紙飛機的那隻手，卻從手指放出火燄，沒一會兒，將她整個人燒成灰燼了。


最後熄滅的火苗旁，鏡頭慣例打上再會兩個字。








----------------------------





我和阿布第一次分享彼此身體的時候，阿布說他現在才感覺到害怕，害怕自己沒看見什麼的心情。

我順了順他留著汗、濕亮的瀏海，跟他說，即使是害怕的時候，都不要忘記自己愛我。

他的身體發抖，不過我感覺得到，他快要沉沉的睡去，是一次夢裡他會穿過什麼的入眠。

而我也將至。




後來，我極其心痛的在阿布的面前，讓他的妹妹叫出了第一聲。


顫抖又無力的聲音。


這次害怕的是我，完全的恐懼....


在床頭燈照射下，阿布面無表情的臉龐，直直的烙印在我的瞳孔。



他的妹妹，在我的身體底下輕聲的說：「吻我！」

我邊吻她，邊斜過視線，朝阿布冰冷、淺見的意識挑釁。　



-------------------------------------


阿布的妹妹很開心，她讓男友把玩手上、她去作的指甲彩繪。

有人喚她的名字，她抬起頭看。

是哥哥！還有他！

他們兩個一起向她走近，阿布的妹妹眼睛都樂的瞇成一直線了！

男友好奇，問他那兩個男生是誰？

阿布的妹妹，手指著吉他要他拿過來，邊跟他說：


「一個是我的前世情人，一個是我的情敵。現在他們兩人都不要我了，我只好做他們的天使摟！」

男友看她準備背起吉他，詫異的問：「難不成你要在這邊演奏阿？」

阿布的妹妹甩都不甩他，朝眼前兩人走過來的路，活潑的奔去。





-------------------------------




在夢裡的電影院裡，阿布曾經目睹了好幾次，妹妹不同的死法。

阿布的眼睛都紅了，佈滿血絲。


黑白的電影總算放映結束，阿布還想再坐一會，他不想那麼快離去。

然後他發現，身旁一直坐有一個人，


這夢不只是他的。


他會發現，是因為有份手心的溫度，擦去了他臉龐上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