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止有出生一次，而是一再一再地重生。

---威廉查爾斯




布莉姬原本打算自己提著行李走四分之一哩路到車站搭車，但比利突然出現
在她身邊，將最重的兩件行李搶過去提，她並沒有因此不悅。

「真希望妳別走。」他說。

「那裡需要我，」她說，「我們還有機會見面的。」

她看著比利站在巴士站提著她的包包，希望她別離開。他一定喜歡上她了，
她敢肯定。她看著他，想知道他對她是否有身體上的慾望，以前的她是需要
的，不是嗎？她現在又開始喜歡自己了，所以她值得的。

但現在她又感到疑惑了，她真的想要嗎？不是已經有夠多的男孩子用那種眼
光看她了嗎？如果他是因為她的美貌和金髮而喜歡上她的話，那麼她會因此
而討厭他嗎？

總之，他並不是用那種眼光看著她。他將她當成他六歲起就認識的女孩子蜜
蜂，他的眼神，跟在球場上看著她對他大呼小叫的眼神，是一模一樣的，不
是嗎？

他觸碰她手肘內側柔軟的部分。

是這樣嗎？

她曾經回想過六歲那年的自己，那時候的蜜蜂跟現在已經判若兩人了，而且
是她自己希望改變的。她想過那個他的朋友蜜蜂，和現在可能和他陷入愛河
的蜜蜂，是兩個性格迥異的女孩子。現在她已經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些什
麼了。

但是當他的嘴唇完全覆蓋在她的嘴唇上，當他的手指從她的頭髮撫觸到她的
手指時，她便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很喜歡這樣。

在如同閃電般的驚訝當中，她還看得見她腳底下實實在在的地面，從當年一
直延續到現在，並且向未來持續延伸到她的眼睛看得見的前方。





事實上這是個很怪異的念頭，但卡門總喜歡事情圓圓滿滿的。她的媽媽又開
始和大衛愉快地在一起了，卡門已經贖過罪了，接下來的日子她還得憺心蓮
娜的事，並且看著媽媽開心生活。她有很多時間去做這些事，因為摩根一家
人打算到海邊渡過這個夏天的最後兩個星期。

波特上個禮拜留了好幾個留言給卡門，邀她一起出去。所以卡門認為，現在
她已經將媽媽的事情擺平，她喜歡波特的心情確實是真的了。

雖然有點太晚了，但是當卡門打電話給波特時，他的聲音裡充滿了興奮。但
他除了跟她約出門之外，還邀請她去吃燒烤。所以那代表著他並不全然討厭
她。或者也有可能他很討厭她，還偷偷打算在他們約會結束時將所有帳單拿
出來要她付錢。所以卡門為防萬一，在皮夾裡多塞了一張二十元鈔票。

她又再次穿上了魔法褲，上一次是克莉絲汀娜穿它出門並且愛上了大衛，再
上一次是卡門穿出門卻沒有愛上波特。今晚呢？誰知道。只要穿著魔法褲，
就會發生和命運攸關的事。

當她正在夾眼睫毛時電話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螢幕告訴她，這通電話是從聯合車站的公車電話打來的。

「哈囉？」

「嗨，我是保羅。」

她很確信保羅現在應該從他待了兩個星期的查爾斯頓，回到位於費城的學校
路上。

「嗨，你在做什麼？」

「錯過了火車。」

「噢，不。發生什麼事了？」

「我在地下鐵迷路了。」

卡門大笑了幾聲，「你才沒有呢！」

「妳說對了。」

「我搭朋友的便車到華府來了，但是我真的錯過了我的火車。」

「噢。」

卡門思考著他話裡的用意，這代表著保羅今晚無處可睡，她必須關照他。

「呃...」她輕敲著話筒，想著要怎麼做。「到威斯康辛和伍德雷大道交叉口
的迪西燒烤店等我，不管幾點到都行，你吃了沒？」

「還沒。」

「很好，那就約在那裡吧。」可憐的波特，這將會是個奇怪的約會，竟然冒
出個別的男人。

卡門再一次用鑷子將睫毛仔細夾捲時，電話又響了。

「老天！」她馬上把鑷子丟到牆角。

這通電話是從蓮娜她家打來的，蓮娜已經回家了嗎？卡門馬上接起電話。

「蓮娜！」

「不，我是艾菲。」艾菲低聲說。

「妳們到家了嗎？」

「對，大概一小時前。」

「蓮娜怎麼樣？」

卡門的太陽穴可以感覺到心臟在跳動，蓮娜回來了，蓮娜可能會需要她，是
的，沒錯。她衷心希望保羅和波特兩個人相處愉快。

艾菲停了一下，「嗯...看不出來。」

「她還能走路嗎？她還能講話嗎？」

「可以也不可以。」

「這是什麼意思？」

「可以走路，但不會講話。」

「噢，我馬上過來。」

「不，妳得帶她出去。」

「我嗎？」

「對。」艾菲說，「她需要出去走一走。」

「好，妳真的確定嗎？」艾菲是發號施令的人，卡門也是發號施令的人，她
們兩個人有時相處並不怎麼融洽。

「對，她的房間有一半被信給掩埋了，另一半的房間裡全都是照片。現在情
況就是這樣。我們離開希臘時走得很倉促，妳得帶她出門轉移她的注意力，
然後我來將那些東西處理掉。像是丟進垃圾筒，哈哈。」

卡門安靜聽著，艾菲從來不介意別人聽見她講笑話而笑不出來。

「妳跟堤比說了嗎？」

「她不在家。」

「好的，艾菲，我十五分鐘以內就到妳家去接蓮娜。」卡門將電話掛上。

她在房間裡邊搖著頭，一邊跑來跑去，將東西塞進皮包裡。她得將蓮娜一起
帶到迪西燒烤店，這是唯一的辦法。

總之，瘋狂卡門一次跟兩個男人約會，如果這種情況不夠轉移蓮娜的注意力
的話，就不知道還有什麼足以轉移她的注意力了。





這件事情過了許久之後，卡門必須試著回答所有跟這場奇怪約會有關的煩人
問題。她必須指出它的正確時間、如何進行、為何發生以及地點在哪裡。

卡門穿著魔法褲，她的手握著蓮娜的手，蓮娜穿著軟布料的法藍絨伸縮帶長
褲，上身是一件Ｔ恤。從三呎外看來它只是一件樣式簡單的白色Ｔ恤，但當
你走近看，會發現圓領的部分有打褶。卡門一看見這件衣服就愛上了它，這
件Ｔ恤是蓮娜的味道，但領口的皺褶並不是。

蓮娜看起來相當瘦削，雖然是因為折磨所以變瘦的，但卡門還是情不自禁地
羨慕起來。蓮娜的眼睛很大、眼珠子顏色很淡，她總像在看著遠方而漫不經
心，焦點不在這裡，也不在那裡。她像個新生兒般眨著眼睛環顧著餐廳四週
，她的皮膚又嫩又白，她的眼睛裡充滿了好奇與漠生。卡門覺得將她帶到這
個吵雜、煙霧瀰漫又混亂的地方來不太恰當，這不是個新生兒該來的場所。

卡門將蓮娜安置在餐廳門口，也就是等待區的地方。她大步走進餐廳，看見
正在等待她的波特和保羅，她先走向波特，他一見到她便站起來微笑地看著
她。

「嗨。」他親吻了一下她的嘴唇，但她實在分心到沒空去分辨它的含意。

「嘿，聽我說。今天晚上的情況有一點複雜。」她帶著歉意對他笑了笑，「
我的朋友---嗯，事實上是我繼母的兒子---錯過了今晚的火車，他沒有地方
可睡，所以我邀請他一起過來。」她將手指放在下巴上試探性地問，「方便
嗎？」

他臉上的表情似乎在告訴她，「方不方便重要嗎？」

「還有，」卡門馬上接下去說，「你記得蓮娜嗎？你也認識她的。今天晚上
她剛從希臘回來，她有點...事實上是她發生了一些很糟糕的事。」卡門放低
聲音說，「我放心不下她，所以也帶她來了。」卡門輕輕地聳了聳肩，「很
抱歉。」

波特點點頭，卡門猜想可能再也沒有什麼其他的事，可以讓他感到驚訝或失
望了。

這個時候，保羅也看見她了。她走向保羅說：「嗨，在這裡。」

他跟著走過去。

「波特，這位是保羅。保羅，這位是波特。」她在兩個人中間為他們互相介
紹。

「嘿。」波特像印地安酋長般舉起一隻手。

今晚她似乎負責替不少人打發時間，她指著波特坐的那張桌子說：「我們應
該全都坐得下吧？」

波特聳聳肩，「當然。」

「好，那你們先坐，我去找蓮娜。」

保羅的臉上出現了驚訝的表情，他不是熱衷於社交的人。或許他心裡正在想
，他寧願留在聯合車站的長椅上也不要到這裡來。

蓮娜坐在餐廳門口等待區的椅子上看著自己的手，四週雜沓的人群似乎跟她
一點也沒有關聯，「蓮？」

她抬起頭。

「很抱歉今晚將妳拉出來，我們現在要去跟兩個妳不認識的男孩子吃飯。」
花言巧語有什麼用？如果蓮娜想變壞，現在正是時候。

卡門原本一半以為蓮娜會躲到椅子底下去，但蓮娜卻站了起來，乖乖地跟著
她走進餐廳。她這個樣子，要比又踢又叫還令卡門感到憺憂。

她們兩個人走向餐桌，事情大概就是在此時發生的。不知道為什麼，保羅和
波特坐在餐桌的同一邊，面向兩個走過來的女孩。那個場景有點像是漫畫裡
的場景，兩位大男孩並肩而坐，她搞不太清楚波特那時候的表情，因為她的
眼睛正在看保羅。

在那個瞬間鐘擺停了、一切變安靜了、顏色褪去了，空氣裡飄浮著熟悉的味
道，既使什麼事情都還沒有發生。

保羅看著蓮娜，幾百萬個男孩都會注視蓮娜，但從來沒有人用那樣的眼神看
蓮娜。

那就是卡門後來左思右想的重點之一，保羅的眼神。怎麼可能有人可以光用
眼神說那麼多話？

波特站起來了，保羅站起來了，大家又坐下來了。卡門說了一些話，波特說
了一些話，餐廳服務生出現時也說了一些話，一切都是隨意且無關緊要的，
因為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正在發生。

保羅和蓮娜，蓮娜和保羅。他們根本還沒有給對方一個微笑或說些什麼，或
許根本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但卡門知道，她就是知道
。

突然間這一桌的四個人出現小小的分裂了。屬於餐廳和這個世界的是像一般
人的波特和卡門，在另一邊的則是保羅和蓮娜。而且像卡門這種耳聰目明的
人，她竟然看不見也聽不到他們那個世界裡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她不屬於那
個世界。

「妳要不要跟我吃一塊辣味雞翅呢？」波特友善地問。

卡門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這的確是一件愛情褲！它是的！只要有它存在，四處就充滿了純真的魔力，
但並不屬於她！愛向來是不屬於她的東西。

她不懂得愛，她愛得過火。

卡門的想像力不斷朝著危險的方向推展。蓮娜可能變成保羅那個世界的重心
，她幾乎可以預知這點。他不會再在乎卡門了，他不會再傾聽卡門訴說那些
愚蠢的芝麻小事了。

那麼蓮娜怎麼辦？那會為她們的友誼帶來什麼影響？對姐妹幫呢？它將把卡
門帶往哪裡去？

一股不安的情緒自卡門的心裡油然而生，讓她的胃裡充斥胃酸，翻攪著她的
腸子。

對她而言四人約會又代表著什麼呢？為什麼當愛離她這麼近時，她還要坐在
邊緣呢？為什麼每次她都要失去而不是獲得呢？

那個當下她想到了媽媽和大衛。那個下午當他提早到她家時，帶來了兩束玫
瑰，一束送給克莉絲汀娜，一束送給卡門。卡門很感謝他，因為媽媽看起來
是如此地快樂。大衛還替卡門解開了填字遊戲的難題（日本狗，五封信，Ａ
開頭的字），最重要的是媽媽臉上又重現了光芒，既使她努力讓自己維持理
性。那些都不是失去，而是獲得。

在蓮娜和保羅那個世界，保羅對蓮娜低聲說了些什麼，讓蓮娜害羞地低頭看
桌面，而當蓮娜再度抬起頭時，她臉上的微笑比任何時候卡門見過的微笑還
要甜美，某些東西正在改變蓮娜。

卡門大可以忽視所看到的一切，她大可以感到自己的地位再度遭到威脅，然
後在它開花結果之前，用她的腳蹂躪這一切。

或者她也可以把蓮娜和保羅，當做是這個世上她最愛的兩個人，而他們都值
得交付給對方相同價值的愛。

突然間卡門將頭抬起來，「蓮娜？」

蓮娜似乎漫遊了好幾哩的路，才來到她身邊。

「什麼事？」

「妳可不可以跟我來一下？」

保羅和波特都用好奇的眼光看著她，他們似乎都想知道她為何說話又大聲、
又具有侵略性，「只要一下下就好了，我發誓。」卡門又說。

到洗手間以後，卡門打開魔法褲的前扣，迅速將它脫下。「把妳的褲子脫下
來給我，然後穿上這件，好嗎？」

「為什麼妳要這麼做？」蓮娜問。

「因為我知道今晚是妳很重要的一個晚上。」卡門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

「妳怎麼知道？」蓮娜看來有些驚恐。

卡門將手掌壓在自己的心上，「我就是知道。」

蓮娜張著大眼睛凝視卡門，「有多重要？妳在說些什麼？」

卡門搖搖頭，「蓮，如果妳什麼都還不知道的話，妳就快要明白了。今年夏
天妳經歷太多事情了，還得多花點時間才會明白。」

蓮娜一臉困惑。她不打算跟卡門爭辯，只好乖乖穿上魔法褲，週遭的空氣似
乎也正隨之閃閃發光。

感謝老天讓蓮娜今晚穿上了魔法褲，卡門一邊穿上蓮娜的褲子一邊想著。

蓮娜已經開始向前漂浮了，她穿越洗手間的門，走進餐廳裡。看著蓮娜走向
保羅，卡門已經看出這個奇怪的時間點，就是另一個世界展開的起點，或許
卡門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看得見的人。

「就是這樣了。」卡門心想，她自己也找到了愛上愛的方式，不管她是怎麼
頓悟的。






蓮娜躺在家裡的床上。通常她的心思都會圍繞在同一個男孩身上，但今晚奇
怪的事發生了，來打擾她的男孩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了。這個新來的男孩身高
比較高、身材比較壯，長著一對誠懇的眼睛。他看著她的眼神，似乎可以看
穿她的一切，而他卻只收取她願意給的那一部分。他是未婚的，至少她知道
他沒有讓任何女人懷孕。

不知道為什麼，才不過是九十分鐘的時間，竟然可以讓從她放開原本獨自飛
翔的高空鞦韆，然後在空中停留，再抓住從反方向飛過來的高空鞦韆。

她什麼時候變成空中飛人了？她不得不思考，究竟她是怎麼從一個心靈隱士
變成高空鞦韆表演家的？

她很憺心自己的安危。

她打電話給堤比，回來以後她還沒跟她講到話，她很想大聲說些話。

「堤，我不知道自己出了什麼問題，」她呻吟著，就像她完全分不清媽媽究
竟是快樂或是悲傷。當她在高空搖晃的時候，兩種情緒在她心中混雜著，強
度各半。

「妳說什麼，蓮？」堤比的聲音比任何時候的堤比都溫柔。

「我想我得了那種心臟會腫大的病。」

「那麼，」堤比的回答很有哲理，「我猜我會對妳說，腫大總比萎縮好。」





卡門送蓮娜回家才剛踏進她家大門，電話便響了，她跑進廚房接電話。

「哈囉？」

「嘿，卡門，我是波特。」

「嘿，」她很訝異。

「聽著，我放棄了。我只是想要讓妳知道而已，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

卡門用力吞了一口口水，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她的心臟總在不對的位置上
狂跳著。「嗯，這是什麼意思？」她假裝不懂、怯生生地問。她並不想知道
他真正的意思，但這並不代表她真的不想知道。

波特用力嘆了一口氣，「我老實說好了，我已經喜歡妳，大概，有兩年了。
今年夏天我挖空了心思想要跟妳相處，我多麼希望我們能夠在一起，但老天
，卡門，妳以為妳能讓一個男人失望幾次呢？」

波特停了一會兒，等著卡門為自己辯護，但她實在驚訝到舌頭都打結了，根
本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妳一直打電話給我，讓我感到相當困惑。但每次妳出來時，我都感覺得到
妳的心根本沒有帶在身上，但後來妳還是繼續打電話給我。」他的語氣聽起
來並不生氣，他只是很沮喪。「所以，我正式宣告放棄了，我當傻瓜只當到
這裡為止。」

在完全不說話、啞口無言的卡門心裡，終於知道波特並不是她以為的那種人
，接著她又反省，她曾經專心思考過一分一秒，究竟波特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她曾經思考過波特一旦成為她的男朋友，他身上具備的那些客觀條件，但
她從未想過感覺的問題，更何況是老天爺！他竟然說得出口。他是個男孩子
，是個男朋友的潛力股，是個像昂貴手提袋般不可或缺的裝飾品。

不是嗎？

「我知道妳因為妳媽媽的事而分神，我可以理解。但我以為那件事解決了之
後，我們終於可以好好交往了。」

不，他並沒有這麼想過。

她覺得自己的臉頰在發燙。她一直如此不公平地對待他。

「波特？」她說，他的名字現在對她又有不同的意義了。她突然覺得自己比
較像是在跟一個朋友說話。

「什麼事？」

「我可以當傻瓜當得比你更久。」

他笑了，儘管笑得非常不自然。

他們不是在笑同一件事，她知道。她沒有帶給他任何希望。

「我不知道該為自己說些什麼，以前都我不知道你是個真正的人。」她實話
實說。

「妳覺得我是什麼？」

「上帝吧...我也不知道，還是企鵝呢？」

他又笑了，接著清清喉嚨。「我不知道該如何接受妳這些答案。」

「那麼，我說錯了。」

「我並不是企鵝？」

「不是。」

「很高興聽妳這麼說。」

她嘆了一口氣，又長又悲傷。

「我真的很抱歉，」她說，她希望自己不要總是欠別人又大又真誠的道歉。

「我可以接受。」他輕鬆地說。

「謝謝。」她說。

「好好照顧自己，卡門。」他的聲音聽來很貼心，真好。

「謝謝。」她又說了一篇，這次她不再說什麼別的，他便掛了電話。

當她自己也掛上電話時，她知道自己得到應得的東西了。最病態的是，她第
一次想像到當她有天喜歡上波特時，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當她穿上每次只有在生病時穿的紅色絨毛睡衣時，她虛弱地對自己微笑。她
覺得很羞恥，但是又充滿希望。

第二天早上，坐了一整夜車子的布莉姬在馬里蘭州的貝士達跳下巴士，但她
並沒有直接回家，她直接來到蓮娜的家。她先在門口給艾莉一個無聲的擁抱
然後直接上樓。

蓮娜躺在床上，身上還穿著印有綠黑色橄欖樹葉的睡衣。

當她看見布莉姬時她坐起身來，布莉姬發出一聲歡呼，然後幾乎是衝向她的
懷裡，擁抱完後這才開始好好打量起蓮娜的臉。

布莉姬原本以為會在她的朋友臉上，看見悲慘的神情，但卻沒有。反之她看
見了比那更複雜的東西。

「妳聽說爺爺的事了嗎？」蓮娜問。

布莉姬嚴肅地點點頭。

「妳聽說高士多的事了嗎？」

蜜蜂又點點頭。

「我真慘，對吧？」她問。

「是嗎？」蜜蜂溫柔地問，一邊凝視著蓮娜的眼睛。

蓮娜看著天花板，「我連我自己是什麼都不知道。」她倒回床上，當布莉姬
也跟她一起倒下時，她臉上浮現了微笑。

「我好愛他，」她對蜜蜂說，然後閉上眼睛開始哭泣。當她在哭時，她竟然
搞不清楚自己說的他，究竟是哪一個他。她感覺蜜蜂的手臂環繞著她。

「我知道，」蜜蜂用平穩的語氣說，「我很替妳難過。」

當蓮娜恢復了呼吸的順暢時，看見蜜蜂一臉沈思狀，「妳看來不太一樣了，
蓮娜。」她說。

蓮娜帶著眼淚對她微微笑，她伸手觸摸布莉姬可愛的金黃色頭髮，「妳也是
，妳又回到原本的自己了。」

「我原本想要的是更先進的版本。」布莉姬說。

蓮娜伸直了她的大腳，「妳知道嗎？」

「什麼？」

「我問我自己，如果我用橡皮擦擦掉這整個夏天，我會這麼做嗎？」

「那妳怎麼回答妳自己？」蜜蜂問。

「一直到昨晚，我的回答都是會的，請讓我回到原來的我。」

布莉姬點點頭，「那麼現在呢？」

「現在，我想，或許不要，或許我就這樣子也行。」

蓮娜開始哭，以前她大概一年只哭三次，現在連早餐都還沒吃她就要哭三次
。這能算是一種進步嗎？

她傾身靠在蜜蜂身上，讓蜜蜂承受她的重量。多麼奇怪的一個逆轉哪，這次
竟然換成是她崩潰，讓蜜蜂來接住她。

在這個夏天裡，她不僅學會如何去愛，也學會如何去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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