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星空燦爛下

2009-03-17 02:53:25andie

那寶島一村99.5號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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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糖廠也給了我另類眷村的印象

20090317

話說，在那四個月前，看了一齣戲，看完之後餘韻裊裊好久（註1）。有個朋友聽我一直一直講，突然有天她傳了一個訊息過來，跟我說，那個寶島一村在高雄有加演場，問我要不要去看。賴聲川，那個讓我看得霧煞煞的暗戀桃花源是他導的，正在猶豫，看見了那個打開中國電視史的王偉忠，也沒再多想，請原本看不到演員表情就不會想要去看舞台劇的朋友考量我羞澀的阮囊，陪我去坐在高高的後排，遠遠地看著舞台上的演出。朋友，真的是很夠意思，也就將就著我，準備看戲了。

眷村對於我，一直是個神祕的地方。曾經聽聞，但未曾有機會一窺究竟，如果套句寶島一村裡面二毛說的話，我是屬於『外面的世界』，那個她所說的『真實世界』的一份子。

在看戲的過程，有個清楚的感覺逐漸浮現。以前，我總以為戲劇，就只是拿來娛樂消遣用的，從來，也不會認真地把戲劇當一回事。喜歡看戲（包含電影、劇集之類的，就讓我泛稱戲吧），幸運地是，愈來愈覺得可以漸漸看得懂某些戲，也喜歡把戲裡面巧妙蘊含的人生哲理拿出來玩味一番，然而，僅止於玩味。那像是一扇窗口，讓我看見真實生活中可能無法經歷到的一些事情。

在寶島一村之前，我只看戲，並不會去想到戲劇裡頭可能可以傳達什麼樣重要的訊息，那些對我來說，是文章的責任，因為，文以載道。可是，當我看著一群跟著政府撤退來台的軍民，惶惶不知所以地等著領門牌號碼，只求在戰亂之後可以有個地方遮風避雨，滿心以為，不多久之後，他們就得以重返家園，和家人妻小團圓，不需要擠在這個小小的村子裡。只是，枕戈待旦，年復一年，齒牙動搖，髮蒼眼茫，這個不曾想過要落地生根的他鄉，竟也成了孩子的故鄉……心裡，竟跟著揪了起來，是一種感同身受的不忍。

如果不是台上演員生動地將那樣的心路歷程呈現出來，這些在文字上看過不知道數百回的故事，儘管可以在我的腦袋裡頭劃上記號，但卻很難在我的心中擰出痛來。家，就這樣回不去了。回不去了，這樣被連根拔起斬斷血脈的椎心，怎麼不讓那一群時代下的犧牲者寤寐難眠？

雖然，大部分在台灣的住民，並沒有不歡迎大量因為戰爭遷徙而來的族群，但是，台灣，不是出生的地方，台灣的人講得不是熟悉的話，這是不爭的事實。不管走在哪裡，不管去到何處，不是同一掛的感覺，那種沒被懂得的感覺，或許，只有當自己成為少數的那個分類的時候，才能夠真切感受到那樣的不爽快，那樣的想回『家』，回到那個跟我講一樣的話吃一樣的糧不管怎樣都可以很自在的那個『家』……

因為這樣的一齣戲，我發現，自己又懂得了些什麼，又多理解了些什麼，也能夠更柔軟地看待一些衝突，一些好像沒必要，但是卻又容易發生的衝突。

不過，其實這齣戲給我最大震撼的是，那個寶島一村99.5號的女主人（因為小朱士官長沒分到宿舍，但是女朋友又懷孕了，在99跟100號之間，剛好有片因為電線杆矗立而沒有蓋成房子的小空地，小朱就跟隔壁老趙以及老周說了說，硬插了一戶在中間）。她的角色其實貫穿全場，是個台灣女孩，因為小朱的關係被趕出家門，認份地住在有了根電線杆的屋子裡。從什麼都不會，到後來以跟隔壁婆婆學來的天津包子拿手絕活養活一家老小，成為村子第一個有抽水馬桶、第一個買電視的『有錢人家』。在開放探親之後，一直到了抵達老公祖宅，才發現自己竟然平白無故多出個『姊姊』，從元配變成二房，氣得禮物都拿不住，直接摔落在地上，然後，在屋外走了走，深吸一口氣，咬著牙，進了屋，輸人不輸陣，阿莎力地說：「啊～～後啦（好啦）！ㄍㄨㄧ　ㄎㄧˇ（乾脆）啦！大姊，這素哦門台灣嘉義的九十九ㄙㄨㄣˊ金項鍊，給您當見面禮（請用台灣國語發音）……」。

不說她靠著自己的勤勞養活一家子的毅力，不說她明是非辨善惡的清楚，不說她識大體顧大局的氣度，都不說她角色的討喜，就光說她這個演員吧！好幾次，當她的台詞一說完，我就有股衝動幫她拍手叫好，而且是那種要把聲音從二樓傳到一樓舞台前的那種好。那是我們可以在身邊看見的堅韌女性，活生生地，就這樣被搬到了舞台上。但是，在舞台下的我，除了按耐住自己叫好的衝動之外（因為一起去看戲的朋友很低調，在她旁邊不好太招搖），完全沒辦法分辨出她到底是由誰飾演。

那是什麼意思？那意思是說，這個演員整個融入了角色裡頭，甚至連聲音，都不再是那個容易被我辨識出來的聲音，她的聲音陪伴了我至少十五年，但是，看戲的過程，完全不知道那就是她。

甚至，當我回家，把她演的那個橋段再演一次給我媽媽看的時候，我還是沒有想要去知道這個演員是誰的衝動，因為，在遙遠的二樓十六排，我以為，這個人，會是那些我還不太認得的劇場老手。

只是，當我準備睡覺，猛然想到，怎麼有個熟悉的名字在演員表裡，但是沒看見她的演出？匆匆套上衣服又下樓找尋那靜靜蜷曲在背包裡的演員表，找尋那個熟悉的名字，然後在看見那名字和角色的關連之後任憑自己拍案傻笑，這女人，真的值得了最佳女演員的頭銜。

她的名字叫作，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