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溫度◎凌明玉

將興趣折疊成工作的藏書票，閱讀是我生活中指標性的溫度。

讀一本書的時光，於人生的某個註腳上戳記圈點註釋夾議劃線，輕盈沉潛於字句章節踱步，淺嚐書寫的味覺，便自然的綻放於空氣中。

但若是手上無法隨時握著一本好書，我習慣在道路街弄中搜索有關文字的感動，從市招至門聯的簡單趣味開始蔓延，一個城市的文化於焉形成。

夏季日頭炙人，轉進街角的便利商店，拾起一瓶輕甜的茶飲料安撫口舌的焦躁。

「以詩歌和春光佐茶」。詩的意象通常是簡約又華麗的存在於生活中，我喜歡詩，但畢竟我不是詩人。我常在散文和小說中偷渡自以為詩的句子，但捧給詩人看，他們總很含蓄的說，嗯，有那麼一點意思。所以我只好繼續在文章中走私自以為是詩的句子了。

據說有詩意的感覺，即便是爆烈的天氣也變得和緩。於是在夏日可以想像這樣的天氣，有淡漠微藍的天空，雲朵都很輕盈的游動著，還有不太熱情的陽光，曬得人很舒服。幻想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質素，如同空氣、水一般重要，這讓過著死板日子的我，有了竊取而來的歡愉。

由天光晴和的城市轉進地底，「想像有雨的巴黎，只有我一個人走在街道，在雨天，整個巴黎都是我的。」這廣告文案使我印象深刻，不期然在捷運站、騎樓海報、廣告夾頁上總會遇到它。是的，當我生活忙碌的喘息空檔，與這些抒情的文字於現實中擦身而過，煩躁的心，自然便會露出微笑，然後下意識的放慢步伐。

「懂得做夢的人是快樂的，捧起最真誠的心，走到這個夢想集散地。聽說只要一里拉，就可以兌換無價願望。放眼望去，有人低頭默禱，有人對空喊話，但盡是微笑的臉龐。夢想在空中鏗鏗作響，我發現，生命就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

這是某咖啡品牌和我們打招呼的方式，此刻正被張貼於捷運車廂的廣告看板。雖然它販賣的是罐裝夢想，手指一勾開拉環，當香醇的褐色汁液吻上唇齒，我確信自己絕對是把生命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了。

浪費生命的方式，有人並不做如是想，我總是非常害怕在捷運中遇見空洞呆視的眼神，假若有一刻半晌手上不捉著書報雜誌，那時的我恐怕是失溫空白的。
列車到站後，收拾起地下轟轟的聲響，走出地下道，咖啡的香氣又來牽引我的方向。「我不在咖啡館，就是在往咖啡館的路上」。咖啡廳裏應該躲著一票噬咖啡成癮的文人騷客吧，我不識他們，但願如是想。然後，帶著一抹愉悅的笑，過門而不入，因為咖啡廳左近，便是琳琅書滿目的書店了。

尚未踏入書店，轉角的騎樓派發海報的工讀生遞給我一張銅板紙印刷的DM，我默念著上面的字句：「990公克輕盈滿載妳渴望的知識閱讀，記下妳的心事靈光只需隨手觸控螢幕，無限上網永不打擾妳和他進展的速度」署名「理所當然的幸福」的這段筆記型電腦文案，充滿未來感資訊化的情話，如今我才得以知曉它的全貌。經常在這個城市中透過網路悄悄傳播某些小道消息，不知何時才會變成一種理所當然的幸福？

網路的速度的確干擾著我在各大書店閱覽群書的溫度，螢幕上的新細明體老是自以為聰明的衍生字句，砍不完的電子郵件夾敘夾議夾病毒地悄悄蔓延。這令我更加不忍捨下紙本給予的溫潤感受，與書為伍，以文字呼吸，書頁的波浪起伏，皆綴滿愛書人手澤啊。

若要挑剔書寫閱讀的感官之愉，工作經常翻閱著興趣，純粹的興趣可禁不起搖擺薄弱。還好眾聲喧嘩的書牆，靜靜地倚在那兒，總讓人安心的靠近。不論是書籍或流行時尚的廣告文案，這些文字不斷紡織的紋理，給我一種特有的生活溫度。這樣的溫度，不冷不熱，非常適切的撫觸著磨損的神經末梢。

等待這樣的溫度，我通常從生活中隨手可得的文字開始。


（本文原載於自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