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7-27 03:17:55andie

單純的力量




20080726



想像自己手上夾了根菸,冉冉的煙霧瀰漫在房間之中,爵士派的薩克斯風攀爬著音符隨意地流瀉在深夜的夏涼裡……閉上眼睛,任憑琴音叮叮咚咚地敲打著心裡的某個角落,似乎,回到了那年的芝加哥……

時間,很奇妙地做了一些很特別的事情。去芝加哥前,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爵士樂,就算那晚,在那家早已忘記叫甚麼名字的餐廳中聽著楹哥哥為這種隨性妄為的風格與由來做了簡短的介紹,但看著他的陶醉,當時清醒的我對這種有點像過動兒到處亂竄的樂音的感覺其實還沒有對那個長得有點像尼可拉斯凱吉的服務生弟弟來得多。

而今天,邊寫著這星期的周報,邊隨意挑選了一片CD伴隨著這周的旅程,聽著,竟也有點微醺的感覺。原來,這樣的樂音得在放鬆的情況之下才能夠在我的感官神經裡頭發酵;原來,那種忍不住想閉起眼睛來婆娑起舞的隨性,也存在我的基因之中。

瞇著眼睛,追逐著假想的煙霧,回頭細數著這一個星期來發生的事情,連續六天的密集訓練,讓自己不得不騰出腦袋中的一個區塊來置放來不及消化的許多想法。

做治療,對我來說,一直是一種給予的過程:給予希望,給予協助,給予一個可能較為清晰多樣的視野。所以,當發現自己好像一無是處的時候,就緊張得不知所措,好像愧對了前來尋求協助的個案,也好像對不起了花錢請我來幫忙的機構。只是,這六天的訓練,給了我一個重要的訊息:有時候,卡住的感覺,可能只存在治療師的心裡頭,個案,可能帶著一些我們沒有注意到卻讓他們很有感觸的隨口而出,依照著自己的節奏逐步前進。治療師沒有注意到這樣的改變,可能是因為自以為是迫不及待地要拿出自己的地圖來讓個案依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而忽略了個案有自己的地圖要去探索……

那天,在連續幾天的研習之後終於有個機會好好跟老師聊聊天,兩個人開心地在素食自助餐廳裡頭拿了一堆的食物,擺滿了整張桌子,豐盛的視覺嗅覺以及味覺的撫慰某種程度上化解了身體上的連日疲憊。

邊吃邊跟老師抱怨著身邊有好多的人都喜歡以他們自身的經驗告訴我『該』怎麼去擔任一個適任的治療師,在我並沒有主動提出要求的時候。也有不少人懷疑以我單純的生長背景,憑甚麼能去協助個案解決他們複雜的人生問題?

老師頓了一下,細細思考我的抱怨,定睛地看著我,說,「或許,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因為單純,所以才有那樣的力量去包容那些的複雜問題,也因此才可以用著更多元的觀點協助個案去找到自己的力量,面對自己的問題……」

聽著,咀嚼著,然後,腦袋轟地一聲,炸了開來,突然之間,有一塊地方清朗開闊了起來。

因為單純,所以容易相信人本性的善良,願意相信行為背後的動機多半是以善為出發,也就容易包容著看似複雜糾葛的行為算計,就算在連個案身邊的人都不再願意相信他/她的時候;而那對良善的深信不疑,另一方面也是引領個案看到自己的本心與能量的放大鏡。當個案發現了還有這樣一個陌生人對自己全然信任,看到了自己原來不必然要是自己所想像的那麼不堪無能,力量,或許就會油然而生。

隔幾天,跟朋友約好要一起唸書(她已經對我過了大半年卻還沒有任何進度的論文修改過程產生不耐,所以決定跳下來拉我這個懶惰鬼一把),之前順便跟她的學姐以及學姐的家人吃飯。

由於處理了一些事情所以有點晚到。她學姐的三歲小男孩在第一眼看到我的時候,就用著讓我吃驚訝異的直接語氣大聲地甚至帶點訓斥的口吻問著我:「妳是誰?」

愣住,在那當下。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孩子這麼簡單的一個問題。我跟他的父母第一次見面,還談不上是朋友,所以不能告訴他我的身分是他爸媽的朋友;我的名字對他來說也沒有任何的意義;職業?跟大人說我在幹嘛還不見得每個大人都聽得懂,一個三歲的孩子可以了解嗎?

身分關係、名字以及職業對這個初見面的孩子都喪失了在社會建構之下的意義,更遑論以前拿來自我介紹的那套學歷經歷興趣專長了。瞠口結舌,只是不斷地點頭跟他說,這真是個好問題,不過,阿姨還不太確定自己是誰,知道了之後會告訴你……

孩子不客氣也不死心地繼續問著。每吃了他媽媽餵他的一口飯,每玩過一回眼前像極了實驗器材的杯盤菜餚,想到的時候,就會如同大夢初醒般,用著獅吼的功力,發自丹田地詢問坐在旁邊的阿姨身分認同的問題,儘管他媽媽已經替那個困惑的阿姨回答了一個似乎最適切的答案:「她是媽媽的學妹的學姐……」

一個來自單純的孩子的純然好奇所引發的簡單問題,後勁之強,著實難以招架……

至於莫名其妙地在三十分鐘之內讓這個初見面的孩子從刻意與我劃清界線到主動倚偎在我手臂上安靜臣服的特殊能量到底來自哪裡,那又是另一個值得我努力深究好好思考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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