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301


甫一見面，妳裂開了嘴給了我一個好大的微笑。看著妳的笑，我笑了！打從心底的笑了開來……笑到忘記了台北的陰冷天氣，笑得自己感覺溫暖了起來。

其實，這本來就會是一個好預兆的，不是嗎？

那天，從高鐵站走出來，直接走向計程車招呼站。那從來就不是我的style，能省則省，能搭公車就絕對不會搭計程車，只是，那天要與妳見面，我不想讓自己在和妳見面的第一天就遲到，給妳一個壞印象，畢竟，關係的建立對我們的未來而言，十分地重要。

一上車，司機先生問清楚了我的目的地，突然之間，對我這個人好奇了起來。問了我為什麼要去妳住的地方，問了我一些關於妳兄弟姊妹的狀況，能說的輕描淡寫告訴他，不能說的，一個字也沒吐露出來。只是，可以明顯感受到他對待我的態度尊重了起來，因為妳們。

下車之後，他送了一本他兒子寫的書給我，說要我轉交給妳們，讓妳跟妳的兄弟姊妹都可以看看他兒子的奮鬥歷程。三謝四謝，我自作主張就幫妳們收下了那本書。一個陌生人的好意，也是我們社會的善心。接納這樣的善念，傳遞彼此的溫暖，是我一直對自己的要求……

然後，見到妳，害羞靦腆卻又帶著好大的微笑。妳羞怯地低著頭，但其實我知道，在我與妳家人交談的過程中，妳已經渾身上下偷偷地把我打量通透。不清楚的是，到底，妳怎麼看我。

妳的家人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後離開，讓我有機會正眼看著妳。感染著妳的溫暖，我將例行公事行禮如儀地帶過一回，問妳，「有沒有問題要問我？」而妳，只是一個勁兒地繼續笑著，只是那笑容中似乎隱隱透出了一些些的擔心與不安。

妳是幸運的，不是嗎？

剛從台北充電歸來，渾身流動著從大師們身上傳輸過來的數十年功力，連敏感度都比平常纖細許多。

淺淺地笑了一下，我知道，有時候，這樣的笑容可以讓人放心不少。所以，妳緊張的肩膀稍稍地鬆懈了一些。繼續，告訴了妳，我的到來，是希望可以提供一個能夠暢所欲言的環境，不管在哪邊有什麼委屈，有什麼不方便跟師長父母說的話，在我面前，希望，就是妳們可以發洩自己的地方，不必擔心會被責罵，不要緊張會被批評，在我面前，我期待，妳們，可以回到最初的全然放心……

而妳，開始在那樣的笑容中，滲出了淚珠，一顆、兩顆、一串、兩串……撲簌簌的淚水沒有止歇的意味，將妳們家的面紙遞給了妳，慷他人之慨地對妳豪氣說道：「沒關係，盡量用，用完再讓妳們家人去買……」妳，笑著哭，哭著笑，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索性邊哭邊笑，邊笑又邊哭。我，在一旁，微笑地靜靜等待，卻也發現自己的眼眶早已潤濕。

若非經歷了那樣的人世辛酸，若不是有著滿腹的委屈，妳就不會來到這裡，接受著其他人對妳的安排，面對著全然陌生的我；更不會在這樣初次見面的場合，讓自己淚流滿面，尤其，在妳那麼努力地想用笑容來掩飾的情況之下……

娓娓道來的妳的故事，讓我更加深信那樣的笑容的難能可貴。聽多了詛天咒地怨天尤人的埋怨，妳的逆來順受微笑面對讓我頭一次在這樣的工作場合中，心裡頭有一塊地方隱隱被牽動。問妳，「是不是願意告訴我流眼淚的原因？」

搖搖頭，妳嘗試擦去怎麼拭都拭不盡的淚水，笑著說，「呵，我也不知道……」

在見到妳之前的第二十六個小時，台北的老師問我，「妳喜歡妳的客人嗎？」

「嗄？」我聽著老師的問題，快速地問著自己，但是，沒有答案，於是，用問句再澄清問題。

「我的意思是說，妳喜歡妳的客人嗎？妳是否真的相信他們會有所改變？」老師進一步解釋著她的意思。

「我是真的相信他們可以有所改變，但是，無所謂喜歡不喜歡……沒有偏好……」經驗法則告訴我，誠實回答通常可以學習到更多。

果然，老師繼續說道：「熱情！治療師需要有熱情去相信她／他的客人可以變得更好！妳的熱情，妳怎麼讓自己燃起這樣的熱情？對客人的熱情。如果妳沒有所謂的喜歡或不喜歡，妳的熱情要從哪裡來？」

時間再往前推兩三個小時，另外一個老師看著我不斷從眼角汨出的淚水，遞了面紙給我，跟著濕了眼眶問著我，「andie，妳的眼淚從何而來？」

搖搖頭，想了一想，毫無由來，只能再搖搖頭，跟老師說，「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坦白跟妳說，在見到妳之前，手邊的好幾個客人讓我有著被卡住的感覺，跟他們的距離，不管怎麼樣的努力（或者其實我並沒有真的想努力？）就是無法再靠近。禮貌，卻生疏。遠遠的，他們不太再跟我說些甚麼，我，除了等待以及不斷的嘗試，別無他途。

是妳，用著那樣的韌性與微笑告訴我，每一個客人身上，都有可能存在著燃燒起我的熱情的特質；是妳，用著那樣的靦腆讓我懂得，有時候，淚水不需要理由，卻能療癒……

可否，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攜手，成為彼此生命中的天使？