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528

演唱：南方二重唱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史書可能都無法清楚記載的年代，在某一處靠山面海的村落裡面，有個活潑又開朗的少女，大家都叫她『嗯九啦』。據說是因為她排行第九，長輩們在她六歲之前的小時候看她可愛，老是要明知故問地問她：

「阿妹呀，妳是老幾呀？」

嗯九啦不管被問幾次，跟多少的叔伯阿姨爺爺奶奶嬸嬸姥姥玩過幾次這種遊戲，每次都仍然一派天真地扳著手指頭，認真地回答：「一、二、三……嗯，九啦！」於是，久而久之，在那個其實不太在乎女孩子的姓名，或者該這樣說，在那個不太在乎一般人的姓名的古早年代裡，嗯九啦嗯九啦就成了她的名字……

話說嗯九啦長到了娉婷裊裊的十六歲當口，村裡頭只要有眼睛的小夥子，每個人看到她莫不臉紅心跳，喔，應該是說，就算沒有了眼睛，只要還有耳朵，聽到嗯九啦的嚶嚶軟語，也無法抵抗自己奔騰的方剛氣血。只是，嗯九啦很知道，自己心裡頭，就只有『那個人』的存在，因此，就算前來提親的人從十四歲以來就從來沒停過，但，嗯九啦自己，就是遲遲不肯把頭點下去。只因為那個害羞卻又高傲的人呀，還沒能鼓起勇氣，用著自食其力收割來的莊稼找人上門講親事。

某天傍晚，嗯九啦打理好家中事務，肚裡兜著兩顆餑餑，踅到附近的田裡，想要看看那個仍努力到剩下最後一絲天光才肯歇息的『那個人』。在夕陽的短暫餘暉中，能親手將餑餑遞給他，看見他狼吞虎嚥的滿足笑靨，成為她心裡從未說出口的深情允諾。

不過，那天的天象，有些詭譎。遙遠的東方天際，有著奇異的紫色光芒，而且，愈來愈亮，並以飛快的速度往自己這個方向衝來，在嗯九啦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之前，她就已經兩手一攤，昏厥了過去，剩下一顆餑餑，掉落在她的身邊，而另一顆，早就不知道滾到哪裡去了……

等到嗯九啦轉醒時，她發現自己被好多束柔和的光籠罩著。這些光五彩繽紛的，但總有那說不出來的舒服，而且，光行之處的毛孔，會輕輕地顫慄，細細聽，甚至可以聽到毛孔的輕聲喟嘆，那是從未有過的舒暢……雖然，『那個人』也曾經帶給她類似的感覺，但，不太一樣！她說不出那樣的不同。如果勉強要說的話，『那個人』的擁抱，還帶給她一種，歸屬的，幸福感……彷彿，她是什麼樣的珍寶，值得，細細呵護……

逐漸轉醒的嗯九啦，開始觀察自己身處何處。雖然她知道自己飄浮在半空中，但並不覺得害怕，這屋子很大，欸，如果可以稱為屋子的話。因為，根本感覺不到邊際，但，卻又沒有室外該有的感受。此外，除了被柔和的光束環繞之外，嗯九啦還能聽到唏唏窣窣的聲音。原本，她並不覺得這些聲音有什麼意義，但是很快地，她發現每道光都搭配著獨特的聲音，而且，聲音高低起伏，好像是光與光在快速地交談。

不知道為什麼，儘管她置身於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但十六歲的她，卻覺得很安全。她知道，這些光，不會傷害她，甚至，唏唏窣窣的聲音，應該也是在討論她是否無恙。

「欸，那個……」嗯九啦試圖發出一些聲音，也不管光們聽不聽得懂，但她想要拿回一些主控權。

突然之間，所有的唏唏窣窣的聲音都消失了，寂靜一片，靜得連嗯九啦都嚇了一跳。

你們有沒有過這樣的經驗，當滿屋子的嘈雜聲音突然之間都靜止之後，會忍不住想要發出聲音去打破這樣的寂靜？嗯九啦就是處在這樣的狀態之下：

「呃，那個，我很好！我沒事！謝謝你們！我要走了……」一連串說出這樣的話之後，嗯九啦掙扎了一下，想要下『床』，雖然，嗯，對，根本沒有『床』。

但環繞在她身邊的那些光，卻也『七手八腳』地幫嗯九啦坐起身子（是的，即便是所謂的坐，嗯九啦仍是騰空的狀態），然後讓她穩穩地站了起來（沒錯！就算是站，還是站在虛空之中）。

「妳，確定，妳，沒事，嗎？」在嗯九啦仍然驚異於自己竟然穩穩地站在虛空裡的時候，她突然聽見了她熟悉卻又十分古怪的話語。熟悉是因為腔調，古怪，則是因為斷句。不過，至少她聽懂了。

點點頭，她還在習慣自己站在虛空中的感覺，並試圖往前踏出一步，同時間，往聲音的來源探詢。只不過，那聲音，好像不是從耳朵聽見的，而是，從心裡面感覺到的。很怪異的感覺，但老實說，從醒來到現在，哪件事情不怪異了？

「妳，感覺，妳，沒，失落，是嗎？」那聲音，又出現了。而且，還換了另外一種更奇特的問法。

「我沒事呀！應該沒事……」嗯九啦檢查了一下自己，動了動全身的關節，好像，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沒事嗎？因為，發現，妳的身上，一個部分，分離……但是，找，不到，位置，放，回去……」聲音說著的同時，嗯九啦看見遠遠的那頭有道光，『捧』著一顆球狀的物體快速地移動到她面前。嗯九啦定睛一看，那是她做的餑餑呀！噗哧一聲，嗯九啦哈哈大笑了起來：「這是餑餑！不是我的『失落』，但是剛好，我也肚子餓了！」邊說，邊吃了起來。

身邊的光們也忽明忽暗，似乎，明白了那是怎麼一回事，跟著一起格格地笑，或者該說，唏唏窣窣地笑著。

就這樣，嗯九啦在這個空間住了下來，因為，祂們有好多的問題想要請教嗯九啦。像是，一開始祂們問她是不是沒事的時候，她為什麼沒有回答？為什麼要牽扯頸部肌肉，把頭往下扯了兩次？像是，除了餑餑，嗯九啦還需要咀嚼吞嚥什麼東西來維持體力？那那些東西又是從哪裡來的？如果把餑餑埋在土裡，澆水，會長出其他的餑餑嗎？諸如此類的古怪問題，一個接一個地層出不窮。

嗯九啦其實也對祂們提出的問題感到有趣，所以，當祂們邀請她多待一些時日的時候，嗯九啦也很開心地答應了。並且，可以開始分辨出那十七道光芒的差異。有的光，性子較急，會快速地閃熾；有的光，熱情如火，當嗯九啦一出現的時候，就會轟一聲地爆出火花，當然，那樣的聲音跟火花，其實只是為了換來嗯九啦驚聲大叫之後的哈哈大笑；有的光，一貫地溫馴，當走過祂身邊的時候，會感覺到祂的微微頷首，以及整個身體跟著變得好輕鬆的溫暖舒適……

時間，其實，很難以計算。嗯九啦只知道，當自己肚子餓的時候，祂們會邀請嗯九啦想像自己要吃的東西，然後不一會兒，那些東西，就會送到嗯九啦的面前，而且，完全跟她想像的一模一樣。或者，當她累了想睡的時候，她只要就地，嗯，正確地說是，就空氣，坐下，她就可以坐到一個柔軟的支撐物，然後，躺上去，就算是她很清楚，表面上看起來，根本是空無一物，她只是，躺在，一個空間之中……

不過，她根本不在乎。因為，在這裡面，實在太好玩了！光們會教她很多她之前不知道的事情，像是，透過十七道光的幻化，她才知道，原來呀，海的那一頭還有人呢！而且，他們的頭髮不是黑色的，眼珠子晚上會泛綠光耶！講的話也完全聽不懂喲！原來呀，嗯九啦住的地方叫做東土，往西走了十萬八千里之後，會碰到一大片的沙漠，往南繼續還會有一系列超級高的山，山頂終年被白色的物質附蓋，而那白色的物質叫做雪呢！還有喔，光們也告訴她，地底下有著滾燙的岩漿，就是岩石因為高溫而熔化的漿液呢！只是，當知道了這些有趣的東西之後，光們跟她說，其實呀！這一切都只是人們的想像，是分別心造成的信念，所有的東西，都只起源於一個信念而已呀！

老實說，她並不是很懂，但不懂，也沒關係！其他的那些，就夠她學了！

而且，她後來還被分派了任務呢！

光們跟她說，他們叫做光行者，然後有好些同伴，在之前的任務之中，失聯了。根據他們的推斷，應該是在這個星球中（嗯九啦已經知道她住的地方是個叫做地球的星球）。只是，這些失去連絡的同伴為了要保護自己，啟動了緊急裝置，把自己易裝成地球人的樣子，散居在各個不同的地方，只能透過日漸微弱的自動發報系統發出訊息，等待祂們來接祂們回去。不過，這緊急裝置的副作用是，久而久之，這些迷失的同伴會忘記自己是誰……光們請嗯九啦幫忙，因為，嗯九啦看過光，感覺得出光行者的樣子。光們請嗯九啦把光行者帶回來，讓祂們回家。祂們還告訴嗯九啦，如果不小心認錯了，不要擔心，光們可以把那些錯帶的人們送回家，而且，保證他們的生活會一如往常，如果，他們還是喜歡自己原本的生活方式的話……

嗯九啦欣然接受了這樣的請託，畢竟，她也想要好好地看看這個世界，然後，練習她從光們那邊學來的好多有趣技藝。

於是，透過嗯九啦的幫忙，光們找到了好多的光行者，當祂們回到光們所在的地方時，幾乎每個行者都淚流滿面，那是一種，流浪多時的遊子終於回到家的感動。而這些光行者回家之後，有的人（呃，姑且先稱他們為人吧）透過特殊的清理手續將累世堆積的負荷清除之後，就又能充滿能量地回到他們原本工作的地方，或者，換個地方繼續他們的任務；有的人，經過清理之後，決定要離開地球，往下一個地方去，光們也會用祂們特有的方式，將這些光行者送往他們想去的地方……至於那些被嗯九啦誤判的人們（嗯九啦也是會出錯的咩！），當他們來到這個地方之後，有些人，也愛上了這樣的環境，自願留下來接受訓練，成為下一個嗯九啦。總之，每個被嗯九啦找到的光行者，都好感激嗯九啦帶他們回到屬於他們的地方。

只是有一天，當嗯九啦帶著一個迷途的光行者回到光們的所在時，抬頭看見天邊的夕陽，憶起了那個舉手投足都能讓她臉紅心跳的『那個人』。突然之間，一股惆悵湧上心頭：不知道伊人過得可好？

光們，感受嗯九啦的失魂落魄，不用說，他們猜到了個大概。十七道光告訴嗯九啦，當初，祂們不小心誤算了潮汐對引力的影響，稍微偏離了航道，撞上嗯九啦，改變了她的分子性狀，還好，光們不斷透過光的療癒方式，終於讓嗯九啦可以再次在同一個身體裡頭呼吸。在療癒嗯九啦的同時，祂們也發現，村落裡面的人拿著餑餑不斷呼喚著嗯九啦，所以，祂們曾經誤以為餑餑是可以辨認嗯九啦的一種物體，像是，她身上的器官之類的，雖然怎麼擺都覺得不太對勁……當然，祂們也發現有個年輕的男子之後捧著餑餑，眼睛中則不斷地有鹹水湧出（後來祂們也知道這叫做淚水），祂們不太明白何以只是拿著餑餑就會讓男子有那麼強烈的心痛的感覺，而這是光們不太熟悉的感受。

光們持續地觀察著，只見那男子愈來愈虛弱，直到器官衰竭之前，口中仍喃喃唸著嗯九啦的名字。祂們曾經想要出手干預，但是，也很清楚光行者的規則：自由意志。祂們感受到那個男子強烈的求死意願，也沒有那個接收到任何請求協助的訊息，祂們，只能讓事情就這樣繼續走下去……

嗯九啦淚流滿面地聽著，跟光們相處了這麼久，她清楚地知道，要把她救回來，並放回原來的身體，這十七道光耗費了多少的能量；她更知道，宇宙，有著宇宙的法則，那是連有著超強能量的光們，都不能夠悖逆的。只是，那個人哪！為了自己，竟然，就這樣形銷骨毀？

其中一道光拍了拍嗯九啦，跟她說，「妳也知道，生命的形式，不只一種……」祂繼續說道，「透過了形式的轉換，那人將會以另外的一種面貌開始他的另一段學習，呃，以妳們的話來說，叫做，生命……嗯九啦，妳可以選擇回到妳原本的生活去，然後接受這樣的轉換，或許，如果在某一個機緣之下，你們，可以再次相遇。但是，卻無法保證，你們可以認出彼此……」嗯九啦眼中閃爍著光芒，她對自己有信心，她一定可以認出『那個人』的，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或者，」另一道光說，這道光，跟嗯九啦最好了，甚至，祂給了自己一個名字，叫做，帶啦，因為，祂想帶著嗯九啦回去光的國度中旅行，「妳可以選擇跟我們一起，成為我們的一份子，妳知道，在光裡，是多麼地舒服自在……」

嗯九啦點點頭，她真的很知道在光裡面，是多麼地舒服，只是，『那個人』的離開，而且是帶著那樣強烈的悲傷與失落的離開，讓她好愧疚好愧疚。她好想好想好想，能有機會，再一次，緊緊地摟住他的身軀，讓他知道，她的情真意切，就算，來世，他不一定會是個男人。只是，她也相信，為了她，他會努力以男子的姿態出現，在生生世世的輪迴中等待他們的重逢。

另一方面，她也真的好難割捨這些光，尤其，被光緊緊包圍，深深疼愛的感受。她說不出口，沒辦法對帶啦或是其他的光說她離開的決定。嗯九啦不想傷祂們的心，也不想讓自己面對離別的感受。於是，她裝做若無其事，繼續與光們一起工作，找尋失落的光行者。

然而，就在光們以為嗯九啦已經成為祂們的一份子的某一次任務中，嗯九啦指引光行者回到光中，但自己，卻不告而別，帶著愧疚無聲地消失在夜的盡頭……

光們，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另一個跟嗯九啦也很要好的光，啊，就是祂告訴嗯九啦地球人的生命可以有很多的形式，祂對著帶啦說，「嗯，我想，受到嗯九啦的故事的影響，我也要取個地球名字，從今天起，請叫我，愛夫啦！」

其實，或許，你們都曾經看過嗯九啦！

只是，經過這麼多世的轉換之後，她不見得還清楚記得自己的名字；她或許也不太知道為什麼自己在關係裡面常會不告而別；更不明白怎麼只要一碰到男人，她就難以克制地開始強力放電，巧笑倩兮地注視著那男人的眼睛，身體前傾，略帶撒嬌地說著：

「哈囉！朋友都叫我Angela。你是我認識的『那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