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7-20 13:57:08PG

(完) page 268-282

愛唯一的解藥就是付出更多愛。

---梭羅





星期五晚上布莉姬慢跑了將近七哩路,一直跑到河邊比利的老家那裡,或許
比利現在還住在那裡也不一定。

她的身體開始改變了,她可以感覺得到。她還沒有完全恢復到正常狀態,但
已經幾乎回到那樣的體魄了。她的腿和胃部肌肉已經漸漸變得緊實又強壯。
因為自己一個人的緣故,她把棒球帽脫下來,感覺好輕鬆。她讓一頭秀髮在
傍晚的風裡自在飄散。

然後她回到家裡拿足球,再回到足球場上。這對她來講已經成為了一種儀式
,每天晚上一個人在三盞強燈的陪伴下踢足球。

「吉兒達!」

她轉過身,看見比利朝她走過來。他可能是正要去參加男孩和女孩們一見鍾
情的那種舞會,順道經過這裡才看到她的吧。

「嗨!」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我以為妳不再踢足球了。」

「我復出了。」

「噢。」他看著她,又看著足球,他愛足球的程度跟她不相上下,「來玩一
場吧。」

她笑笑說:「當然好。」

沒什麼事比跟一個俊俏的男孩踢足球更令布莉姬興奮的事了。她找到了自己
的步調,讓球維持在她的跟前,她繞到左邊,碰觸到球之後馬上射門,她聽
見比利在她背後不敢置信地嘆氣,「只不過是運氣好。」他說。接著他們又
開始較量。

她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個自己,布莉姬一向有控制自如的爆發力,今晚這種
內在的潛能讓她一連五挫敗了比利。

踢累了,他坐在球場中央,用手摀住臉,「怎麼會這樣?」他在夜色裡大聲
咆哮。

布莉姬努力不讓自己看起來很驕傲,她在他身邊坐下,「因為你今晚穿的是
牛仔褲,別太在意。」

他將手從臉上移開,凝視著她。他臉上怪異的表情跟幾個星期前他剛遇見她
時,是一樣的。他斜視著她,問:「妳到底是誰?」

她聳聳肩,「你是什麼意思?」

「妳,會不會是像關穎珊那種運動員,換了個身份來到這裡?」

她笑著搖搖頭。

「我已經是我們隊裡最優秀的球員了!」他挫敗地對她大聲喊叫著。

她又聳聳肩,她能說什麼呢?她假扮男性球員下場踢球已經是很久以前了。

「妳讓我想起一個我認識的女孩子。」他調侃自己。他低著頭像是在對草地
說話,而不是對她。

「真的嗎?」

「她的名字是蜜蜂,是我七歲以前最要好的朋友。她常常踢我的屁股,我也
無所謂地任她踢。」

他的眼裡充滿著生動的神情,裡面還帶著甜蜜。她喜歡他驕傲的外表下那顆
熱愛運動的心,她實在很想告訴他實話,她恨死了這一切遊戲。她討厭把頭
髮塞進棒球帽裡。

她注意到他正打量著她的腿。她或許還不算是個美女,但她知道自己的腿已
經恢復到以前的水準了。經過五個星期的鍛鍊,它們又長、膚色又健美,更
別提她總在晚上穿出來練球的運動裝了。他不再出現怪異的神情,看起來也
不怎麼開心。

他清清喉嚨,說實話,他看起來有點怪。「我,呃,得走了。明天五點妳還
是會來這裡對吧?這是決賽前的最後一場比賽了,妳知道的。」

她本來想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但此時似乎這麼做不太像好朋友的作風,所以
她鼓勵性地摸摸他的肩,但是當她摸到他的肩膀時,她的手指突然顫動了一
下,他看看自己的肩膀又看看她,這下子換他感到迷惘了。

「我會來的。」她說。

當她靜靜地開門走進家裡,發現客廳裡有藍色的光,電視還沒關。於是她躡
手躡腳走進客廳想對葛芮塔道聲晚安,卻發現她睡著了,她的頭歪向搖搖椅
的一邊,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有一盤吃剩餘的晚餐,星期五晚上是電視節目最
精彩的晚上,布莉姬悲傷地看著她,她的生活圈是如此狹小、生活是如此簡
單,幾乎完全沒有值得拿來當做話題的事。布莉姬有辦法生活在這麼小的世
界裡嗎?

她忍不住想起馬莉。馬莉的生活也從來不會如此狹小又簡單,跟馬莉在一起
,你的每一天都會是不同的。每一個小時,不管是好是壞,你絕對不會感到
無趣,難道生活多采多姿的結果就是像她這樣嗎?

布莉姬站在客廳裡,在這裡馬莉曾經精心打扮自己參加過不下千次的約會,
葛芮塔也每回都在電視機前等到睡著,布莉姬不得不開始思考,究竟死得美
麗跟活得醜陋,最後哪一樣會導致幽閉恐怖症?


堤比倫:蓮娜,我很高興妳跟高士多有好結果,但千萬別告訴我妳幹了那檔
    子事,我現在還沒辦法面對那件事。
蓮娜K162:不要這樣,堤比,不要怕。但我不能說謊,我承認我很想要,
      說不定要不了多久就會發生了。






太晚了。卡門整個下午和整個晚上都待在蓮娜家,她的腦子裡裝滿了愛與激
情---蓮娜的愛與激情---那是件很刺激、也很具有威脅性的事。再往前走一
步她們就要跟童貞說掰掰了。

卡門回到家以後,她的腦子裡一片混亂。她一直前思後想,最後她想念起自
己的媽媽。既使克莉絲汀娜就睡在隔壁房,她還是很渴望見到她。

卡門穿上睡衣T恤,刷好牙,然後小心翼翼地爬上媽媽的床舖。既使她和媽
媽之間還有芥蒂,那裡對卡門來講仍舊是全宇宙最柔軟的地方。克莉絲汀娜
轉過身來讓卡門的頭靠在她的手肘上,要是從前,她會輕輕揉搓卡門的背,
但今晚卡門不敢硬擠進媽媽懷裡,因為她不值得媽媽對她這麼好。

「媽媽。」

「怎麼了?」

卡門開始哭了起來,「我必須告訴妳一件事。」

「好的。」克莉絲汀娜似乎已經做好這天到來的準備。

「記不記得妳還跟大衛在一起的時候,有一個星期天妳以為他整天都沒打電
話給妳?」

克莉絲汀娜回想了一下,說:「記得。」

「嗯,事實上他打來過了。我聽了那個留言然後不小心將它倒轉,被別的留
言蓋過去了。我應該告訴妳實話的,但我當時沒有。」

克莉絲汀娜的臉上出現了生氣的表情,但她並沒有馬上發怒。

「卡門,這是一種很卑鄙的行為。」

「我知道,我很抱歉。我要向妳道歉,包括我說過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話。我
很抱歉我令妳不高興。」

克莉絲汀娜點點頭。

「對不起,我壞了妳跟大衛之間的關係,我多麼希望自己沒有這麼做。」卡
門的眼睛裡滿是淚水,「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克莉絲汀娜還是什麼話都不說,她等著卡門自己說出真心話。

「好吧,我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我很怕我們之間的關係會到此結束
。」

媽媽伸出手撫摸卡門的頭髮,「妳做錯事了,但妳並不是唯一做錯事的人。
」克莉絲汀娜慢慢地說:「我也錯了,我那一段關係發展得太快,我走得太
遠了。」克莉絲汀娜的雙眼關切地看著卡門的臉,「但是聽我說,小寶貝,
我們之間是永遠不會結束的。」

卡門覺得有一滴眼淚從她的手肘滑落,被床墊吸進去。「我可以問妳一個問
題嗎?」

「當然可以。」

「這些日子妳還想跟大衛見面嗎?這麼長的時間,妳只跟我在一起,妳難道
不寂寞嗎?」

「噢,不,不。」媽媽拍拍卡門的頭,好像把卡門當成個小孩子。「我很高
興當妳的媽媽。」

卡門的下巴開始顫抖,「真的嗎?」

「比任何事情都高興。」

「噢。」卡門顫抖地微笑著,「當妳的女兒我也好高興。」

她們一起轉過來躺著,面朝向天花板。

「媽媽,妳最想要什麼?」

克莉絲汀娜想了一會兒,「戀愛是種很棒的感覺,但那種失去自我的感覺很
可怕,我不確定我是否還想要。」

「嗯...」卡門思考著這席話的破綻。

「妳呢?小甜心。妳想要什麼?」

「嗯,」卡門把手舉起來,她看著自己的手說:「妳看,我一方面希望妳不
要管我太多,一方面又不希望妳忽略我。我希望當我去唸大學的時候,妳會
想我,但不要因此而悲傷。我希望妳永遠是現在的樣子,不希望妳寂寞或者
一個人。我希望能夠獨立一人生活,卻不希望妳離開我。這不太公平對吧?


克莉絲汀娜聳聳肩,「妳是女兒,我是媽媽,我們之間不會有公不公平。」
她笑著說:「我都快忘了自己曾經替妳換過尿布。」

卡門也笑了。

「噢,還有一件事。」卡門轉過身來面對著媽媽:「我要妳快樂。」

她讓這句話伴著她們進入夢鄉,不久後卡門鑽進媽媽的懷裡等著媽媽搓揉她
的背。





蜜蜂,

我將這件充滿了愛和奇異的褲子寄給妳。我現在生活在另一個世界,我知道
妳會了解的,蜜蜂,因為妳也住這那裡。我指的不是跟男人做了什麼意義重
大的事,雖然我現在已經了解越來越多關於那檔子事。我指的是將妳自己放
在一個極樂的世界裡,心裡卻深知極樂的背面是無邊痛苦,我害怕這種快樂
,我害怕這種極端。

但妳是與我在一起的,蜜蜂,我總希望自己能夠跟妳一樣勇敢。

愛妳的,
蓮娜





如果思念和渴望對從前來講,是件很困難的事,那麼對現在來講它簡直是難
以忍受。對蓮娜來講,高士多為她帶來了大量的想法、夢想與幻想,高士多
讓時間走得出奇的慢。

她住在身體驅殼的外面,等待自己靈肉合一的那一天。那是過去的她最努力
想避免的事,但蓮娜現在終於了解,或許這就是愛必須付出的代價。

當他星期一打電話給她時,她幾乎是抱著電話筒講話,她寧願一個小時裡只
聽見他呼吸的聲音,也不願意掛上電話。

當他星期二打電話給她時,她嘰嘰喳喳地講了一個半小時,她不禁懷疑起原
本的蓮娜是不是被鎖在衣櫃裡,嘴巴被膠帶貼上了。

星期三他沒有打電話來,等到他星期五打來時,他聽起來不太對勁。他的聲
音帶著她幾乎查覺不到的淡漠,「恐怕這星期我沒有辦法去看妳。」

她突然感到一陣暈眩,「為什麼?」

「我,我可能要回去一趟。」

「回去哪裡?」

「希臘。」他說。

她摒住了呼吸,「妳爺爺身體還好吧?」

他沈默了好一會兒,「是的,我想他應該還好。」

「那究竟是為什麼?什麼事呢?」她急著知道答案,以至於像隻貓在追逐蟑
螂一樣具有壓迫感,她希望自己能夠收斂一點。

「那裡有點事必須回去處理。」他慢慢說,「等我搞清楚了怎麼一回事,我
再向妳解釋。」他不想再回答她的問題。

「情況很糟糕嗎?事情能夠解決嗎?」

「希望如此。」

他的腦子裡不斷思索著最不會傷害到她的解釋。

「我得掛電話了。」他說,「雖然我並不想。」

別掛!她很想對他這麼喊。

「我愛妳,蓮娜。」

「再見。」她不得不放他走。

他不能回去希臘!她會死的!究竟什麼時候還能再見他一面?她腦子裡唯一
的念頭是她只要等到星期五。

她討厭不確定的感覺和無力感,她感覺好像人生的道路突然被炸開了一個大
縫隙,現在的路只通到幾碼遠的地方。

艾菲出現在她的房門口,她穿著慢跑鞋,「妳還好嗎?」她問。

蓮娜搖搖頭,她用力閉上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

艾菲跑到她身邊,「怎麼啦?」

蓮娜聳聳肩,她從遙遠的膝蓋擠出一點點聲音說:「我覺得被高士多愛,遠
比不被高士多愛還要困難。」





「妳的孫子經常來這裡看妳,對嗎?」戴著帽子的布莉姬趁著吃早餐時問奶
奶。

奶奶咀嚼著吐司,「噢,是的。每年夏天都會來,一直到他們大概七歲。還
有他們五歲以前的每年冬天,我也會北上去看他們,通常待個六星期。」

「為什麼後來不再去了?」

「因為馬莉叫我別再去那裡。」

「妳覺得是為什麼呢?」

葛芮塔嘆了口氣,「一切都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轉變的,她認為她不需要任何
人緊盯著她的生活,特別是我。我對教育小孩有太多的意見,但她和法蘭茲
都不愛聽我的。」

布莉姬點點頭,「真令人難過。」

「噢,甜心,」葛芮塔坐在她的椅子上搖晃著身體,「妳不會了解究竟有多
令人難過的。馬莉愛她的孩子們,但她的病情一直不穩定,她經常要等到做
完午餐給孩子們吃,才有辦法睡個覺。到了孩子們八、九歲時,我想她幾乎
都在早餐結束後才開始睡覺。有時候她洗衣服洗到一半,就不省人事,把衣
服留在洗衣機裡好幾天,一直到法蘭茲發現後才重洗一次。」

布莉姬將手掌按在她的臉頰上,外面的天氣開始轉陰,廚房也陰暗了起來。
她腦子裡還殘留著媽媽整個下午和晚上,都躺在床上的記憶,她也還記得媽
媽經常因為布莉姬的涼鞋扣子忘了扣,或者頭髮糾結在一塊兒,而生氣或不
悅。所以布莉姬學會了重覆穿衣服,並且小心不讓它變髒,因為一但拿去洗
要等很久才會洗好。

「那為什麼...他們不再來這裡了?我是說那些孩子們。」

奶奶重重地將她的手肘放在桌子上,「老實跟妳說,我想是因為我跟法蘭茲
之間發生了嚴重的意見分歧,我知道馬莉的病情不輕,我經常憺心她的狀況
,但看在法蘭茲眼裡並不是這回事,他不願意就我的眼光來看事情,我告訴
他馬莉需要醫生的協助,他說不需要。我告訴他馬莉必須吃藥,他告訴我不
需要。我想他因為生我的氣,所以把孩子們帶走。他要我別再打電話去,讓
馬莉清靜清靜,但我做不到。」

布莉姬發現葛芮塔的嘴唇在微微顫抖,她堅定地拍拍老婦人的手。

「但我的憺心是對的,我是對的,因為---」

布莉姬突然站起來,她的椅子差一點因為她的站立而向後倒。「我得上樓去
做些事,抱歉,葛芮塔,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沒做,我先走一步。」

她頭也不回地上了樓梯,進了閣樓裡她首先看到的是那只箱子,她還沒有去
整理的那一只。在夢裡的她變成了潘朵拉,她想像那只箱子張著大口等著她
來開啟,那是她和童年之間的黑洞,只要她一打開她就會跌進去、而且會死


布莉姬倒回床上,聽著房子外面蓄勢待發的暴風雨,有那麼一下子她覺得很
想睡,但她還是振作起精神來起床,她又到那一只箱子邊。天越來越黑,她
幾乎感覺到氣象測量表正努力偵測暴風雨的來向。

她看著狂風捲起天窗的窗簾,灰色的天空似乎正在轉成更灰的顏色,她真愛
這間房間,在這裡她覺得比任何地方有家的感覺,但箱子還在她眼前,她的
身子移到窗外感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景緻。

她終於走到箱子邊,打開它。現在是處理它的好時機,她希望向自己証明這
並沒有她想像中的恐怖。而如果她現在不看的話,她將等待何時看呢?她必
須有始有終。

最上層放的是一幅幅快樂的全家福,馬莉和法蘭茲抱著他們兩個金髮小嬰兒
,在車子裡、在動物園,都是些平常的家庭生活。比較吸引她的是,他們和
爺爺奶奶的合照。布莉姬瞥見照射在爺爺肩膀上的太陽,他站在葛芮塔身邊
裂著嘴笑開,她的嘴巴因為剛吃過棒棒糖所以呈現橘色,而且看起來黏黏的
。她看著甜蜂隊的照片微笑著,照片裡的她剪著男孩子的髮型,雙臂環抱著
比利克萊恩。箱子的中間包著幾件她和培利做的藝術作品,還有一堆培利的
漫畫,她把其中一些丟在一旁。

再下一層應該是跟葛芮塔不再往來後,馬莉陸續寄給她的生活照。布莉姬和
培利僵硬地在學校裡照相,從三年級到五年級都有。其中還有一張九月出生
的四個小女孩四年級那年夏天的滑稽合照。堤比還有好幾顆牙還沒長出來,
布莉姬站在最前面,她還戴著那種前排必須套上橡皮筋的老式牙套,卡門頂
著一頭顯然是剪壞了的珍妮佛安妮斯頓髮型,蓮娜看起來很正常,但那就是
蓮娜。

最後一張照片最令她難過。從照片背面的日期,她知道這張是媽媽過世前四
個月拍的。布莉姬猜想她媽媽之所以將它寄給葛芮塔,是想証明給她看、她
的身體還很好。但布莉姬盯著它好幾分鐘之後,她更難過了,馬莉的手腳都
太瘦了,她的膚色看來像是幾個星期沒有曬過太陽,她站在公園的欄杆邊擺
姿勢照相看起來一點都不自然,她看起來像是放在席爾斯相館前的假人紙板
。她的笑容看來虛弱而衰退,好像她花了好幾個月才好不容易將嘴型變成那
個樣子。

布莉姬愛那個在眾人間閃爍發光的馬莉,但這個女人卻是布莉姬記憶裡的媽
媽。

布莉姬站了起來,她感覺自己又開始不太舒服。她的雙腿催促著她出去走走
,外面的天色已經像傍晚一般黑,她開燈,但燈卻不亮,即將來襲的暴風雨
已經造成停電了。

布莉姬走下樓看看葛芮塔,讓她驚訝的是,她看見葛芮塔拿著手電筒坐在廚
房的一角。

「妳還好嗎?」布莉姬問。

葛芮塔的臉因為流汗的關係看起來亮亮的,「我的血糖指數降低了,但是暗
暗的我無法替自己注射。」

想都沒想,布莉姬便大步走過去幫忙。「我幫妳拿手電筒。」

當她著手電筒時,她看著葛芮塔準備好針頭,將胰島素注射進她的血管。突
然間布莉姬手上手電筒的光開始四處投射,她的手抖得很厲害,以致手電筒
最後跌落在地板上。她的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對不起,」她哭了,「我把
它撿起來。」但她卻一個腿軟整個人在廚房的中央跪坐在地上。

「甜心,沒關係的,我好了。」葛芮塔安慰著她,但對布莉姬來講那聲音像
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布莉姬試圖站起來,但她的頭不對勁、她的眼睛也不對勁,她沒辦法集中注
意力,她覺得很驚慌,因此她知道自己得強迫自己動起來。於是布莉姬突然
衝到側門、跑到側邊的院子裡,僅管她聽得見奶奶在她身後喚叫著她,她還
是無法集中焦點,於是她一直不停地向前走。

她在針刺般的大雨中,走了好幾個路口,最後來到河邊,她沿著這條熟悉的
河一直走。用走的還不夠快,所以她乾脆跑步起來。水勢越來越高漲,幾乎
已經要淹出來了,她覺得自己的眼淚一直掉下來,最後跟臉上的雨水混合然
後消失不見。雨實在太大了,突然間她想起被她塞在三角巴士座椅底下的那
件雨衣,它正在全國各地遊歷,將她一個人留在這裡。

她不停地跑著,一直到她再也跑不動為止。她跌坐在地上,用力喘氣。她坐
在河邊又濕又泥濘的土裡,讓回憶追上自己,因為她再也抗拒不了它了。

她想起青白手臂上滿是針孔的媽媽,她的頭髮又長又黃,一直垂到地上。媽
媽的臉浮現在她的眼前,既使她尖叫得再大聲也揮不去,布莉姬不斷尖叫。
她不停尖叫著,而媽媽的臉還停留在那裡,不管布莉姬怎麼去搖晃她。她不
停地尖叫著、尖叫著,一直到有人來將她帶走。

這個故事就到這裡,到這裡就完全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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